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廬寓臺文存之ㄧ

耶穌教生天論序

世有政教，猶天運之有日月。古者政簡教一，政與教本相即也。其後政繁教異，政與教始相分也。然教雖異，皆有輔政之功，故政因以護之，是分而相需不相悖也。人與人之間，道不同不相為謀，亦有各行其是而已，未許不同而相讎，人相讎則悖於政，世反蒙教之害矣。孔子嘗問於老聃，又款見於子桑伯子，只辨其異同，取舍臧否，未聞退有後言，鳴鼓而攻。降及孟闢楊墨，荀非十二子，亦止後人議論前人，非同時聚眾而構讎也。周末群言淆亂，黨伐熾猛，人心以惑，政令以絀，遂激成秦火之變，而致同歸於盡也。北朝二武滅法，實出道教之傾壓，迨逐僧毀寺，道亦被黜，此人與人以教相讎，禍且有如是之不測者。若夫十字軍七戰，竟成政與政以教相讎，兵連禍接，延續百載，血跡汗痕，孰能淨浣史書耶？此實以暴易暴，救世云乎哉。前清庚子之役，亦以教案掀起，國家割地賠款，尪弱至今不振，愛國之士，有不扼腕痛心者乎？此二戰事罪惡，皆為導人趨於蔑性，當其疆埸成敗之際，民多違國而從教，所謂輔政，又不能使人無疑矣。往者之禍，不可不鑑，來者之禍，不得不懼，若有教者，仍狃舊貫，是別具肺腸，好為厲階者矣。溯政府遷臺以來，日夜謀恢復，正所須民族固結，不容少分化也。竊以十年所見，教與教間，媢嫉以讎，易地而皆有之。或藉布教而指訾，或刊雜誌而誹謗，甚則通衢走露布，儼然傳檄討伐敵國。猶可怪者，列隊鼓笳喧呼，衝入他教之堂奧，公然侮其所奉，如是之行不戢，烏能不為前途懼哉。予亦雜誌編者，復主有講座，遇斯事也，但體乎國步艱難，輒笑而默遣之，相戒犯而不校，人有責以懦者，亦婉而謝之。近有薩開士者，以所作耶穌教生天論來徵序，撫卷未啟，曰，咄！攻人之言，予所不喜，安能添薪助燄，幸樂其禍也。勉強瀏覽其目，標義似有所異，遂竟一日終其卷，拜手曰，善矣哉，予之器小，祇知訥以屈辯，而不能報怨以德，開士可謂不念舊惡，真能體佛無我者矣，其為忍辱仙人歟，抑為常不輕菩薩歟？佛教大法，備括世與出世，或實或權，必先觀機而後說，實則一法不二，權則五乘誘掖。耶教之道，乃人天乘耳，僅次於定性聲聞，不得指與佛背馳。曾考兩約全文，亦未見有讎佛語也。第其淺學之徒，昧其教義，意氣輕躁，誤以為道在鬥諍，彼既失之，弗能忠告以救，豈可從之具失，而無有所立。若復言乎世法，結民族，輔政治，是謂不自伐國，惟應自反其禮，寬柔不報，故曰，開士之作，善矣哉。然眾生之見，不能無異，仁或解以為智，智或解以為仁。耶教見是書者，有曰是友我也，應棄嫌而攜手，反之曰是毀我也，應出辭以闢斥。佛教見是書者，有曰是愛語攝他也，應隨喜之，反之曰是邪見諂人也，應擯棄之。嗚呼，若是書之出，遭乎耶之闢斥，佛之擯棄，是世運使之然，作者不得尸其咎，耶曰應攜手也，佛曰應隨喜也，是世運使之然，作者不得貪其功。或問世運者何？曰眾生禍福之果時也，果必有乎因，知幾者，能造世運之智人也，又從知禍福在人，而不在世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