禮記中庸講記

(至哀公問政章)(民國541130  雪廬老人在中興大學開講)

「言中庸一書,本小戴禮之一種,列於禮記中第三十一篇。提出單行,較大學為早。大概始於漢時,非由宋程朱為之也。漢劉歆七略禮類有此,同時又有中庸說二篇。後六朝及唐,皆有注釋,惜多散失

中庸古本章句,依鄭康成、孔穎達諸儒所訂,為三十三章。後經宋朱晦庵重編,亦三十三章。章數雖同,然段落畫分則有異。但原文卻未移動,若大學前後之更張。現通行之單行本,即朱所編之章次也。

中庸之作者,歷代諸儒,多以為子思。各書記載,都如是也。後人在中庸文句中,摘出一句辭,如書同文、華等,而為晚出偽,已由考據家辨而駁之。管窺一見,不能盡擯群書之言也。

中庸二字之義,漢鄭康成釋為中和之為用也。庸作動辭,宋程伊川釋為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其意中則不過與不及,亦不偏於左右。即認出事理中正重心,立不移,庸則平實自然,而無素隱行怪,即踏上事理平實之路,恆久不息。兩者雖異其言,而義未嘗不可融也

中庸之旨,在闡明人天之道相通。天道至誠無息,化育萬物。人道本亦如之,後為物欲所蔽,失其高明,故應法天以復其本,始能並育不害,悠久無疆。」

中庸

庸:

漢儒傳注:用也。用即常,常亦即不易,名異而實同

宋儒傳注:不易也。

現今的人說復興中華文化,何謂中華文化?就是中國固有之道,用文字寫出,教化人。中國之道在求公安,至於一切藝術,乃是公安而後的事,否則朝不保夕,如何能談得上藝術?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性:私塾開始讀書,第一句就是:「人之初,性本善。」以「人」、「性」二字開蒙。易經說:「蒙以養正,聖功也。」開蒙時就要養之以正。從前小學堂課本,首先學「人手足刀尺」,也是學人。後來則變為「小狗叫,大狗跳」,學人,而學狗了

人的五官四體是一架機器,機器必須有電力推動,人必須有本性推動。人死後,五官四體都還存存,而不能動,為什麼?就是因心性離去了。

中國古代有諸子百家,而無宗教的名稱,諸子百家就包括宗教。各家都研究「性」字,但是所見各有不同,要見其中高下,必須將百家的書研究明白。今日雖講儒家思想,但「心性」是公器,百家及西洋人都研究心性,惟有儒家所講的容易懂。

有人問:人從何來?從父母來。但心性從何而來?由父母傳來,勉強說,如柳下惠是聖人,他的妹妹為娼妓,他的弟弟為盜,一家人性格有如此不同。

中庸講「天命之謂性」,性依注解講就是靈,虛靈不滅。宗教家說人有性而靈,其他動物有性而不靈,此說不通。儒家講「天命之謂性」,天的意義為自然,另外還有主宰、神明的意思。天地間萬物離不開「水火木金土」五行,水有性,誰賦予的?自然而有。水性濕,火性燥熱,也是天然,並非神給予。儒家以「仁義禮智信」五常配五行。木為仁,東方屬木。火是禮。金是義,殺人之物,該殺則殺,義也。害羣之物,不殺不足以安良。國家只講仁義道德不行,必須講政治刑法。本性自然有五行五常。

天的另一講法為「主宰」,又稱「神」,陰陽不測之謂神。「命」是使令、稟賦。講儒就說儒,其他家的說法不採取。如佛家講性最徹底,宋儒講的虛靈不昧,就是自佛家的皮毛。「天命之謂性」就是這個性,乃是由天所稟賦。

「率性之謂道」,道是大路,行必由之。此處所謂道,就是指「性」而言。

「修道之謂教」,性為本,教為末。不懂性與道,則不明教。性是天然,萬德萬能,不可以改變。常人所謂改變性情,是改變情,而非改變性。七情可以改變,若說要水不要性,可以嗎?所以性不可改變。常人作惡,都由於情。所謂痴情,痴就是迷,迷情便是物慾,去痴情物慾,就顯出本性。讀書就是受教,這個教就是去情顯性。

