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集解義疏》

           論語先進第十一       回目錄

先進者此篇明弟子進受業者先後也。所以次前者。既還教鄉黨。則進受業者。宜有先後。故先進次鄉黨也。  

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此孔子將欲還淳反素重古賤今。故禮樂有君子野人之異也。先進後進者謂先後輩人也。先輩謂五帝以上也。後輩謂三王以還也。進於禮樂者。謂其時輩人進行於禮樂者也。野人質朴之稱也。君子會時之目也。孔子言。以今人文觀古。古質而今文。文則能隨時之中。此故為當世之君子也。質則朴素而違俗。此故為當世之野人也。

時淳則禮樂損。時澆則禮樂益。若以益觀損。損則為野人。若以損行益。益則為君子也。

此謂以益行益。倶得時中。故謂為君子也。

以今觀昔。則有古風。以古比今。故為野人。

如用之,則吾從先進。  
如猶若也。若比方先後二時而用為教。則我從先進者也。所以然者。古為純素。故可從式。

先進比三王乃為古。比結繩則為今。故云近古也。  

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

子曰:從我於陳蔡者,皆不及門也。
孔子言時世亂離。非唯我道不行。只我門徒經從我在陳蔡者亦失于時。不復及仕進門也。張憑曰。道之不行命也。唯聖人安時而處從。故不期於通塞。然從我於陳蔡者。何能不以窮達為心耶。故感於天地將閉君子道消。而恨二三子不及開泰之門也。  

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

此章初無子曰者。是記者所書。竝從孔子印可而錄在論中也。

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
孔子門徒三千。而唯有此以下十人名為四科。四科者徳行也。言語也。政事也。文學也。徳行為人生之本。故為第一以冠初也。而顏閔及二冉合其名矣。王弼曰。此四科者各其舉其才長也。顏淵徳行之俊尤兼之矣。范寧曰徳行謂百行之美也。四子倶雖在徳行之目。而顏子為其冠。

言語,宰我、子貢。
第二科也。宰我及端木二人合其目也。范寧曰言語謂賓主相對之辭也。

政事,冉有、季路。
第三科也。冉仲二人合其目也。范寧曰。政事謂治國之政也。

文學,子游、子夏。
第四科也。言偃及卜商二人合其目也。范寧曰。文學謂善先王典文。王弼曰。弟子才不徒十。蓋舉其美者以表業分名。其餘則各以所長從四科之品也。侃案。四科次第立徳行為首。乃為可解。而言語為次者。言語君子樞機。為徳行之急。故次徳行也。而政事是人事之別。比言語為緩。故次言語也。文學指博學古文。故比三事為泰。故最後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
聖人為教。須賢啓發。游參之徒。聞言輒問。是助益於我以増曉導。顏淵嘿識。聞言說解。不嘗口諮於我。教化無益。故云非助我者。於吾言無所不說也。

孫綽曰。所以毎說吾言。理自玄同耳。非為助我也。言此欲以曉眾且明理也。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
間猶非也。昆兄也。謂兄為昆。昆明也。尊而言之也。言子騫至孝。事父母兄弟盡於美善。故凡人物論無有非閒之言於子騫者也。故顏延之云。言之無閒謂盡美也。

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南容三復白圭。
復猶反也。詩云。白圭之
。尚可磨也。斯言之。不可為也。是白圭有缺。尚可磨治令其全好。若人言忽有瑕。則駟馬不及。故云不可為也。南容愼言語。讀詩至白圭之句。乃三過反覆。修翫無已之意也。

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重明南容蒙孔子之姻。其善非一。故更記之也。苞述云。南容深味白圭。擬志無。豈與縲紲非罪同其流致。猶夫子之情實深天屬。崇義弘教。必自親始。觀二已有釋。在公冶長篇中也。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孫綽曰。不應生而生為幸。不應死而死曰不幸。侃謂此與哀公問同。而答異者。舊有二通。一云。緣哀公有遷怒貳過之事。故孔子因答以箴之也。康子無此事。故不煩言也。又一云。哀公是君之尊。故須具答。而康子是臣為卑。故略以相酬也。故江熙曰。此與哀公問同。哀公雖無以賞。要以極對。至於康子則可量其所及而答也。  

顏淵死,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椁。吾不徒行以為之椁。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

顏淵死,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椁。
顏路顏淵父也。淵家貧。死無槨。故其父就孔子請車。賣以營槨也。

