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一月,七十五位諾貝爾得獎人在巴黎開會,結束時做了這樣的宣言:「如果人類要在二十一世紀生存下去,必得回頭兩千五百年,去汲取孔子的智慧。」
孔子的智慧,好比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近百年來儘管有人懷疑,有人破壞,他依然屹立不搖,而今傑出人士對他格外的青睞,他依然巍巍立在那兒。兩千多年來,他指導中國人如何修身、如何治家、如何處世、如何為政,他是中國人「安身立命」的智慧!
孔子的智慧,何處可得呢?盡在論語一書。論語,「論」是「倫理」的意思,「語」是互相討論,所以論語一書‵,就是討論個人及人與人之間,如何過個有條理、有秩序的生活,透過這種合理的生活,完成健全的人格,身心得到安定自在。
簡單的說,論語書中孔子教導我們如何「成人」,而成人的方法就是力行「仁」字。「仁」有「親近對方」、「厚待對方」的意義。先從最親近的父母做起,與父母保持親密的關係,給父母比其他人更加親厚的對待,讓父母得到身心安定。學會「孝順」父母,就是踏出成人的第一步。接著以仁對待家中每個分子,及學校社會中各種關係的人,處處替對方著想,對人親近而不疏離,加厚而不輕薄,這樣不斷擴展行仁的範圍,漸漸就能完成美好的人格,達到己立立人,己達達人的和諧人生。
古人說:「真學問從五倫起」,五倫是指夫婦、父子、兄弟、朋友、君臣,這是生活中最常接觸的五類人際,五倫和諧便是人生一大福氣,怎樣才能享有這等福氣呢?要學習論語,因為論語就是建立五倫良好關係的真學問。清朝的謝金鑾先生說:「身事、家事、世事,每有進退艱難不可著手處,偶記得一句四書,便立地解脫,沛然行之。」陷在困境煩惱時,若記得一兩句論語的聖人智慧,便能迎刃而解,豁然開朗!
三字經說:「論語者,二十篇,群弟子,記善言。」論語一書共有二十篇,約有五百章經文,每章獨立,同類的多編在一起,是孔子和學生及當時的人談論的語錄,經孔門學生所編成的。論語的文字簡明扼要,道理歷久彌新,兩千多年來,中國人奉為圭臬,深入一般百姓的心中。雖然經過朝代更迭,風氣改變,但是孔子倡導的仁德大道,依然為中國人甚至全人類和諧進步的大原則。
自古以來學論語獲益良多的例子,不勝枚舉,謹以趙普、安岡正篤為例。趙普是宋朝開國君王趙匡胤的宰相,他每天從朝廷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研讀論語,第二天在朝廷議事,得以決斷如流,自稱「半部論語得天下,?半部論語治天下」。鄰近國家日本,研究論語的學者很多,如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安岡正篤,他以論語的觀點對發動戰爭的東條首相提出諫正,深契日本人民和平反戰爭的心聲。安岡先生一生不斷研讀論語,認為論語是一本絕妙的書,不管什麼時候讀、多大歲數讀,必定能受到感動,即使飽經世故,顛沛流離,都能從論語中得到啟發,是超越時空、年齡,值得一讀的好書。
論語有如此多的好處,我們應珍惜並深入研究。首先應背熟經文,讓聖言量注入心中,然後了解各章大要,不管何時何地都能隨分隨力,力行仁德之道。身心安定,人群和諧,若捨論語,何處可覓?
至聖先師孔子說:「學習道、德、仁、藝,作個聖賢君子,要把握時機,有恆地練習,心中不就有喜悅的感受嗎?學習有了成就,志同道合的朋友從遠方願來共學,切磋學問,不是令人快樂的事嗎?假使別人對我所學不知道,正道無法推展,心中也沒有一絲抱怨不平,不正是一位有德學的君子嗎?」
「學而第一」,論語有二十篇經文,篇名是採用首章經文的前兩字或三字來命名的,這是第一篇「學而」篇。
「子曰」是專指孔子所說的。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說」,和「悅」相同。孔子教人學「仁」,仁擴充來說,包括道、德、仁、藝,道德仁藝學成,就是一位君子,再進而為賢人、聖人。學習一則要把握時機,一則要像小鳥學飛一樣,不斷地練習,才能成為自利利人的真學問。大學一書說到,學習要經過「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層功夫,才算是完整的學習,如果還欠缺了「篤行」的功夫,那只能算是書呆子。因為沒有切實履行,如何能有發自內心的喜悅感受呢?
「有朋自遠方遠來,不亦樂乎?」這段說明自己學習有成就後,志同道合的朋友從遠方來一起學習,眼看著愈來愈多人來學習仁德之學,未來一定有更多的人獲得修己安人的利益,這是世間一大樂事啊!目前家庭、社會、甚至國家、地球,到處動盪不安,苦悶惆悵圍繞,這亂源就是出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亂了分寸,違反了孔子所教導的五倫之道,這是最難處理的一環。所以,有人肯來一同來學習五倫,一起來營造祥和的世間,當然是人生一大樂呀!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孔子在這裡提醒有德學的君子,縱然遇到逆境,仁道無法推展,心中不會怨天尤人,自己仍然「學而時習之」,時時含蘊著君子的德學,內心的喜悅依然不減!
明朝有名的理學家王陽明先生,三十多歲時,因為提出正義的諫言,得罪專政的太監劉瑾,被廷杖四十後,貶到中國大陸偏遠的西南方,夾在萬山之中的貴州省龍場驛。那兒到處是毒蟲瘴氣,又沒有像樣的房子住,所接觸的全是言語不通的土人,更沒有人知道陽明先生滿懷的經世學問。陽明先生的遭遇,換作一般人必然頹喪而哀怨不已,但陽明先生反而藉著這個機會,超脫於外在的得失榮辱,將學過的經典道理,在生活上深切印證,覺得更加吻合,所以作了「五經臆說」一書。更從經典道理悟得「知行合一」的卓見,解開他多年追求最高理想的煩悶,讓他此後的生命,綻放出充實怡悅自得的境界。
論語首章的「學」字,告訴我們要用真誠的心學習,並切實的力行,如此就能得到真實的受用。更要「活到老,學到老。」活著的一天,就要學習。例如學習論語,平時要對論語經文念熟背誦,明白經文的旨趣,遇到各種場合,依孔子的話來實際練習,心田必然湧現悅樂的泉源,滋潤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
有子說:「為人能做到孝弟,卻喜好冒犯長上的是很少見的;不喜好冒犯長上,反而喜好作亂為害大眾的人,更是不會有的。夫子曾說過:『一個有德學的君子,用力在根本上;根本能立得住,那仁道就會自然地生長起來。所以力行孝弟,就是行仁道的根本呀!』」
「有子」是孔子的學生有若,編論語的孔門學生尊稱他為「有子」。這一章分為兩大段,前段從「其為人也孝弟」到「未之有也」,是有子所說的,是從老師孔子那兒學來的。後段從「君子務本」到「其為仁之本與」是孔子所說的話,有子將它引用出來證明。
「其為人也孝弟」,孔子一生所提倡的「仁學」,也就是大學中所說的「大學之道」,其內容分為內在的「明明德」及外在的「親民」兩個大綱領。「明明德」更細分為四個條目──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親民」也又可分為四個條目──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就是孔子仁學所包涵的境界── 內聖外王。這「內聖外王」的根本就在「修身」上,所以大學更強調不管上至全國最高的領導人,下至一般平民百姓,所有的人都必須先以「修身」的工夫做為根本。如果不先從「修身」學起,那「內聖外王」的仁道,必然障礙重重!
那「修身」要如何修起呢?中庸裏孔子說:「修道以仁」,用「仁」來做修道的工夫;又說:「仁者,人也,親親為大。」每個人生下來,都生活在彼此對待的人群中,能夠做到「待人」和「待己」一樣平等,也就是「視人如己」,這就是「仁」。「親親為大」,第一個「親」是動詞,就是親近對方,保持密切的關係,對方常在我的關懷之中。「親親為大」,就是從自己最親近的父母親關懷起,對待父母和對待自己一樣好。接著,擴充到家中的兄弟姐妹,這樣盡了「孝弟」之道,就是以「孝弟」的仁道來成就「修身」的工夫。
「而好犯上者鮮矣」,「鮮」是少的意思。做到「孝弟」的人,將關懷擴充到整個家庭、家族之中,縱使遇到不如意時,也願意克制自己的脾氣,不輕易冒犯長輩,不願學現在電視上,教人故意表現自我,而作忤逆長輩的行為。整個家講究禮讓,正是「齊家」的好表現。
「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作亂」是故意擾亂社會國家,不接受道德法律的規範。各個家庭都正常健康,整個社會就呈現安定與和諧,這就是「家齊」而後「國治」的現象。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務」是能專心用力的意思。最後這四句話,有子引用孔子的話,證實上述所說不是有子個人的創見,而是有所依據的,讓學習的人更有信心。孔子說,一位有志於修養高尚品德的君子,「修身」就是他一切修養的根本,「修身」的根本一立住,大道就自然樹立起來,所以說;「本立而道生」。仁道就像一顆大樹,它的根部立住了,大樹就能雄偉茁壯起來!
「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最後再次強調仁道的根本是建立在「孝弟」的基礎上。「修齊治平」利益一切人的仁道,必須從「孝弟」做起,正是和本章第一句「「其為人也孝弟」相互呼應!
論語二十篇,首章孔子教人要「學習」,因為「生而知之」的聖人太少了,多數人都是要靠「學而知之」,而本章承接首章「學而時習之」而來,「學」有「效法」的意思,要學什麼?要效法什麼呢?本章告訴我們要從「孝弟」這根本上學起,再擴充到家、國、天下。這孝弟的根本要能紮住,首先要依著孔子所教的禮節規矩來學,否則「道德仁義」的文章滑口念過,豈能與孔子己立立人的仁德大道相應呢?願思之!勉行之!
孔子說:「說話巧妙好聽,使人聽了很歡喜。表現出好看的臉色,使人見了也很喜愛。有這樣舉動的人,他的心中如果只想到取悅別人,是很少有仁德的!」
「巧言令色」,「令」是善的意思,「令色」是好看的臉色。本章孔子所說的巧言令色,對仁德有很大的損害,那麼平常我們對人和藹有禮貌,難道也算巧言令色嗎?我們應當知道,學習禮節是講究「誠於中則形於外」,心中先做到至誠、不虛假,對人真實不欺,所流露出來的外在言行舉動,溫和親切,必然沒有巧言令色的弊病。〈曲禮〉說:「禮不妄悅人」,只想著要取悅別人,巴結別人,是不合乎禮節的,是虛偽而損害仁德的。就像對人強笑也只是諂笑,那有仁德的成分呢!
