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集解義疏》

           論語憲問第十四       回目錄

憲者弟子原憲也。問者問於孔子進仕之法也。所以次前者。顏路既允文允武。則學優者宜仕。故憲問次於子路也。

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
弟子原憲問孔子凡行事最爲可恥者也。

答可恥事也。將言可恥者。先舉不恥者也。穀祿也。若有道則可以仕而食其祿也。

邦無道、穀,恥也。
此可恥者。若君無道而仕食其祿。則可爲恥也。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
克勝也。謂性好凌人也。伐謂有功而自稱。怨謂小小忌怨。欲貪欲也。原憲又問若人能不行此四事。可以得爲仁也。

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孔子不許。能不行前四事。則爲難耳。謂爲仁則非吾所知也。仁者必不伐。不伐必有仁。顏淵無伐善。夷齊無怨。老子曰少私寡欲。此皆是仁也。公綽之不欲。孟之反不伐。原憲蓬室不怨。則未及於仁。故云不知也。

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

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
懷居猶居求安也。不足爲士謂非士也。君子居無求安。士也。若懷居。非爲士也。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
厲也。君若有道。必以正理處人。故民可以得嚴厲其言行也。

邦無道,危行言孫。
君若無道。必以非理罪人。故民下所行乃嚴厲不同亂俗。而言不可厲。厲必獲罪。當遜順隨時也。江熙曰。仁者豈以歲寒虧貞松之高志。於其言語可以免害。知志愈深。孔子曰。諾。吾將仕矣。此皆遜辭以遠害也。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
既有徳則其言語必中。故必有言也。

夫徳之爲事。必先有言語教喻。然後其徳成。故有徳者必有言。有言是不可憶度中事也。

有言者不必有德。
人必多言。故不必有徳也。殷仲堪曰。修理蹈道。徳之義也。由徳有言。言則末矣。末可矯而本無假。故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也。李充曰。甘辭利口似是而非者。佞巧之言也。敷陳成敗。合連縱横者。說客之言也。凌誇之談多方論者。辯士之言也。徳音高合。發爲明訓。聲滿天下。若出全者有徳之言也。故有徳必有言。有言不必有徳也。

仁者必有勇,
殺身成仁。故必有勇也。

勇者不必有仁。
暴虎憑河不必有仁也。殷仲堪曰。誠愛無私。仁之理也。見危授命。若身手之相救焉。存道忘生。斯爲仁矣。若夫強以肆武。勇以勝物。陵超在於要利輕死。元非以爲仁。故云。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李充曰。陸行而不避虎兕者。獵夫之勇也。水行不避蛟龍者。漁父之勇也。鋒刃交於前。視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仁者之勇也。故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南宮适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南宮适
姓南宮。名
。字敬叔。

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
問孔子之事也。曰古有一人。名羿而善能射。故云羿善射。淮南子云。堯時有十日竝出。草木燋枯。堯命羿令射之。中其九日。日中鳥皆死焉。者古時多力人也。盪推也。舟船也。能陸地推舟也。

有窮夏時諸侯國名也。其君名羿也。

簒奪也。夏后禹之後世爲天子。名相。即位爲君。有窮之君簒夏后相之位。殺奪也。

羿奪相位而自立爲君。其位號有窮之君。不修徳政。好畋獵。臣寒浞殺之而簒其位。

因猶通也。室妻也。浞既殺羿而通於羿妻。遂有孕。生

是浞之子。多力於陸地推舟。

夏后少康亦夏禹後世子孫。又殺而自立爲天子也。

俱不得其死然。
羿奡二人雖能射及多力。倶爲人所殺。不終天壽。故云倶不得其死然。

禹稷躬稼而有天下。
禹夏禹。禹帝姓姒。名文命。黄帝玄孫鯀之子也。諡法受禪成功曰禹。治水九年也。稷后稷。事舜蒔百穀也。躬稼播種也。有天下謂爲天子也。言禹身治溝洫。手足胼胝。勤勞九州。稷播種百穀。二人不爲簒。竝有徳爲民。禹即身爲天子。稷子孫爲天子。适所問孔子者。以孔子之徳比於禹稷。則孔子亦當必有王位也。

夫子不答。
孔子知适以禹稷比己。故謙而不答也。

禹身得天子也。

文王武王得天子也。

皆爲天子也。

南宮适出。
孔子不答。适自退出。

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孔子不對面答适。是謙也。适出後而美之。欲天下皆知尚徳也。若人如此人也。言适知賤於羿奡貴重禹稷。所德也君子尚徳如此人也。

羿奡之不義。故适賤之。

禹稷有徳。故貴重也。

然就此南宮适。非周有十士之南宮适也。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
此謂賢人已下不仁之君子也。未能圓足。時有不仁。如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後則一匡天下九合諸侯。是長也。袁氏曰。此君子無定名也。利仁慕爲仁者。不能盡體仁。時有不仁一跡也。夫語助也。

