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南居士推動的社會福利事業
  于凌波
     

當初雪廬老人撰寫的那份「樂捐啟文」,標明圖書館對社會的功用,及「佛化圖書館」建立的宗旨,由這篇文字中,也可看出雪廬老人推動社會救濟事業的理想,特摘錄數段如下,以見一斑:

籌建台中佛化圖書館樂捐啟文 李炳南

竊以三寶同尊,稱為一體,每因時勢,各作重心,佛世以佛為重,法僧由生;正法以僧為歸,法賴結集;際此末照,金口已絕親承。必有貝文,大教始得住世,不持此也,世界文化,且所係焉。

洎乎連年兵火,文獻凋殘,佛教之經,損失尤重。日本號稱佛邦,大藏僅有其二,台灣雖名寶島,數部已多不完。內地典章,正在聚燬,法運之厄,正堪哀矣......。

佛云,經所在處,即為有佛有僧;身敬禮時,自能得福得慧,然必供養精舍,方不褻慢寸心。況乎卷帙浩繁,取收頻迭,若無架庋安置,亦有散失憂慮,至於招待來賓,更須閱覽有處,故有圖書館之籌置。

且此館之設,不獨專供閱經,實欲樹立磁基,逐推眾善事業,擬先舉者;孤兒收容,貧病醫藥,義務夜校,棺殯捨施。臨時性者,年關賙米,冬令放衣,人禍天災,緊急救濟,均視力量所及,而定進展範圍......雪廬老人在啟文中所訂下的工作計劃,事後都一一實現,而繼圖書館之後最先籌設完成的,是收容孤兒的機構—「慈光育幼院」,這是慈光圖書館附設的機構之一。

民國四十八年,慈光圖書館有籌建育幼院的計劃,首先由蓮社社員李繡鶯居士,捐出台中瑞光街一百數十坪的私有土地。繼之,一向好善樂施的許克綏、許炎墩父子,捐出鉅款,收購上筆土地旁的鄰地五百五十坪,合計有七百坪的土地,以此做為院址,同時興建院舍,成立董事會,辦理財團法人登記。由雪廬老人擔任首屆董事長,許炎墩、李繡鶯擔任正副院長。

——雪廬老人推動、創辦的慈善救濟事業,為了予此事業樹立規模,由他擔任董事長,但只作一任,屆滿改選,他絕不連任,交給門下弟子領導主持。

慈光育幼院興建期間,因受「八七水災」的影響,工程延誤,到民國五十年春始興建完成,以後經常收容有一百數十名孤兒,由院中照應其生活起居,其按年齡分別送入小、中學就讀,至高中畢業後離院。

繼慈光圖書館和育幼院之後,到民國五十一年,雪廬老人又開始推動他社會救濟事業中最具規模的一項事業—佛教菩提醫院和菩提救濟院。

四、由佛教菩提醫院到菩提救濟院

佛教菩提醫院的創辦,是出自雪廬老人門下弟子于凌波的構想與建議。五十二年四月五日,菩提醫院門診部開幕,在五月號的菩提樹雜誌上,刊載著于凌波撰寫的「佛教菩提醫院的現狀和未來的理想」的文章,該文開始說:

「民國五十年的夏天,在獅頭山靈峰蘭若閉關的會性法師身體違和,菩提樹發行人朱斐居士,約我帶上診病的用具,同到獅頭山去探視,我和朱居士到了獅頭山,診察會性法師的病狀,是長期缺乏運動所引起的胃腸障礙—法師閉關已經三年,他發願再延長三年,由於他在關房中運動不夠,再加上他在閉關期間閱藏研讀到密宗部份,耗神過度,以致胃腸機能發生了問題。我為會性法師診察過病後,談話談到了佛門四眾,在社會上診病的種種不便......當時我就想:「為什麼佛教界本身不辦出一個醫院來?如果社會上有了佛教辦的醫院,豈不是使佛門四眾診病獲得許多方便?若同時辦理社會貧民施診義診,在社會觀感上,也使社會人士知道,佛教也有現代化的社會事業。」

我由獅頭山回到台中的時候,有一次去謁見炳公老師,把我在獅頭山想到的問題向老師陳述,並說:「假如有機會的話,我願為創辦佛教醫院盡點力量。」

當時李老師對我說:「很好,佛教辦醫院,這是各地佛教界人都想到過的問題,但是這要人、錢、和許多機緣成熟的時候才能辦,你既然發下了這個心願,佛菩薩都已經知道,早晚你要把這個願望實現,對佛菩薩才算有交待——慢慢看罷,看將來的機緣。」

—于凌波、河南洛陽人,一九二七年生,國防醫學院畢業,當時他在台糖公司擔任醫務室主任,曾納贄拜於雪廬老人門下,所以他說願為佛教醫院盡力。

 