人所稟性的厚薄,就是染於物欲的深淺。依佛家講,性皆平等,無厚薄之分。說厚薄,是指物慾染的深淺。吾人本性都是聖人,不能為聖人,乃由於物慾所染。

「率性之謂道」的率是循、順的意思。循著性,順著性,不與性違反。本性如何,就是如何,便是率性。率性就是道,性是體,道是用。

「修道之謂教」,人自出生就學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出生後,受教已晚,應自胎教開始。周文王的曾、祖、母都是實行胎教。懷胎,眼不見邪色,耳不聞邪聲。古時家庭不許孕婦吃兔肉,兔嘴裂開,怕出生嘴兒。不許進城隍廟,因廟內有牛鬼蛇神,落入印象,生兒像鬼神,這就是修道。

在此可分三等人,下等人懂得修道,中等人懂得道,上等人懂得性。明白這個道理,才明了中國文化,才能用於世間。今人都講現實主義、享受主義。如今最好的是明性,其次明道,最低限度要懂教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上承性,下承教,中間就是道。道不能須臾離開,須臾是指最短時間。性是本體,道是所起的作用,例如鐘錶,停擺便成廢物。故:「可離,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君子,行道的人。唯恐須臾離道,必須戒慎恐懼於人所不睹不聞之間。今人不但不如此,在人見人聞之際,做惡也不顧忌。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戒慎恐懼,如殺埋屍,也不想被人見人聞,但後來也被破案。

「故君子必慎其獨也」,不愧影,這就是須臾離道。

這一章注重天命之謂性的性字,宋明理學說的性理學,就是開端於此。

此章開首有三綱:一、性,二、道,三、.教。

    性難講,教容易講。道,上承乎性,下開乎教,「道」為中庸三綱的樞紐。上次已講大概,今繼續講。

「性」,光明、虛靈不昧蔽於物欲,則由性變為情。情是感情,動的。性,靜的。比喻水,靜有照見功用,動則生起漣漪,見物不明,沒有照見功用。「性」,理智。「情」,感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太上忘情,聖人則講理智。理智公正,感情偏私。仁義禮智信,救人不分恩私,重在救人的困難。我們能知不能行,能行便是聖人,例如秦晉借糧的故事,秦穆公就是依於理智,借糧給晉惠公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人的本性都是被情感蒙蔽,情感衝動就壞事,故須控制,制情於中,不往外發。但情要制於中,極難,必須節之以,不使它超出一定的節度,即得其。得其中和,萬物並育。今人都不得其

喜是在心裡喜悅,樂是發出來。「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情仍循性,仍守其正,叫「中」。中是天下的大本。古時候風不鳴條,就是和風。

「發而皆中節,謂之和」,禮是一定的方圓規矩,情感雖發動了,仍然知禮,叫「發乎情,止乎禮」,這就是。能,雖是情,卻離道不遠了。如陶淵明所說的「實迷途其未遠」。

「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達者,通也。

「致中和」,致,盡力去作。能盡力作到中和,「則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中庸經文到此止。以下引證語。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

時中:兪樾(與李鴻章同時的人,同為曾國藩的學生)群經平議說:「君子而時中」之「而」字是耐的誤筆,耐就是能。

羣經平議云:古書「能」字作耐,或省作「而」。周易屯卦彖傳:「宜建侯而不寧。」鄭讀「而」曰「能」。六三:「能視,跛能履。」虞翻本能作周秦間書,以而為能者,不可勝數。

小人之中庸也:王肅本作「小人之反中庸也」,這樣好講。

孔子謂: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合乎中庸才稱做君子,否則是小人。君子為何中庸?君子能時中,孔子聖之時者也。中者不過不及。小人為何反中庸?無忌憚也。忌是忌諱,投鼠忌器。小人不在乎。

中庸大道至矣盡矣,行中庸之道的人太少,而且很久不行。做事做到正合規矩就好了,如開號碼鎖,須對準號數,過與不及都不可以。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為什麼中庸之道推行不開?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智愚,並不是指人的好壞,而是指聰明與否。

「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賢者好人,不肖者壞人。

不行不明:司馬光說,智愚(明),明道為先,賢不肖(行),不明故不行。所以他主張是:「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

王安石、蘇東坡主張:「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

按:明在前,行在後,容易瞭解。古書錯簡,往往有之。可讀做司馬光的說法。

「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這是比喻日用平常,天下事都如此平常,天下就太平。但天下事愈平常,愈不容易瞭解。如算術數學開始於0,數學離0便不行,常人卻不知道。人都要飲食,但是飲食味道卻不知。易牙能辨水的味道,水為諸味之祖。宋符朗,善知味,吃雞而知道這雞是長在旱地、溫地、高地、低地。睡眠吃鵝,而知鵝為白色還是花色。