繆協曰。顏路之家貧。無以備禮。而顏淵之徳美稱於聖師。喪予之感。痛之愈深。二三子之徒將厚其禮。路卒情而行。恐有未允。而未審制義之輕重。故託請車以求聖教也。

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
孔子將不以車與之。故先説此以拒之。才謂顏淵也。不才謂鯉也。言才與不才誠當有異。若各本天屬。於其父則同是其子也。

鯉也死,有棺而無椁。
既天屬各深。昔我子死。我自有車。尚不賣之營槨。今汝子死。寧欲請我之車耶。繆協曰。子雖才不可貧求備。雖不才而豐儉亦各有禮。制之由父。故鯉死也而無槨也。

吾不徒行以為之椁。
又解所以不為鯉作槨之由也。徒猶步也。言我不賣車而步行為子作槨也。

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
又解不步行之意也。言大夫位爵已尊。不可步行故也。然實為大夫。而云從大夫後者。孔子謙也。猶今人為府國官。而云在府末國末也。

江熙曰。不可徒行。距之辭也。可則與。故仍脱左驂賻於舊館人。不可則距。故不許路請也。鯉也無槨。將以悟之且塞厚葬也。  

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

顏淵死。子曰:噫!
噫痛傷之聲也。淵死。遣使報孔子。孔子傷痛之。故云噫也。

天喪予!天喪予!
喪猶亡也。予我也。夫聖人出世。必須賢輔。如天將降雨必先山澤出雲。淵未死。則孔道猶可冀。縱不為君。則亦得共為教化。今淵既死。是孔道亦亡。故云天喪我也。劉歆曰。顏是亞聖人之偶。然則顏孔自然之對物。一氣之別形。玄妙所以藏寄。道旨所由讚明。敍顏淵死則夫子體缺。故曰。天喪予噫。諒卒實之情。非過痛之辭。將求聖賢之域。宜自此覺之也。繆播曰。夫投竿測深。安知江海之有懸也。何者倶不究其極也。是以西河之人疑子夏為夫子。武叔賢子貢於仲尼。斯非其類耶。顏回盡形。形外者神。故知孔子理在回。知淵亦唯孔子也。  

顏淵死,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顏淵死,子哭之慟。
謂顏淵死。孔子往顏家哭之也。慟謂哀甚也。既如喪己。所以慟也。郭象曰。人哭亦哭。人慟亦慟。蓋無情者與物化也。繆協曰。聖人體無哀樂。而能以哀樂為體。不失過也。

從者曰:子慟矣。
從者謂諸弟子也。隨孔子往顏淵家。有見孔子哀甚。故云子慟矣。

曰:有慟乎?
孔子不自知慟故問之有慟乎

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
初既不自知。又向諸弟子明所以慟意也。夫人指顏淵也。言若不為顏淵哀慟。而應為誰耶。言慟事也。  

顏淵死,門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顏淵死,門人欲厚葬之。
顏淵之門徒。見師貧而己欲厚葬之也。一云。是孔子門人欲厚葬朋友也。

子曰:不可。
孔子止門人之厚葬。故云不可也。王弼曰。有財死則有禮。無財則已焉。既而備禮則近厚葬矣。故云孔子不聽也。

門人厚葬之。
不從孔子言也。范寧曰。厚葬非禮。故不許也。門人欲厚葬何也。緣回父有厚葬之意。故欲遂門人之深情也。

子曰:回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
回事我在三如一。故云視予猶父也。我葬鯉無槨。而不能止回無槨。是視回不得猶子也。

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言此貧而過禮厚葬。非是我意也。故是夫二三子意也。二三子則顏路亦在其中也。范寧曰。言回雖以父事我。我不得以子遇回。雖曰師徒。義輕天屬。今父欲厚葬。豈得制止。言厚葬非我之教。出乎門人之意耳。此以抑門人而救世弊也。

非猶鄙薄。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季路問事鬼神。
外教無三世之義。見乎此句也。周孔之教唯説現在。不明過去未來。而子路此問事鬼神。政言鬼神在幽冥之中。其法云何也。此是問過去也。

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孔子言人事易。汝尚未能。則何敢問幽冥之中乎。故云焉能事鬼。

