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集解義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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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是此書總名。學而為第一篇別目。中間講說。多分為科段矣。侃昔受師業。自學而至堯曰凡二十篇。首末相次無別科重。而以學而最先者。言降聖以下皆須學成。故學記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明人必須學乃成。此書既遍該眾典以教一切。故以學而為先也。而者因仍也。第者審諦也。一者數之始也。既諦定篇次。以學而居首。故曰學而第一也。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子曰:
子者指於孔子也。子是有德之稱。古者稱師為子也。曰者發語之端也。許氏說文云。開口吐舌。謂之為曰。此以下是孔子開口談說之語。故稱子曰為首也。然此一書或是弟子之言。或有時俗之語。雖非悉孔子之語。而當時皆被孔子印可也。必被印可。乃得預錄。故稱此子曰通冠一書也。

學而時習之,
此以下孔子言也。就此一章分爲三段。自此至不亦悦乎為第一。明學者幼少之時也。學從幼起。故以幼為先也。又從有朋至不亦樂乎為第二。明學業稍成。能招朋聚友之由也。既學已經時。故能招友為次也。故學記云。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是也。又從人不知訖不君子乎為第三。明學業已成。能為師為君之法也。先能招友。故後乃學成為師君也。故學記云。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又云。能博喻。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是也。今此段明學者少時法也。謂為學者。白虎通云。學覺也。悟也。言用先王之道。導人情性。使自覺悟也。去非取是。積成君子之德也。時者。凡學有三時。一是就人身中為時。二就年中為時。三就日中為時也。一就身中者。凡受學之道。擇時為先。長則捍格。幼則迷昏。故學記云。發然後禁。則捍格而不勝。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是也。既必須時。故内則云。六年教之數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八年始教之讓。九年教之數日。十年學書計。十三年學樂。誦詩舞勺。十五年成童舞象。竝是就身中為時也。二就年中為時者。夫學隨時氣則受業易入。故王制云。春夏學詩樂。秋冬學書禮。是也。春夏是陽。陽體輕清。詩樂是聲。聲亦輕清。輕清時學輕清之業。則為易入也。秋冬是陰。陰體重濁。書禮是事。事亦重濁。重濁時學重濁之業。亦易入也。三就日中為時者。前身中年中二時而所學。竝日日修習不暫廢也。故學記云。藏焉修焉。息焉游焉。是也。今云學而時習之者。而猶因仍也。時是日中之時也。習是修故之稱也。言人不學則已。既學必因仍而修習日夜無替也。之之於所學之業也。

亦猶重也。悦者懷抱欣暢之謂也。言知學已為可欣。又能修習不廢。是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彌重為可悦。故云不亦悦乎。如問之然也。

凡有德者皆得稱子。故曰通稱也。

子乃是男子通稱。今所稱子曰不關通他。即指謂孔子也。

背文而讀曰誦也。然王此意即日中不忘之時也。舉日中不忘則前二事可知也。

不亦說乎?
亦猶重也。悦者懷抱欣暢之謂也。言知學已為可欣。又能修習不廢。是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彌重為可悦。故云不亦悦乎。如問之然也。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此第二段。明取友交也。同處師門曰朋。同執一志為友。朋猶黨也。共為黨類在師門也。友者有也。共執一志。綢繆寒暑。契闊飢飽。相知有無也。自猶從也。學記云。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君子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今由我師德高。故有朋從遠方而來。與我同門。共相講說。故可為樂也。所以云遠方者。明師德洽被雖遠必集也。招朋已自可為欣。遠至彌復可樂。故云亦也。然朋疎而友親。朋至既樂。友至故忘言。但來必先同門。故舉朋耳。悦之與樂倶是懽欣。在心常等。而貌跡有殊。悦則心多貌少。樂則心貌俱多。所以然者。向得講習在我。自得於懷抱。故心多曰悦。今朋友講說。義味相交。德音往復。形彰在外。故心貌俱多曰黨也。故江熙云。君子以朋友講習。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遠人且至。況其近者乎。道同齊味。歡然適願。所以樂也。