五味要六和,五味指酸苦甘。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都有滑甘,叫六和。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這是此段的結語。

 

 

子曰舜其大知舜好問而好察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

子曰舜其大知!」舜有大智,不過也不會不及,原因是:「舜好問而好察言」,言指淺近的言語,如諺語就很有道理。

隱惡而揚善」,如此可改風氣。

執其兩端」,賢與不肖,知與愚,叫做兩端,舜一把抓到,「用其中於民」。

其斯以為舜乎!」舜為號,充也,安也。

學中庸,勿忘中庸的名義,全書處處發揮中庸之義。

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子曰:人皆曰予知」,知,明智。

試驗是否明智,「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網的總稱。,旱地鳥獸的器具。地坑,內裡放置羊,引猛獸能入不能出,或在坑上蓋草,對面放置食物,使猛獸陷入不能出。

人類社會的罟擭陷阱太多,智者得免,愚者不免。智者遇事合理就做,不合理便不為,如此自不會落入陷阱。但是人都不守中庸之道,他說「予知」,實在是不懂得避罟擭陷阱,如何說是明智

「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擇乎中庸,很好,但不能常守,也不是明智之人。凡事成功,必須以恆。孔子雖說曾子為「魯」,但是能守住孔子之道而以貫之的人,就是曾子。曾子成功因素就是有恆。愚公移山,山神自動移走。顏子不違如愚,成功最大的原因也是恆。

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善,則拳拳服膺而失之矣。」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善,則拳拳服膺而失之矣。」拳拳,誠誠懇懇。服膺,藏在心理。這與前面擇乎中庸不能期月守住的人相反。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天下指皇帝,國家指諸侯,爵祿指大夫。均,分也。白刃指危險。有利不受,有害不避,也有才能治理天下,但一講到中庸,就辦不到。

「子路問強」,問強的意思,強勇之中有沒有中庸之道?

孔子反問子路:「南方之強?北方之強抑而強與?」「而」指中國,中國在南北之中間。

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居:安也。君子雖不報復,但也不改自己的作風。「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袵:枕席的器具。金:兵器。革:皮類。北方之強,如山東響馬

故君子和不流」,流,隨順世俗。「強哉」和不流是強中的矯矯者。

中立而不倚,強哉!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守道,至死不變。

子曰:「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道而行,半塗而廢,吾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

子曰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如達爾文、馬克斯的學說,都不是中庸之道,孔子不為。

君子道而行,半途而廢,吾能已矣」,如前述「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這也是孔子不為,必須貫徹始終。這是指中庸而言,惡事就不能貫徹始終。

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依乎中庸者有德,不為人知是無名聲,也絕不後悔,這唯有聖者能之,普通人則必發牢騷。

 

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

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天,魚躍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君子之道,費而隱」,費:漢儒解釋,違的意思。隱:也。宋儒解: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體小而用大。如原子彈,體積小而作用極大。按宋儒所說,君子行中庸之道,他的效用廣大,但是它的道理很難明瞭。例如有些名人性情喜歡打球、喝茶,這是用,若追問為何喜歡打球、喝茶?這是所以然之理,這些名人都無法回答。

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如問匹夫匹婦,吃米經過若干小時可以變為糞,若問米飯為何從香又變臭?就不知道了。不但匹夫匹婦不知,即使聖人也有所不知。

朱子解釋大學的格物,說是「即物而窮其理」,由「聖人有所不知」看來便立不住。

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不肖與愚而言,行對知而言。大強盜也知道有母親,猛虎飢餓時吃其他動物,而不吃的孩子。所以惡人也可做善事,善事是本性中之事。若講求作到徹底,雖聖人也有所不能。

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作一分算一分,無法作到極處。所以在此以天為比喻。天地之德,毫無私心,聖人尚且有不滿之處,何況普通人?所以我們只須行中庸之道,不必顧忌人家的責怨。

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君子之道,其大無外,其小無內,不能因其小就不為。

以下比喻,「天,魚躍淵。言其上下察也。」雖語大莫載,語小不能破,但不能不行,愚夫愚婦也可以開始行。說到極處,則「天,魚躍淵」能上下察知。所以說「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詩》:『伐,其則不遠。』執柯以伐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