曰:敢問死。
此又問當來之事也。言問今曰以後死事復云何也。

曰:未知生,焉知死?
亦不答之也。言汝尚未知即見生之事難明。又焉能豫問知死沒也。

顧歡曰。夫從生可以善死。盡人可以應神。雖幽顯路殊。而誠恆一。苟未能此。問之無益。何處問彼耶。  

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閔子侍側,誾誾如也。
卑者在尊者之側曰侍。此明子騫侍於孔子座側也。
誾誾中正也。子騫性中正也。

子路,行行如也。
亦侍孔子座側也。行行剛強貌也。子路性剛強也。

冉有、子貢,侃侃如也。
此二人亦侍側也。侃侃和樂也。二子竝和樂也。

子樂。
孔子見四子之各極其性無所隱情。故我亦懽樂也。

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孔子見子路獨剛強。故發此言也。由子路名也。不得其死然。謂必不得壽終也。後果死衞亂也。

袁氏曰。道直時邪。自然速禍也。  

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魯人為長府。
魯人魯君臣為政者。為作也。長者藏名也。魯人為政。更造作長府也。

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
子騫譏魯人也。仍因也。貫事也。言為政之道因舊事自是。如之何何必須臾有所改作耶。如之何猶奈何也。

財貨錢帛也。藏錢帛曰府。藏兵甲曰庫也。

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夫人指子騫也。言子騫性少言語。言語必中於事理也。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
子路性剛。其鼓琴瑟。亦有壯氣。孔子知其必不得以壽終。故毎抑之。言汝鼓瑟何得在於我門。我門文雅非用武之處也。故自稱名以抑之也。奚何也。侃謂此門非謂孔子之所住之門。故是聖徳深奧之門也。故子貢答武叔曰。得其門者或寡也。

門人不敬子路。
門人見孔子譏瑟。便不復敬子路也。

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孔子見門人不敬子路。故又為解之也。古人當屋棟下隔斷為窗戸。窗戶之外曰堂。窗戸之内曰室。孔子言。子路為弟子。才徳已大。雖未親入我室。亦已登升我堂。未易可輕慢也。若近而言之。即以屋之堂室為喩。若推而廣之。亦謂聖人妙處為室。麤處為堂。故子路得堂。顏子入室。故下章説善人云。亦不入於室是也。所以此前言入於門。而門人不敬。為其不敬。故引之於堂也。

孔子譏瑟本非謂子路可輕政在於行耳。而門人不達斯意承而慢之故孔子解說之也。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
師子張
商子夏也孰誰也子貢問孔子欲辨師商誰為賢勝也

子曰:師也過,
過謂子張性繁冗為事好在僻過而不止也

商也不及。
言子夏性疏濶行事好不及而止也

曰:然則師愈與?
愈勝也子貢又問若師為事好過好過則為勝耶

子曰:過猶不及。
答言既倶不得中則過與不及無異也故云過猶不及也江熙云聖人動為物軌人之勝否未易輕言兩既倶未得中是不明其優劣以貽於來者也  

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季氏富於周公,
季氏魯臣也。周公天子臣。食采於周。爵為公。故謂為周公也。蓋周公旦之後也。天子之臣。地廣祿大。故周公宜富。諸侯之臣。地狹祿小。季氏宜貧。而今僭濫遂勝天子臣。故云季氏富於周公也。

天子之宰即謂冢宰也。冢宰是有事之職。故云卿士也。

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
求冉求也。季氏已富。而求時仕季氏為季氏邑宰。又助斂聚急賦稅。以附益季氏之富也。

急賦稅謂斂民下財帛也。

子曰:非吾徒也。
徒門徒也。孔子言冉求昔雖是我門徒。而我門徒皆尚仁義。今冉求遂為季氏急聚斂。則非復吾門徒也。故禮云。孟獻子曰。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畜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言盜臣乃傷財。而聚斂之臣則傷仁義。傷財不如傷仁義。

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小子門徒諸弟子也。攻治也。求既為季氏聚斂。故孔子先云。非復我門徒。又使諸弟子鳴鼓治之也。所以鳴鼓者。若直爾而治不言其過則聞之者局。故鳴鼓而且言之。則聞者衆也。繆協云。季氏不能納諫。故求也莫得匡救。匡救不存。其義屈。故曰非吾徒也。致譏於求。所以深疾季氏。子然問明其義也。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

