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集解義疏》

          論語述而第七       回目錄

述而者。明孔子行教。但祖述堯舜。自比老彭。而不制作也。所以次前者。時既夷嶮。聖賢地閉。非唯二賢之不遇。而聖亦失常。故以聖不遇證賢不遇非賢之失。所以述而次雍也。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子曰:
此孔子自說也。

述而不作,
述者傳於舊章也。作者新制禮樂也。孔子自言。我但傳述舊章。而不新制禮樂也。夫得制禮樂者。必須德位兼竝。德為聖人。尊為天子者也。所以然者。制作禮樂必使天下行之。若有德無位。既非天下之主。而天下不畏。則禮樂不行。若有位無德。雖為天下之主。而天下不服。則禮樂不行。故必須竝兼者也。孔子是有德無位。故述而不作也。

信而好古,
又言己常存於忠信。而復好古先王之道。故曰信而好古也。所以中庸云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是也。

竊比於我老彭。
竊猶盜也。老彭彭祖也。年八百歳。故曰老彭也。老彭亦有德無位。但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孔子欲自比之。而謙不敢灼然。故曰竊比也。

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

子曰:默而識之,
見事必識而口不言。謂之默識者也。

學而不厭,
又學先王之道而不厭止也。

誨人不倦,
誨教也。又教一切之人而不疲倦也。

何有於我哉?
言人無此諸行。故天下貴於我耳。若世人皆有此三行。則何復貴有於我哉。故李充曰。言人若有此三行者。復何有貴於我乎。斯勸學敦誨誘之辭也。

言天下人皆無此三行也。

釋於我哉也。言由我獨有之。故天下貴有於我也。

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子曰:德之不修,
得理之事。宜脩治在身也。而世人不修也。

學之不講,
所學經業恆宜講說使決了也。而世人不講也。

聞義不能徙,
聞有仁義之事。徙意從也。而世人不徙也。

不善不能改,
身本有不善。當自改正令善也。而世人不改也。

是吾憂也。
吾孔子自謂也。言孔子恆憂世人不爲上四事也。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明孔子居處有禮也。燕居者退朝而居也。申申者心和也。夭夭者貌舒也。玉藻云。燕居告溫。溫注告謂教使也。詩云。溫溫恭人。鄉黨云。居不容。故當燕居時。所以心和而貌舒也。故孫綽曰。燕居無事。故云心内夷和外舒暢者也。

申申心申暢故和也。貌舒緩故夭夭也。詩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即美舒義。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夫聖人行教既須得德位兼竝。若不爲人主則必爲佐相。聖而君相者周公是也。雖不九五而得制禮作樂道化流行。孔子乃不敢期於天位。亦猶願放乎周公。故年少之日恆存慕發夢。及至年齒衰朽。非唯道教不行。抑亦不復夢見。所以知己德衰。而發衰久矣。即歎不夢之徴也。然聖人懸照本無俟夢想。而云夢者。同物而示衰故也。故李充曰。聖人無想。何夢之有。蓋傷周德之日衰。哀道教之不行。故寄慨於不夢。發歎於鳳鳥也。即謂攝行天子事。而復制禮作樂也。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子曰:
此章明人生處世。須道藝自輔。不得徒然而已也。

志於道;
志者在心向慕之謂也。道者通而不壅者也。道既是通。通無形相。故人當恆存志之在心。造次不可暫捨離者也。

道不可體。不可體謂無形體也。

據於德;
據者執杖之辭也。德謂行事得理者也。行事有形。有形故可據杖也。

德有成形。前事有涯故云有形也。

依於仁;
依者倚也。仁者施惠之謂也。施惠於事宜急。故當依之而行也。仁劣於德。倚減於據。故隨事而配之。

游於藝。
游者履歴之辭也。藝六藝。謂禮樂書數射御也。其輕於仁。故云不足依據。而宜遍游歴以知之也。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此明孔子教化有感必應者也。束脩十束脯也。古者相見必執物爲贄。贄至也。表己來至也。上則人君用玉。中則卿羔。大夫雁。士雉。下則庶人執鶩。工商執雞。其中或束脩壺酒一犬。悉不得無也。束脩最是贄之至輕者也。孔子言。人若能自施贄行束脩以上來見謁者。則我未嘗不教誨之。故江熙云。見其翹然向善思益也。古以贄見。脩脯也。孔注雖不云脩是脯。而意亦不得離脯也。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子曰:
又明孔子教人法也。