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小人併爲惡事。未能有行民善達於仁道。故云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又袁氏曰。小人性不及仁道。故不能及仁事者也。

王弼曰。假君子以甚小人之辭。君子無不仁也。

子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

子曰:愛之能勿勞乎?
愛慕也。凡人在志在心。見形於外也。既有心愛慕此人。學問之道不無勞賴之辭也。

忠焉能勿誨乎?
忠者盡中心也。誨教也。有人盡中心來者。不無教誨之辭。

李充曰。愛志不能不勞心。盡忠不能不教誨。

子曰:為命:裨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里子產潤色之。

子曰:為命:
爲作也。命君命也。此謂鄭國之事也。作盟會之書也。

裨諶草創之,
鄭國大夫。性靜怯弱。謂其君作盟會之辭。則入於草野之中。以創之獲之。

此注是春秋十九卷魯襄公三十一年傳語也。獲得也。入野爲盟會之辭則成。於國中則辭不成也。

世叔討論之,
世叔亦是鄭大夫也。討治也。論者評也。世叔有不能草創。學問寡才藻。盟會之辭。但能討論治正謀所造之辭。

行人子羽修飾之,
子羽亦鄭大夫。行人是掌使者官名也。不能始創。又不能討治。能取前人所創治者。更唯彫修飾之。

東里子產潤色之。
居鄭之東里。因爲氏。姓又公孫。僑名。亦曰國僑。字子産。才學過超前之三賢。加添潤色周旋會盟之辭也。有此四賢。鮮有過失。

更經也。鮮少也。事經此裨等之四人也。故鄭國少有敗事也。

或問子產。子曰:惠人也。問子西,曰:彼哉彼哉。問管仲,曰:人也,奪伯氏駢邑三百,飯疏食,沒齒無怨言。

或問子產。
或人問於孔子。鄭之子産德行。於民何如。

子曰:惠人也。
答或人也。言子産之德於民不家資。拯救於民。甚有恩惠。故云惠人也。

子産德行流於後世。有古人之遺風。子産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事在春秋第二十四卷。魯昭公二十四年冬傳也。

問子西,
或人又問孔子鄭之大夫子西德業如何。鄭之公孫夏。或云楚令尹子西。

曰:彼哉彼哉。
又答或人。言人自是彼人耳。無別行可稱也。

問管仲,
或人更問孔子齊大夫管仲之德行於民何如也矣。

曰:人也,
答曰。管仲是人也。

詩曰所謂伊人於焉逍遙。是美此人。今云管仲人也。是美管仲也。

奪伯氏駢邑三百,
釋所以是人之事也。伯氏名偃。大夫駢邑者伯氏所食采邑也。時伯氏有罪。管仲相齊。削奪伯氏之地三百家也。

飯疏食,沒齒無怨言。
飯猶食也。蔬猶麤也。沒終齒年也。伯氏食邑時。家資豐足。奪邑之後。至死而貧。但食麤糲以終餘年。不敢有怨言也。所以然者明管仲奪之當理。故不怨也。

子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

子曰:貧而無怨難,
貧交困於飢寒。所以有怨。若能無怨者。則爲難矣。江熙曰。顏愿無怨。不可及也。

富而無驕易。
富貴豐足無所應怨。然應無驕則爲易也。江熙曰。若子貢不驕。猶可能也。

子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

子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
此明人生性分各有所能。趙魏皆晉地也。老者采邑之室老也。優猶寛閑也。公綽性靜寡欲。若爲采邑之臣。則寛緩有餘裕也。

滕薛皆小國。職煩。公綽不能爲大夫也。

趙魏賢人多職不煩雜。故家臣無事。所以優也。

滕薛二國不貪賢。賢人少。其職事煩雜。故不可使公綽爲之。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子路問成人。
問人何所行德可爲成人乎。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
答。若德成人者。使智如臧武仲。然武仲唯有求立後於魯。而孔子所譏。此亦非智者。齊侯將為臧紇田。臧孫聞之見齊侯。與之言伐晉。對曰。多則多矣。抑君似鼠。夫鼠晝伏夜動。不穴於寢廟。畏人故也。今君聞晉之亂而後作焉。寧將事之。非鼠如何。乃弗與田。臧孫知齊侯將敗。不欲受其邑。故以比鼠。欲使怒而止。仲尼曰。智之難也。有臧武仲之智。謂能避齊禍。而不容於魯國。抑有由也。作不順而施不恕也。夏書曰。念茲在茲。順事恕施也。此是智也。事在春秋第十七卷襄公二十三年傳也。