要成為一位仁德的君子,孔子教我們一舉一動就要先思考、研究。以下四點我們可以作為效法:「色思溫」臉上的表情要溫和、不冷酷;「貌思恭」外貌要做到恭敬;「言思忠」心放在正中,正直無私,說話實實在在;「事思敬」辦事按部就班,絕不草率、隨便。這些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誠,想加厚於人,所自然流露出來的。
唐玄宗開元年間,是唐朝的太平盛世。當時君臣上下依照法度,勵精圖治,吏治正直而清明。當時,李林甫是個不學無術的人,擅長阿諛奉承。賄賂了唐玄宗身旁的宦官和后妃的娘家,對皇帝的心思及一言一動,都瞭若指掌。呈上奏章,都能切中皇帝的想法,讓皇帝以為是神人。有一次,玄宗想加封朔方節度使牛仙客實賦,這是不合制度的。問了賢相張九齡,張九齡據實以告表示反對,玄宗很生氣。李林甫卻附和說:「天子用人,有何不可!」非常切合玄宗的心思。後來玄宗不斷提拔他、賞賜他,當到了唐朝有史以來,權力最大、最獨斷的宰相。他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常常設計誣陷威脅他的人,即使是從前的好友,也一樣被他殘害。他又改變了防守邊塞的制度,廢除「出將入相」的祖法,永保自己相位無虞。最後竟然讓安祿山坐大,造成安史之亂,逼使唐玄宗逃亡四川,唐朝命祚幾乎不保。
李林甫晚年,把自家住宅建造得異常堅固,門鎖加設好幾重,晚上睡覺的地方也變來變去,連家裡的人都不知道。心中就是怕結怨的人太多,自己隨時會被謀殺,有如驚弓之鳥,與心廣體胖的仁德君子相比,豈止天淵之別呀!
「鮮矣仁」,「鮮」是少的意思。孔子說巧言令色的人少有仁德,但並非完全沒有。這是聖人不忍心將巧言令色的人,完全排除於仁德之外,希望他們仍有機會,恢復本有的仁德。
論語.學而篇首章孔子教人一定要學習,第二章標出仁德是學習的目標,由孝弟做起,進而力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是尊崇仁德。本章是第三章提到鮮仁的人,和第二章相互映照,一正一反,皆是指歸仁德,圓滿所學。
學習本章,我們應謹防自己陷溺巧言令色,而蒙蔽仁德。也要學習「聽其言而觀其行」,避免被巧言令色的人所迷惑,知人善任,任用有仁德的人,才能成就「修己安人」的大事業!
曾子說:「我每一天必定拿三個條目來省察自身。第一條,幫人計畫事情,有沒有盡心盡力去籌辦呢?第二條,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交往,有沒有守信用呢?第三條,老師教授的學問,要再傳給別人時,自己有沒有事先溫習呢?」
「曾子」,姓曾,名參,是孔子晚年才入門的學生,比孔子小四十六歲,事親非常孝順,孔子所傳的文化道統,大部分就靠他傳承下來,所以後世尊稱曾子為「宗聖」。
「吾日三省吾身」,「日」是每天都做反省,不是偶而選一天或兩天來反省。「三省」,每天隨時拿本章的三個條目來省察自己,一天中不只一次,是多次省察自己,是否有沒辦到的情形。
「為人謀而不忠乎?」「為人謀」,替別人謀畫辦事,自己的事也包括在內。「忠」是盡到自己的本分。他人託付我們辦事,無論大小,只要合乎「義」的原則,接受了就必須把事辦好,這樣盡到了「忠」,裡面也有了「信」。至於讀書求學有否用功,對不對得起父母等等,這些事自己都可以反省有否盡「忠」了!
宋朝宰相范仲淹先生,對於當時不合理的事情,常常奮不顧身提出嚴正的勸諫,影響當時的知識分子,蔚成一股崇尚高風亮節的風氣。范仲淹自己曾說,他每天就寢前,一定計算當天所做的事,是不是對得起當天所得的俸祿,如果對得起,就能安穩熟睡;今天所做的事,若對不起所領的薪水,就整夜都睡不好,隔天一定補足欠缺的部分,才能安心。他就是學習曾子「為人謀而不忠乎?」的反省!後人尊稱為范文正公。
「與朋友交而不信乎?」泛泛之交算不上「朋友」,志同道合能一起共事的才叫「朋友」。五倫當中「朋友」不是天倫,雖然可有可無,但是要辦大事,就必須要有朋友。朋友能一起共事,就靠一個「信」字,如果說話虛假缺乏信用,就無法凝聚友誼,更遑論能一起辦事了!當朋友有困難,如欠缺錢財,也應伸手相助,甚至只要合義的事,為朋友而死也是應該的。不過,禮記說:「父母存,不許友以死。」父母親還在世時,就不能答應為朋友死,以免傷了父母的心,有損孝道!
「傳不習乎?」當了老師要把所學的傳下去,自己要先「時習之」。事先要預習,即使已經講過很熟的東西,也要再預習,因為書中的道理是圓融多方面的,經過一再地溫習,更能體會出另一層新的含義,才能真正自利利人。
中華文化提倡的道德仁義禮樂,以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各方面,都必須以「忠信」來施行推動,如果缺少了「忠信」,以上這一切都變為虛情假意,所以大學說:「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君子能成就大道,全靠「忠信」二字。聖賢所走的大道,猶如一部完美的車子,各項機件具足,這輛大車要行走於道路上,一定要加足汽油才能推動,「忠信」就像車子的汽油,有了它才能把道德仁義禮樂以及修齊治平推動開來。所以本章的「忠信」,正與學而篇的首章「求學」,以及第二章「崇仁」相互輝映。在生活中學習「忠信」,就能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些仁的事業,一一達成!
自古以來,除了曾氏後人以「三省」作堂號外,在中國或日本,很多人都喜歡拿「三省」作書齋名號,自我勉勵。因為「反省」是聖凡分水嶺,肯反省改過的人則日趨向上,不能反省的人,又怎能改過呢?過不改,那當然是日趨下流了!
孔子說:「領導一個能出千輛兵車的大國,辦事要敬重不隨便,對人民講求誠信,節省國家的費用,而且真心愛護人民,差使人民要選擇適當時間,不影響人民的生活工作。」
「道千乘之國」,「道」,領導、治理的意思。「乘」,古時一輛兵車稱為一乘,擁有千乘兵車是大的諸侯國,例如孔子當時的齊國、魯國…… 等。治理大國比治理小國困難,必須臨深履薄,否則容易引起動亂。
「敬事而信」,「敬」,不苟且敷衍了事,拿出真心辦事。如果虛情假意,人民被騙了一次,就會心生懷疑,想欺騙三次,那就不可能上當了。反之,真心辦事即使有不完美之處,人民是會原諒的。「信」,國家是人民組合而成,有誠信才能團結人民,領導者不可表面說好聽的話,暗地裡卻欺瞞百姓。
「節用而愛人」,國家的錢財是老百姓所有的,一有浪費就減少老百姓的力量。但是節用並不是吝嗇,不必要辦的就可以不辦。書經中告誡領導人,如果迷戀男女、嗜酒成癮、蓋宮殿享受、馳騁田獵,如此虛妄浪費,加重百姓的賦稅,只要有一條,沒有不亡國的。
「愛人」,假使見人就假笑、假握手、擁抱,只是一片虛偽而已。愛護人民,要像養花一樣,缺水就加水,水多了就不可再加水,要小心呵護,照顧它能開花結果。「愛」字是從「心」,不是裝出來的,真心誠意一切都為百姓著想。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人心有感情,假使將來有遇到危難,老百姓也會主動來幫忙,自古就有這樣的事實。
「使民以時」,古時老百姓大都務農,夏曆九月農田工作告一段落,再忙其他工作到十一月冬至前結束,之後,國家才開始差遣人民,例如修築城牆等。上等豐年只用三日就換班,中等豐年用兩日,下等歉收之年則只用一日,愛護人民而不耽誤人民的生活工作。
南宋學者李衡,學問篤實。臨終前,先行沐浴,穿戴整齊以後,才安然自在地離開了人間。李衡年輕時在辟雍(如國立大學)讀書,和趙仲脩是同學,趙仲脩的父親是理學家程伊川的學生,家學淵源深厚。兩人一起參加太學考試,趙仲脩考中,李衡落第。趙仲脩安慰李衡,教他為學之道。李衡聽了頓時有所領悟,更進一步請教如何辦事業。趙仲脩答:「事業正是從學問中來,比如擔任一位州長,如果肯依論語中的三句話『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去篤行,那就是一位好州長。」李衡聽了,心中佩服萬分。之後,李衡常常對人說:「我生平存心操守,言行舉止及從政事君,皆是得自趙公這番話的啟發呀!」
學習本章,講究為政如何治國,至於開公司商店對待部屬職員,也是同樣的道理。必須本此三句話五個要點:恭敬、誠信、節用、愛人,及不影響部屬職員的家庭生活去實踐,領導者豈能不在此章用心呢?
孔子說:「為人子弟年幼時,在家中對父母要盡孝,對兄弟姊妹要盡到友愛的悌道,辦理一切事都應謹慎並且講求信用,以平等的心普遍愛護大眾,並且親近有仁德的君子。優先做到了以上這些事,如果還有精力,就應努力學習一切學問技能。」
「弟子入則孝,出則弟。」「入則孝」,對父母盡孝是第一優先,必須心存恭敬。「出則弟」,「弟」是友愛,把兄弟姊妹當成自己的手足,我們如何愛護自己的手足,就應如何對待自己的兄弟姊妹,這就是弟道。長大以後出外辦事求學,對於年紀長我一倍的,就當成父母來事奉;年長十歲以上的,就當成兄長來對待,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謹而信」凡事講求謹慎,說話可信,才能擁有行仁的原動力。因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仁德事業,沒有「忠信」,就如汽車少了汽油,怎能啟動呢?
「汎愛眾」,「汎」是寬泛、普遍的意思。「愛眾」是愛護眾人,就像愛護花木一般,太乾了就為它澆水,太溼了就停止加水,有了蟲害就替它除蟲,總希望它能生長旺盛,開花結果。「汎愛眾」是廣汎重視一切人,平等對待一切人,時時存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恕道,不妨害人,不隨便罵人、批評人,自己所不想要的壞事,切莫加在別人身上。
「親仁」是親近君子而遠離小人,隨時向有德的君子請益,修正自身的缺點。
「行有餘力」並非閒著無事才算「有餘力」,而是前面幾條做人的根本條件,譬如子女對待父母,必須優先盡到孝養的責任,還有餘裕的時間再辦自己的事。
「則以學文」如果做到以上各條,還有空餘的時間,就應努力學習各種學問技藝,才能回過頭來辦好「孝、弟、謹、信、汎愛眾、親仁」的事。譬如做菜的技術沒學好,父母想吃那一道菜怎麼辦?反之,不以「孝、弟、謹、信、汎愛眾、親仁」為根本,只知埋頭學習各種學問技藝,有朝一日學問增長,得了學位,但是人格反而墮落,如此捨本逐末,就會形成父母失養、兄弟反目、儘謀私利,演變成「犯上作亂」的社會亂象。
清朝陸隴其先生寫的「松陽講義」,提醒身為父母者,應當在小孩年幼無知時,培養善好的念頭,期望做個有道德的聖賢,萬萬不可以利祿來誘導他,使小小的心靈充滿了求名求利的念頭,長大後淪落為唯利是圖的俗人。
陸先生認為童蒙時要學得「正」,把腳根站穩,才算是受到真正的教育,本章的「孝弟、謹信、汎愛眾而親仁」,正是腳跟著力處,這些基本功夫站穩後,再加上「學文」便能養成文質彬彬的君子,這才算是完整的教育。因此,後來有人以這章經文作為綱領,寫成弟子規一書,作為小孩學習的規範,到今天依然傳誦不絕!
