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廬寓臺文存之ㄧ

長風沙集序

率性為道，動心為情，道率有由正也。故曰忿懥恐懼好樂憂患，皆不得正，又曰：喜怒哀樂發皆中節，乃謂之和，是以知由道者治之本，縱情者亂之階也。古樸風息，浸淫物欲，能由道者幾希，而縱情者皆是也。惟情先發乎心，繼則託諸聲，次及於言，次動於身，一人若是，人人若是，攪攘無度，天下斯亂。雖道以政，齊以刑，而大偽巨奸，皆能文飾以避之，不知情發於極微，事成於至顯，星星而至燎原，不可嚮邇矣。聖人知機，防微杜漸，因聲辨音，因音制樂，樂有律呂鐘鼓之奏，歌以興比風雅之章，納以進退之儀，範以莊敬之貌，而詩道興焉。推其大用，小之制情中節，廣之非禮勿為，制情中節則心泰，勿為非禮則世安矣。讀其詩，可以見其情，邪正之氣，不能隱焉；於詠詩，而抑鬱之情，可得以暢，意氣平焉。鳥蟲節候之音，鳥蟲暢鬱之詩也，水木風雨之聲，水木暢鬱之詩也。皆至情所發，非矯揉而成者。吾友金子覺凡，坐皋比幾四十年，生逢亂世，行旅數萬里。丱角淹貫詩禮，斑白治內典，志方嚴，處世敦厚，其憂國憫人之志，俱發乎詩，輯得共二百餘首，曰長風沙集。發乎抑鬱之情，止乎中和之道，合乎哀而不傷，樂而不淫之旨。言尚質而黜纖巧，情尚真而去矯偽，讀之如見其人，如見其所抱。嗚呼，詩道如是而已。若夫雕龍繡虎，含英咀華之文，非不可觀，然文運衰靡亦由之也。詩至晚唐，玉谿長吉玉川閬仙之倫，皆稱傑才。夫玉谿之晦，長吉之詭，玉川之怪，閬仙之僻，論者故多病之，俱以其刻畫太過，斲喪真氣，反不若公勿渡河，魚戲蓮葉等作，妙造渾堅，此情至與偽之所係也。或曰文質彬彬，不益善乎？曰，孔子取乎禮樂，先進後進，則從先進，寧非之耶？況金子外儒內佛，別有修養，雖情發乎詩，而其詩正所志乎道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