庸德之行」:庸,常也。道就是平常,不改本性就是道。我們一切行為都是習氣,都不是依於本性。庸德之行,就是平常之行。

庸言之謹」,庸言就是平常之言。

有所不足,不敢不」:這指庸德之行,如所求乎朋友,先施之,平常之行,難以做到,應該勉強。

有餘不敢盡」:這是指庸言之謹。中國文化講究「少說多做」。

言顧行,行顧言」:說到就做到。現今人說中國文化已過時,這是胡說。

君子胡不慥慥」:慥慥二字,有三種講法。鄭康成注「守實」。朱子注「篤實」,較守實加深一層。經義述聞,引廣雅作「蹙急。都有根據,前二者,辭靜些,後一者,辭較活動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自得焉。在上位陵下,在下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命,小人行險以幸。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君子素其位而行」,素,平素。素其位,現在居在何種地位,就做何種事,守本分職責。

不願乎其外」,現今的人守本分,專找他人麻煩,壞風氣,必須改。

素富貴,行乎富貴」,富貴人,應行仁道、慈善。道能通達,則兼善天下。

素貧賤,行乎貧賤」,貧賤則抱道自守,道窮則獨善其身。

素夷行乎夷狄」,在夷,不行外國人的壞習慣,如跳舞、打牌,這些都是流氓幹的事,遭受夷的教化。

素患難,行乎患難」,國家在危難時,他人不賣命,我來賣命,家貧則孝養父母。

君子無入而自得焉」,君子無入而自得。道德是真富貴,天高於人

在上位陵下」,前清,巡撫以下六級才做縣官。在公事上,縣官見巡撫,要叩頭。若是私下見面,巡撫自稱弟,知縣專備有高座。

在下位援上」,下官不巴結上官。

正己而不求於人」,應辦的事情,就該辦完,不求人。

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現今的人多愛發牢騷,如能實行以上的原則,自然無牢騷。

故君子居易以」,易指平常之道。命,待命。事情、前途等等,不去營求

小人行險以」,小人,不該得而想求得,就須行險路。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射,如現今的打靶。鵠:標的。射不正鵠,須反求諸己,不能怨人。明白這個原則,處世自然心平氣和。反求諸己,沒有不是之處,那對方就如孟子言:「乃是人」,好聽任他妄言了。

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辟如登高必自卑。《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琴;兄弟既,和樂且宜爾室家,樂爾妻帑。』」子曰:「父母其順矣乎!」

「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辟如登高必自卑」,行遠與登高,都不能立刻達到,必須自自卑,如從家庭平常之道做起。以下是引詩證明

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琴」,家庭要盡孝,為國要盡忠,家庭最小單位為夫妻。有二十五弦,琴有七弦。古時鼓琴,先焚香,不動聲色,不是像今天的擺動身體,如猴戲一般。夫妻在室,要如琴瑟的和諧。

「兄弟既」,出了房室到外頭,在家就是與兄弟往來。

「和樂且」,樂如喝醉了。是深的意思。

宜爾室家,樂爾妻孥」,家讀姑,與孥恊韻。以上都是居家平常事。

子曰:父母其順矣乎!」以上都作到,就是孝順父母,先從近處做。

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見,聽之而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

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鬼神:易經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現在科學未研究明白,又不相信古代鬼神的說法,這是青黃不接的時代。我們人講話,聲發自唇舌齒喉,但睡時則不發聲,人活著時可言語,死了就不言語。這都是神的作用。若「神不守舍」,人就將死了。神,就是精氣。人死,身體還在,身體為物質,物質卻不滅,為什麼?因有魂,魂就是能力,能力不滅。身體如機器,魂如動力魂,人死之後,魂到處遇兩性交合,就去寄託,這叫投胎。

宋儒不肯講鬼神,才解釋鬼神為二氣的良能。人的情識發於性,靜為性,動為情識。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萬物包括動植礦物,所以萬物都有性。如黃蓮涼性,附子熱性,若用手執取,不涼也不熱,但是食了就生作用,這就是它的性,就是能力不滅。鬼神都是萬物的能力。

「視之而見,聽之而聞,體物而不可遺」,物就是指萬物的本體。動植礦物中都有鬼神,都少不了。這是形容「其盛矣乎」。

「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無論何種民族,都拜鬼神,或拜祖宗,或拜下等動物,也拜上帝。齊明盛服,指專有的祭服洋洋乎如在其上,祭神要如神在。

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格,來也。思,兮也。度,思議。,況且。射,讀作,厭倦也,不敬的意思。論語說:「,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灌禮,每次飲食前,要先敬祖先、神。孔子聖誕,祭典有六種禮。是大禮,到灌時,祭祀者精神懈怠,不能全始全終,所以孔子說「吾不欲觀之」。