公綽之不欲、
非唯須智如武仲。又須無欲如公綽。不欲不貪欲。所以唯能爲趙魏老也。范寧曰。不欲不營財利也。

卞莊子之勇、
又非但公綽之無欲。又須勇如卞莊子之勇。莊子能獨挌虎。一云。卞莊子與家臣卞壽。途中見兩虎共食一牛。莊子欲前以劍揮之。家臣曰。牛者虎之美食。牛盡虎之未飽。二虎必鬪。大者傷小者亡。然後可以揮之。信而言之。果如卞壽之言也。

冉求之藝,
又非但勇如莊子。又須有藝如求也。

文之以禮樂,
言備有上四人之才智。又須加禮樂以文飾之也。

亦可以為成人矣。
亦可未足之辭。言才智如上四人。又加禮樂。則亦可謂爲成。明人之難也。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
曰者謂也。向之所答。是說古之成人耳。若今之成人亦不必然也。

見利思義,
此已下說下成人之法。是今也。若見財利思是仁義。合宜之財然後可取。顏特進曰。見利思義。雖不及公綽之不欲。猶顧義也。

見危授命,
若見其君之危。則當授命竭身不苟免也。曲禮云。臨財無苟得。臨難無苟免。是也。顏特進曰。見危授命。雖不及卞莊子之勇。猶顧義不苟免也。

久要不忘平生之言,
久要舊約也。平生者少年時也。言成人平生期約雖久。至今不得忘少時之言。

亦可以為成人矣。
言如見利思義。竭身致命。至老不忘平生之言。則亦可得爲今之成人也。

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
孔子見公明賈相訪。而問公叔文子之事。時公明賈仕公叔文子。故問之者也。

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
此是問公叔文子之事也。夫子呼公叔文子爲夫子。言人傳文子平生不言不笑不取財利。此三事孔子未信。故見公明賈而問之也。

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
過誤也。答孔子曰。文子有此三事。是爲誤耳。實理不然也。

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
先云是告者誤。後答言以實事對。言我夫子非時不語。語必得之中。既得之中。故世人不厭其言也。

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
夫笑爲樂。若不樂而強笑。必爲人所厭。更云事言訖然後笑也。

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
夫取利。若非義取。則爲人所厭。我夫子見得思義。義而後取。故人不厭其取也。

然如此也。言今汝所説者當如此也。

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謂人所傳三事不言不笑不取。豈容如此乎。一云。其然是驚其如此。豈其然乎其不能悉如此也。袁氏曰。其然然之。此則善之者。恐其不能。故設疑辭。

釋其然也。

釋豈其然乎也。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
姓臧。名紇。武諡也。防是武仲故食采邑也。爲後謂立後也。武仲魯襄公二十三年爲孟氏所譖。出奔邾。後從邾還防。而使人請於魯爲其後於防。故云以防求爲後於魯。

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要謂要君也。不先盡忠而先欺君也。武仲出奔而猶求立後於其故邑。時人皆謂武仲此事非要。孔子據其理是要。故云雖曰不要吾不信也。是不信時人不要之言也。袁氏曰。奔不越境。而據私邑求立先人之後。此正要君也。

武仲食邑於防。既已出奔故邑。

其既自出奔欲更立後於防。

季武子無適子。有公子鉏。是公彌也。及紇是悼子也。季氏愛紇欲立之。又公子鉏年長。而臧紇謀爲立紇。季氏從之。孟孫死。又廢大立小。是依季氏家用事。故孟氏家惡臧紇。閉門譖於季孫曰。臧氏將爲亂。不使我葬。欲爲公鉏讎臧氏。季孫不信。後孟氏除葬道。臧孫使正夫助之除於東門。介甲從己而視之。孟氏又告季孫。怒命攻臧氏之家。臧紇斬鹿門之關以出奔邾。

大蔡是大龜也。納進也。進龜請立後。臧紇有異母兄臧賈臧爲二人在鑄。在舅氏國也紇在邾。先遣使以龜告魯。求立爲後。賈聞命矣。再拜受龜。而使弟臧爲以納請。紇遣使後。乃自邾還防。

紇至防。使臧爲爲使。至魯傳紇之言。初孟氏譖紇以甲自隨。謂欲爲亂。季孫信而攻之。故紇令謝之而言。己以介甲從己而視之。非敢欲爲害。正是智不足也。

又言今日之請。非敢私求還。正是欲求立後守先人之祀。是爲先人之請。

二勳是臧文仲宣叔也。是之祖父。竝於魯有功勳。今願得立祀。是不敢廢二世之勳也。

若二大勳不廢。得有守祀之人。則紇敢不避邑也。

魯得紇請。仍立臧爲爲後也。所以立者。臧爲于時又私自爲請求立己也。

紇得立臧爲後竟。故致防與臧爲而奔齊。

還據私邑。求爲先而立後。要望魯邑。即此是要君也。事在春秋第十七卷襄公二十三年傳也。

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

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
晉文公是晉獻公之子重耳也。初爲驪姬之難。遂出奔新城。游歴諸國。至二十八年。受命爲侯伯。遂爲之主。此評其有失也。譎詭詐也。文公爲覇主。行詭詐而不得爲正禮。時天子是周襄王微弱。文公欲爲覇主。大合諸侯。而欲事天子以爲名義。自嫌強大不敢朝天子。乃喻諸天子令出畋狩。因此盡君臣之禮。天子遂至晉河陽之地。此是文公譎而不正禮也。事在春秋七卷僖公二十八年。