柴也愚,
此以下評數子各有累也。柴弟子也。其累在於愚也。王弼云。愚好仁過也。

參也魯,
參曾參也。魯遲鈍也。言曾子性遲鈍也。王弼云。魯質勝文也。

師也辟,
師子張也。子張好文其過。故云僻也。王弼云。僻飾過差也。

由也喭。
由子路也。子路性剛。失也。王弼云。剛猛也。

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
記者上列四子病重於先。自此以下引孔子。更擧顏子精能於後。解此義者凡有二通。一云庶庶幾也。屢毎也。空窮匱也。顏子庶慕於幾。故遺忽財利。所以家毎空貧而簟瓢陋巷也。故王弼云。庶幾慕聖。忽忘財業。而屢空匱也。又一通云。空猶虛也。言聖人體寂。而心恆虛無累。故幾動即見。而賢人不能體無。故不見幾。但庶幾慕聖。而心或時而虛。故曰屢空。其虛非一。故屢名生焉。故顏特進云。空非回所體。故庶而數得。故顧歡云。夫無欲於無欲者。聖人之常也。有欲於無欲者。賢人之分也。二欲同無。故全空以目聖。一有一無。故毎虛以稱賢。賢人自有觀之。則無欲於有欲。自無觀之。則有欲於無欲。虛而未盡。非屢如何。大史叔明申之云。顏子上賢。體具而敬則精也。故無進退之事。就義上以立屢名。按其遺仁義忘禮樂。支體黜聰明。坐忘大通。此忘有之義也。忘有頓盡。非空如何。若以聖人驗之。聖人忘忘。大賢不能忘忘。不能忘忘。心復為未盡。一未一空。故屢名生也焉。

云賜不受命而貨殖焉者

賜不受命,而貨殖焉,
此孔子又評子貢累也。亦有二通。一云。不受命者。謂子貢性動不能信天任命。是不受命也。而貨殖者財物曰貨。種藝曰殖。子貢家富不能清素。所以為惡也。又一通云。殷仲堪云。不受嬌君命。江熙云。賜不榮濁世之祿。亦幾庶道者也。雖然有貨殖之業。恬愉不足。所以不敢望回耳。亦曰。不受命者。謂子貢不受孔子教命。故云不受命也。

億則屢中。
此亦有二通。一云憶謂心憶度事宜也。言子貢性好憶度是非。而屢幸中。亦是失也。故君子不憶不信也。又一通云。雖不虛心如顏。而憶度事理必亦能屢中也。故左傳隱公朝魯。執玉高。其容仰。魯定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皆有死亡。君為主。其先亡乎。是歲定公卒。仲尼曰。賜不幸而言中。是使賜多言者也。此憶中之類也。王弼曰。命爵命也。憶憶度也。子貢雖不受爵命而能富。雖不窮理而幸中。蓋不逮顏之庶幾。輕四子所病。故稱子曰以異之也。

此注與前通竝會。

此以下竝是後解也。中猶心也。謂虛心也。禮曰虛中以治之。

謂孔子也。

柴參之屬也。竝被孔子教於庶幾之事也。

道謂庶幾之道也。緣其各有愚魯僻喭之害。故不能至知庶幾之事。

唯回一人能懷道深遠。故庶幾虛心。

更明所以須虛心之義也。庶幾之道既深遠也。欲知庶幾者。虛心乃知其道也。

無愚魯僻喭之病也。

既無病。應能庶幾。何亦不能乎。

解其不知之由也。申先解憶則屢中也。言子貢不能虛心。心好憶度。雖不能窮理如顏。而有時幸中。幸中故不能知大道也。

此釋不受命而貨殖焉也。雖非天命者。謂雖非受當時天子之命也。偶富者。謂家自偶富。非祿位所得也。然雖非時祿而富之。亦非清虛之士。故亦不知大道。

憶事幸中。及家富榮心。所以竝不虛心也。  

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於室。

子張問善人之道。
此問善人。非聖人也。問其道云何而可謂為善人也。

子曰:不踐跡,
答善人之法也。踐循也。跡舊跡也。言善人之道亦當別宜創建善事。不得唯依循前人舊跡而已。

亦不入於室。
又雖有創立。而未必使能入聖人奧室也。能入室者顏子而已。

創業謂創仁義之業也。聖人之奧室。即前云子路升堂矣未入於室。是也。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子曰:
此亦答善人之道也。當是異時之問。故更稱子曰。倶是答善。故共在一章也。篤厚也。言善人有所論説。必出篤厚謹敬之辭也。故云論篤是與也。又能行君子之行。故云君子者乎。又須顏色莊嚴。故云色莊者乎。