鄭玄注司徒云。同師爲朋。同志為友。然何集注皆呼人名。唯苞獨云氏者。苞名咸。何家諱咸。故不言也。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此第三段。明學已成者也。人謂凡人也。慍怒也。君子有德之稱也。此有二釋。一言古之學者為己。己學得先王之道。含章内映。而他人不見知。而我不怒。此是君子之德也。有德已為可貴。又不怒人之不知故曰亦也。又一通云。君子易事。不求備於一人。故為教誨之道。若人有鈍根不能知解者。君子恕之而不慍怒之也。為君子者亦然也。

就注乃得兩通。而於後釋為便也。故李充云。慍怒也。君子忠恕。誨人不倦。何怒之有乎。明夫學者始於時習。中於講肆。終於教授者也。凡注無姓名者。皆是何平叔語也。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
其其孝悌者也。善事父母曰孝。善事兄曰悌也。

而好犯上者,鮮矣;
好謂心欲也。犯謂諫爭也。上謂君親也。鮮少也。言孝悌之人。必以無違為心。以恭從為性。若有欲犯其君親之顏諫爭者。有此人少也。然孝悌者。實都不欲。必無其人。而云少者。欲明君親有過。若任而不諫。必陷於不義。不欲存孝子之心使都不諫。故開其少分令必諫也。故熊埋云。孝悌之人。志在和悦。先意承旨。君親有日月之過。不得無犯顏之諫。然雖屢納忠規。何嘗好之哉。今實都無好。而復云鮮矣者。以好見開。則生陵犯之慚。以犯見塞。則抑匡弼之心。必宜微有所許者。實在獎其志分。分稱論教體也。故曰而犯上者鮮矣。

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熊埋曰。孝悌之人。當不義而諍之。尚無意犯上。必不職為亂階也。侃案熊解意。是言既不好犯上。必不作亂。故云未之有也。然觀熊之解。乃無間然。如為煩長。既不好犯上。理宜不亂。何煩設巧明。今案師說云。夫孝者不好。心自是恭順。而又有不孝者亦有不好。是願君親之敗。故孝與不孝。同有不好而不孝者不好。必欲作亂。此孝者不好。必無亂理。故云未之有也。

君子務本,
此亦有子語也。務猶向也。慕也。本謂孝悌也。孝悌者既不作亂。故君子必向慕之也。

本立而道生;
解所以向慕本義也。若其本成立。則諸行之道悉滋生也。

以孝為基。故諸眾德悉為廣大也。

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此更以孝悌解本。以仁釋道也。言孝是仁之本。若以孝為本則仁乃生也。仁是五德之初。舉仁則餘從可知也。故孝經云。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王弼曰。自然親愛為孝。推愛及物為仁也。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巧言者便僻其言語也。令色者柔善其顏色也。鮮少也。此人本無善言美色。而虛假為之。則少有人者也。然都應無仁。而云少者。舊云。人自有非假而自然者。此則不妨有仁。但時多巧令。故云少也。又一通云。巧言令色之人。非都無仁。政是性不能全。故云少也。故張憑云。仁者人之性也。性有厚薄。故體足者難耳。巧言令色之人。於仁性爲少。非為都無其分也。故曰鮮矣有仁。王肅曰。巧言無實。令色無質。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曾子曰:
蓋姓曾。名參。字子輿。

吾日三省吾身:
省視也。曾子言。我生平戒愼。毎一日之中。三過自視察我身有過失否也。

為人謀而不忠乎?
忠中心也。言爲他人圖謀事。當盡我中心也。豈可心而不盡忠乎。所以三省視察恐失也。

與朋友交而不信乎?
朋友交會本主在於信。豈可與人交而不為信乎。

傳不習乎?
凡有所傳述。皆必先習。後乃可傳。豈可不經先習。而妄傳之乎。曾子言。我一日之中。毎三過自視。况復凡人可不爲此三事乎。言不可也。又一通云。曾子言。我一日之中。三過内視我身有此三行否也。

得無猶無得也。素猶本也。言所傳之事。無得本不經講習而傳之也。故袁氏云。常恐傳先師之言不能習也。以古人言必稱師也。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子曰:
此章明為諸侯治大國法也。 

