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廬寓臺文存之ㄧ

萬里長城圖展前述見

世謂韓文源於孟子，蘇文脈自南華。又謂顏字導於漢，歐字法於魏。似矣。然韓非不讀南華，蘇非不讀孟子，顏豈不知魏，歐豈不知漢哉。究之，韓自韓，蘇自蘇，顏與歐自顏與歐，而非孟子南華漢魏，亦有胎息融冶，神超化之而已矣。呂公佛庭之畫，豈不然歟？吾與公友，嘗瀹茗聽其論畫，宋元大家之創製，明清宗派之遞變，千古藝珍，如列席前，想見其鑑之精，攬之宏，又可知其擷所英，咀所華矣。來臺十稔，開畫展數四。吾雖不暇寸晷，必偷閑往觀焉。輒指甲幀似黃大癡，乙似董北苑。評十數幀，咸有所擬。公皆笑而否否。吾以為謙也，置之。後於故宮博物院畫庫，遇張大千氏鑑畫。聽其指評各幀皴點諸法，真膺精粗，遂有悟於呂公之作。公性耿介慈憫，薄名利，耽內典，好遊山水。凡所蒞邦，必窮其名山大川。縱資斧不給，不輟焉。壬寅冬，合歡山大雪，陪公往賞。其峻崖峭壁，公皆攀躡不憚勞。歸後操翰揮掃出，繫以詩。始知其得多在於江山間氣，而不盡泥於古者也。此卷雖事繪二載，而其腹稿心匠，實蘊積經營，幾二十年。溯蘆溝橋之變，國人多流離轉徙。公本北人，亦如杜少陵之忽秦忽蜀。而今又浮海臺島。是禹貢九州一覽無餘。而作此長卷，謂為無字之遊記也，亦無不可。今春往訪，先覽之。筆之雄峻，氣之渾淪，結構之奇詭，神韻之跌宕，使吾神移北塞，故國興悲，頓欲越沙漠，直搗莫斯科，似不以保賀蘭、勒燕然為滿志也。想公當榆關下筆之初，張垣凝思之際，不省對日俄二寇，寄恨多少。知公作此卷，是亦有其志者也。夫嘉陵萬里，記地之幽；清明上河，記時之俗；有補史地也。洛陽伽藍記述建造；東京夢華錄詳掌故；為慨興亡也。玩公此卷，見仁見智，又在於仁智者之自感焉。此次之展，為濟水災，德及一隅，小見公之志也。覽之時，壯幼能憤祖國金湯之沈溺，頒白能思鄉關墳墓之蕩平，流涕振奮，而各思有獻於國家，是公作此之大志也。若僅識丹青翰墨，與古今藝苑爭雄，非不是也，然近乎驪黃牝牡相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