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憤謂學者之心思義未得而憤憤然也。啓開也。謂擧者之口欲有所諮而未能宣。悱悱然也。發發明也。言孔子之教。待人心憤憤。乃後爲開導之。若不憤則不爲開也。又待其口悱悱而後乃爲發明之。若不則不爲發明也。所以然者。人若不憤而先爲啓發。則受者識錄不堅。故須憤乃爲發啓。則聽受分明。憶之深也。

隅角也。床有四角。屋有四角。皆曰隅也。孔子為教。雖待憤而爲開發。開發已竟而此人不識事類。亦不復教之也。譬如屋有四角。己示之一角。餘三角從類可知。若此人不能以類反識三角。則不復教示也。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
謂孔子助葬時也。為應執事故必食也。必有哀色。故不飽也。故禮云。飢而廢事非禮也。飽而忘哀。亦非禮也。

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謂孔子弔喪之日也。弔喪必哭。哭歌不可同日。故是於弔哭之日不歌也。故范寧曰。是日即弔赴之日也。禮歌哭不同日也。故哭則不歌也。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此明顏孔於事等於行藏也。用者謂時世宜可行之事也。藏者謂時世不宜行之事。爾汝也。自降聖以下而賢人能得。故可行用。則顏孔所同。故云用行捨藏唯我與爾有是夫。孫綽曰。聖人德合於天地。用契於四時。不自昏於盛明。不獨曜於幽夜。顏齊其度。故動止無違。所以影附日月絶塵於游場也。一云。與許也。唯我許汝如此也。故江熙曰。聖人作則賢人佐。天地閉則聖人隱。用則行。捨則藏也。唯我許爾有是分者。非聖無以盡賢也。

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
子路聞孔子論行藏而獨美顏淵。然若行三軍必當與己。己有勇故也。故問則誰與之。

云大國三軍者。天子六軍。大國三軍。小國一軍。軍一萬二千五百人也。

云至於夫子為三軍將者。將猶帥也。孔子得爲三軍帥時也。

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
孔子聞子路之衒勇。故抑之也。空手搏虎爲暴虎。無舟渡河為憑河。言挌虎須杖。渡河須舟。然後身命可全。若無杖而搏虎。無舟而渡河。必致傷溺。若為此勇。則我行三軍。所不與也。以斥子路之勇。必不得其死然也。繆播曰。聖教軌物。各應其求隨長短以抑引。隨志分以誘導。使歸於會通合乎道中。以故剛勇者屈以優柔。儉弱者厲以求及。由之性也。以勇為累。常恐有失其分功衒世。故因題目於回。舉三軍以倒問。將以仰叩道訓。陶染情性。故夫子應以篤誨以示厥中也。

徒空也。謂空手搏也。爾雅云。暴虎徒搏也。郭注云。空手執也。又云。憑河徒涉也。郭云。無舟也。

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孔子既抑子路。而又云。我所以與者。政欲須臨事而懼。又好爲謀事而必成者也。沈居士曰。若子路不平與顏淵。而尚其勇。鄙昧也已甚。孔子以之比暴虎憑河。陷之於惡。實爲太深。余以為子路聞孔子許顏之遠。悦而慕之。自恨己才之近。唯強而已。故問。子行三軍則誰與。言必與許己也。言許己以近也。故夫子因慰而廣之。言若在三軍。如暴虎憑河。則可賤而不取。謂世之勇也。若懼而能謀。抑亦仁賢之次流。謂子路也。如此三軍則不獨近也。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孔子意云。夫富貴貧賤皆稟天之命。不可苟且求。若可求而得者。雖假令執鞭賤職。而吾亦爲之。則不辭矣。繆協稱袁氏曰。執鞭君之御士。亦有祿位於朝也。