子夏說:「男女選擇結婚對象,應以德性為主,把尊重德性的心加重,愛好外表美貌的心減輕。事奉父母親能夠竭盡自己的能力。事奉君主長官能夠不考慮自身,盡忠職守。和朋友交往說話講究信用。能夠做到以上這些事,雖然謙稱自己沒有上過學,我一定認為這個人必定經過學習,才能夠辦到這些事。」
子夏姓卜名商,是孔子的學生,在文學方面的成就,相當突出,孔子曾讚許子夏有悟性,可以和他討論詩經。另外論語一書的編寫,相傳也是以子夏為主所完成的鉅作。
「賢賢易色」,上「賢」字是動詞,尊敬的意思,下「賢」字是名詞,善良德性的意思,「賢賢」就是尊重德性。「易」是輕的意思,「易色」就是減輕好色的心,一般人看輕德性而重視美色,「賢賢易色」就是教我們看重德性,減輕好色的心。當男女選擇對象時,必須深入觀察對方的品性,千萬不要只在意面貌身材如何美如何帥。歷史上記載家裏有美妻的,倒霉的事常會發生,國君寵愛美人,也常遭亡國禍害。所以男女雙方,以德性為主,才能組成一個有常倫的穩定家庭。
六經之一的詩經,第一篇關雎,描寫停在河洲上面的雌雄雎鳥,發出「關關」的聲音,情意真誠而和諧。但是牠們不會整天相隨在一起,相處很有分寸。詩篇就以這樣有德的雎鳥,贊嘆周朝文王想追求一位德性堅貞的善女子作為賢內助。後來,周文王就因得到夫人太姒的助力,相夫教子,家庭和樂,樹立國人的典範,國人因此受到賢德的感化,上行下效,天下呈現一片和諧穩定,奠定了周朝八百年的天下。
「事父母能竭其力」,「竭」是盡力的意思。對父母盡孝,要竭盡自己所能,不可心生計較,就如父母為了我們,願意犧牲一切,用盡所有心思體力。
「事君能致其身」,「致」是「送上」的意思。為了辦好公事,不先考慮自身,處處存著公心。
「與朋友交言而有信」,朋友的結合是因志同道合,交往必須講求信實,才能維繫關係,辦好利益眾人的事業。
「雖曰未學」,能夠辦到「賢賢易色………言而有信」四件事,就是盡到應有的義務,能夠維持一個良好的五倫人際關係。
「吾必謂之學矣」,「吾」是指子夏,子夏認為這樣有德性的人,一定學習過先人傳下的典籍才能把五倫辦好。
這一章重點教我們力行五倫,而五倫是由「夫婦」一倫開展出來,所以「夫婦」一倫非常重要。當男女結為夫婦時,必須學習「賢賢易色」,娶妻要娶德,不是娶美色,美貌身材會隨著年齡而消逝,德性卻因歲月的洗滌,更見成熟而光輝。夫妻的關係要像雎鳥一般,要情深而「義」重,夫妻感情若不是建築在德性的磐石上,如何能家和萬事興呢?
孔子說:「一位君子不能莊重就沒有了威儀,所求得的學問也就不堅固了。有了這些毛病,就以『忠信』為主來改正它。自己以『忠信』為志向,更結交志向相同的朋友互相砥勵。如果自己犯了過錯,不要怕人知道,要勇於改過,這樣才能成為容止莊重、學問有成的君子!」
「君子不重則不威」,求學的君子要求得利人利己的仁道,首先要能莊重沉穩。如果內心外表不能莊重,辦事時就會浮躁草率,有重要的事託付時,也不肯拿出真心來辦事。「威」是外表的威儀,不莊重就沒有良好的威儀,就會遭人看不起,而追究原因常是出在自己不能莊重呀!
「學則不固」,「固」是堅固的意思。不莊重不但失去良好的威儀,就連所學的學問也不會堅固,經不起考驗。以上這些毛病,孔子就提出「主忠信」來改正它。
「主忠信」,「忠信」是各種良好德性的內涵,如修齊治平的仁德事業,就是以「忠信」為主來推動的,否則就不會成功。曾子更以「忠信」作為每日三省的功課;可見「忠信」的重要。
怎樣才算莊重呢?可從四方面下手:第一「言重」,說話守信用,使人可以效法;第二「行重」,辦事盡忠職守,自然有好德行;第三「貌重」,外表整齊恭敬,就有了威嚴;第四「好重」,有良好的嗜好,就給人良好的觀瞻。這必得要在「主忠信」下功夫,才能顯出這四種莊重呀!至於聖人的莊重,則是從「慎獨」的「不愧衾影」做起,連睡覺所蓋的被子和走路的影子都對得起,也就是說在自己獨處沒人看見時,行為依然莊重不隨便。日久天長這樣練習,自自然然就能散發出聖賢君子的莊重威儀來。
「無友不如己者」,社會上人與人之間必須有交際,禮記說到學禮的君子對待一切人都應平等恭敬;孔子也說「泛愛眾」,對大眾都應愛護,但大眾與朋友卻有不同。所謂「友」是左右兩隻手相幫助的意思,「如」是相同的意思。彼此同是以「忠信」為志向的才結為朋友,朋友之間雖然資質習性不一樣,但只要是同樣以「忠信」為志向,努力學習改進,就能相輔相成。反之,「道不同,不相為謀」。沒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共事求學,雖是辦好事或求聖賢之學,往往孤立無援困難重重,不容易成功。
「過則勿憚改」,「憚」是害怕的意思,自己有了過錯,不要怕人知道;怕人知道的事,難道會是好事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錯多半是來自個人的私慾,求學就是為了去除私慾,能夠坦承自己的過錯,勇於改過,就有羞恥之心,下次就不會再犯了。而師友指出我們的過錯時,要打從心裡認為是難得的好機會,應痛快地改正。當周遭的人不好意思指出我們的過錯時,那時自己更應有高度的警覺心,自我反省,速速改過。
論語這一章,孔子凱切地指出求學的君子,在言、行、容貌、嗜好四方面要學莊重,若有不莊重的情形,應以「主忠信」來修正。孔子並提示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貴在「主忠信」相互提攜,自己更要改掉不能「主忠信」的毛病。反觀今日社會充斥著浮誇不實的言論,行為更是輕薄又粗暴,到處瀰漫著虛浮不安的景象。置身在這樣缺乏忠信的環境中,焦慮鬱悶的人愈來愈多了,這章經文不正是現代社會的一帖良藥嗎?
曾子說:「居上位擔任領導者,對於自己雙親去世辦理喪事時,一定要誠心謹慎做到孝子應盡的禮;對於自己的祖先,不管離我們年代有多久遠,祭祀追念時,要像先前一樣恭敬誠心地辦理。能夠盡心辦好親喪及祭祖,就能感化人民,使澆薄的風俗回復到淳厚的地步了。」
「慎終」,這是指父母去世,辦理喪事要合乎喪禮的精神和儀式。亞聖孟子就說父母的喪事是大事,絕不可輕忽隨便。生前事奉父母盡心盡力,父母去世了,為人子女思念親恩,自然感到無限悲傷。為了恪盡孝道,應謹守禮的規定,才能充分表達孝思並安妥自己的心,絕不是僅僅替遺體裝點珠寶玉器,講究排場,充大面子,才是盡孝。這樣反而引起宵小掘墓挖墳,毀損先人的遺體,更加不孝呀!
從前戰國時代,滕國的國君滕定公去世,他的兒子滕文公就慎重其事,先請問了孟子如何處理喪事。孟子先稱讚文公的慎重,接著告訴他:「父母的喪事,重要是在孝子自身的盡心誠敬。」並指出:「我聽說孝子為父母守喪三年,穿粗糙的衣服,吃簡單的食物,放棄了生活上的一切享受,內心充滿著失去至親的悲痛,這是從古至今,天子或是平民百姓,凡是孝子都應謹守的禮節!」文公聽了以後,就決定為父親守喪三年。可是他的父兄和群臣都反對,文公自愧無法辦好親喪大事,再請教孟子,孟子說:「辦喪事不可勉強別人和自己一樣,應從自己做起。自己吃穿所用一切儉約不享受,容貌變得憔悴,真心為失去親人而哭泣,自身能這樣率先履行,就像一陣德風吹過草地,草就跟著風而倒下,如此百官群臣豈有不受感動,而自然遵從的呢?」文公就依著孟子說的古禮,住在簡陋的守喪小屋,真誠的流露出對親人的無限思念。
到出殯那一天,四方來送葬觀禮的人,親眼見到滕文公憂傷的容貌,以及耳裡傳來的哀痛哭聲,深受感動。
但是現在有些喪家的孝子和來弔唁的親友,在父母大喪期間,卻談笑風生,儼然喜慶聚會一般,毫無哀戚之情,這種澆薄的人情,他的後代也跟著仿效,這樣的家族很快就會離散的。
「追遠」,這是祭祀先祖,為人子孫的只要活著一天,就應為去世的祖先上墳掃墓。就如每年四月五日清明節,政府訂為「民族掃墓節」,正是祭祖厚道的表現。
「民德歸厚矣」,「竺」字下面的「二」是竹片一層嫌太薄,再加上一層才夠「厚」了。「仁」字的「二」,也是要人和人之間要一層層的加厚,這樣才會有仁心呀!「慎終追遠」是領導者對待自己的親人肯厚待,如此上行下效,百姓就會跟著學習。古時巡撫出門都行走在道路中間,百姓敬重他的官職,自然肅靜迴避。如果遇到有人出殯,巡撫就先迴避,讓出殯隊伍先通過,這是敬重人民父母的喪事,為官者肯以身作則,自然就能感化百姓,長養出善良的風氣。
古代重視父母,故風俗淳厚,而現在竟有弒父母如宰牛的慘事,對至親尚且如此刻薄殘忍,怎能教他愛國呢?中國能在地球上存在五千多年,所依靠的不是武力或是金錢,正是中華文化中這個仁厚的德風。
孔子教人要「以德報德」,想想父母祖先對我們的恩德深厚,為人子孫又怎能不設法加厚回報呢?當一個人重視親喪及祭祖時,他的心中就充滿著「厚以待人」的善意了。
孔子的學生子禽向另一位同學子貢請問:「我們老師每到一個邦國,就能聽聞到這個邦國的政治風俗。這是老師自己去求來的呢?還是這個邦國的君主和人民自動相告的呢?」子貢回答說:「我們老師就以溫和的容貌、善良的行止、恭敬的態度、儉約不奢侈而且對一切謙讓的美德得知的。如果一定要說老師是求來的話,那總該不同他人求得的方法吧!」
「子禽問於子貢曰」,端木賜,字子貢,衛國人,在孔子門下屬於最擅長言語的學生。陳亢,字子禽,陳國人,也是孔門的學生。古代男子年滿二十歲時,師長或朋友就會為他送「字」。從此以後,師長仍然稱他的「名」,但是朋友表示尊重只能稱「字」,不可稱「名」。不像現代人稱「你」、稱「我」,彼此好像陌生人一樣,古人稱呼的禮貌,值得我們學習。
「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夫子」指的是孔子。古時擔任大夫的官職,都可稱為「夫子」。孔子曾為魯大夫,學生們尊稱老師為「夫子」。孔子當時為了推行仁道救世救民,五十五歲就離開魯國周遊列國。他每到新的國家,為了契機教化,就必須知道該國的政治風俗。
「求之與?抑與之與?」前後「與」字是語尾助詞,相當於「呢」字。中間「與」字是給與的意思。對於各國政治的實情,常常是機密,不輕易告訴他人。但孔子都能聽到,所以學生子禽提出疑問,到底老師是求來的,還是國君或本地人自動告訴他的呢?
