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鏡書磨:張溥的經驗──七錄七焚 ●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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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的經典讀誦蓬勃發展,儼然成為一種社會運動,孩子若沒有參加經典讀誦,像是沒趕上這一輪的「顯學」。但是驗諸許多讀過經典的孩子,往往是正當參加讀經班時,背得琅琅上口,叫人滿意極了。一旦離開讀經班,轉眼過了幾年,再要孩子默誦以往熟背的經典,幾乎都是失望的多。

讀書不難能記為難

張潮《幽夢影》有一段話點出這個問題所在,他說:「藏書不難,能看為難。看書不難,能讀為難。讀書不難,能用為難。能用不難,能記為難。」喜歡閱讀本來是一樁好事,有人就圖看得快,看得多,一個月非要看個幾公斤的書才滿足。可是檢視他所看的書,都是一些未曾讀過的新書,一旦過目一遍,便不肯再讀第二遍了。這種學習習慣,雖有「知新」的欲望,卻少了「溫故」的工夫,凡讀過的經常是日久則忘,一切學習又重新歸於原點。

法國的拿破崙曾說:「一個沒有記憶的腦袋,猶如無警衛的要塞。」建構一座座堅固的碉堡要塞,卻不願意派哨兵駐守其中,擔任警衛,這座碉堡只是虛設門面而已,毫無防衛的作用。拿破崙一生縱橫歐洲,他最為人們推崇的,便是能記住每個士兵的面孔和名字,能正確記憶每一個海岸大砲設置的方向與位置,以及各郵政驛站的距離,還能不斷指正部下報告中的錯誤。這些過人的記憶力,讓他叱吒風雲於一時。讀誦古聖人的經典詩篇,若隨讀隨忘,不能熟誦在心,又如何在心中建構一座有哨兵的要塞,遇境逢緣發揮正確抉擇的智慧?

張溥七錄七焚

為了溫故知新,熟記所讀所誦的經典文章,古來學者大德用的辦法,奇計百出,處心積慮要打敗「遺忘」的敵人。在此謹舉明朝張溥的「七錄七焚」為例,張溥字天如,號西銘,太倉人,生於明朝末年,是明代著名的文學家,他作的〈五人墓碑記〉被收錄在《古文觀止》。《明史》第二百八十八卷記載:

「溥幼嗜學,所讀書必手鈔,鈔已朗誦一過,即焚之,又鈔,如是者六七始已。右手握管處,指掌成繭。冬日手皸,日沃湯數次。後名讀書之齋曰『七錄』,以此也。」

張溥自幼刻苦自勵,勤奮好學,每次讀書一定要先親手抄一遍,抄完後朗讀一遍,然後焚化燒掉。接著再抄、再讀、再焚,一篇經典文章非得如此六、七次後,才肯罷休。因為每一篇文章張溥都要抄七遍,他右手握筆的地方,指頭手掌都結成厚繭了。冬天氣候寒冷乾燥時,手指皮受凍乾燥而裂開,他就用溫水暖一下手再抄,一天總要用溫水暖好幾次。後來他就把自己的書齋命名為「七錄齋」,一生的著作也稱為《七錄齋集》。

久時與得時相鄰

按心理學家的說法,如果一個人邊讀邊忘,意味著他將永遠處於初生時的狀態,長進十分有限。「當需莫厭久,久時與得時相鄰」,這是出自明代呂坤《呻吟語》裡的文字,意思是說:凡是值得讀誦的經典之作,讀誦時不要厭煩花費長久的工夫,工夫用的久就是有所得的時候,他們兩人是庇鄰而居的。一句經典,就是聖哲一輩子的智慧結晶,一句詩文,不拈斷數根鬚還吟不出來,這些千古不朽的經典詩篇,得來不易,必定有它顛撲不破的價值,難道不值得我們一遍遍的反覆時習嗎?一番提起一番新,隨著工夫用的久、用的深,經典底層的美好智慧,就可以翻掘出來,有無盡的受用。

「學不厭」是孔夫子很滿意的成就,當學一門教材不曾出現「我學夠了」,那愈學就愈能嘗到「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沈」(注)的喜悅滋味。如若不信,請試試張溥的「七錄七焚」。

注:「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沉。卻愁說到無言處,不信人間有古今。」── 宋.朱熹〈鵝湖寺和陸子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