道千乘之國,
千乘大國也。天子萬乘。諸侯千乘。千乘尚式。則萬乘可知也。導猶治也。亦謂為之政教也。其法在下。故此張本也。


此明千乘法也。司馬法者。齊景公時司馬穰苴爲軍法也。其法中有此千乘之説也。凡人一擧足曰為跬。跬三尺也。兩擧足曰歩。歩六尺也。

廣一歩長百歩。謂為一畝也。畝母也。既長百歩。可種苗稼。有母養之功見也。

毎一畝。則廣六尺。長百歩。今云畝百為夫。則是方百歩也。謂為夫者。古者賦田以百畝地給一農夫也。夫所養人。自隨地肥墽及其家人多少耳。故王制云。制農田百畝。百畝之分。上農夫食九人。是也。

毎夫方百步。今云夫三。則是方百步者是三也。若竝而言之。則廣一里。一里長三百步也。而猶長百步也。謂為屋者。義名之也。夫一家有夫婦子三者具。則屋道乃成。故合三夫目為屋也。

向屋廣一里。長百步。今三屋竝方之。則方一里也。名為井者。因夫閒有遂水縱横相通成井字也。何者。畝廣六尺。長百步。用耜耕之。耜廣五寸。方兩耜為耦。長沮桀溺耦而耕。是也。是耦伐廣一尺也。畝廣六尺。以一尺耕伐地爲通水流。水流畝畝然。因名曰畝也。而夫田首倍之。廣二尺。深二尺。謂之爲遂。九夫爲井。井閒廣深四尺。謂之爲溝。取其遂水相通如井字。故鄭玄曰。似井字故謂爲井也。遂取其水始遂也。溝取其漸深有溝洫也。釋名云。田閒之水曰溝。溝搆也。縱横相交搆也。

此十井之地竝之。則廣十里。長一里也。謂為通者。其地有三十屋。相通共出甲士一人徒卒二人也。

其城地方十里也。謂為城者。兵賦法一乘成也。其地有三百屋。出革車一乘甲士十人徒卒二十人也。

出一乘。是賦一成。故謂城也。

有地方十里者千。即是千城也。則容千乘也。

方百里者。有方十里者百。若方三百里。三三爲九。則有方百里者九。合成方十里者九百也。是方三百里。唯有九百乘也。若作千乘。猶少百乘。百乘是方百里者一也。今取方百里者一而六分破之。毎分得廣十六里。長百里。引而接之。則長六百里。其廣十六里也。今半斷各長三百里。設法特埤前三百里南西二邊。是方三百十六里也。然西南角猶缺方十六里者一。方十六里者一。有方十里者二。又方一里者五十六里也。是少方一里者二百五十六里也。然則向割方百里者爲六分。埤方三百里兩邊。猶餘方一里者四百。今以方一里者二百五十六埤西南角。猶餘方一里者一百四十四。又設法破而埤三百十六里兩邊。則毎邊不復得半里。故云方三百十六里有奇也。

周制。上公方五百里。侯方四百里。伯方三百里。子方二百里。男方百里。今千乘用地方三百十六里有奇。故伯地不能容。所以唯公侯封乃能容也。

雖魯方七百里。而其地賦税亦不得過出千乘也。故明堂位云。賜魯革車千乘也。

此夏殷法也。夏殷大國百里。次國七十里。小國五十里。故方百里國中令出千乘也。

(云古者井田方里為井者)此亦與周同也。

(云井十為乘者)此則與周異也。周家十井為通。通十爲城。城出一乘。此一通使出一乘。則一城出十乘也。

方百里者。有方十里者百。方十里者。有方一里者百。今制方一里者十出一乘。則方十里者出十乘。方百里者故出千乘也。

馬氏所說。是周禮制法也。

孟子及王制之言。皆如苞氏所說也。

此何平叔自下意也。言馬及苞兩家之說竝疑。未知誰是。故我今注兩錄存之也。

敬事而信,

此以下皆導千乘之國法也。為人君者。事無小大悉須敬。故云敬事也。曲禮云。毋不敬。是也。又與民必信。故云信也。

節用而愛人,
雖富有一國之財。而不可奢侈。故云節用也。雖貴居民上。不可驕慢。故云愛人也。

使民以時。

使民謂治城及道路也。以時謂出不過三日而不妨奪民農務也。然人是有識之目。愛人則兼朝廷也。民是瞑闇之稱。使之則唯指黔黎。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
弟子猶子弟也。言爲人子弟者。盡其孝悌之道也。父母在閨門之内。故云入也。兄長比之疎外。故云出也。前句已決子善父母為孝。善兄為悌。父親故云入。兄疎故云出也。