「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子貢答覆得很巧妙,不直接說求來的或是他人自動相告的,卻回答夫子是用「溫良恭儉讓」這五個字得到的。這句話「意在言外」,猶如蘊涵深遠的詩句,能啟發提出問題的人,從另一個角度去思考。
「溫」是溫和而不嚴厲。這不是裝出來的,是「誠於中而形於外」的長久修養,其中蘊藏著厚道。反觀刻薄人的臉上是一團狡猾,毫無溫和之氣。
「良」是善良。「善」是儒家第一好字,善良的人對周遭一切都不妨礙。
「恭」是恭敬。內心嚴肅不歪曲,而且外表莊重不隨便。
「儉」是儉約不奢侈。所做的一切都有一定的限度,超過就是奢侈,不及就是吝嗇。例如上班上學時間到就應上班上學,不可遲到;下班放學時間未到,先離開就是早退。
「讓」是自己肯謙讓尊重他人。
「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其諸」是當時通行的疑問語詞,相當於現在的「總該」。「與」同「歟」字,是活動語助詞。這句話子貢仍說得非常幽默,他恐怕子禽不能領悟,所以假借子禽所問的「求」字,來顯示夫子不同一般人所求得的方法。也更強調孔子「溫良恭儉讓」的道德修養,正是問題的核心所在。
現代人辦事常自以為「值得驕傲」,卻與「溫良恭儉讓」的美德背道而馳,正是我們要警覺除去的大毛病。孔子為兩千多年來中國人尊為「至聖先師」,在當時所到之國,國君均急忙召見而請問國家大事,有衛靈公、齊景公、葉公、魯定公、哀公……正是受到孔子「溫良恭儉讓」的光輝所感化。
孔子說:「父親在世時,觀察子女的志向有沒有和父親相同;父親去世後,觀察子女的行為是否遵守父親所立的良善規矩。在守喪三年內,觀察子女若能奉行不變,就可算是盡孝了!」
「父在觀其志」,孝子是能夠繼承父親的志向,並盡力完成父親的心願。例如夏朝的禹王,他的父親鯀用圍堵的方法治理洪水,經過九年的努力卻是治水無功。之後,禹王感歎父親治水失敗受到懲罰,為繼承遺志,毅然接受了治水的任務,在外奔波十三年,勞心勞力不計任何辛苦,連經過自家門前都不敢進去,怕延誤治水的時間,最後把水患去除,使人民安居樂業。禹王治水的功業,真可謂大孝啊!
「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三年是指父親去世以後守喪的三年。從這三年中觀察孝子所表現的言行,是不是合乎父親的法度規矩。如果父親的法度規矩是良善的,那就應該終身奉行不改,而不止守喪三年了。例如父親喜歡樂善好施,孝子就應跟隨父親的德風,終身不改樂善好施。
如果父親有不好的行為,就不算是「父之道」,應該立刻改掉,免得讓人恥笑而使父母蒙羞。父母親立的某些法度,實行起來雖有不便,但不致妨礙他人,也應在守喪三年勉力奉行,以示不忘父母恩澤,例如父母親的家中擺設,或是手澤用物,不忍立即改變。之後,或因不合時代要求而稍做權宜改變,也算是盡孝了。
宋朝司馬光先生曾任宰相,一生誠實不欺感人至深且廣。他在家訓中提到祖先任高官時,常有客人來訪,家中待客的酒菜瓜果,只是家常便菜和應時的一般瓜果,連器皿也只是瓷土燒製的,生活非常節儉。但賓主盡歡,彼此情誼淳厚,交往甚密。司馬光自己也不喜愛華麗的衣物,習慣儉樸的生活,別人笑他固執呆板也不介意。家訓中諄諄訓誨兒子能了解祖先節儉的美德,更要身體力行,傳給子子孫孫。司馬光謹守的「節儉」家風,正是不可改的「父之道」。
今日社會,每天不知有多少家庭在鬧「家庭革命」,父母健在時,子女就常忤逆不道,和父母親背道而馳。我們不妨反省一下:自己何嘗用過心去了解父母的志向呢?自己何嘗留心父母親有那些良善的行為法度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一旦父母過世,就肆無忌憚了,甚至有的人在重喪期間,就迫不及待地改變父母親的規範,自作主張,依照自己想法辦事,難道這就是現代人的事親之道嗎?
牛一下生,就能站立,人類是最難獨立的動物,要「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出生長大到三歲,全賴父母撫我、養我、長我、育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才能存活下來,這「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是最起碼的孝心啊!
有子說:「禮節規矩的運用,重要在自然溫和。從前聖王治民,先制訂禮節規矩,讓人民遵行,達到自然溫和,這樣最為完美,所以不論小事大事都是依照禮節規矩去實行。但是也有行不通的地方,就是只想要自然溫和,卻不願意用禮節來節制,而失於放蕩無拘,這樣,事情也是行不通的。」
「禮之用,和為貴。」禮,任何場所都有一定的規矩限制,一言一行,講究恭敬不隨便。禮節的學習,必須不斷的練習,由勉強成為習慣,習慣而成自然,才算達到美好的境界。
民國初年前後,即使沒有讀過書的鄉下人,對人也很有禮貌。在家庭內,從小注重小孩的「禮節」教育,日久天長自然養成溫和有禮。
「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先王」是指從前具備聖人德性的帝王。「斯」是「此」的意思,所指的是「禮之用,和為貴」這個原則。中國古來稱為「禮儀之邦」,禮節規矩的制訂,必須由全國領袖── 天子來制訂,如果天子缺乏聖人的品德學問,就無法制訂出合情合理的禮節規範。禮的內容雖然隨著時代不同,而有增減變化,但是原則是不變的── 以達到自然溫和為最完美。
弟子規說到:「出必告,反必面」教導小孩從出門和回家,一定先告知父母,養成習慣,長大成人了,自然做得很好而不勉強。父母並以身做則,給孩子好的示範,整個「禮節規矩」的薰陶,在家庭就自然形成了。
主。「和」是賓,「禮」是主,不可一味求「和」而無「禮」,這樣「無禮的和」是失去原則的和稀泥,達不到「禮節」所要呈現的完美境界。
三國時代,魏國嵇康擔任中散大夫,文學造詣很深,最喜愛老子、莊子的學說,尊崇自然虛無,本身放蕩形骸,認為傳統的禮節規矩是束縛而不肯遵守,飲酒也無所節制,以此為自在逍遙。當時他和六位同好,被稱為「竹林七賢」,影響當時的風俗,社會彌漫一股頹廢的風氣。有一次,中書侍郎鍾會聞名來拜訪嵇康,嵇康見到他來蹲坐不起,然後只顧做他鍛鐵的事情,無視於客人來訪。鍾會離去後,一直懷恨嵇康的無禮傲慢。嵇康曾批評古代的聖王成湯、武王,又輕視傳統禮法,大將軍司馬昭聽到非常生氣,加上鍾會借機述說其罪狀,司馬昭於是將嵇康殺掉。這就是行為舉止,超越「禮」的規範所引來的殺身之禍,值得我們借鏡。
今日社會講求活出自己的風格,縱情於物質的享受,對於團體的規範,及禮節,常視之為拘束及限制,因此常有抗爭及脫序的現象產生。殊不知禮節是順乎人情世故,禮是人際間的潤滑劑,社會和諧的重心。這一章論語,正點出應掌握「禮節」的重要原則-以禮致和,而「弟子規」及雪廬老人編的「常禮舉要」,正是最基本及最重要的禮節內涵。我們依著來練習禮節,由勉強而自然,由自然而完美,就能成為最有EQ,最懂禮的現代人。
有子說:「信離不開義,答應過人家的諾言,可以反覆來回衡量是否合乎義。如果守信實踐諾言合乎義,就立刻去完成。反之,守了信卻違背了義,就停止不辦,免得害了別人。恭敬離不開禮節,禮節用來表達內心的恭敬,不可太過或不及,才能恰到好處而遠離恥辱。肯依靠賢德之士學習的人,不會錯失該親近的對象,這種人是值得敬重的。」
「信近於義,言可復也。」近,離不開的意思。復,反覆來來往往的意思。義,合宜適當的意思。事情未辦之前,有人來商量談話,要先考慮清楚才答應,否則信口開河,必然難以兌現而失信於人。
答應了別人,後來發覺不妥,只要答應的事不損害他人,仍然要守信用實踐諾言。例如,自己喜歡的東西答應借給別人,事後覺察對方不愛惜物品,雖然自己有所損失,但是不會損害他人,仍然守信借他東西。反之,答應的事若履行了會損害他人,雖然失信也要守住義。例如答應借刀,事後發覺是用來害人,就應推托不借,這樣才合義。所以要反覆衡量答應別人的話,到底守了信是否合乎義?
「恭近於禮,遠恥辱也。」遠,是遠離的意思。恭敬和禮節要互相配合。如果恭敬而不合禮,像行鞠躬禮,只點個頭,只算是「鞠項」,這種恭敬就顯得草率不及禮的尺度。反之,七十度的鞠躬禮,卻做到九十度,這種恭敬就是超過分寸,雙方都會感到勞累。行禮草率不夠,別人會以為自己很驕慢;禮節太過了,也難免讓人感覺是諂媚巴結,結果都會遭來恥辱。
「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因,是依靠的意思。宗,是敬重的意思。「不失其親」表示找對依靠的人了。一個人在學習階段,需要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提攜策勉,如果能遇到一位有賢德的人作依靠,那學的人本身品德學問自然增長,當然值得敬重了。
「信」是修養德行的原動力,平時養成謹言慎行,才能做到守信。有信之後,更能斟酌是否合義,才能真正利益他人。對人熱誠恭敬,表現出來又能合乎禮節分寸,這樣的人際交往就是得體合宜的。孔子雖然一向教人要「言而有信」,「恭敬待人」,但是他老人家也特別提醒學的人,要憑智慧權衡圓融,不可呆板。
孔子說:「求學的君子,他立定志向追求道德學問,不把心力放在生活求飽腹,居處求安穩上。辦理利益大家的事非常敏捷而且恰當,說話時很慎重,並時常向有道的賢者請教,指正自己言行的對錯。這樣有志力行並不斷改進的人,可稱得上是一位好學的君子啊!」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並非教人故意吃不飽住不安穩,而是意在言外,要學做君子的我們應該將志向定在比吃住更重要的學問道德上。反之,只把心力放在生活享受,只算是一般世俗的人,卻夠不上君子的條件啊!
周朝開國時,德學兼具的周公對周朝勞心勞力貢獻深遠。他的兒子伯禽將起程前往封地魯國時,就告誡他說:「我是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弟弟,當今成王的叔叔,文王、武王、成王三位皇帝和我關係密切,大家對我非常尊重。而我『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不敢輕率,恐怕失去天下的賢人。你只是我的兒子,現在前往魯國,更要謹慎,不要以魯國的領袖而驕傲。」周公為了求得賢人來協助國家,連洗髮吃飯都不得安閒,一心一意為安定國家,可說是「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的典範啊!
「敏於事而慎於言」,「敏」是快速而且考慮精確。有德學的君子辦利他的事情,必須敏捷精確,才會有功效。至於言語更要謹慎,才能合乎信義,得到大家的信賴,如此言行相符,才有益於自己的德學。
「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如果辦事無法精確又迅速,是自己的學問和經歷不足,應加緊學習並向道德高尚者虛心請教,才能發現自己的盲點,做更有效率的學習,也才稱得上是好學的君子!
一般人的人生觀,若只志在溫飽,講求生活享受,對社會的幫助非常有限。惟有立志成為君子的人,肯以服務大眾為職志,無論擔任何種任務,都會盡心盡力辦好,就算擔任清道夫或工友,也對社會及各個團體很有貢獻。目前社會出現許多稀奇古怪的享樂族,他們的享用取之於社會,但對社會缺乏回饋的心態,豈不成了社會的害蟲?這值得我們警惕!
