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鏡書磨:不怕千招會 就怕一招精 ●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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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的熟讀成誦,固然必要,若不加簡擇,攏統開列一票書目,要孩子熟讀成誦,適足以害之,不可不慎。

信好國學經典的家長,從小就想方設法鼓勵孩子讀經。浩瀚的國學經典,如何讀得完?讀了《論語》,漏了〈大學〉;會了〈大學〉,還有〈中庸〉、《孟子》。四書熟了,《易經》、《詩經》、《禮記》、《春秋三傳》等經典之作,也要孩子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別說孩子望而生厭,連家長也會望洋興歎。莊子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以有限時光,想要遍熟一切,根本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梁啟超曾為清華大學學生開了一張書單,後來寫成《國學入門書要目及其讀法》一書,其中有一類書,梁氏特別注明「希望熟讀成誦」,試問:有幾位清華人能照書單而熟讀成誦?經典的熟讀成誦,固然必要,若不加簡擇,攏統開列一票書目,要孩子熟讀成誦,適足以害之,不可不慎。

不怕千招會就怕一招精

民國二十幾年時,在北京天橋開設摔跤場的寶善林,人稱「寶三」,他是一代摔跤名手。寶善林是滿州人,父祖輩出身善撲營,自幼學習摔跤,身體極好,聰明伶俐,年長後遍訪名師,勤學苦練,練就出類拔萃的摔跤本領。在北京稱雄摔跤技壇三十餘年之久,成為一代跤王。

寶善林精通所有摔跤「絆術」,但讓他獨步一絕的是「補踢」這一招。兩人較量時,寶三讓對方任意踢自己的腿,當對方踢他的腿時,寶三就將自己的腿抬得很高,謂之「逃腿」。連逃數腿後,隨即將逃出的腿趁對方尚未落下時,反踢一記,使對方傾倒,謂之「補踢」。這招絕技為他獨專,任何摔跤手都難以做到。

拳家有句行話說:「不怕千招會,就怕一招精」,如果光會許多招,運用時卻「樣樣通,樣樣鬆」,倒不如精通一招,得以奏效。

誰說記性不好

章學誠是清代著名的史學家,幼年在私塾裡「日誦百餘言」,但是他不走科舉的路子,一生喜歡讀子書史書,別具眼力。在他的《文史通義.假年》,附錄一位族中晚輩對他的印象,這位族人稱章學誠為叔父,他說:「叔父每見學者,自言苦無記性,書卷過目輒忘,因自解其不學。」有人說自己記性不佳,讀過的書很快就忘了,大概天生不是讀書的料子吧。章學誠每回聽到這套藉口,他就會說:

「君自不善學耳。果其善學,記性斷無不足用之理。書卷浩如煙海,雖聖人猶不能盡。古人所以貴博者,正謂業必能專,而後可與言博耳。蓋專則成家,成家則已立矣。宇宙名物,有切己者,雖錙銖不遺。不切己者,雖泰山不顧。如此用心,雖極鈍之資,未有不能記也。不知專業名家,而泛然求聖人之所不能盡,此愚公移山之智,而同斗筲之見也。」

章學誠說,講這種話,就不是善學習的人。如果善於學習,每個人的記性絕沒有不夠用的道理。千古遺留下來的書卷,真是如煙波浩瀚的大海,即使是聖人也無法學盡這些書。古人以博學為貴,因為他不學則已,所學必定專精,然後才談得上博。能專精一事,就能一家獨到,成為一家之後,表示他在此領域已立足紮根了。

宇宙間的事物,對自己有切身關係的,即使一點一滴也要學起來,不可遺漏。沒有切身利害的,就算它比泰山還大,也不必看一眼。能夠如此用心,資質極鈍的人也記得住。

切身的非熟不可

如果不懂得專精一業,以成一家特色,卻浮浮泛泛的學,想求聖人也辦不到的事,就如愚公移山的智慧,不過是器量狹小的看法。

所以章學誠在〈假年〉這一篇,不認同某些人的作法,他說:「今不知為己,而騖博以炫人。天下聞見不可見,而人之好尚不可同。以有盡之生,而逐無窮之聞見;以一人之身,而逐無端之好尚,堯舜有所不能也。」如今有些人不求最切己身的學問,只求博不求精,以博學炫耀於人。天下要聞要見的東西何其多,每個人的愛好崇尚也不盡相同,若想以有限的生命,追逐無盡的事物,以個人力量,追求漫無邊際的愛好,連聖人堯舜也會感到無奈。

就怕一招練一萬次

什麼學問與己有切身關係?研經植德本,講究進德修業的儒經不可不熟,但是儒經少說也有十三經,盡數熟讀罕有人能及,所以雪廬老人提示:《論語》一經,不可不讀。言語、文章是辦事必備工具,所以文學不可不讀,《四庫全書》的集部何其多,那一部書最切身呢?雪廬老人要人熟念《唐詩三百首》,熟讀唐詩菁華,能鍛鍊「言必有中」的精準言語,寫出「文從字順」的文章。

俗諺云:「不怕一次練一萬招,就怕一招練一萬次」,一次練一萬招,招招不實。若只此一招,認真練上一萬次,那累積的力道,何其驚人!若貪多務博,想背盡群書,結果不消多久便付諸東流。還不如精擇一二經典,念熟之後,定時定量,一遍一遍的溫習。將最切身的經典蘊藏在心,日後就能轉化為長相左右的好老師,隨時提醒孰是孰非,引導人走上對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