此臣無召君之禮。而文公召之。故不爲教訓也。故春秋不云晉侯召君。但云天王狩于河陽。言是天子自狩以至河陽也。

此是齊侯爲覇主依正而行。不爲詐譎。是勝於晉文公也。江熙曰。言此二君覇跡不同。而所以翼佐天子以綏諸侯。使車無異轍書無異文也。

魯僖公三年冬。齊侯與蔡姬乘舟于囿。蕩公。蔡姬齊侯夫人。蕩搖也。是搖蕩船也。公懼變色。禁之不可。公怒歸之。未之絶也。蔡人嫁之。至明年四年春。齊侯之師侵蔡。蔡潰散也。遂伐楚。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慮君之涉吾地也。何故。齊侯使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汝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寡人是徴。昭王南征不還。寡人是問。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供給。昭王之不還。君其問諸水濱。按春秋傳齊侯伐楚。責此二事。是正不譎也。楚地出好茅。貢王祭將縮酒。縮酒者謂束茅而灌之以酒。謂之縮酒。楚既久不貢茅。故周王祭時。無茅以供縮酒。乃就齊徴求之。又昭王是成王之孫。南巡狩涉漢。船壞而溺死。周人諱而不赴。諸侯不知其故。故問之。所以伐楚。楚受不貢包茅之失。而不受昭王溺水之咎。于時溺水之地不屬楚境。故云問諸水濱也。事在春秋第五卷僖四年春傳也。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
桓公是齊僖公之庶子。名小白也。子糾是桓公之庶兄。桓公與子糾爭國。而殺子糾也。

召忽死之,
召忽是子糾之傅。子糾被殺。故召忽赴敵而同死也。

管仲不死。
管仲亦是子糾輔相。召忽既死。管仲猶生。故曰不死。

曰:未仁乎?
曰者謂也。是時人物議者。皆謂管仲不死。是不仁之人也。管仲非唯不死。亦廻復輔相桓公。故爲無仁恩也。

此注至召忽死之。竝是春秋魯莊公八年九年傳文。是記前時之事也。襄公者是齊僖公之適子。名諸兒。作倪字呼。是桓公之兄。既得立爲君。風化不恆。爲政之惡。故曰無常。

齊僖公有三子。長是襄公。是鮑叔牙者小白之輔。適次子糾。是庶。小者是小白也。僖公薨。襄公繼父之位爲君。政不常。相見襄公風政無常。故云亂將作也。

叔牙見襄公危政。不居亂邦。故奉小白奔往莒國也。

小白奔後。而襄公從弟公母弟夷仲年之子名無知。作亂而殺襄公。自立爲君。禮諸侯之子曰公子。公子之子曰公孫。公孫之子曰公族。

夷吾管仲也。襄公死後。管仲召忽二人。奉持子糾出奔魯。

齊人是雍廩也。子糾出奔後。公孫得爲君。惡虐于雍廩。雍廩齊大夫也。至九年春。雍廩殺無知。

子糾奔魯。齊人又殺無知。而齊無君。至魯莊公九年夏四月魯伐齊。入子糾欲擬立爲齊君。納入也。云小白自莒先入。

小白先奔在莒。聞魯伐齊納子糾。故先子糾而入。遂爲君。死諡爲桓公。

小白既入得爲君。遂殺庶兄子糾于生竇。在魯地也。故云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一云。召忽投河而死。事在春秋第三卷莊公八年九月傳。

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
孔子答子路說管仲有仁之跡。齊桓公爲覇主。遂經九過盟會諸侯。不用兵車而能辨也。不用兵車而諸侯九合。管仲之力也。史記云。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穀梁傳云。衣裳之會十一。范寧注曰。十三年會北杏。十四年會鄄。十五年又會鄄。十六年會幽。二十七年又會幽。僖元年會檉。二年會貫。三年會陽穀。五年會首戴。七年會寧母。九年會葵丘。凡十一會。又非十一會。鄭不取北杏及陽穀爲九會。

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管仲不用民力。而天下平靜。誰如管仲之仁智乎。再言之者深美其仁也。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
問孔子嫌管仲非是仁者乎。

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
此舉管仲非仁之跡。言管仲是子糾之相。而桓公是子糾之賊。管仲既不爲子糾致命殺讎。而更相桓公。非爲仁也。