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道雖然微細,但在極微處,就可以發展為極顯,掩蓋不住。中庸之道,貫通天地人,天四時循環不息,永遠生息萬物,人應效法天行。

子曰:「舜其大孝也!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 君子,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子曰舜其大孝也!德為聖人」,「與」是活動口氣。德性是聖人。

「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大舜可說那一條都是第一。

「宗廟之,子孫保之」,死後到後代所封的陳國,一直祭祀,若僅作帝王而無德,就不至於如此。前清皇帝溥儀,在共產黨區內,只能作清道夫。

「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舜壽一百一十八歲。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篤,加厚,加上力量。人順天,天也順人

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本身若是好材料,就是善人,天會助其為善。作惡者,天也會助他,加速他的傾覆。

詩曰:嘉 君子,憲令德」,嘉,善也。樂,快樂。

「宜民宜人」,民,百姓。人,作官者。

「受祿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所受的祿,受之於天。命,令也。申,重也。天給你加祿再加祿。

「故大德者必受命」,受天命,天派人為天子,治理人民。

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大王、王季、文王之緒,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之,子孫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

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人遇見難事,無不憂愁。這一章是孔子敘述文王天生無憂的福氣,為什麼可以無憂?

「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父親是王季,兒子是武王

「武王大王、王季、文王之緒」,經三代的培養而後如此。凡事不患不成功,有恆就可以,國家歷經三代,天下就紮根了。

「壹戎衣而有天下」,武王之有天下,不是如湯王之ㄧ人開創,而是經三代培養。壹衣,鄭注衣讀殷,鄭玄為齊人(山東高密),齊人說殷為衣。毛奇齡解釋為滅大殷。朱子解「衣」為甲冑之屬,武王憑武力而滅殷的天下。三說都通

「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之,子孫保之」,武王雖動刀兵,仍不失顯名。這是解釋德愈培愈厚

武王末受命」,武王到老年,約六、七十歲,開始接受天命,平定天下。

「周公成文武之德」,武王死後,他的兒子成王年幼,武王弟弟周公攝政,成全文王與武王的德性。

追王大王、王季」,追:以前沒有,追加上去。大王、王季原是諸侯,文王原也是西伯侯,後來由周公追尊為「王」。

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大王以上的祖宗,就不追尊為王,但以天子之禮祭祀。

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禮有葬禮、喪禮、祭禮三種。葬禮:古時候住屋都有一定的制。葬禮,身前為大夫,就葬以大夫之禮。祭禮,若他的兒子為士,應以士的禮祭祀。

「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父親為士人,兒子為大夫,只能用士人的葬禮,祭禮則可以用大夫的祭禮。

「期之喪,達乎大夫」,期是一年,直系等親不只守喪一年,旁系等親才是守一年喪。

「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貴為天子也須守喪三年。

「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天子有父母之喪,就不能辦事,應專心守喪。

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衣,薦其時食。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

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達,通達。武王壹戎衣而有天下,周公成全文王武王的德性。

夫孝者,善繼人之志」,父親的志向未完成,孝子繼續辦。但是此志屬於善的,若父作賊,則不能繼續。

善述人之事者也」,事,表現出的事跡。

「春秋,其祖廟,陳其宗器」,宗器,祖宗貴重的器物。

「設其衣,薦其時食」,古時候沒有照相機,祭祀時叫主穿上死者的衣服,給人祭拜。薦:買來供養。時食,新上市的食物。

「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禮有五種,第一為祭禮,祭禮名吉禮。祭祖廟,享受祖宗的餘福,所以稱為吉。天子宗廟七(三昭、三穆、加上天子自己),以追求本源,不忘祖德

「序所以辨貴賤也」,貴,爵位高。賤,爵位低者。祭祀者、陪祀者可分辨爵位高低。

序事,所以辨賢也」,事指樂器,賢指才能。誰能奏何種樂器,誰就擔任那一件事。

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下為上,晚輩先飲酒,後來再獻給長輩,如今的敬酒。逮賤,賤指下,長上還行下禮

「燕毛,所以序齒也」,毛指毛髮齒指年齡。祭祀完畢舉行燕會,公事過去,此為私禮。在燕會場上,讓白髮長者在上,黑髮年輕者在下。

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祭為孝道,對國為忠,對親為孝,對朋友為信,其實為一件事。