言不可以非理求也。

若値明世。修德必得也。若逢亂世。雖修徳不得。而是得之道也。猶如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道猶世道也。若於世道可求。則吾不辭賤職也。周禮有條狼氏職。掌執鞭以趨避。王出入則八人夾道。公則六人。侯伯四人。子男二人。鄭言趨而避行人。若今卒避車之為也。

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既不可求。則當隨我性所好。我性所好者。古人之道也。

子之所慎:齊、戰、疾。

子之所慎:齊、戰、疾。
記孔子所愼之行也。齊者先祭之名也。將欲祭祀。則先散齊七日致齊三日也。齊之言齊也。人心有欲。散漫不齊。故將接神先自寧靜變食遷坐以自齊潔也。時人漫神。故於齊不愼。而孔子愼之也。戰者兩刃相交。性命俄傾。身體髮膚彌宜全重。時多暴虎。不避毀傷。唯孔子愼之。故後則云。子畏於匡。及云善人教民七年。亦可即戎。又云。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竝是愼戰也。疾者宜將養制節飲食。以時人不愼。而孔子愼之也。故云。子之所愼齊戰疾也。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
韶者舜樂名也。盡善盡美者也。孔子至齊。聞齊君奏於韶樂之盛。而心為痛傷。故口忘肉味。至於一時乃止也。三月一時也。何以然也。齊是無道之君。而濫奏聖王之樂。器存人乖。所以可傷慨也。故郭象曰。傷器存而道廢。得有聲而無時。江熙曰。和璧與瓦礫齊貫。卞子所以惆悵。虞韶與鄭衞比響。仲尼所以永歎。彌時忘味。何遠情之深也。

范寧曰。夫韶乃大虞盡善之樂。齊諸侯也。何得有之乎。曰。陳舜之後也。樂在陳。陳敬仲竊以奔齊。故得僭之也。

忽於肉味。忽猶忘也。

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此孔子說所以忘味之由也。圖猶謀慮也。爲猶作奏也。樂韶樂也。斯此也。此指齊也。孔子言實不意慮奏作聖王之韶樂。而來至此齊侯之國也。或問曰。樂隨人君而變。若人君心善則樂善。心淫則樂淫。今齊君無道。而韶音那獨不變而猶盛耶。且若其音猶盛。則齊民宜從樂化。而齊民猶惡不隨樂化何也。侃答曰。夫樂隨人君而變者。唯在時王之樂耳。何者如周王遍奏六代之樂。當周公成康之日。則六代之聲悉善。亦悉以化民。若幽傷周天下大壞。則唯周樂自隨時君而變壞。其民亦隨時君而惡。所餘殷夏以上五聖之樂則不隨時變。故韶樂在齊。而音猶盛美者也。何以然哉。是聖王之樂故不隨惡君變也。而武亦善而獨變者。以其君是周之子孫。子孫既變。故先祖之樂亦與之而變也。又既五代音存而不能化民者。既不隨惡王而變。寧爲惡王所御乎。既不爲所御。故雖存而不化民也。又一通云。當其末代。其君雖惡。而其先代之樂聲亦不變也。而其君所奏淫樂。不復奏正樂。故不復化民也。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
為猶助。衞君謂輒也。衞靈公逐太子
蒯聵。靈公以魯哀公二年夏四月薨。而立蒯聵之子輒爲衞君。孔子時在衞。爲輒所賓接。後蒯聵還奪輒國。父子相圍。時人多疑孔子應助輒拒父。故冉有傳物之疑以問子貢也。故江熙曰。夫子在衞。受輒賓主悠悠者。或疑爲之。故問也。