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
孔子說管仲爲仁之跡也。管仲得相桓公者。桓公與子糾爭國。管仲射桓公中鉤帶。子糾死。管仲奔魯。初鮑叔牙與管仲同游南陽極相。敬重叔牙。後相桓公。而欲取管仲還無漸。因告老辭位。桓公問叔牙。誰復堪爲相者。牙曰。唯管仲堪之。桓公曰。管仲射朕鉤帶殆近列。今日豈可相乎。牙曰。在君爲君謂忠也。至君有急。當射彼人鉤帶。桓公從之。遣使告魯不欲。放殺管仲。遣使者曰。管仲射我君鉤帶。君自斬之。魯還之。遂得爲相。莊九年夏云。小白既先入而魯猶輔子糾。至秋齊與魯戰于乾。時魯師敗績。鮑叔牙志欲生管仲。乘勝進軍來告魯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管召讎也。請受而甘心焉。子糾是我親也。我不忍殺。欲令魯殺之。管仲召忽是我欲自得而殺之。魯乃殺子糾于生竇。召忽死之。管仲請囚。鮑叔牙受之。及堂阜而脱之。遂使爲相也。覇諸侯使輔天子合諸侯。故曰覇諸侯也。一匡天下。故天下一切皆正也。

民到于今受其賜。
賜猶思惠也。于時夷狄侵逼中華。得管仲匡覇桓公。今不爲夷狄所侵。皆由管仲之恩賜也。

王弼曰。于時戎狄交侵。亡邢滅衞。管仲攘戎狄而封之。南服楚師。北伐山戎。而中國不移。故曰受其賜也。

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
此舉受賜之事也。被髮不結也。左衽衣前從右來向左。孔子言。若無管仲。則今我亦爲夷狄。故被髮左衽矣。

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
孔子更語子貢。喻召忽死之不足爲多。管仲不死不足爲小也。諒信也。匹夫匹婦無大德而守於小信。則其宜也。自經謂經死於溝瀆中也。溝瀆小處非宜死之處也。君子直而不諒。事存濟時濟世。豈執守小信自死於溝瀆。而世莫知者乎。喻管仲存於大業。不爲召忽守小信。而或云。召忽投河而死。故云溝瀆。或云。自經自縊也。白虎通云。匹夫匹婦者謂庶人也。言其無德及遠。但夫婦相爲配匹而已。

二人竝不足爲是非也。

死是人生之難。而召忽於子糾未成君臣。今爲之死。亦是過厚。不及管仲不死也。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
即前孔子所問公明賈之文子也。有臣名僎。亦爲大夫也。

與文子同升諸公。
升朝也。諸之也。公衞君也。文子是衞大夫。僎本是家臣。見之有才德。不將爲己之臣。恐掩賢才。乃薦於衞君。衞君用之。亦爲大夫。與文子尊卑使敵。恆與文子齊列同班者也。

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
子孔子也。聞文子與家臣同升而美之也。言諡文也。以其德行必大。得諡爲文矣。

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

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
孔子歎衞君無道也。

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
康子魯季康子也。夫指衞靈公也。奚何也。康子問孔子歎衞君無道。故致其言。夫無道者必須喪傾邦。靈公奚無道行意不喪亡其國乎。

孔子曰: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
孔子答康子言靈公無道邦國不喪之由也。有此三臣各掌其政也。喪亡也。或問曰。靈公無道。焉得有好臣。答曰或是先人老臣未去者也。或靈公少時可得良臣而後無道。故臣未去也。

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

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
怍慙也。人内心虛詐者。外言貌必慙。若内有其實。則外貌無慙。時多虛妄。無慙怍也。故王弼曰。情動於中而外形於言。情正實而後言之不怍。

陳成子弒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恆弒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陳成子弒簡公,
陳成子陳恆也。諡成子。魯哀公十四年甲午。齊陳恆殺其君壬於舒州。

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
魯齊同盟。分災救患。故齊亂則魯宜討之。禮臣下凡欲告君諮謀。必先沐浴。孔子是臣。故先沐浴告於哀公而請伐齊。

陳恆弒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
此告哀公之事也。哀公言。魯爲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恆殺其君。民不與者半。以魯眾加齊之半。可克。是孔子對曰也。

二三子是三卿。仲孫叔孫季孫。公得孔子告。不敢自行。更令孔子往告三卿。孔子辭之而不告也。

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孔子得公令告三卿。故言此答之。言我是大夫。大夫聞事。應告主君。云從大夫之後者孔子謙也。

君曰告夫三子者。
禮我應告君。本不應告三子。今君使我告三子。我當往告之。

之三子告,不可。
之往也。孔子從君命而往。三子告孔子曰。不可討齊也。

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三子既告孔子云。齊不可討。故孔子復以此辭語之而止也。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問孔子求事君之法。