其位,行在宗廟的位子。

行其禮,在什麼位子就要行什麼禮。例如行跪拜禮,何者為三跪九?何者為三跪?何者為一跪?都有規定。

奏其樂,包括舞蹈。

這三件事的目的在「敬其所尊」。僅有敬不夠,必須有愛,所以說「愛其所親」。常人對親人偏愛,對 君偏敬,這裡是對太廟祖宗,須敬愛並重。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死指剛死的先人。亡指死已久的祖先。禮敬剛死或過世已久的 先人,如在生時,就是「孝之至也」。

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郊祭無廟,在城外蓋壇有的蓋頂或是無蓋頂。社指社稷地。郊社是祭皇天后土。

「所以事上帝也」,包括敬事后土。人存天地間,若無日月星辰風雨,地就不生五穀,所以天地大有恩於人。祭祀誰?萬物都有神,就祭那個神。神就是陰陽二氣的良能,二氣合而生變化,就是神,所謂「陰陽不測之謂神」。

「明乎郊社之禮,嘗之義」,,五年一次的大祭。嘗,秋祭。

「治國其如示諸掌乎」,像看自己的手掌這麼容易。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盧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中庸研究分兩大部分,一為性命之學,講性與天,這部分難講。另一為政治之學,就在哀公問政這一章。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布,宣布。方策,書籍。徒法不足以自行,立的法只是原則,其中有通融之道,例如兩個殺人犯,處死,一處不死,必須謀想中間的作意判斷。如執法者存心不正,宣判結果,必違背法律本意,所以說「為政在人」。文王武王存在,則他謀的政就可以大舉推行,文王武王以後則政息

「人道敏政,地道敏樹」,這二句是實事,下二句是比喻。人有人的道,地有地的道。如不懂人的道,可觀察地的道。荒地不生長植物,沃地才能生長植物。人道,人指國家領袖,須將政治辦好。

夫政也者,蒲盧也」,地長蒲盧。,大葉,黃粉。葦草,容易生長。政為蒲盧,這是宋儒的講法。鄭玄引詩經釋為「蜾蠃」,土蜂將桑蟲養育成土蜂。人心各不相同,辦政治者,要令人人心悅誠服,一如土蜂之能變化蜾蠃。

「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身以道,脩道以仁」,選舉,要像禮記所說選賢與能。古時候有選舉,平時則採取輿論,周時的孟子就說:「左右皆曰可,公卿大夫皆曰可,不聽,國人皆曰可,然後察之。」詢問到他本人,則要謙讓。現今則採用競選,當眾自稱我能,盡失謙讓之德,這絕非好人。人的好壞,看他修身如何,修身在乎道,要將道之義行得通,無障礙,若堆一些土石,加上坑,就不是道。道就是仁。

「仁者,人也」,仁从二人,有二人就容易起衝突,二人合之為仁。仁的意義不懂,可以講恕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仁者人也,人就有人性。這是理論,下文舉事實。

「親親為大」,上一個親為動詞,下一個親指父母親。仁德,以親近孝順父母為最大。

「義者,宜也」,宜,不違背。這宜字不定指那一件事,凡無過、無不及的事都是。下舉事實

「尊賢為大」,想要懂仁義,必須接受教育。受教絕不僅是惡人而已,任何人都得受教,而教必舉賢人為師。

「親親之殺,尊賢之等」,殺是減少。親,不僅指父母,親人中以父母為大而已。父母以外有祖父母、叔伯,五服以外到四海之內,都是親,只是有大小之別、參差等級。親親如此,尊賢也是如此。求師求人才都是尊賢,賢能有他的等級次第。所以必須定出禮節,按著參差等級,親近他,事奉他。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這二句是錯簡

「故君子不可以不身;思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何以不可以不身?因為政在人。身以道,脩道以仁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所以身不可以不事親。因親親為大,尊賢為大,所以不可以不知人,不知人,如何選擇賢人為師?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者,天是一定的道理,就是天然之理,一切事都有天然之理,知天然之理必知人。以下講天然的道理。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知,明智,一點也不糊塗。仁,如前所說。勇,勇敢,有毅力,應做的事,決不怯懦,做到十分。

五達道是道路,三達德是性德。行之者一,就是誠。

「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困知,勤學不停。曾子愚魯,因能三省吾身,最後能將孔子的道以貫之。

「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安而行之,如此行則心安。利而行之,如此行則有利,否則不利。勉強而行之,敷衍勉強去行。前兩條屬聰明,這一條屬德行,人皆可以為堯舜。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子曰二字是衍文。