公死後乃立輒也。

後謂輒立為君後也。蒯聵奔在戚。立定後。其年六月。晉臣趙鞅於戚以納蒯聵。遂入衞奪位也。

至哀公三年。衞輒之臣石曼姑帥師圍蒯聵于戚也。

其其孔子也。冉有問子貢曰。孔子意助輒不也。哀公二年孔子在衞。至十一年反魯。至十五年冬蒯聵乃勝。輒出奔魯。子路死難。使來魯報孔子也。至十六年正月。蒯聵從戚入衞爲君也。

子貢曰:諾,吾將問之。
子貢答冉有也。故先應諾言。吾將入問於孔子助輒不也。

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
此子貢入問孔子之辭也。所以不問助輒不而問夷齊者。不欲斥言衞君事。故以微理求之也。伯夷叔齊兄弟讓國。而輒父子爭位。其事已反。故問夷齊何人。若孔子答以夷齊為非。則知助輒。若以夷齊為是。則知不助輒也。

曰:古之賢人也。
答子貢也。言夷齊是古賢人也。

曰:怨乎?
怨恨也。子貢又問夷齊有怨恨不乎。所以問有恨不者。夷齊兄弟讓國隱首陽山。遂餓死首陽山下。賢人相讓而致餓死。死應不恨也。

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孔子答曰。不怨也。言兄弟相讓本求仁義。而萬代美其相讓之德。是求仁得仁也。求之而得。雖死有何怨。是君子殺身成仁。不安生害仁。

出曰:夫子不為也。
子貢既聞孔子以夷齊之讓為賢且爲仁。故知輒父子爭國為惡也。所以答冉有云夫子不為衞君也。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子曰:飯疏食飲水,
此明孔子食無求飽也。飯猶食也。蔬食菜食也。言孔子食於菜食而飲水。無重肴方丈也。

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
此明孔子居無求安也。肘前曰臂。肘後曰肱。通亦曰臂。言孔子眠曲臂而枕之。不錦衾角枕也。孔子麤食薄寢。而歡樂怡暢自在麤薄之中也。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不義而富貴。於我如天之浮雲也。所以然者。言浮雲自在天。與我何相關。如不義之富貴。與我亦不相關也。又浮雲儵聚欻散不可爲常。如不義富貴聚散俄頃如浮雲也。

如前釋也。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此孔子重易。故欲令學者加功於此書也。當孔子爾時年已四十五六。故云加我數年五十而學易也。所以必五十而學易者。人年五十。是知命之年也。易有大演之數五十。是窮理盡命之書。故五十而學易也。既學得其理則極照精微。故身無過失也。云無大過者小事易見。大事難明。故學照大理則得一不復大過。則小者故不失之。王弼曰。易以幾神為教。顏淵庶幾有過而改。然則窮神研幾可以無過。明易道深妙。戒過明訓。微言精粹。熟習然後存義也。王朗又爲一通云。鄙意以為。易蓋先聖之精義。後聖無間然者也。是以孔子即而因之。少而誦習。恆以為務。稱五十而學者。明重易之至。欲令學者專精於此書。雖老不可以廢惓也。

易明乾元亨利貞。窮測陰陽之理。遍盡萬物之性。故云窮理盡性也。又識窮通。故云以至於命也。

人年五十。應大演之數。與易數同。故知天命也。

云以知命之年讀至命之書者。其數會同也。

照機窮理。故無失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子所雅言,
子孔子也。雅正也。謂孔子平生讀書。皆正言之。不為私所避諱也。

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此是所不諱之書也。詩及書禮皆正言之也。六籍皆正言。獨云詩書禮者。舉一隅餘三隅可及也。故顧歡曰。夫引網尋綱。振裘提領。正言此三。則靡典不統矣。