答事君當先盡忠而不欺也。君若有過。則必犯顏而諫之。禮云。事君有犯而無隱。事親有隱而無犯。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上達者達於仁義也。

下達謂達於財利。所以與君子反也。

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明今古有異也。

古人所學己未善。故學先王之道。欲以自己行之。成己而已也。

今之世學。非復爲補己之行闕。正是圖能勝人。欲爲人言己之美。非爲己行不足也。

徒空也。外空爲人言之而已。無其行也。一云。徒則圖也。言徒爲人說也。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
使人往孔子處。

孔子與之坐而問焉,
孔子與伯玉之使者坐而問之。

曰:夫子何為?
此孔子所問之事。孔子指伯玉爲夫子。問使者汝家夫子何所作爲耶。

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
使者答言。我家夫子恆自修省。夙夜戒愼。欲自寡少於過失。而未能寡於過也。

使者出。
使者答竟而出。

子曰:使乎!使乎!
孔子美使者之爲美。故再言使乎者。言伯玉所使爲得其人也。顏子尚未能無過。況伯玉乎。而使者曰未能。是得伯玉之心而不見欺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誡人各專己職。不得濫謀圖他人之政也。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君子思慮當己分内。不得出己之外而思他人事。思於分外徒勞不可得。袁氏曰。不求分外。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君子之人。顧言愼行。若空出言而不能行遍。是言過其行也。君子恥之。小人則否。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
言君子所行之道有三。夫子自謙。我不能行其一也。我者孔子自言也。

仁者不憂,
一樂天知命。内省不疚。是無憂。

知者不惑,
二智者以昭了爲用。是無疑惑。

勇者不懼。
三既有才力。是以捍難衞侮。是無懼敵也。

子貢曰:夫子自道也。
孔子曰無。而實有也。故子貢曰。孔子自道說也。江熙曰。聖人體是極於沖虛。是以忘其神武。遺其靈智。遂與眾人齊其能否。故曰。我無能焉。子貢識其天眞。故曰夫子自道也。

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

子貢方人。
方比方人也。子貢以甲比乙。論彼此之勝劣者也。

子曰:賜也賢乎哉?
夫人行難知。故比方人優劣之不易。且誰聞己之劣。故聖人不言。聖人不言而子貢專輒比方之。故抑之云賢乎哉。

夫我則不暇。
事既爲難。故我則不暇有比方之說。

江熙曰。比方人不得不長短相傾。聖人誨人不倦。豈當相臧否。故云。我則不暇。是以問人之賢而無毀譽。長物之風於是乎暢。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己無能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己無能也。
言不患人之不知我之有才能也。正患無才能以與人知耳。

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

子曰:不逆詐,
逆者迎也。君子含弘接納。不得逆欺物以詐僞也。李充曰。物有似眞而僞。亦有似僞而眞者。信僭則懼及僞人。詐濫則懼及眞人。寧信詐則爲教之道弘也。

不億不信,
億億必也。事必須驗。不得億必懸期人之不信。李充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然閑邪存誠。不在善察。若見失信於前。必億其無信於後。則容長之風虧。而改過之路塞矣。億音憶。

抑亦先覺者是賢乎?
言若逆詐及億不信者。此乃是先少覺人情者耳。寧可謂是爲賢者之行乎。李充曰。夫至覺忘覺。不爲覺以求覺。先覺雖覺。同逆詐之不覺也。顏特進曰。能無此者。雖未窮明理。而抑亦先覺之次也。

言先覺或濫。則反受怨責也。

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栖栖者與?無乃為佞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

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栖栖者與?無乃為佞乎?
微生畝見孔子東西遑遑屢適不合。故呼孔子名而問之也。言丘何是爲此栖栖乎。將欲行詐佞之事於時世乎。

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
孔子答曰。我之栖栖。非敢詐佞。政是忿疾世固陋。我欲行道以化之故耳。

子曰: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

子曰: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
驥者馬之上善也。于時輕德重力。故孔子引譬抑之也。言伯樂。驥非重其力。政是稱其美德耳。驥既如此。而人亦宜然也。

江熙曰。稱伯樂曰。驥有力而不稱。君子雖有兼能。而惟稱其德也。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
或人問孔子曰。彼與此有怨。而此人欲行德以報彼怨。其事理何如也。

子曰:何以報德?
孔子不許也。言彼有怨。而德以報彼。設彼有徳於此。則又何以報之也。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既不許以德報怨。故更答以此也。不許以德報怨。言與我有怨者。我宜用直道報之。若與我有德者。我以備德報之也。所以不以德報怨者。若行怨而德報者。則天下皆行怨以要德報之。如此者是取怨之道也。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子曰:莫我知也夫!
莫無也。孔子歎世人無知我者。

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
子貢怪夫子有此言。云何謂莫知子乎。何爲猶若爲也。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
孔子答無知我之事。尤責也。言我不見用。而世人咸言我應怨天責人。而我實無此心也。人不見知而我不責人。天不見用我亦不怨天也。