謹而信,
向明事親。此辨接外也。接外之禮。唯謹與信也。外能如此。在親可知也。

汎愛眾
汎廣也。君子尊賢容眾。故廣愛一切也。

而親仁。
君子義之與比。故見有仁德者而親之也。若非仁親。則不與之親。但廣愛之而已。

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行者所以行事巳畢之跡也。若行前諸事畢竟。而猶有餘力。則宜學先王遺文。五經六籍是也。或問曰。此云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後云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是學文或先或後。何也。答曰。論語之體。悉是應機適會。教體多方。隨須而與。不可一例責也。

馬融曰文者。古之遺文也。即五經六籍也。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子夏曰:
姓卜名商。字子夏。

賢賢易色,
凡人之情。莫不好色。而不好賢。今若有人能改易好色之心以好於賢。則此人便是賢於賢者。故云賢賢易色也。然云賢於賢者。亦是奬勸之辭也。又一通云。上賢字猶尊重也。下賢字謂賢人也。言若欲尊重此賢人。則當改易其平常之色。更起莊敬之容也。

言以至善也。此注如前通也。

事父母能竭其力,
子事父母。左右就養無方。是能竭力也。

事君能致其身;
致極也。士見危致命。是能致極其身也。然事君雖就養有方。亦宜竭力於君親。若患難。故宜致身。但親主家門。非患難之所。故云竭力。臣主捍難禦侮。故云致身也。

與朋友交,言而有信。
入則事親。出則事君。而與朋友交接。義主不欺。故云必有信也。

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假令不學。而生知如前。則吾亦謂之學也。此勸人學故也。故王雍云。言能行此四者。雖云未學而可謂已學也。生而知者上。學而知者次。若未學而能知。則過於學矣。蓋假言之以勸善行也。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
重為輕根。靜為躁本。君子之體。不可輕薄也。君不重則無威。無威則人不畏之也。

學則不固;
言君子不重。非唯無威。而學業亦不能堅固也。故孔後注云。言人不敢重。既無威。學又不能堅固識其義理也。

侃案。孔訓固爲蔽。蔽猶當也。言人既不能敢重。縱學亦不能當道理也。猶詩三百一言以蔽之蔽也。

主忠信,
言君子既須威重。又忠信為心。百行之主也。

無友不如己者,
又明凡結交取友。必令勝己。勝己則己有日所益之義。不得友不如己。友不如己。則己有日損。故云無友不如己者。或問曰。若人皆慕勝己為友。則勝己者豈友我耶。或通云。擇友必以忠信者為主。不取忠信不如己者耳。不論餘才也。或通云。敵則為友。不取不敵者也。蔡謨云。本言同志為友。此章所言。謂慕其志而思與之同。不謂自然同也。夫上同乎勝己。所以進也。下同乎不如己。所以退也。閎夭四賢。上慕文王。故四友是四賢。上同心於文王。非文王下同四賢也。然則求友之道。固當見賢思齊。同志於勝己。所以進徳修業成天下之亹亹也。今言敵則爲友。此直自論才同徳等而相親友耳。非夫子勸教之本旨也。若如所云。則直諒多聞之益。便辟善柔之誡。奚所施也。

過則勿憚改。
勿猶莫也。憚難也。友主切磋。若有過失者。當更相諫諍。莫難改也。一云。若結友過誤不得善人。則改易之莫難之也。故李充云。若友失其人。改之為貴也。

鄭心則言當親於忠信之人也。

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

明人君徳也。

曾子曰:慎終追遠,
愼終謂喪盡其哀也。喪為人之終。人子宜窮其哀戚。是愼終也。追遠謂三年之後。爲之宗廟。祭盡其敬也。三年後去親轉遠。而祭極敬。是追遠也。一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宜愼也。久遠之事。錄而不忘。是追遠也。故熊埋云。欣新忘舊。近情之常累。信近負遠。義士之所棄。是以愼終如始。則尠有敗事。平生不忘。則久人敬之也。