若讀書避諱。則疑誤後生。故禮云。教學臨文不諱。詩書不諱。是也。

釋不直云詩書禮而禮上長云執之義也。背文而讀曰誦。詩是詠歌。書是謨誥。故竝須誦之。而禮但執文依事。而行不須背文誦之。故曰執也。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
葉公楚臣也。食采於葉。楚僭稱王。故臣稱公。自比諸侯也。問子路以論孔子之事也。但不知所問何事也。

子路不對。
所問之事。當乖孔子之德。故子路不對之也。故江熙曰。葉公見夫子數應聘而不遇。尚以其問近故不答也。李充曰。凡觀諸問聖師於弟子者。諮道也。則稱而近之。誣德也。必揚而抑之。未有默然而不答者也。疑葉公問之。必將欲致之為政。子路知夫子之不可屈。故未許其說耳。

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孔子聞子路不對。故以此言語子路也。奚何也。其其孔子也。謂孔子慨世道之不行。故發憤而忘於食也。又飲水曲肱。樂在其中。忘於貧賤之憂也。又年雖耆朽而信天任命。不知老之將至也。言葉公問汝。汝何不曰我有如此之徳云爾以示之也。然此諸語當是斥於葉公也。李充曰。夫子乃抗論儒業。大明其志。使如此之徒絶望於覬覦。不亦弘而廣乎。江熙曰。葉公唯知執政之貴。不識天下復有勝遠。故欲令子路抗明素業。無嫌於時。得以清波濯彼穢心也。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
知之謂知事理也。孔子謙以同物。故曰我有所知。非生而自然知之者也。王藻云。此蓋自同常教。以身率物者也。

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我既不生知。而今有所知者。政由我所好古人之道。疾速以求知之也。敏疾速也。

子不語:怪、力、亂、神。

子不語:怪、力、亂、神。
怪怪異也。謂妖
之事也。力謂多力也。若烏獲舉千鈞之屬也。亂謂臣子弑害君父之事也。神謂鬼神之事也。此四事言之無益於教訓。故孔子語不及之也。或問曰。易文言孔子所作。云臣殺君子殺父。竝亂事。而云孔子不語之何也。答曰。發端曰言。答述曰語。此云不語。謂不誦答耳。非云不言也。或通云。怪力是一事。亂神是一事。都不言比二事也。故李充曰。力不由理。斯怪力也。神不由正。斯亂神也。怪力亂神有興於邪。無益於教。故不言也。

舊云。如山啼鬼哭之類也。

多力。能陸地推舟也。盪推也。

烏獲古時健兒也。三十斤曰鈞。烏獲能舉三萬斤重也。

云亂謂臣弒君子弒父者。惡逆爲亂甚者也。

子路問事鬼神。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是不言也。

云或無益於教化者。解不言怪力神三事也。

云或所不忍言者。解不言亂事也。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此明人生處世則宜更相進益。雖三人同行。必推勝而引劣。故必有師也。有勝者則諮受自益。故云擇善而從之也。有劣者則以善引之。故云其不善者而改之。然善與不善。即就一人上為語也。人不圓足。故取善改惡。亦更相師改之義也。故王朗曰。于時道消俗薄。鮮能宗賢尚勝。故託斯言以
之。夫三人之行。猶或有師。況四海之内。何求而不應哉。縱能尚賢而或滯於一方者。又未盡善也。故曰。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或問曰。何不二人必云三人也。答曰。二人則彼此自好各言我是。若有三人則恆一人見二人之有是非明也。

云言我三人行本無賢愚者就注意亦是敵者也。既倶非圓徳。則遞有優劣也。

云擇善云云者我師彼之長而改彼之短。彼亦師我之長而改我之短。既更相師法。故云無常師也。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予我也。桓
宋司馬也。凶愚心恆欲害孔子。孔子故明言語之。使其凶心止也。言天生聖徳於我。我與天同體。桓
雖無道。安能違天而害我乎。故云如予何也。夫凶人亦宜不屢謝。而有時須以道折之。故江熙曰。小人爲惡。以理喩之則愈凶強。晏然待之則更自處。亦猶匡人聞文王之徳而兵解也。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
二三子諸弟子也。孔子聖道深遠。諸弟子學所不及。而有怨者恆言。孔子於己有所隱惜。故孔子今呼而問之曰。汝等言我有所隱於汝乎。