下學而上達,
解無知我所以不怨天不尤人之由也。下學學人事。上達達天命。我既學人事。人事有否有泰。故不尤人。上達天命。天命有窮有通。故我不怨天也。

知我者其天乎!
人不見知我。我不怨不尤者。唯天知之耳。

聖人德合天地。天地無怨責。故我亦不怨責之也。

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
愬譖也。子路時仕季氏。而伯寮讒季氏。令信譏譖子路也。

亦是孔子弟子。其家在魯。故云魯人弟子也。

子服景伯以告曰:
子服景伯聞公伯寮譖子路。故告孔子。

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
此景伯所告之辭。夫子者季孫爲夫子也。惑志謂季孫信伯寮之讒子路也。

吾力猶能肆諸市朝。
景伯既告孔子曰。季氏猶有惑志。而又此說助子路。使子路無罪。而伯寮致死。言若於他人該有豪勢者。則吾力勢不能誅耳。若於伯寮者。則吾力勢。是能使季孫審子路之無罪。而殺伯寮於市朝也。肆者殺而陳尸也。

殷禮。殺大夫已上於朝。殺士於市。殺而猶陳曝其尸以示百姓曰肆也。

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
孔子答景伯。以子路無罪。言人死生有命。非伯寮之譖如何。言人之道德得行於世者。此是天之命也。

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又言。人君道廢墜不用於世者。此亦是天之命也。子路之道廢興由天之命耳。雖公伯寮之譖。其能違天命而興廢於子路耶。江熙曰。夫子使景伯辨子路。則不過季孫爲甚。拒之則逆其區區之誠。故以行廢之命期之。或有如不救而大救也。

子曰:賢者避世,其次避地,其次避色,其次避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子曰:賢者避世,
聖人磨而不磷。涅而不緇。無可無不可。故不以治亂爲隔。若賢者去就順時。若天地閉塞。則賢人便隱高蹈塵外。枕流漱石。天子不得而臣。諸侯不得而友。此謂避世之士也。

其次避地,
謂中賢也。未能高栖絶世。但擇地處。去亂就治。此是避地之士也。

其次避色,
此次中之賢也。不能預擇治亂。但臨時觀君之顏色。顏色惡則去。此謂避色之士也。

其次避言。
此又次避色之賢者。不能觀色斯與矣。唯但聽君言之是非。聞惡言則去。此謂避言士也。

子曰:作者七人矣。
引孔子言。證能避世以下。自古已來作此行者唯七人而已矣。

七人是注中有七人也。王弼曰。七人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也。鄭康成曰。伯夷叔齊虞仲避世者。荷蓧長沮桀溺避地者。柳下惠少連避色者。荷簣楚狂接輿避言者也。七當爲十。字之誤也。

子路宿於石門。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子路宿於石門。
石門地名也。子路行住石門宿也。一云石門者魯城門外也。

石門晨門曰:奚自?
晨門守石門晨昏開閉之吏也。魯人也。自從也。子路既在石門。守門之吏。朝早開見子路從石門行過。故問子路曰。汝將從何而來邪。

晨門者閽人也。守昏晨者也。

子路曰:自孔氏。
子路答曰。我此行。從孔氏處來也。

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晨門聞子路云從孔氏。故知是孔子也。言孔氏知世不可教化。而強周流東西。是知其不可爲之。故問之。

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子曰:果哉!末之難矣。

子擊磬於衛,
孔子時在衞。而自以槌撃磬而爲聲也。

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
荷擔揭也。蕢織草爲器。可貯物也。當孔子撃磬之時。有一人擔揭草器而過孔氏之門也。

曰:有心哉,擊磬乎,
荷蕢者聞孔子磬聲而云。非是平常之其聲乎。有別所志。故云有心哉。

契契謂心別有所志。詩云契契寤歎。

既而曰:鄙哉
既而猶既畢也。荷蕢既云。有心而察之。察之既畢。又云鄙哉。言磬中之聲甚可鄙劣也。

硜硜乎,莫己知也,
此鄙哉之事。言聲中硜硜有無知己也。

斯己而已矣。
又言孔子硜硜不肯隨世變。唯自信己而已矣。

徒空也。時既不行。而猶空信己道欲行之。是於教化無所益也。

『深則厲,淺則揭。』
荷蕢者又引事爲譬。以諫孔子也。以衣涉水爲厲。褰衣涉水曰揭。言人之行道化世。當隨世盛衰如涉水也。若水深者。則不須揭衣。揭衣曾是無益。當合而厲之。若水淺者。涉當褰揭而度。譬如爲教。若世不可教。則行之如不揭也。若世可教。則行之如揭衣以涉水也。爾雅云。繇膝以下爲揭。繇膝以上爲厲。繇猶由也。