佛法講因緣,而因緣不可思議。要辦佛教醫院的事,經朱斐居士的夫人鄧明香居士在蓮友間宣揚,有一位蓮友黃雪銀居士,願免費提供鬧區一所店面房—位於台中市台中路上,作為佛教醫院的門診部,經過了一段籌備時間,于凌波以他私人儲蓄拿出來購買醫療設備——包括Ⅹ光機、顯微鏡、超短波電療設備,以至於藥品器材等,終於在五十二年四月五日,一所試辦性質的小型「佛教菩提醫院」開幕了。于凌波對佛教醫院未來的理想,在上文中說:

未來的佛教醫院,要有一片面積廣大而位置適中的土地......,分做醫療和休養兩部分......醫療部的對象,是需要做積極性治療的患者,休養部的對象,是身體上不需要做積極性的治療,而年在五六十歲以上的老人,且為佛門信徒,為了和同修們共同修持,願意住在療養院中頤養天年者......一種是照章繳費,一種是住慈善床位的免費住院者......。

于文中並說:醫院的環境,要芳草如茵,林木成蔭,醫院中禁止殺生,但林木池塘中會有放生的禽鳥和魚類。醫院中有一所莊嚴的「生西室」,室中有「七重欄楯,七重羅網、七重行樹」有「七寶池、八功德水」,有「金、銀、琉璃、玻璃、硨磲、赤珠、瑪瑙而嚴飾之」....

于凌波這篇文章,事先寄給他台糖公司同事,時在台北推動大專院校佛學社團組織的周宣德居士看過。周居士深受感動,立即寫了一篇「為籌建菩提醫院而呼籲」的文章,刊登在五十二年四月號的菩提樹月刊上,並提出了「認捐病房、分期付款」的辦法。他自己並先捐一間「智光上人室」以資倡導。此文一出,引起了國內外佛教人士捐建佛教醫院的熱潮,旅居加拿大的詹勵吾居士,以讀于凌波的文章,捐款興建了「生西室」。他致函于凌波稱:

「凌波院長居士:今收到周子慎居士寄來菩提樹雜誌,刊出大作「菩提醫院的現狀和未來的理想......主要一點,要修建一間生西室......使一個年歲老耄立志生西的老人,一入此室,就有進入極樂世界的感覺,這對一個發願念佛生西的人,實有莫大裨益......。」

這封信,全文千餘言,刊登在五十二年六月號的菩提樹雜誌上。事實上,國內外高僧大德、護法居士,嚮應捐建佛教醫院的函電如雪片飛來,短短三年之中,國內外捐建醫院的款項在五六百萬元以上(約當今日五六億以上的價值)。是以在三年之後——五十五年,一所巍峨壯觀的現代化醫院,出現在台中南門橋附近的中興路上。

菩提醫院的創辦,上有雪廬老人的領導,以及老人德望的號召;外有朱斐居士主持的《菩提樹雜誌》鼓吹宣傳;內有于凌波醫師的規劃設計。加上蓮社幹部、號有「十姊妹」之稱的十位女居士,如林看治、林進蘭、張慶祝等的全力參與,以及海內外數千位緇素大德的支持捐助,眾志成城。尤有因緣不可思議之處者,最初的目的是創辦佛教菩提醫院,而工程完成之日,卻同時興建完成了「臺灣省私立菩提救濟院」,這其間的演變,尚須加以說明。

當菩提醫院興建之際,向政府立案的手續,是由于凌波負責辦理。但因菩提醫院的門診部設在台中市,而院本部卻建在台中縣境的大里鄉,以業務跨越兩個縣市,台中縣市政府都不予受理,聲稱要到省府社會處辦理。以此,一年之間,于凌波奔走中興新村不下二三十次之多(包括後來奔走著爭取到四十萬元的政府補助)。最後社會處聲稱:在社會救濟法令中,醫院不屬於社會救濟事業,除非你們申請「救濟院」,在救濟院中可以附設醫院。

當于凌波將社會處的指示向雪廬老人稟報時,老人一時頗為躊躇,沉吟良久,始答:「辦救濟院,我們如何有這種力量?」于凌波向老人陳詞:「老師,當初我們辦醫院時,不就是空手辦起來的嗎?我們誠心為佛菩薩作事,佛菩薩會保佑我們的。」這樣雪廬老人點了頭,而于凌波也重新以「臺灣省私立菩提救濟院」的名義向社會處申請立案。

因緣當真有不可思議者,就在這段時間內,佛學權威的印順導師蒞臨菩提樹雜誌社,拜訪雪廬老人,朱斐、于凌波也陪侍在座。印老表示,他和演培、續明二法師,為了紀念太虛大師,擬籌捐五十萬元,在菩提醫院內興建一座「太虛紀念館」,樓上供大師法像兼作講堂,樓下做醫院的辦公室。就這樣,平地起高樓,又一座宏偉的殿堂式建築物興建起來了。

五十五年七月九日,菩提救濟院及醫院舉行開幕典禮,內政部長徐慶鐘親臨剪綵,社會處長、台中縣市首長、以及海內外佛門善信數千人參加盛典,盛況空前。由籌組蓮社,到醫院救濟院落成,是雪盧老人推動救濟事業的顛峰。