吾無隱乎爾;
爾汝也。先呼問之。此更語之云。吾無所隱於汝也。

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行猶為也。丘孔子名也。孔子已向云無隱。故此更自稱名而說無隱之事。使之信也。言凡我所為之事。無不與汝共之者。是丘之心如此。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孔子為教恆用此四事為首。故云。子以四教也。李充曰。其典籍辭義謂之文。孝悌恭睦謂之行。為人臣則忠。與朋友交則信。此四者教之所先也。故以文發其蒙。行以積其德。忠以立其節。信以全其終也。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
孔子歎世無賢聖也。言吾已不能見世有聖人。若得見有君子之行則亦可矣。言世亦無此也。然君子之稱。上通聖人。下至片善。今此上云不見聖。下云得見君子。則知此之君子賢人以下也。故王弼曰。此為聖人與君子異也。然德足君物皆稱君子。亦有德者之通稱也。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
善人之稱亦上通聖人。下通一分。而此所言指賢人以下也。言世道流喪。吾復不得善人也。

得見有恆者斯可矣;
有恆謂雖不能作善。而守常不為惡者也。言爾時非唯無作片善者。亦無直置不為惡者。故亦不得見也。

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
此目不恆之人也。亡無也。當時澆亂。人皆誇張。指無爲有。說虛作盈。家貧約而外詐奢泰。皆與恆反。故云難乎有恆矣。故江熙曰。言世人負情反實。逐波流遷。若影無持係索。此有恆難也。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周孔之教。不得無殺。是欲因殺止殺。故同物有殺也。釣者一竿屬一鉤而取魚也。綱者作大綱。横遮於廣水。而羅列多鉤著之。以取魚也。孔子用一竿而釣。則一々一得魚。是所少也。若綱横流而取則得者多。則孔子所不為也。故云子釣而不綱也。

弋者繳射也。北人皆多射取鳥也。宿者夜栖宿之鳥也。孔子亦射。唯白日用事。而不及夜射栖宿之鳥也。所以然者。宿鳥夜聚有群。易得多。故不射之也。又恐驚動夜宿。仁心所不忍也。故孫綽曰。殺理不可頓去。故禁綱而存釣也。繆協曰。將令物生有路人殺有節。所以易其生。而難其殺也。

繩也。以小繩係釣。而羅列屬著大繩也。

解繳射者多家。一云。古人以細繩係丸而彈。謂爲射也。一云。取一杖長一二尺計。以長繩係此杖。而横以取鳥。謂爲射也。鄭玄注周禮司弓矢云。結於矢謂之高也。詩云。弋鳧與鴈。司弓矢又云。田弋充籠箙矢。共矢。注云。籠竹箙也。矢不在箙者。爲其相繞亂。將用乃共之也。侃案鄭意。則射是細繩係箭而射也。

或云。不取老宿之鳥也。宿鳥能生伏。故不取也。此通不及夜也。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
不知而作謂妄作穿鑿爲異端也。時蓋多有為此者。故孔子曰。我無是不知而作之事也。

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
因戒妄作之人也。言豈得妄為穿鑿也。人居世間。若有耳多所聞。則擇善者從之者也。

多見而識之,
若因多所見則識錄也。多見不云擇善者。與上互文亦從可知也。

知之次也。
若多聞擇善。多見錄善。此雖非生知。亦是生知之者次也。

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

互鄉難與言,
互鄉鄉名也。此一鄉之人皆專愚。不可與之共言語也。

童子見,
童子十九以下未冠者也。見來見孔子也。此互鄉有一少兒。來見孔子也。琳公曰。此八字通爲一句。言此鄉有一童子難與言耳。非一鄉皆專惡也。

門人惑。
門人孔子弟子也。惑猶嫌怪也。言彼一鄉皆惡。況復少兒乎。孔子忽然見之。故弟子皆嫌惑之也。

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
孔子為門人釋惑也。言凡教化之道。唯進是與。唯退是抑。故無來而不納。豈不本其所本耶。故云與其進不與其退也。