子曰:果哉!末之難矣。
孔子聞荷蕢譏己。而發此言也。果者敢也。末無也。言彼未解我意。而便譏我。此則爲果敢之甚也。故曰果哉。但我道之深遠。彼是中人。豈能知我。若就彼中人求無譏者。則爲難矣。玄風之攸在。賢聖相與。必有以也。夫相與於無相與。乃相與之至。相爲於無相爲。乃相爲之遠。苟各修本。奚其泥也。同自然之異也。雖然未有如荷蕢之談譏甚也。按文索義。全近則泥矣。其將遠則通理。嘗試論之。武王從天應民。而夷齊叩馬謂之殺君。夫子疾固勤誨。而荷蕢之聽以爲硜硜。言其未達耶則彼皆賢也。達之先於眾矣。殆以聖人作而萬物都覩。非聖人。則無以應萬方之求救天下之弊。然救弊之跡。弊之所緣。勤誨之累。則焚書坑儒之禍起。革命之弊。則王莽趙高之釁成。不挌撃其跡。則無振希聲之極致。故江熙曰。隱者之談。夫子各致此出處不乎。

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

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
高宗殷中興王也。名武丁。殷家三十帝。水德王。六百二十九年。高宗是第二十二帝也。前帝小乙之子也。其武丁登祚之時。殷祚已得三百四十三年。其德高而可宗。故謂爲高宗也。諒信也。陰默也。尚書云。作其即位。乃或諒陰。三年不言。是武丁起其即王位。則小乙死。乃有信默。言其孝行著。子張讀尚書見之不曉。嫌與世異。故發問孔子何謂也。

或呼倚廬爲諒陰。或呼爲梁闇。或呼梁庵。各隨義而言之。

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
孔子答子張。古之人君也。言古之人君有喪者皆三年不言。何必獨美高宗耶。此言亦激時人也。

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
說人君之喪。其子得不言之由。若君死則群臣百官不復諮詢於君。而各總束己之事。故云總己也。

己具己於百官。各自束己身也。

冢宰上卿也。百官皆束己職三年。聽冢宰。故嗣王君三年不言也。

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

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
禮以敬爲主。君既好禮。則民莫敢不敬。故易使也。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子路問君子。
問爲君子之法也。

子曰:修己以敬。
身正則民從。故君子自修己身。而自敬也。

曰:如斯而已乎?
子路嫌其少。故重更諮問孔子如此而己乎。斯此也。

曰:修己以安人。
答子路。言當能先自修敬己。而後安人也。

曰:如斯而已乎?
子路又嫌少也。

曰:修己以安百姓。
又答曰。先修敬己身。然後乃安於百姓也。

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病難也。諸之也。言先能内自修己。而外安百姓。此事爲大難也。堯舜之至聖猶患此事難。故云病諸也。衞瓘曰。此難事。而子路狹掠之。再云如斯而已乎。故云。過此則堯舜所病也。郭象曰。夫君子者不能索足。故修己者索己。故修己者僅可以内敬其身外安同己之人耳。豈足安百姓哉。百姓百品。萬國殊風。以不治治之。乃得其極。若欲修己以治之。雖堯舜必病。況君子乎。今堯舜非修之也。萬物自無爲而治。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明。雲行雨施而已。故能夷暢條達曲成不遺而無病也。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

原壤夷俟。
原壤者方外之聖人也。不拘禮敬。與孔子爲朋友。夷踞也。俟待也。壤聞孔子來。而夷踞竪膝以待孔子之來也。

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
孔子方内聖人。恆以禮教爲事。見壤之不敬。故歴數之以訓門徒也。言壤少而不以遜悌自居。至於年長猶自放恣。無所效述也。

老而不死,是為賊。
言壤年已老而未死。行不敬之事。所以賊害於德也。

以杖叩其脛。
脛脚脛也。膝上曰股。膝下曰脛。孔子歴數言之。既竟又以杖叩撃壤脛。令其脛而不夷踞也。

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與?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闕黨童子將命。
五百家爲黨。此黨名闕。故云闕黨也。童子未冠者之稱。將命是傳賓主之辭。謂闕黨之中有一小兒。能傳賓主之辭出入也。

或問之曰:益者與?
或見小兒傳辭。故問孔子云。此童子而傳辭。是自求進益之道也與。

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
孔子答曰。其非求益之事也。禮童子隅坐。無有列位。而此童子不讓。乃與成人竝居位也。

隅角也。童子不合與成人竝位。但就席角而坐。是無位也矣。

見其與先生並行也。
先生者成人謂先己之生也。非謂師也。禮父之齒隨行。兄之齒雁行。此童子行不讓於長。故云與先生竝行也。

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孔子又曰。此童子既居位竝行。則非自求進益之道。正是欲速成人耳。違禮欲速成者。非是求益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