論篤是與,
擇者除麤取好之謂也。論篤是言語并善。故復無可擇之言也。

君子者乎?
所行皆善。故無鄙惡也。然此注亦與上互也。

色莊者乎?
威而不猛是也。

三者言行色也。云必備三皆可為善人。明若能有一則亦可為善人。不必備三也。殷仲堪云。夫善者淳穆之性。體之自然。雖不擬步往跡。不能入闚奧室。論篤質正有君子之一致焉。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路問:聞斯行諸?
斯此也。此此於賑窮救乏之事也。諸之也。子路問孔子。若聞有周窮救乏事。便得行之不乎。

子曰:有父兄在,
人子無私假與。故若有事。必先啓告父兄也。

如之何其聞斯行之?
既由父兄。故己如何聞而行乎。言不可也。

冉有問:聞斯行諸?
與子路問同也。

子曰:聞斯行之。
此答異也。言聞而即行之也。

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
公西華疑二人問同而答異。故先領二人之問答也。此領子路問答也。

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
此領冉有之問答也。求冉有名也。

赤也惑,
惑疑惑也。二人問同而孔子答異。故己生疑惑。赤公西華名也。

敢問。
敢果敢也。既惑其深。故果敢而問之。

子曰:求也退,故進之。
答所以答異義也。言冉求謙退。故引之令進。所以不云先白父兄也。

由也兼人,故退之。
言子路性行行兼人。好在率爾。故抑退之。必令白父兄也。

或問曰。禮若必諮父兄。則子路非抑。若必不諮。則冉求非引。今夫子云進退。請問其旨。或答曰。夫賑施之理事有大小。大者車馬。小或一。若其大者必諮。小可專行。而由施無大小。悉竝不諮。求大小悉諮。今故抑由之不諮。欲令其竝諮。引冉之必諮。令其竝不諮也。但子路性進。雖抑而不患其退。冉求性退。雖引不嫌其過也。  

子畏於匡,顏淵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子畏於匡,顏淵後。
猶是前被匡人誤圍。時顏淵與孔子倶為匡圍。孔子先得出還至家。而顏淵後乃得出還至也。

於圍中相失也。

子曰:吾以女為死矣。
淵後至。而孔子云。汝不還。我言汝當死於匡難中。

曰:子在,回何敢死?
顏淵之答。其有以也。夫聖賢影響。如天降時雨。山澤必先為出雲。孔子既在世。則顏回理不得死。死則孔道便絶。故淵死而孔云天喪予也。庾翼云。顏子未能盡窮理之妙。妙有不盡。則不可以涉險津。理有未窮。則不可以冒屯路。故賢不遭聖。運否則必隱。聖不値賢。微言不顯。是以夫子因畏匡而發問。顏子體其旨而仰酬。稱入室為指南。啓門徒以出處。豈非聖賢之誠言互相與為起予者也。

李充云。聖無虛慮之悔。賢無失理之患。而斯言何興乎。將以世道交喪利義相蒙。或殉名以輕死。或昧利以苟生。苟生非存理。輕死非明節。故發顏子之死。對以定死生之命也。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
季子然季氏家之子弟也。時仲由冉求仕季氏家。季子然自誇己家能得此二賢為臣。故問孔子以謂此二人可謂大臣不也。

自多猶言己有豪勢能得臣此二人為多也。

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
此因答而拒之也。子指子然也。言子今所尚是異事也。所以是異事之問者。由求非大臣。而汝云可謂大臣。故謂汝為異事之問也。

曾由與求之問。
此是舉異問也。曾猶則也。言汝問所以是異者。則問由與求。是異問也。

謂汝所問為異事之問也。

如前釋也。

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此明大臣之事也。以道事君。謂君有惡名必諫也。不可則止。謂三諫不從則越境而去者也。

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
言今由求二人亦不諫。諫若不從則亦不去。不可名此為大臣。乃可名為備具之臣而已也。

繆協稱中正曰。所以假言二子之不能盡諫者。以說季氏雖知貴其人而不能敬其言也。

曰:然則從之者與?
子然聞孔子云二人不為大臣。故更云。既不以道及不可則不止。若如此者。其君有惡事則二人皆從君為之不乎。

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
答言雖不諫不止。若君有弒上之事。則二人亦所不從也。

孫綽云。二子者皆政事之良也。而不出具臣之流。所免者唯弒之事。其罪亦豈少哉。夫抑揚之教不由乎理。將以深激子然。以重季氏之責也。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
費季氏采邑也。季氏邑宰叛。而子路欲使子羔為季氏邑宰也。