唯,何甚!
言教化與進。而汝等怪之。此亦一何太甚也。唯語助也。

言汝等為惡其鄉。而憎其善童。所以是惡惡之甚也。

人潔己以進,
更釋教誨所以與進之義也。言人有來進師門者。非潔則不進。進則必是潔己者也。

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
往謂已過之行。言是既潔己而猶進之。是與其潔也。而誰保其往日之所行耶。何須惡之也。顧歡曰。往謂前日之行也。夫人之為行。未必可一。或有始無終。或先迷後得。故教誨之道。潔則與之。往日行非我所保也。

虛謂清其心也。然鄭注云。去後之行亦謂今日之前。是已去之後也。

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世人不肯行仁。故孔子引之也。問言仁道遠乎也。言其不遠也。但行之由我。我行即是。此非出自遠也。故云我欲仁而斯仁至也。斯此也。江熙曰。復禮一日天下歸仁。是仁至近也。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
昭公魯君也。陳司敗見孔子。而問魯君知禮以不也。

陳有司敗之官也。

孔子曰:知禮。
答司敗曰。昭公稠知禮也。

孔子退,
答司敗竟而退去。

揖巫馬期而進之曰:
揖者古人欲相見前進。皆先揖之也。巫馬期孔子弟子也。司敗知昭公無禮。故問孔子。答曰知禮。而司敗心所不許。故孔子退而後。揖孔子弟子進之。欲與語也。

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
相助匿非曰黨。昭公不知禮。而孔子云知禮。所以是黨也。故司敗語巫馬期曰。吾從來聞君子之人義與比。無所私相阿黨。孔子既是君子。而今匿君之惡。故云君子亦黨乎。

君取於吳,
司敗此舉昭公不知禮事也。昭公是周公後。吳是大伯後。大伯是周公伯祖。昭公與吳同是姫姓。周禮百世婚姻不通。而昭公娶其吳之女。故云君娶吳也。

為同姓,謂之吳孟子。
禮稱。婦人皆稱國及姓。猶如齊姜秦之屬也。魯之娶吳。當謂爲吳姫。而昭公爲吳是同姓。故諱不得言吳姫。而謂吳孟子也。

君而知禮,孰不知禮?
孰誰也。君娶同姓。君是知禮。則誰為惡事者而謂為不知禮乎。

巫馬期以告。
巫馬期得司敗之語還。則具述之以告孔子也。

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孔子得巫馬期之告。而自稱名云。是己幸。受以為過者也。故云。苟有過人必知之也。所以然者。昭公不知禮。而我答司敗云知禮者。若使司敗無譏。則千載之後遂承信我言。用昭公所行爲知禮。則禮亂之事。從我而始。今得司敗見非。而我受以為過。則後人不謬。故我所以為幸也。繆協曰。諱則非諱。斯誠然矣。若受以為過。則所以諱者又以明矣。亦非諱也。向司敗之問則詭言以爲諱。今巫馬師徒。將明其義。故向之言爲合禮。茍曰合禮則不為黨矣。今若不受為過。則何禮之有乎。

諱國之惡是禮之所許也。

涅而不緇。故受之也。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此明孔子重於正音也。反猶重也。孔子與人共歌若彼人歌善合於雅頌者。則孔子欲重聞其音曲。故必使重歌也。重歌既竟。欣之無已。故孔子又自歌以答和之也。衞
曰。禮無不答歌以和相答也。其善乃當和音不相及。故今更爲歌。然後和也。案衞之後句不及也。