宋朝范文正公品格學問極佳,受到當時的敬重。他擔任官職期間,每天臨睡前一定反省白天所辦的事是否對得起領到的薪水。如果對不起就睡不著,反覆思索如何彌補,第二天一定立刻補足才放心。孔子說:「見賢思齊焉!」讓我們向范文正公及周公看齊吧!
子貢請教老師說:「貧窮的人,常有求於人而現出諂媚的姿態,富有的人卻自恃富有而驕慢對方。如果貧窮的人能做到不諂媚巴結,富有的人能不驕慢,這樣的人,老師覺得如何?」
孔子回答說:「這樣算是可以了。但是比不上貧窮而能樂道,富有而好禮的人呀!」
子貢接著說:「詩經上說:工匠製造精美的器具,遇到獸骨的材質就用『切」的工夫,象牙類予以『磋』的工夫,玉器則以『琢』的工夫,石材類則用『磨』的工夫。這樣利用『切磋琢磨』,使之好上加好。老師的意思,就是希望能精益求精吧!」
孔子說:「賜啊!可以和你談論詩經了,因為告訴了你貧而樂,富而好禮的道理,就能連想到詩經『切磋琢磨』的含義。」
「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諂」是用不正當的方式向人討好巴結,而得到好處。「驕」是以為自己了不起,看輕對方。諂媚與驕傲,是一般人常犯的毛病,應該有所察覺。
「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貧而無諂,只算得上不錯而已,還不夠好。孔子的得意學生顏淵,住在簡陋的環境,日常飲食極其簡單,生活條件也很貧乏,但他不以為苦,反而安貧樂道,發憤求學。顏淵「貧而樂」的生活,孔子讚歎為「賢哉」。富而無驕,已經不錯了,但是還可以學一學「富而好禮」,富有的人,愛好禮貌,對一切人恭敬平等,即使下層階級的人,也能心存敬重。
由孔子這段答話可知,雖然肯定「貧而無諂,富而無驕」的修養;當面對子貢如此高程度的學生,更希望他向上求進步,做到「貧而樂,富而好禮。」試想同樣的問題,若是我們請益,孔子會如何期待呢?
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詩經裡的詩句,形容一位道德崇高的君子,用功的方法:首先向師長請教學習,那是「切磋」的工夫。其次自我實踐力行,「琢磨」出好的德行,成為才德兼備的君子。
商朝的開國君王湯,為了不斷求進步,就在洗臉的盆子上寫著九個字「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時時警惕自己,改掉舊有的壞習慣,不斷更新,成就盛德,感動賢能的人來輔佑,使天下百姓早日脫離殘暴的夏桀,歸向商湯。這樣的自我切磋琢磨,便是我們的楷模呀!
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孔子稱讚子貢的悟性很高,能舉一反三,可以和子貢研究詩經了。學詩是孔門學生一項重要的課程,因為詩意含蓄,意在言外,必須向文字背後探求,才可觸及詩人的想法,所以學詩使人容易開竅長智慧,懂得人的心理,善於推知事情的興衰存亡。
這一章經文,透過孔子和子貢的一問一答,生動活潑的景象好像就發生在眼前,把學習境界一步步的往上推高,讓人興起好還要更好的企圖心。不管在貧或富的環境裏,孔子要我們能無諂無驕,更進一層,要學貧而樂道,富而好禮,做一個有為有守的君子!
孔子說:「不必憂患別人不了解自己,但應憂患不認識別人。」
「不患人之不己知」,「患」是憂慮的意思,「不己知」就是「不知己」。學而篇首章「人不知而不慍」,自己有學問才能,別人不知道,無法施展利益大眾,君子能體認天命使然,不生氣也不發牢騷。
萬世師表孔子,一生志在推展「仁」的理念,一心利益天下蒼生。五十五歲時,因魯國君王無心政治不再重用他,所以辭去大司寇職位,為尋找賢君周遊列國。經過十四年,始終得不到賢君的認識及重用,遭遇坎坷,處境艱苦,他老人家不怨天,不尤人,仍然保持不停止的學習及無倦的教誨。近七十歲才回到魯國,在風燭殘年,仍挺起精神整理典籍,一肩擔起中華文化傳承的大業,這正是孔子「人不知而不慍」的以身作則。
「患不知人也」,別人能不能認識自己,君子不怎麼憂愁,君子憂慮是不認識人。憂慮本身的修學,家庭的經營,乃至於社會國家的維繫,有沒有產生不良的後果。例如:結婚選擇對象只偏重美貌,並不認識對方的性情品格,這樣組織的家庭那能和樂呢?想學道德學問,卻不知學聖賢書所學何事,只是一心求取財富,豈能進德修業,自利利人?那商店老闆若認識人,選用了品格才能兼優的店員,生意自然興隆。交友前認識清楚,結交益友遠離損友,自可收到相輔相成的效果。
至於要如何知人呢?可從平常不重要的事看起,再觀察他遇到特殊事情如何處理?根據什麼途徑來處理?最後觀察他事情處理後心安何處?如果辦了好事十分喜悅,做了壞事心裡就憂愁不樂,這正是善良之人,可與親近,反之做好事索然無味,壞事反倒是興沖沖十分嚮往,就應遠離。
明朝最後一位皇帝── 崇禎,眼見李闖逆賊的大兵將逼近北京城,國勢危在旦夕,便緊急召集百官協商,卻不見一人到來,感嘆說:「百官誤朕啊!」失望之餘,就在煤山自縊而死。當初崇禎即位,國家正處於內憂外患之際,崇禎希望振作有為,但賢能之士皇帝無法辨識,不能委託以重任,難怪政風敗壞,亡國之禍立至,崇禎的不能知人善用,也難辭其咎!
一個端正君子,心中所憂愁的事,自己應當明辨取捨,應憂愁的是──一生不能獲得良師益友的指導與切磋。至於懷才不遇的感慨,及許多不平的怨氣,當深知天命使然,大可不
必為此犯愁,這才是君子有智慧的抉擇!
孔子說:「當領導人以德為原則來辦理政事,就好像北辰在天空中保持不動,而四周的星星就會像雙手合抱地圍繞著它。」
「為政以德」,「為政」包括各種團體的領袖。國家有領袖,大小機關團體以及家庭都需要領袖,甚至臨時聚會所推的代表也算是為政者。領袖辦理德政,遵循著「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處處為人民百姓著想,配合他們的需要,人民所喜好的,就努力去完成;人民所厭惡的,就盡力革除。例如:當領隊帶團旅遊,吃飯時,安排大家都有飯吃了,領隊才可安心用餐;又如帶兵打仗,要和士兵一起同甘共苦,遇到部屬出事,也歸咎自己設想不周,總是以百姓為主,不以自己的問題為重。
「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共」就是「拱」,雙手合抱的意思,比喻眾星圍繞著北辰的現象。「北辰」有各種說法,勉強解釋為北方天中沒有星星的空地。這塊空地保持不動,四周的星星繞著它轉動,就像一位有德的領袖,大家都願意替他辦事一樣。
而「為政以德」並非用了好人才,自己就「無為而治」。如果領袖本身的德行不足以服眾,一樣會產生亂象。例如商朝的暴君紂王,雖然有比干及文王這麼傑出的聖賢輔佐他,卻因自己暴虐無道,竟成了亡國之君。所以領袖本身的德行一定要好,才能留住好人才,即使身邊有了小人,也會漸漸改過,或是自動離開,政治自然呈現清明的景象。
我國唐朝初期建立的「貞觀之治」,是後世為政者的楷模。當時的皇帝唐太宗,他特別關心民間的疾苦及政事的得失,即位不久就要求中央政府五品以上的官吏,要在「中書內省」輪值,實地了解百姓的需求,隨時上奏改革弊病。
有一回,中牟縣縣長皇甫德參上奏說:「皇帝近來建洛陽宮使得人民過分勞苦;收括重稅,人民怨聲載道,而且民間最近流行華麗的高髻髮型,迷漫著奢靡的風氣,更是受到皇宮的影響!」皇帝聽了很生氣,認為德參說話太過分,想要將他治罪。而大臣魏徵上奏說:「德參言語如果不夠激切,就不能引起君王的注意,他的一片忠心,君王您只要選取合理的建言改正就好,何必怪罪德參呢?」太宗事後也發覺,如果將德參治罪,將來就沒人敢提諫言了,反而賞賜德參絹布二十匹,肯定他的忠心直諫。隨後魏徵又上奏說:「君王近日看來不太喜好直言勸諫,雖然表面勉強接受,卻不如從前豁達爽快。」太宗聽了以後,欣然接受,更將德參升任為監察御史,以便就近提出諫言,規範自己。魏徵更多次犯顏直諫,太宗多能克制自己的好惡,開誠布公,實在是位氣度開闊,廣納諫言的賢君!所以在位期間得到許多傑出的文武大臣的同心協助,君臣上下勵精圖治,成就歷史上少見的貞觀盛世。
今日社會貪婪暴力充斥,大家生活充滿不安與壓迫,人人渴求政治清明,古人云:「人存政舉」,國家若出現一位有德為民的領導人,才能撫平人們內心的傷痕。
孔子說:「詩經三百多篇,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思無邪』,每篇都是作者真性情的流露,沒有半點虛假,是人世間的真情呀!」
「詩三百」指的是詩經這本書。詩經的內容是民間流傳的歌謠,古時政府設置了「采詩官」到各地收集歌謠,作為施政的參考。
我們都知道,人生下來就有七情六欲,隨著歌唱來表達。而古代流傳民間的詩歌,便真實地表達老百姓的喜怒哀樂。所謂「聽詩知國政」,藉著詩經來了解老百姓的心聲,並進一步做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辦好人民所喜好的事情,去除人民所厭惡的一切,才符合孔子主張的仁政。古時的縣長稱為「知縣」,就是能夠知道縣內人民的需求,替人民興利去弊的父母官。所以詩經是從政必讀的經典。
「一言以蔽之」,「蔽」是概括的意思,能用一句話代表整部詩經的內涵,這必得融會貫通整部詩經的人才能辦得到。
「思無邪」是詩經魯頌駉篇的一句詩。「思」語助詞,沒有意思。「邪」和「徐」同音,虛假的意思。「思無邪」,是指詩經的詩篇都是作者真誠流露毫無虛假的心聲。
唐代大詩人李白,個性豪邁,氣慨萬千,寫下的詩句真誠坦率、膾炙人口。「客中行」這首詩描寫他身在異鄉作客的感觸,全詩一言以蔽之── 思無邪,一片誠心。李白詩云: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蘭陵美酒鬱金香」,李白在蘭陵作客,離家很遠。此地的美酒,浸泡鬱金香,散發出濃濃的香氣。
「玉碗盛來琥珀光」,白皙晶瑩的玉碗裡,美酒盪漾著,映照琥珀般的光澤。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有了滿懷盛情,真誠待客的主人,為我準備如此美酒,令我深深感受賓至如歸的情意,一飲便醉了,竟然忘了身處異鄉呀!
離鄉背井,不免發愁,甚至愁思難解。而主人「能醉客」發自真誠招待李白,李白也感受主人盛情,歡喜接受,一剎時,愁思消逝得無影無蹤,一飲而醉。此詩意在言外,雖然是描述暢飲美酒令人陶醉,李白要表達的卻是主人真誠款待,賓主盡歡的感受呀!絕不是倡導酗酒,切莫誤會!