子曰:賊夫人之子。
賊猶害也。夫人之子指子羔也。孔子言子羔習學未習熟。若使其為政。則為必乖僻。乖僻則為罪累所及。故云賊夫人之子也。

張憑云。季氏不臣。由不能正。而使子羔為其邑宰。直道而事人。焉往不致弊。枉道而事人。不亦賊夫人之子乎。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
子路云。既邑有民人社稷。今為其宰。則是習治民事神。此即是學。亦何必在於讀書。然後方謂為學乎。

子曰:是故惡夫佞者。
孔子以此語罵子路也。佞口才也。我言子羔學未習熟。所以不欲使之為政。而汝仍云有民神。亦是學。何必讀書。此是佞辨之辭。故古人所以惡之也。

繆協云。子路以子羔為學藝可仕矣。而孔子猶曰不可者。欲令愈精愈究也。而于時有以佞才惑世。竊位要名。交不以道。仕不由學。以之宰牧。徒有民人社稷。比之子羔則長短相形。子路舉茲以對者。所以深疾當時。非美之也。夫子善其來旨。故曰是故惡夫佞者。此乃斥時。豈譏由乎。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
此四弟子侍孔子坐也。

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
孔子將欲令四子言志。故先説此言以勸引之也。爾汝也。言吾今一日年齒長大於汝耳。汝等無以言吾年長而不敢言己志也。

居則曰:不吾知也,
居謂弟子常居時也。吾弟子自謂也。言汝等常居之日。則皆自云無知吾者也。

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言如或有人。欲知用汝等。汝等則志各欲何為治哉。

子路率爾而對曰:
禮侍坐於君子。君子問更端則起而對。及宜顧望而對。而子路不起。又不顧望。故云卒爾對也。卒爾謂無禮儀也。

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
此子路言志也。千乘大國也。攝迫也。大國又大於千乘者也。言己願得治於大國。而此大國又有迫近他大國之閒。所謂他大國挾己國於中也。

加之以師旅,
言他大國以師旅兵刃加陵於己所治之國也

因之以饑饉,
乏穀為飢。乏菜為饉。言己國既被四方大國兵陵。又自國中因大荒餓也。

由也為之,
為猶治也。言己國以為他兵所加。又荒饑日久。由願得此國治之。

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比至也。言由治此國。至於三年。而使民人皆勇健。又皆知識義方也。

夫子哂之。
哂笑也。孔子聞子路之言而笑之也。

齒本曰哂。大笑口開則哂見。故謂哂為笑者也。

求,爾何如?
哂由既竟。而餘三人無言。故孔子又問冉求汝志何如也。

對曰:方六七十,
求答言志也。言願得國地方六七十里者。而己治之也。

如五六十,
意又自嫌向所言方六七十為大。故又退言如方五六十里者也。

一云。願六七十者如五六十大者。己欲得其小也。

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言己願治此小國。若至三年。則能使民人足也。

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又謙也。言己乃能足民而已。若教民之禮樂。則己所不能。故請俟君子為之也。

赤,爾何如?
求答已竟。故更問公西華也。

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
赤答也。非曰猶非謂也。答曰。己非謂自能。願從此而後學為之也。

宗廟之事,如會同,
此以下竝言願所學之事也。宗廟之事謂人君祭祀之事。如會同諸侯有會同之事時也。

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端玄端之服也。章甫謂章甫之冠也。言願君有祭祀及會同之事。而己玄端服章甫之冠也為小相相君之禮。

四時及禘祫皆是也。

周禮六服各隨服而來。是正朝有數也。而時見曰會。此無常期。諸侯有不庭服者。王將有征討之事。則因朝竟。王命為壇於國外合諸侯。而發禁亦隨其方。若東方不服。則命與東方諸侯共征之。此是時見曰會也。又王十二年一巡狩。若王有事故。則六服諸侯竝來京師。朝王受法。此是殷曰同也。而鄭玄注云殷覜曰同者。周禮又有時聘曰問。殷覜曰視。竝是諸侯遣臣來京師也。王有事故。諸侯不得自來。而遣臣來聘王。此亦無定時。是時聘曰問也。又元年六服唯侯服獨來朝。京師人少。故諸侯竝遣臣來京師視王。是殷覜曰視也。鄭玄云殷見曰同者。廣覜見之言通也。