知,有智慧才能行仁,所以智先在仁前面。何謂智?就是明德,也就是明本性。道德仁義,以及違道不遠的忠恕,或是存心敬人,有一定規矩的禮樂藝術,都來自於仁義。仁義來自道德,道德來自本性。講大學中庸,不懂明德本性,如買珠取盒棄珠。知是純正智慧,絕非小聰明。獲得智慧之法,唯有好學。

仁,从二人,有人有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尚有人我分別,祇是近仁而已,仁是無人我別。文王視民如傷,澤及枯骨,這就是仁。西洋掩「骨」,主旨在講衛生,文王澤及枯骨,是仁的表現。求仁,必須力行。所學若都是好事,就應照所學去力行,如此便近乎仁。

勇,知與仁若作不到,應知羞恥,如此就可以近乎勇。勇不是暴徒的舉止,而是百折不回。

達德就是性德

知斯三者」,知此三者,就是 君, 君所用的人都為好人,昏君所用的人皆是壞人。子曰:「毋友不如己者」,讀書畢業後,在社會必須選擇朋友,受朋友自然的薰陶,所以「觀友而知其人」。

「則知所以身;知所以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治人,治得平平安安,令人心服,是以德服人。凡是領導者,不論地位高下,都是治人。此國家指,天下指周天子。今日全中國為一國,全球為天下,今日世界各國不會聽治於我,這是權,而不是力。今日美國人絕不知治天下的道理。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

經,常道。敬大臣,大臣如行政院長、國防部長等。體群臣,體是體恤,群臣如一般官吏。體恤是恕道,想想自己能否辦到,再役使群臣。

子庶民,以人民為子,愛護他,因為民為邦本。

來百工,會技藝的人,愈多愈好。

柔遠人,遠人如邊疆的人,不能看不起。柔是寬厚,否則有事時就與外國溝通,互通消息。

懷諸侯,武王伐,受到八百諸侯擁護,這必須平時關懷他,施以德政,例如現今我政府援助越南。中日戰爭,中國勝利了,不要日本賠償,就是懷諸侯。

治國有此九條經常之道,文分五段。

第一段。身,當領袖必須自己身。尊賢,尊賢才知道自己對不對。身為根本。親親,上一個親字是動詞,下一個親字是名詞。敬大臣,大臣為五院院長,如古時候的宰相。體群臣,體諒,不能責人太過。群臣是普通官吏。子庶民,民為邦本,現今的民稱為主,官為。古代官吏為父母,人民為子,名稱不同,非其民不使,非其君不事。現在人說對國忠孝,其實說成是父母子女的關係更密切,所以愛民為天經地義的事情。來百工,求人才。柔遠人,懷柔邊疆的人民。懷諸侯,與諸侯建立友邦。

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

脩身則道立,做 君有為君之道,做學生有學生之道。道這一字須活著看。只要把身好,道就立了。

尊賢則不惑,不尊敬賢者,賢者就不會說,必須尊敬他,領教他,賢者才會教你。如姜太公釣於渭水畔,文王從遠地來迎接他,尊為師,為他挽車。又如劉備請諸葛亮,三顧茅廬才出來。賢者指明前路,才不會迷惑。

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親親之殺,親人也有等級差別,只要你懂得親厚親人則諸父昆弟個個不生怨。這一字,與外人無關,怨多從親人而生,有家就有怨,如子女父母偏愛某子女,所以必須避免遭親人起怨,否則會出變故。

敬大臣則不,不是不迷惑顛倒。

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群臣是各單位主管,士是一般官員。能體恤群臣,則群臣以下的官吏自會以禮回報。

子庶民則百姓勸,百姓很多,無法以子相待,但須在政治,設法使民減少疾苦。人民不能一心一德,那一定是 君的不是。

來百工則財用足,有百工人才,國家一切都能發展,財用自然充足。

柔遠人則四方歸之,如姜太公來歸於周,就是例子。若排斥外人,文化就會落後,愈排斥外人,國家範圍就愈狹小,那是自殺政策。

懷諸侯則天下畏之,友邦有好事要祝賀,有困難要幫助他,如此,擁護你的一定很多,故:「天下畏之」。

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既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不能,所以柔遠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

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古時候祭祀前,不飲酒,不食肉,男女同居,稱為「齋」。明是身心清淨,盛服指禮服。這九經都是國家大事,其餘類推。盛服是恭敬對方,古人在家短衣,來了客人要穿長衫,一舉一動都有禮。