朗誦詩經,或是吟詠唐詩,不外就是要學「思無邪」真誠不虛的精神。學詩可以變化氣質,令人溫柔敦厚,善用一顆真誠的心,體會對方的心聲,互相以誠相待,彼此關懷,時時想到如何利益大眾,這是「詩」──「可歌可泣」,最令人動容的地方啊!
孔子說:「辦眾人的事情,用政令規章來領導人民,遇到不遵守的人,就用刑罰要求看齊,這樣人民一心只想如何避開刑罰,心中卻欠缺羞恥改過的心。應該進一步,運用道德仁義引導百姓,開發他們自覺的本能。遇到偏差言行無法自動改正配合時,就需教導禮節,使百姓相互約束,不好意思犯錯,這樣就能生起羞恥心,漸漸改正回歸到良善的境界。」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是引導,為了治理百姓,訂出政令規章,讓人民有所依循,就是「道之以政」。遇到不遵守政令的人,使用刑罰強迫他們配合。
但是他們的內心不服,只是表面應付,能夠避免刑責就夠了,遇到刑罰比較輕時,就昧著良心犯了法。其實,服從政令是國民的義務,受罰就是妨害社會秩序,對不起休戚與共的生命共同體,不能貢獻反而破壞,豈不慚愧可恥呀!
「道之以德」,中華文化確信人人本具高尚的德性,惟賴充分開發啟迪,就能自我覺察過失自我修正言行,成為一位自利利人的彬彬君子。
「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格」是來的意思,有了羞恥的心慢慢改善,就會來到至善的境地,這就是「有恥且格」。禮節條文是考慮人情事故而設計的,偶然遇到違禮的人,大家待之以禮,反而讓對方覺得不好意思,內心生起羞愧,就會想改過而不願再犯。所以倡導德與禮,可以觸動羞愧的念頭,才能徹底改善身家社會,獲得真正的安定。
孔子曾讚美周文王「至德也已矣」,文王的道德的修養及教化達到極致了。文王當時,有虞、芮兩國國君,為了交界地起了爭執,久久無法調停,就相約往見文王。兩人一到周朝國界,看見農人們在相鄰的田埂互讓;遇到路上有年老的長者,大家相約讓路;再走進朝廷,看到文武官員個個彬彬有禮,謙讓有加。兩位國君看到這般景象,生起了大慚愧,心想爭地的事如果告訴文王,反而玷污了至德的文王,就不好意思,先行告退。回國後,一起讓出爭執的地方,後人稱這塊地方叫「閒原」。諸侯們知道這件事,更加讚嘆文王的德風,因為文王是「道之以德,齊之以禮」,讓人打從內心生起羞恥心啊!
政治經緯萬端,孟子說:「善政不如善教。」完善的政令規章,是政治的重要內容,如果只偏重嚴刑峻法,反而滋長了殘忍刻薄的惡風,這是人民不願見到的。一位領導者,如果肯用道德禮教以身做則,啟發人民的良知良能,自動自發知恥改過,那政治清明,人民安居樂業,就像水往下流,沛然誰能禦之,指日可待了!
孔子說:「我十五歲就立志全心定在求學上;到了三十歲,學業有了根底,能立住不會搖動;到了四十歲,遇到任何變故,都能權巧應付不被困住;到了五十歲,就能知道上天的命令;到了六十歲,聽到任何一句話,都能明白它的本義;到了七十歲,順從自己內心的欲望做事,都不會超越規矩法度。」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有」同「又」,「」十有五」就是十五歲。孔子幼年和鄰居小朋友遊戲,就喜歡擺設俎豆,學習祭祀的禮節,可見孔子從小就樂於學習。「志于學」,是孔子全心全意定在求學上,志向堅定不移,學習永不停止,這正是成聖成賢的活水源頭啊!
「三十而立」,經過十五年奮發求學,學問就像樹木生了根紮住地,可以挺立不移,也就能自立於成聖成賢的大道而卓然挺拔。
「四十而不惑」,遇到事情能分辨清楚,好的積極辦理,壞的就湊合人情應付了事,這種通權達變的智慧,能處世而不生困惑,才能真實做到自利利人。
「五十而知天命」,一般人認為「萬般皆有命,半點不由人」,把個人的際遇歸於上天的安排,自己卻作不了主,顯出消極無奈的想法;孔子卻懷著「樂天知命」積極的態度,逆來順受,更相信命運受個人心念所左右,肯下決心改過遷善,命運就跟著改善。我國很多歷史記載星辰的變化,正反映出人事的異動,而人們心念的改正,星辰也跟著變動;如能深明天命的道理,才能不怨天、不尤人,持守君子大道而樂觀進取。
「六十而耳順」,同樣的一句話,只因人、時間、地點種種背景不同,它的含義就有不同,所以聽明白對方的心意是不容易的。「不學詩,無以言」,詩是婉轉含蓄,透過學詩,了解它的文法,進一步體會詩的旨趣,才能進入詩的內心世界。學詩、懂詩,運用這種聽話能力,才能正確了解對方的心意,也才有恰如其分的對答。所以,一聽就明白對方的本義,這種「耳順」的境界豈是容易?
「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常人起心動念,都是善惡交雜,甚至充塞著損人利己的念頭,難怪人與人之間,衝突不斷,痛苦煎迫。反觀孔子心中所想到的,都是純善的念頭,這種自然毫無掩飾的境界,何等光明!何等自在呀!
孔子周遊列國時,楚國的葉公遇見了子路,就請問子路說:「孔子是怎樣的人物啊?」時常陪侍孔子左右的子路,竟然不知從何角度,才能得體地描述高深莫測的老師。後來,子路向孔子稟告此事,孔子就教子路:「你為何不這樣講:『我們老師一發憤學習,連吃飯的事也忘了。學習產生了樂趣,最憂愁的事也不見了。甚至不知自己已將邁入老年,卻像年輕小伙子一樣積極奮發呀!』」
本章孔子自述每十年都有新的境界,正是來自他一生「學不倦」的精神。我們要把握年少的黃金歲月,努力向學,往「立、不惑、知天命、耳順、不踰矩」的境界前進。這五個階段,雖然不能一蹴可及,也正告訴我們目標尚遠,應該力學不輟,不可半途而廢!
孟懿子請問孔子如何盡孝,孔子回答說:「父親交代學禮的訓示,不可違背。」之後,學生樊遲替孔子駕車,孔子告訴他:「孟孫問過我如何盡孝,我回答他說:『不要違背父親學禮的訓示。』樊遲聽了以後,繼續發問說:「這是什麼意思呢?」孔子說:「父母活著時,要按禮節來事奉父母;去世時,要按禮節辦理喪葬,按禮節追祭父母,這樣實際行禮,才能不違學禮的訓示呀!」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孟懿子是魯國大夫仲孫何忌,他的父親孟僖子在魯昭公七年,陪昭公到南方楚國去,因為不懂得幫助國君行外交禮節,結果遭來大家的恥笑。回到魯國後,特別講究學禮,臨終前召集屬下說:「禮,就像大樹的幹部那樣重要。一個人缺乏了禮,就無法立足在世上。」遺囑中更叮嚀兒子孟懿子及南宮敬叔一定要向孔子學禮。此章孟懿子請教如何盡孝,孔子答覆「不違背父親學禮的訓示」,就是提醒孟懿子要注重此事。
「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樊遲是孔子的學生,「孟孫」就是孟懿子,孟懿子問孝時,孔子只回答「無違」,孟懿子沒再發問,孔子也就保持緘默。之後,藉著樊遲的發問,孔子才說出如何行禮盡孝。學生有了主動的學習興趣,孔子才適時的啟發,這是善教的良師啊。
「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大孝終身慕父母,不論父母活著或已故,唯有依著禮節事奉、埋葬、祭祀,才能恰如其分的盡孝心。例如:父母去世時,孝子哀痛非常,思念父母養育的辛勞,在喪期間對於享樂的事自然不感興趣。所以在禮記記載,服孝的子女,食衣住行一切生活都要粗糙簡約,不宜去聲色場所。
孔子當時,魯國三家掌權,下臣對長官處處瀰漫著不敬禮、違禮的風氣。孔子以「無違」點醒三家之一的孟懿子,要守禮行禮,洗雪父親不知禮的恥辱,若能進一步樹立尊禮的好名聲,發揚父親學禮的志業,便是中庸所說:「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善於繼承先人的志向,實踐先人的事業,才是名符其實的孝行呀!
禮是六藝之首,是孔子教學的重點,從禮記一書可以窺得禮的內涵,至於下手處,可以由常禮舉要及弟子規奠定基礎。禮是中國人的光榮徽章,身為炎黃子孫豈可忘失本有的傳家之寶?
孟武伯請問如何盡孝。孔子回答說:「除了自己身體的疾病之外,如果其他方面都能做到謹言慎行、德行不虧,使父母安心,這就是盡孝了。」
「孟武伯問孝」,武伯是前章孟懿子的兒子仲孫彘。他生在貴族家庭,從小就養成縱欲傲慢的習慣,生活浮濫,缺少檢點。此時向孔子問孝,可見心中尚有父母,因此孔子便委婉作答。
「父母唯其疾之憂」,「唯」是獨的意思,「其」指的是子女。我們都知道父母對子女事事掛心,如果能讓父母放心,就是盡孝。然而,每個人的身體即使小心維護,也難免生病,所以孝子只讓父母擔憂自己的疾病,其餘的表現都令父母安心。假如子女用偷來的財物孝敬父母,父母知道了,豈不痛心;若是別人發現了,更會陷父母於不義,而遭來羞辱,這樣豈能稱作孝順呢?孝經說過︰「揚名聲,顯父母。」孝子言行謹慎,做事利益大眾,得到大家的肯定,一致推崇父母教子有方,光榮加諸父母,正是盡孝的楷模。
三字經說:「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竇燕山是距今約一千年前,我國五代時期的人。他家境雖然富裕,但是心術不正,專門用欺騙的方法賺錢,以至於到了三十多歲,仍然沒有生下兒子可以傳宗接代。有一回,他夢見去世的父親告訴他說:「你一生不但沒有兒子可以繼承家業,連自己也會短命早夭,希望你早日修德行善,或許可以改變命運啊!」燕山猛然驚醒,從此立志改過,廣行善事,舉凡親戚去世無法埋葬的,就出錢協助;有子女適婚沒錢辦理婚禮的,就出錢幫他完婚。另外,他還將每年的收入,扣除日常費用及祭祀所需,拿來權充救濟金。由於家人生活節儉樸素,因此就改掉了奢侈浮華的習性。再者,他又自費興建學校,收藏豐富的圖書,敦聘優秀的老師,招收來自四方孤苦貧寒的學生,設置豐厚的獎學金,鼓勵他們學習,培養出許多優秀人才,為大眾服務。如此力行不懈的結果,後來他竟然接連生了五個兒子,而且個個都聰明俊偉。
之後,燕山再次夢見父親告訴他:「你這些年來,積功累德,勤勉不輟,上天知悉,已經為你延壽,而且德蔭子孫,希望你不退初心,要更加勉勵行善呀!」燕山謹記在心,修德不輟,果然五子個個居高官要職,造福人民;八個孫子也人人貴顯,受人尊重。他本人更活到八十二歲高壽,臨終時身體沒有什麼病痛,談笑間就過世了。他後半生努力修德,澤及子孫,告慰父親,自己也自在去世,樹立改過遷善的義方,更恪盡了孝道的本職。
反觀今日,某些青少年流行飆車,吸食毒品,結交不良朋友,荒廢學業,放蕩言行,讓許多父母擔驚受怕,辜負父母的心血與期望。奉勸大家幡然改過,敦品勵學,方能立足社會,無愧天地!