章甫殷冠也。

然周家諸侯日視朝之服。服緇布衣素積裳。冠委貌。此云玄端日視朝者。容是周末禮亂者也。

宗廟及會同。皆是君事。而己願相之耳。

點,爾何如?
赤答既竟。又問曾皙也。

鼓瑟希,
鼓猶彈也。希疏也。點政彈瑟。既得孔子之問。將思所以對之言。故彈瑟手遲而聲希也。

鏗爾,舍瑟而作,
鏗投瑟聲也。舍投也。作起也。點思所對之辭。將欲仰答。故投瑟而起對也。起對者禮也。點獨云起。則求赤起可知也。

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撰具也。點起而對云。己所志者異於路求赤三子之志所具。所具即千乘之國等是也。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
孔子聞點志異。故云人生所志各異。亦何傷乎。汝但當言之。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
此點言志也。暮春謂建辰夏之三月也。年有四時。時有三月。初月為孟。次者為仲。後者為季。季春是三月也。不云季春而云暮春者。近月末也。月末其時已暖也。春服成者。天時暖而衣服單袷者成也。

冠者五六人,
已加冠成人者也。五六者趣舉其數也。

童子六七人,
童子未冠之稱也。又有未冠者六七人也。或云。冠者五六。五六三十人也。童子六七。六七四十二人也。四十二就三十合為七十二人也。孔子升堂者七十二人也。

浴乎沂,
沂水名也。暮春者既暖。故與諸朋友相隨。往沂水而浴也。

風乎舞雩,
風風凉也。舞請雨之壇處也。請雨祭。謂之吁也。民不得雨。故吁嗟也。祭而巫舞。故謂為舞也。沂水之上有請雨之壇。壇上有樹木。故入沂浴出登壇。庇於樹下。逐風凉也。故王弼云。沂水近孔子宅。舞壇在其上。壇有樹木。游者託焉也。

詠而歸。
浴竟凉罷。日光既稍晩。於是朋友詠歌先王之道。歸還孔子之門也。

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孔子聞點之願。是以喟然而歎也。既歎而云。吾與點也。言我志與點同也。所以與同者。當時道消世亂。馳競者眾。故諸弟子皆以仕進為心。唯點獨識時變。故與之也。故李充云。善其能樂道知時。逍遙游詠之至也。夫人各有能。性各有尚。鮮能舍其所長而為其所短。彼三子者之云誠可各言其志矣。然此諸賢既已漸染風流。服道化。親仰聖師誨之無倦。先王之門豈執政之所先乎。嗚呼遽不能一忘鄙願。而暫同于雅好哉。諒知情從中來。不可假己。唯曾生起然獨對揚徳音。起予風儀。其辭精而遠。其指高而適。亹亹乎。固盛徳之所同也。三子之談於茲陋矣。

三子者出,
子路求赤三人見孔子與點。故已竝先出去也。

曾皙後。
在後未去。

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既留後。故問孔子也。言向者三子所言者。其理如何也。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孔子答言。三子之言雖各不同。然亦各是其心所志也。

曰:夫子何哂由也?
點呼孔子為吾子也。點又云。若各親是言志。則孔子何獨笑子路也乎。故云何也。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
答笑子路之所由也。言我笑子路。非笑其志也。政是笑其卒爾不讓故耳。夫為國者必應須禮讓。而子路既願治國。而卒爾其言。無所謙讓。故笑之耳。

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孔子更證我笑非笑子路之志也。若笑子路有為國之志。則冉求亦是志於為國。吾何獨不笑耶也。既不笑求。豈獨笑子路乎。故云唯求非邦也與。言是邦也。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非邦也者。亦云是邦也。

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
又引赤證我不笑子路志也。赤云宗廟會同。會同即是諸侯之事。豈曰非邦。而我何獨不笑乎。又明笑非笑志也。

徒猶黨輩也。言求等所言。皆是諸侯事。與子路猶是一黨輩耳。

笑者本是笑其不讓也。

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又因不許赤謙也。言赤之才徳云自願為小相。若以赤為小。誰堪大者乎。赤又是有明己不笑之。故因美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