五、李炳南居士推動社會救濟事業的回顧與檢討

以上所述各點——蓮社、圖書館、育幼院、醫院、救濟院等,只是雪廬老人推動的社會救濟事業的幾個重點,其他未說到的尚多。民國七十八年,台中市立文化中心,舉辦了一次「李炳南老教授百歲紀念文物特展」,並出了一冊「紀念特刊」。把老人四十年間創辦的事業分類列表如下:

   

一、文化事業:明倫月刊社、青蓮出版社、慈光雜誌、蓮社受託印經會、佛經註疏語譯會,孔學獎金會。

二、社會教育:台中佛教蓮社、慈光圖書館、明倫社、明倫廣播社、慈光托兒所、慈德幼稚園、國文補習班、內典研究班、論語講習班、國學啟蒙班、佛學講座、國學講座、社教科、國樂團......

念佛班(六十四個,每班會員三十人至百人)、助念團......

佈教所:計有豐原、霧峰、員林、東勢、后里、卓蘭、鹿港、西勢、大雅、中和等三十餘所。

三、慈善事業:菩提仁愛之家(菩提救濟院改名),佛教菩提醫院、安老所、施醫會、救濟會、慈光育幼院、放生會......

雪廬老人李炳南,以一介布衣—一個避難來台的外省人,由花甲之年開始,創造出一大片社教、醫療、救濟等社會福利事業,推動全省念佛風氣,這實是一項奇蹟。尤有奇者,他不會台語,不能與地方人士充分溝通,而千千萬萬的省籍善男信女,對他敬之如師、事之如父,奉之如活菩薩,這實是他個人的苦行、德望所感召。

老人來台之初,住在奉祀官府辦公室旁的一間六蓆陋室中。數年之後,遷居和平街菩提樹雜誌社隔鄰一處十餘蓆的木樓中。又過數年,遷居正氣街一所二十坪的矮瓦房中,以至終老。他四十年薪俸所入(奉祀官府及幾所大學授課的收入),全捐在他所辦的救濟事業中。他每天的生活,早午兩餐,一個饅頭一盤蔬菜,晚餐是半碗麵糊,他的衣著,常年一襲布衫,遇有盛典才穿中山裝(重慶帶出來的)。行的方面,平常他安步當車,距離稍遠,他的弟子兼侍者鄭勝陽騎小機車帶他。八十歲以後,鄭勝陽買了一部二手汽車,兼充司機。蔡念生居士在「雪廬彙稿序」中稱:

公無一時一刻不殫心於弘法利生,雖眠食不得從容,客有問者,則曰忙、忙;夫世人所忙者,官爵利祿,妻子田宅,飲食遊樂,而公不與焉。公寄身斗室,無眷屬之奉(老人隻身在台),日中蔬食,賴及弟子輪流供養,雖苦行頭陀,不過是也......

誠如念生居士所言,老人的生活,雖苦行頭陀亦不過如此。唯其如此。他才得到千千萬萬弟子的信任與敬仰。老人晚年,有幾位「大富長者」弟子(如周榮富居士等),上千萬的鉅款拿給他,請他來辦弘法利生事業,那是對他人格的信任。七十五年四月,老人往生,停靈蓮社,無數弟子到靈前祭奠哀悼,出殯之日,蓮社前面的民生路與復興路兩條街上,跪滿了來自全省各地的善男信女;上百部的大型遊覽車送到荼毗之處的水裡鄉,老人德化感人之深,於此可見。

或問,雪廬老人推動如許眾多的社會救濟事業,可有一套模式可循?沒有,據筆者參與其事的體驗,完全沒有可循的模式,這不像政府機構辦事,有了計劃與預算,按步就班去執行,這完全是「無中生有」的事業。並且,四十年前的台灣,基本上是一個經濟落後的農業社會,民間有「積德行善」的傳統思想,而沒有社會福利或社會安全制度這種觀念。農業社會的慈善事業或社會救濟事業,在於主持其事者的品格與德望所號召。而雪廬老人,就是在這種時代背景下的一個突出的例子。所以,雪廬老人推動的各項事業,可說是走一步說一步,做到那裡算那裡。如果用一句佛學術語來說,這是「因緣和合」—因緣不可思議。

但是,農業社會的慈善事業或救濟事業,可以用農業社會的方式,而未來工業社會的社會福利事業,則不能用農業社會方式。即使是佛教所辦的社會福利事業也是如此。那必須是有組織、有制度、且有計劃的去做。而是以制度領導,以制度管理。因為工業社會是群體社會,以群體的力量,以制度來領導,這樣的社會福利事業,才能夠健全而長久存在。

不但社會福利工作要有組織的制度化,並且從事於社會福利工作的人員,也要有計劃的加以培育,才能適應社會的需要。美國在十九世紀末葉,即有「社會工作專門學校」的設置,日本現在也有「佛教社會福祉大學」,這是我國佛教界人士,所應深思與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