學生子游向孔子請問如何盡孝。孔子回答說:「現在行孝的人,都認為能供給父母生活所需,養活父母,就算是盡孝了。可是,像狗和馬這些畜生,也能養活牠們的父母,替牠們的主人服勞役。所以,如果缺乏恭敬心,那這樣的盡孝和狗馬又有什麼分別呢?」
「子游問孝」,子游是孔子的學生,姓言,名偃,在孔門中以文學見長。此章子游也請教如何盡孝,可見孝順的美德是孔子教學的基礎。
「今之孝者,是謂能養。」這句是描述當時行孝之人的心態。他們認為盡孝,就只是養活、照顧父母的身體而已。其實這只算孝經中最下等的盡孝。
「至於犬馬,皆能有養。」此時孔子語氣一轉,說到狗能替主人看家防衛,馬也能夠負重載人、分擔勞役,如此說來,能養的孝子又能高出狗馬幾許呢?
「不敬,何以別乎?」敬是從心中敬重父母,對父母言行不隨便,也就是人畜的分界線。禮記說到只有人類能夠學習禮節,雖然鸚鵡、猩猩能夠學人說話、動作,偶而也會有合禮的舉動,但是牠們內心不懂得恭敬,依舊是飛禽走獸。因此,行孝若不能從內心體會父母的想法和心願,讓他們安心歡喜,那豈能有別於犬馬呢?
清朝大儒曾國藩先生的事業、文章輝煌彪炳,去世後,朝廷特別追贈他為「文正公」。
他生在湖南,大約三十歲就到首都北京擔任官職。由於離家很遠,無法就近侍奉父母,所以就勤寫家書問候,報告自家狀況,並關心故鄉的人事物。此外,他也經常寫信勸勉弟弟們敦品勵學,對他們的關心指導,猶如父親一般。有一回,他在家書中特別和弟弟們討論「孝弟」的道理。他說:「弟弟們的性情都十分真摯誠懇,雖然專長不在詩文,但如果肯照著禮記中的曲禮和內則兩篇,實實在在地去實踐,一定能讓祖父母、父母和叔父母,個個安樂順適,就連家中的兄弟姊妹、大人小孩,也能感受到溫馨和諧、秩序井然,這才是真正的大學問!至於詩文做不好只是小事,不必在意。孝弟真實履行了,詩文反而會不自覺地進步呢!」
曾文正公還說:「事親以得歡心為本。」他雖然無法就近奉養雙親,但能體會父母的心意,不但自己立身行道,更協助兄弟家族安居樂業,大家和樂融融。這就是以父母的心當作自己的心,替父母操心盡力。這種敬重父母的行誼,正是中國孝道可貴之處,也是孔子期待能養的孝子,能更上層樓、注入恭敬的用意所在啊!
子夏請教孔子如何盡孝?孔子回答說:「為人子女,若能做到和顏悅色,讓父母整天高興,是最難能可貴的。如果只是長輩有事情時,替他們服勞務;有了飲食,先讓長輩享用,這樣就算是盡孝了嗎?」
「色難」,「色」是臉上的顏色。臉上的顏色會隨著個人的喜怒哀樂而變化。侍奉父母,首先要能做到「養身」,照顧父母的生活所需。進一步,則必須「養心」,讓父母天天都高興,臉上洋溢著喜悅,這樣才是難得的孝行。如何讓父母快樂呢?第一步,必得了解父母的心意,站在父母的立場著想,讓他們活得有意義,生命有價值。為人子女如果能做到和顏悅色,才能進一步承歡膝下。現今社會,達到這個目標的人十分希罕,對父母大呼小叫、疾言厲色的人所在多有。自己做不到和顏悅色,對父母親的感受又全然不理,老人家心中充滿鬱悶,想快樂真是難呀!
「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饌」是「餕」的意思,也就是吃剩下的食物。「弟子」是年幼的晚輩,「先生」則是年長的長輩。「有酒」就包括了吃的食物和飲料。對待長輩要做到「恭敬」,所以必先承擔辛苦的工作;至於享受,則謙讓長輩。以這種恭謹的態度對待父母親,就算是盡孝了嗎?下文說︰「曾是以為孝乎」,「曾」乃「是」的意思。這是一句活動的問話,反襯出「服勞、食饌」這些敬重的態度,還不是孔子心目中理想的孝道啊!
我們都知道,孔子教孝,委婉深入。從上一章子游問孝,即訓勉弟子不只應做到「能養」,供給父母生活所需,更要做到恭敬。而本章則進一步教導「色難」,提醒弟子不可只停留在恭敬的言行上,而要能深體親心,讓父母每天快樂歡喜,這樣才是孝思所繫呀!
有一位建築業的鉅子,小時候家境貧窮,母親以賣菜維持生計。由於母親疼愛孩子,所以每天一早都會為愛子煎一粒荷包蛋。這種習慣一直到這位鉅子事業有成,財富累積億萬,依然不輟。有一次,這位鉅子一早看到荷包蛋,卻厭煩地把煎好的蛋摔在地上。母親發現了,關心地問:「是不是媽媽煎的蛋不好吃呀?」這位先生當時覺得非常愧疚,因為怕忤逆了母親的愛心,隨即便說︰「不是!不是!是剛才不小心撞翻了!」連忙撿起來,拍拍灰塵,一兩口吃下去,而且直說:「好吃!好吃!」母親看到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後來,老太太仍然每天出外賣菜。有朋友看見了,便告訴這位鉅子,要他勸母親不要再去賣菜,免得讓人恥笑他不孝。鉅子卻說:「母親至今生活規律,每天到市場賣菜,和朋友、客人有說有笑,只要她不過於勞累,我倒希望她每天都如此歡喜呀!」
在奉養恭敬之餘,又能博得母親一片歡心,這位建築業鉅子的「色難」孝心,不由得令人羨慕讚嘆啊!
孔子說:「我和顏回談話的時候,他整天都只有聽講,沒有一點反應,好像愚癡的人一樣。然而私底下,我仔細觀察他和同學談論的內容,卻能將我對他闡述的義理,發揮得十分恰當。顏回實在不是愚笨啊!」
「吾與回言」。顏回,字子淵,是孔門德行科的首位賢者。他好學聰穎,而且有仁德。孔子非常看重他,盼望由他來傳承道統。怎奈,他比孔子早亡,孔子痛失英才,哀慟不已!
本章是孔子對其他學生稱讚顏回的情形。
「終日不違如愚」。「不違」,是說顏回對於孔子所教導的內容完全吸收,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如愚」,是指看起來好像愚笨的人。因為顏淵總是沒有疑問,所以孔子誤以為他大概都聽不懂。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私」,不在公開場合,指的是私下和同學討論的時候。老師為了深入了解學生的學習狀況,都會在日常生活中暗地觀察,如此才能因材施教。孔子私下觀察,發現顏回在和同學互相討論的時候,都能將課堂上老師所闡述的義理,發揮得非常精當透闢。
「回也不愚」。顏回外表雖然穩重如愚,然而對於師長的微言大義,卻能發明得有條有理,可見其內心必定澄靜,方能涵容、貫通所學。由此可知,研習一切學問,必須先從心地下手。
我國東晉時,大書法家王羲之膝下有三個兒子──徽之,操之,獻之。有一次,他們一同前去拜見宰相謝安。當時,老大、老二兩人,東家長、西家短,盡說些俗事,只有老三在寒喧之後,就靜默不語。等到三兄弟告辭後,在座的客人就請教謝宰相:「剛才王家三兄弟,您看那一位最有出息呢?」善於知人的謝安回答說:「小的獻之最佳。」後來,王獻之在書法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尤其在草書隸字方面,成就更是突出,這都與他沉穩的修養大有關係呀!
古代上私塾讀書,有時只教兩三行的經文,就要坐上一整天。如此不斷地複習,就是要先訓練定住身體,久而久之,心就跟著靜下來,進一步,才能安然自得,有所領會。易經說:「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良善吉祥的人,說話簡潔、不囉嗦;反之,內心煩躁不安的人,說話多到自己都控制不了。試想,如果無法靜心沈潛,研究學問怎能深入有成呢?
孔子說:「觀察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先看他目前所做的事,接著再擴大觀看他所經歷過的事,最後再看他辦完事後,心裡安住的情形。如果能這樣周遍、仔細地觀察,一個人的真面目,那裡藏得住啊!那裡藏得住啊!」
「視其所以」。「視」所指的是目前所看到的,包括日常生活發生的事情。這只算是單方面,不可僅僅以此來判斷一個人。
「觀其所由」。「觀」的範圍比「視」更加周遍,是把一個人所有的經歷,都列入觀察範圍。另外,在遇到特殊的事情時,也注意他如何處理,根據什麼來處理。這樣不但能免於偏見,而且更能了解這個人的想法和動機。
「察其所安」。在開始觀察一個人之後,除了注意他當下的處事和過去的經歷之外,還要留意他的用心和心情變化。例如做好事後,他是覺得不滿足還是得意?如果不滿足,就會更積極為善;若光是得意,為善就難免停滯不前。反之,做壞事後,他是憂愁苦惱還是沾沾自喜?如果憂愁,就表示不忍心為惡,有改過的動力;若是沾沾自喜,就容易沉淪罪惡而渾然不覺。
「人焉廋哉!人焉廋哉!」經過以上三個步驟的觀察,除非是「大奸若忠」、「大智若愚」的人,要不然一般人是無法藏住真面目的。孔子重複說「人焉廋哉」,就是強調絕對藏不住。
伊尹是商朝開國君王--湯的宰相。湯王去世後,傳位至嫡孫太甲。因為太甲不學好,暴虐亂德,伊尹就把他放逐到桐宮去,希望他改過自新。當時大家以為,伊尹趕走國君,是想奪權篡位,都認為他是個小人。經過三年,太甲改過遷善,伊尹就迎接他回來,把政權交還給他。這時大家才知道,伊尹真是賢德的君子。所以,一個人的功過得失,豈能因一時的表現來論斷呢?
孔子觀人的方法,教我們學會全面觀察,不可因別人有一兩件事辦不好就疏遠他,這樣會失去許多人才。如果我們常常以這章經文作自我省察,看自己的動機是不是純善?做完事心情如何變化?用心檢省、改過,進德修業必定日進有功!
孔子說:「溫習已學過的東西,從中體會出新的涵義,並學習未學過的新學問,這樣才可以成為老師呀!」
「溫故而知新」,溫,將水加熱的意思,比喻所學過的東西要熟練複習,才能學為所用﹔如同食物已冷,須再加溫才可食用。現代人講究新發明,有創意,如果沒有透過學習,了解舊的東西,豈能有新的發明呢?孟子說過:「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對於學過的反覆深入體會,無論從左邊或從右邊任何一端切入,都能源源不斷深入其中。所謂「學而時習之」,就是透過時常溫習,有了新的體會,喜悅的心才能油然而生。
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正說明了學習是永無止境的。守舊泥古或是排斥新知,都無法和時代接軌,豈能「日知其所無」?
「可以為師矣」,當老師的,如果只是累積許多新舊知識,不能舉一反三,發明創新,而只限於「記問之學」,就無法勝任教職。在傳授學問給學生之前,老師本身要先為自己上課,將所學的東西不斷的練習反芻,讓新意源源流出,正式授課時,才不會誤人子弟呀!