「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是親身會播弄是非的小人。小人的行為,都是先恭維你,使你高興,接著說他人的壞處,你就聽信。關公是至大至剛的人,厭惡專給人戴高帽子的人,派人去捉拿,責備他是壞人,這個人說:「這不怨我,要怨一般人愛戴高帽,像您老人家至大至剛,如何須要戴高帽?」關公聽了心裡喜悅,便釋放他。遠色,孔子治理魯國,三月而全國大治,齊國便饋贈女樂給魯國,孔子拒絕, 君卻接納,孔子便辭職離開魯國。所以領導人要「賤貨而貴德」,才能勸進賢人。

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如漢高祖尊父親為太上皇。同其好惡,這必須活看,若父母是善,可以與父母同好。若父母為惡,就不能同好。所以事父母要幾

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大臣,不必如官吏一般勞苦。民國馮玉祥當總司令,人家穿美好的常服,他卻穿布質短的常服,吃飯與士兵同食。其實他是內裡穿狐皮衣,私下吃美味。當眾掃地,沽名釣譽,小人行徑,欺騙不讀書的人。

「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所以勸百姓也」,古時候國家的事情,都要靠百姓擔任,但是必須不違背農作時節。賦稅愈薄愈好,賦稅提高,必須看百姓收入有否提高。

日省月試,既廪稱事,所以勸百工也」,省是考核工作成績。廪是給的俸祿。

送往迎來,嘉善而不能,所以柔遠人也」,嘉,獎也。,憐憫同情。

「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這一條很難,是治理天下。武王伐,號令天下八百諸侯。「繼絕世」,夏朝而立滅殷而立他的後人在宋。你如此對待人,人必如此對你。「舉廢國」,那一國亂,就幫他興舉。齊桓公能稱霸諸侯,就在此。「治亂持危」,幫助其他國家混亂危險時,幫助他治理維持。「朝聘以時」,太平時不能期望別國危亂,以便出面治理維持,必須平時講求朝聘,平素就有交際。「時」,這是指國家領袖有婚喪壽慶等時候,均要報之以禮。「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送來的禮值十萬元,答禮要千萬元。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道前定則不窮。」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前面的五達道、三達德、九經,都是要一,就是誠。作任何事,都必須誠。現今的大毛病,就是不誠,如去一家弔喪,應同情才是,但是多在談笑,無所顧忌,這就是不誠。漢朝郭泰母喪,徐孺子一束青草前去弔喪,郭泰知是徐孺子。(郭泰母喪,客都備妥祭品,但在墓前卻有一束生,不知何人放置。郭泰認為一定是徐孺子所為,詩經不:「生一束,其人如玉」?郭泰自認無德堪受此禮)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豫,備也。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言前定則不」,讀假,顛仆的意思。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說話也須先起草稿,比作文更難,所謂「不及舌」,必須想自己第一步要說甚麼,並設想第二步對方的答話,以及反問時的答話。

「事前定則不困」,例如要遠遊,必須預備周到。

「行前定則不」,行是發動、實行。

「道前定則不窮」,前面的行是指說的話、做的事,這裡的道就是指前面言行做事的方法。

第一條辦不通,還有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沒有不通的道理。

哀公問政章,純粹講人道,特別重要。五達道,三達德,九經,都是「行之者在」,以下就講實行。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以上是說為君之道,這一段說為臣之道。獲,得也。在下位的臣子,若不得在上 君的意思,政策就推不出去,因為主權在上。若君臣鬧意見,就是極壞的事,不能治理人民。這必須活看,要講權變。為君如夏桀商紂,若事事獲乎上,就禍亂人民了,這時就該去除為是。

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順乎親矣」,反是反省,反省對父母盡的心,是不是出自本心,還是作表面文章?父母有病,憂慮;父母死時,對外人哭,背著人則笑樂自如,這就是不誠

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善就應去為,不善就不應為。但是善與不善,極難辨認,例如郭巨埋兒,心善而做的事不善,這就是不明乎善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誠者,天之道也」,天地就是誠,春夏秋冬四時無私運行,對動植物,不問好壞,一律生長。

「誠之者,人之道也」,人必須學天地的誠,不誠就不能為人了。

誠者,不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孔子,大德配天,道冠古今。不而中的中,可讀「仲」音,也可讀「中」音。「不而中」,是洽到好處。「不思而得」,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踰矩。「從容中道」,自然直道,就是中庸之道。

「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平常人不能「不而中」,必須擇善固執?善沒有一定,標準很難定,必須看下一節。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學,學之弗措也。有問,問之弗措也。有思,思之弗措也。有辨,辨之弗措也。有行,行之弗措也。人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這是辨別善的五個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