如前釋也。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
孔子謙也。文文章也。莫無也。無猶不也。孔子言。我之文章不勝於人。故曰吾猶人也。

何云。俗云文不。當是于時呼文不勝人為文不也。

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又謙也。躬身也。言我文既不勝人。故身自行君子之行者。則吾亦未得也。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
亦謙也。言聖及仁則吾不敢自許有。故云豈敢也。不敢自名己有此二事也。

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
孔子雖不受仁聖之目。而以此二事自許也。抑語助也。為猶學也。為之不厭。謂雖不敢云自有仁聖。而學仁聖之道不厭也。學而不厭。又教誨不倦。乃可自謂如此耳。

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公西華聞孔子自云學仁聖不厭又教人不倦。故己自稱弟子以往諮也。言正如夫子所自許之事。則弟子亦不能學為此事也。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

子疾病,子路請禱。
疾甚曰病。孔子疾甚也。

禱謂祈禱鬼神以求福也。孔子疾甚。故子路請於孔子。欲為孔子祈求福也。

子曰:有諸?
諸之也。孔子言。死生有命。不欲有禱。故反問子路有此禱請之事乎。心不許也。

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
子路不達孔子意。聞孔子之問。仍引得古舊禱天地之誄辭以答孔子也。故云有之誄曰也。天曰神。地曰祇也。

誄者謂如今行狀也。誄之言累也。人生有德行。死而累列其行之跡爲諡也。

子曰:丘之禱久矣。
子路既不達孔子意。而引舊禱天地之誄。孔子不欲非也。故云我之禱已久。今則不復須也。實不禱而云久禱者。聖人德合神明。豈為神明所禍。病而祈之乎。欒肇曰。案說者徒謂。無過可謝。故止子路之請。不謂上下神祇非所宜禱也。在禮天子祭天地。諸侯祈山川。大夫奉宗廟。此禮祀典之常也。然則禱爾于上下神祇。乃天子禱天地之辭也。子路以聖人動應天命。欲假禮祈福二靈。孔子不許。直言絶之也。曰丘禱久矣。此豈其辭乎欲卒舊之辭也。自知無過可謝。而云丘之禱久矣。豈其辭乎。夫聖行無違。凡庸所知也。子路豈誣夫子於神明哉。以爲祈福自不主以謝過為名也。若以行合神明無所禱請。是聖人無禱請之禮。夫知如是則禮典之言棄。金滕之義廢矣。侃謂若案何集。則子路自不達旨。引得舊禱天地之誄。是子路之失。亦復何傷。若如欒義。則猶是使門人為臣之意也。然無臣非君。而子路欲此。亦不達之甚。乃得深於請禱之過耳。幸不須譏此而同彼。不如依何集為是也。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
不遜者僭濫不恭之謂也。固陋也。人若奢華則僭濫不恭。若儉約則固陋不及禮也。

與其不孫也,寧固。
二事乃倶爲失。若不遜陵物。物必害之。傾覆之期。俄頃可待。若止復固陋。誠為不逮。而物所不侵。故與其不遜寧為固陋也。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子曰:君子坦蕩蕩。
坦蕩蕩心貌。寛曠無所憂患也。君子内省不疚故也。

小人長戚戚。
長戚戚恆憂懼也。小人好為罪過。故恆懷憂懼也。江熙曰。君子坦爾夷任。蕩然無私。小人馳競於榮利。耿介於得失。故長為愁府也。

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明孔子德也。亦有云子曰者。亦厲世也。溫和潤也。厲嚴也。人溫和者好不能嚴
。孔子溫而能也。又人作威者心事雄猛。孔子威能不猛也。又恭者好聳險不安。孔子恭而能安也。故王弼曰。溫者不厲者不温。威者心猛。猛者不威。恭則不安。安者不恭。此對反之常名也。若夫溫而能。威而不猛。恭而能安。斯不可名之理全矣。故至和之調。五味不形。大成之樂。五聲不分。中和備質。五材無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