民德歸厚矣。
上之化下。如風靡草。君上能行愼終追遠之事。則民下之德日歸於厚也。一云。君能行此二事。是厚德之君也。君德既厚。則民咸歸依之也。

孔安國曰至厚也。此是前通也。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
是此也。此邦謂毎邦。非一國也。禽問子貢。怪孔子毎所至之國。必早逆聞其國之風政也。故問。

求之與,
與語不定之辭也。問言孔子毎所至國。必先逆聞其風政。為是就其國主求而得之否乎。

抑與之與?
抑語助也。亢又問言。為是孔子不就國主求。而國主自呼與孔子為治而聞之否乎。

與逆也。

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
子貢答禽說孔子所以得逆聞之由也。夫子即孔子也。禮身經為大夫者。則得稱為夫子。孔子為魯大夫。故弟子呼之為夫子也。敦美潤澤。謂之溫。行不犯物。謂之良。和從不逆。謂之恭。去奢從約。謂之儉。推人後己。謂之讓。言夫子身有此五德之美。推己以測人。故凡所至之邦。必逆聞之也。故顧歡云。此明非求非與直以自得之耳。其故何也。夫五德内充。則是非自鏡也。又一通云。孔子入人境。觀其民之五德。則知其君所行之政也。故梁冀云。夫子所至之國。入其境觀察風俗。以知其政教。其民溫良。則其君政教之溫良也。其民恭儉讓。則政教恭儉讓也。孔子但見其民。則知其君政教之得失也。

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此明夫子之求。與人之求異也。人則行就彼君求之。而孔子至境推五德以測求之。故云。其諸異乎人之求之也。諸猶之也。與語助也。故顧歡云。夫子求知乎己。而諸人訪之於聞。故曰異也。梁冀又云。凡人求聞見乃知耳。夫子觀化以知之。與凡人異也。

亦會兩通也。明不就人求。故云異也。

此云人君自與之。非謂自呼與之也。政是人君所行。見於民下。不可隱藏。故夫子知之。是人君所行自與之也。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
此明人子之行也。其其於人子也。志謂在心未行也。故詩序云。在心為志是也。言人子父在。則己不得專行。應有善惡。但志之在心。在心而外必有趣向意氣。故可觀志也。父若已沒。則子得專行無憚。故父沒。則觀此子所行之行也。

志若好善。聞善事便喜。志若好惡。聞善則不喜也。

得專行也。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謂所觀之事也。子若在父喪三年之内。不改父風政。此即是孝也。所以是孝者。其義有二也。一則哀毀之深。豈復識政之是非。故君薨。世子聽冢宰三年也。二則三年之内。哀慕心事亡如存。則所不忍改也。或問曰。若父政善。則不改為可。若父政惡。惡教傷民。寧可不改乎。答曰。本不論父政之善惡。自論孝子之心耳。若人君風政之惡。則冢宰自行政。若卿大夫之心惡。則其家相邑宰自行事。無關於孝子也。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有子曰至行也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
此以下明人君行化。必禮樂相須。用樂和民心。以禮檢民跡。跡檢心和。故風化乃美。故云禮之用和為貴。和即樂也。變樂言和。見樂功也。樂既言和。則禮宜云敬。但樂用在内為隱。故言其功也。

先王之道,斯為美。
先王謂聖人為天子者也。斯此也。言聖天子之化行禮。亦以此用和為美也。

小大由之,有所不行。
由用也。若小大之事皆用禮而不用和。則於事有所不行也。

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上明行禮須樂。此明行樂須禮也。人若知禮用和。而毎事從和。不復用禮為節者。則於事亦不得行也。所以言亦者。沈居士云。上純用禮不行。今皆用和。亦不可行也。

此解知和而和不以禮為節義也。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有子曰至敬也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
信不欺也。義合宜也。復猶驗也。夫信不必合宜。合宜不必信。若為信近於合宜。此信之言乃可復驗也。若為信不合宜。此雖是不欺。而其言不足復驗也。或問曰。不合宜之信云何。答曰。昔有尾生。與一女子期於梁下。毎期毎會。後一日急暴水漲。尾生先至。而女子不來。而尾生守信不去。遂守期溺死。此是信不合宜。不足可復驗也。

若如注意。則不得為向者通也。言信不必合宜。雖不合宜。而其交是不欺。不欺則猶近於合宜。故其言可覆驗也。

恭近於禮,遠恥辱也;
恭是遜從。禮是體別。若遜從不當於體。則為恥辱。若遜從近禮。則遠於恥辱。遜從不合禮者何。猶如遜在牀下。及不應拜而拜之之屬也。

此注亦不依向通也。故言恭不合禮。乃是非禮。而交得遠於恥辱。故曰近禮也。即是危行言遜。得免遠恥辱也。

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因猶親也。人能所親得其親者。則此德可宗敬也。親不失其親。若近而言之。則指於九族。宜相和睦也。若廣而言之。則是汎愛眾而親仁。乃義之與比。是親不失其親也。然云亦可宗者。亦猶重也。能親所親。則是重為可宗也。

亦會二通。然喪服傳云。繼母與因母同。是言繼母與親母同。故孔亦謂此因為親是也。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子曰至已矣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
此勸人學也。既所慕在形骸之内。故無暇復在形骸之外。所以不求安飽也。一箪一瓢。是無求飽也。曲肱陋巷。是無求安也。

敏於事
此以下三句。是不飽不安。所為之事也。敏疾也。事所學之行也。疾學於所學之行也。

而慎於言,
言所學之言也。所學之言。當愼傳說之也。

就有道而正焉,
有道。有道德者也。若前學之言行。心有疑昧。則往就有道德之人決正之也。

可謂好學也已。
合結食無求飽以下之事。竝是可謂好學者也。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子貢曰:貧而無諂,
乏財曰貧。非分横求曰諂也。乏財者。好以非分横求也。子貢問言。若有貧者能不横求。何如。故云貧而無諂也。范寧云。不以正道求人為諂也。

富而無驕,
積蓄財帛曰富。陵上慢下曰驕也。富積者既得人所求。好生陵慢。故云富而無驕也。

何如?
陳二事既畢。故問云何如也。

子曰:可也,
答子貢也。言貧富如此乃是可耳。未足為多也。

寧云。孔子以爲不驕不諂。於道雖可。未及臧也。

未若貧而樂,
孔子更說貧行有勝於無諂者也。貧而無諂乃是為可。然而不及於自樂也。故孫綽云。顏氏之子一簞一瓢。人不堪憂。回也不改其樂也。

富而好禮者也。
又舉富行勝於不驕者也。富能不驕乃是可嘉。而未如恭敬好禮者也。然不云富而樂道貧而好禮者。亦各指事也。貧者多憂而不樂。故以樂為勝。又貧無財以行禮。故不云禮也。富既饒足。本自有樂。又有財可行禮。故言禮也。

鄭玄曰至苦也。顏愿是也。

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
子貢聞孔子言貧樂富禮。竝是宜自切磋之義。故引詩以證之也。爾雅云。治骨曰切。治象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言骨象玉石四物。須切瑳乃得成器。如孔子所説貧樂富禮是自切磋成器之義。其此之謂不乎。以諮孔子也。

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子貢既知引詩結成孔子之義。故孔子美之云始可與言詩也。言始可者。明知之始於此也。

告諸往而知來者。
解所以可言詩義也。諸之也。言我往告之以貧樂富禮。而子貢來答。知引切磋之詩以起予也。江熙云。古者賦詩見志。子貢意見。故曰可與言詩矣。夫所貴悟言者。既得其言又得其旨也。告往事而知將來。謂聞夷齊之賢可以知不為衞君。不欲指言其語。故舉其類耳。

范寧云。子貢欲躬行二者。故請問也。切磋琢磨所以成器。訓誘學徒。義同乎茲。子貢富而猶恡。仲尼欲戒以禮中。子貢知心厲己。故引詩以爲喩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世人多言己有才而不為人所知。故孔子解抑之也。言不患人不知己。但患己不知人耳。故李充云。凡人之情。多輕易於知人。而怨人不知己。故抑引之教興乎此矣。

王肅曰但患己之無能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