近人李霖燦先生,曾任故宮博物院副院長,對藝術方面,有獨到研究,到過雲南省西部偏遠山區考察,當時鄉人送他一本論語,其中說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陌之邦行矣!」這幾句話深深地打動了他。因此勉勵自己以誠摯的態度,真心和當地人交往。時過境遷,五十年後,當地人還為他立碑誌念,使李先生為這誠摯的友誼感動不已!
李先生當時的年紀才二十九歲,第一次讀論語,就有了如此的信心,而五十年後的他七十九歲,歷盡滄桑,回頭再次讀到論語,將經文用正楷抄在卡片上,雖然費時又笨拙,但邊抄邊讀反覆的思索,把論語恭恭敬敬的又讀一遍,有了新的領會,並寫了一本「活活潑潑的孔子」。文中,對於世俗誤認孔子為陳腐迂闊的偏見,有所釐清﹔在人生問題的解決上,更覺收穫良多,讀後令人耳目一新。
宋朝程子曾經說過:「讀論語之前是這等人,讀完論語之後仍是這等人,那就是不曾讀過論語。」對於論語及中國的各種經典,不斷溫習涵養並透過實踐,經典的生命必能日新又新,而兩千五百年前的至聖先師孔子,也依然活在眼前一般。
孔子說:「志在成為道德學問有成的君子,不要像一種器具,只限單一功用而已!」
「君子不器」,器是器具,例如扇子只能搧風,毛巾用來擦拭身體,一種器具就只有一種用途。但是君子不管大事小事都能辦理,即使遇到小事也會善盡其責,不敢忽略。時時不忘勤奮學習,務求通達事理,決不自我設限於一種專才。
如果是不學無術,不能成才成器的人,決非「不器」的內涵;反之,所學浮泛,「樣樣通,樣樣鬆」,是雜學無根,缺乏真才實學,更非「不器」的真義。君子肯自我提升,不限於一種才能,平時充實內涵,下學而上達,講究內在修養,志在造福大眾。
明朝王守仁先生,奉命征服長久為患的福建巨寇,又平定寧王朱宸濠之亂,替朝廷除去心腹之患,可謂戰功彪炳,但他不以此自傲。為官每到一處,就興辦學校,讓當地子弟受教育,講究禮讓風氣,希望大家普沾孔子仁德的教化。而身旁跟隨著許多學生,不管他軍務多麼繁忙,總不忘為學生講學,所提出的「致良知」學說,更在師生間身體力行,講究內省自覺的功夫,志在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學問事業,豈是單一功業所能形容呀!
今日社會講究專業,必須深入精通個人所專門的項目,才能對大眾有所貢獻,但不應擁有一技之長為滿足,應養成終身學習的習慣,擴大關懷,才能符合君子自利利人的本色!
子貢請問孔子,如何成為一個德學兼備的君子。孔子回答說:「首先必須講究力行。事情完成了,隨後補充說明就可以。」
「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與人共事,首先必須建立互信,所以說話守信用非常重要。
而君子的影響力非同小可,因此若能做到言行相符,對己對人就能產生安定的力量。此處孔子所言,目的是要子貢著重「力行」。這是因為一般人常犯言過其實、信口開河的毛病,所以孔子這段話正好加以對治。在論語中,孔門弟子有多處跟孔子談到「君子」,而孔子回答的都不相同。這是因為孔子隨著不同的情況和對象,就有不同的指導。
在明朝嘉靖年間,江西省有位俞良臣先生,不但博學多聞,而且多才多藝。十八歲那年,他在考中秀才以後,想進一步考舉人,可是卻接連七次都失敗。到了四十歲左右,因為家貧,只好擔任私塾的老師,以維持家計。他和十幾位同學組織文昌社,倡導惜字放生,互相勉勵進德修業。而且每年除夕就寫一分疏文向灶神禱告,說明自己如何行善修德。但是到了四十七歲,他卻依舊窮途潦倒,家境也沒有些許的改善。
有一年除夕傍晚,他在家中愁嘆不已,恰巧有位老先生路過聽到了,就進來慰問。俞先生見他是位有道的長者,就向他訴說自己行善沒好報的經過。老先生聽後,就告誡他說:「雖然你結社勸善,但是口是心非,所謂善言善行,都是敷衍了事,只為了沽名釣譽,實際上沒有一件事是誠心誠意的。至於每年寫疏文稟告灶神,這是褻瀆神明,獲罪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有好報呢?」俞先生聽後,非常驚恐,就誠心乞求老先生開導。老先生看他尚肯懺悔,不失仁厚本心,就勸他從今起,清理掉自己不好的念頭,往善的方面著力。如果能力辦得到的善事,不論大小、難易,就應該實實在在去做,不求回報,也不求虛名。遇到能力不及的,也要勤勤懇懇,隨喜讚歎,讓好事圓滿。俞先生聽後,就勇猛改過遷善,結果自己的晚年不僅健康長壽,而且子孫滿堂,一家和樂。由此可知,富麗堂皇的空言虛語,怎能和紮紮實實的力行相比呢?
俗云:「有麝自然香,不必當風揚。」麝香本身香氣濃郁,不必藉由大風吹送,就能滿室生香。這正如強調實踐力行的君子,即使不加宣傳,亦不損其光輝耀眼的人格啊!
孔子說:「一位品德學問兼備的君子,遇到事情總是考量全體,為公設想;而品德學問欠缺的小人卻偏袒徇私,喪失了公正。」
這一章經文,孔子以「周、比」區分君子和小人。周、比二字,都有「周密結合」的意思,差別在那裡呢?「周」是以忠信道義和合,「比」卻是為利益私心結合。
「君子周而不比」,君子辦事大公無私,即使在親兄弟與怨家之間,若怨家在理上站得住腳,也會秉公處治,不偏袒自家兄弟。
「小人比而不周」,小人內心曲曲折折,缺乏正直。待人處世徇私舞弊,人格漸次破損而無法察覺。
楊震先生是東漢時代的人,擔任東萊太守時,有位從前舉薦的茂才王密,,已升任昌邑的縣長,卻趁著夜黑,帶著十斤黃金要來賄賂楊震。楊震表示:「我了解你的能力才舉薦你,但是你反而不知道我的為人,竟然還拿黃金來賄賂我?」
王密說:「我趁著黑夜來,非常小心,沒人會知道的,您就收下吧!」
楊震聽完,義正詞嚴地說:「天知、神知、我知、你知,怎麼沒人知道呢!」
王密聽後羞愧不已,趕緊離開。楊震希望一切都是攤在陽光下,秉公處理,不因王密是自己舉薦的人,而刻意偏坦縱容他,這便是「周而不比」的君子。楊震為官,堅持清廉無私,所以子孫們的生活過得極為清苦,許多故舊長輩紛紛勸他置產開業,改善家裡的經濟,楊震卻堅持當一位清官,他說:「如果後人稱我的子孫是清官的後代,這樣的尊重,正是我留給子孫最有價值的遺產啊!」
後來,楊震的子孫接連三世都擔任相當今日五院院長三公職位,權重朝廷,受到當時人的尊敬,可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試問:周而不比、公而忘私的君子,上天的眷顧,豈會錯過?
在學習的過程中,你是否遇到過障礙呢?努力的學習卻無法和生活相關連,自己經過了學習也沒有改善!或者已規畫出一條人生的康莊大道,卻仍然原地打轉,無法掌握正確的方向,充滿了疑惑。這些學習的問題,要如何解決呢?
孔子說:「學習而不尋思其中的義理,自己就會茫然無所得,甚至誤解了其中的義理。反之,只注重思維而不學習前人的典籍模範,就容易產生疑惑而無法肯定力行。所以『學』『思』必須同時注重。」
「學而不思則罔」,「罔」有罔然和誣陷兩層意思。論語一開頭就注重學習,而學習必須用心思維,才不會罔然沒有心得。若還未正確了解真義就妄加評斷,便會背離原義而誣陷別人。
宋朝的大學者程伊川先生曾經擔任皇帝的老師,他每次讀史書,告一段落後,就闔上書本,思維整個事件的成敗原因。如果發現有不合道理的地方,就反覆思維。
尤其遇到僥倖成功或是不幸失敗的特殊狀況,決不盲從一般的看法,也不受表面的跡象的影響,這樣深入研究清楚了,才往後繼續看。
「思而不學則殆」,「殆」是猶疑不決。思維能使學習更加深入,如果只思維而放棄按部就班的學習,就會產生疑惑而流於空想,徒耗精神而已。明朝文武雙全的理學家陽明先生,在十八歲時,對大學「格物」的學說很有興趣。宋儒朱熹認為「做聖賢,要格天下之物」,他便以朱熹的格物說法做了一次實驗,對著庭院中的竹子沉思。花了七天的功夫去窮思研究,結果一點至理也沒悟得,反而辛勞苦思,生了一場病,於是發現以「格物」窮究的方法要成聖賢是做不到的。
禮記中庸講到求學必須具備── 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層工夫。「博學」後加上「審問」的仔細追問,是屬於「學」的工夫;「慎思」後能更深一層「明辨」確定方向,則是「思」的工夫。結合了「學」和「思」,就能醞釀實踐的原動力,紮實的「篤行」必然恆久不輟。
孔子一生善學又善教,學思兼備的觀念是他老人家寶貴的經驗!我們在學習的道路上,如果能齊運「學、思」的雙足,邁步前進,必能穩穩地抵達至善的境界!
孔子說:「學習不同的技藝,如果無法專精深入,常常見異思遷,這樣就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啊!」
「攻乎異端」。「攻」是「專治」的意思;「異端」是不同的另一端。而「攻乎異端」是指一項功課尚未學完,就拿另一項來研究,這樣同時學習不同的學問技能,無法專一,就會耽誤原先的正課,結果一事無成。所以應當養成「方讀此,勿慕彼,此未終,彼勿起」的良好習慣。
此外,「攻乎異端」還有另一層意思,指所研究的學問偏於極端,無法「執兩用中」,而產生自誤誤人的後果。「執兩用中」就是深入了解正反兩面的內容,並進一步採用中道的作法,避免偏激。
「斯害也已」。「斯」是「此」的意思,指的就是「攻乎異端」的作法;「也已」是語助詞,沒有任何意思。「攻乎異端」或許一時能滿足時代的需要及個人的好惡,然而因為偏離中道,終究會衍生流弊而被人摒棄。
例如戰國時期有名的法家商鞅,很受當時秦國國君的賞識。在他擔任宰相期間,實行「變法」,主張嚴刑峻罰,結果秦國很快就強盛起來。但由於政令過於嚴苛,所以百姓總是提心吊膽、人人自危。比如實行「連坐法」,只要有一家犯罪,其餘九家一定要舉發,如果不提出糾舉,十家就要一起判罪。後來史家評論商鞅,都說他不肯推行仁義教化,只用權謀霸術來取悅君王,一意孤行的結果,終致喪失了百姓真誠的信任,秦國的凝聚力也因此受到嚴重的傷害。
現代社會非常重視「專業」,若想在三百六十五行中成為狀元,必得在自己的領域裡不斷深造才行。只是,在鑽研、用功的同時,也應該常常反問,自己是否因為過於投入,而出現偏差的想法和行為?若有,應立即檢討修正,讓思想回歸正軌,如此一來,才能創立福國利民的事業,成為出類拔萃的人才。
孔子說:「由啊!教你如何才是『真知』的道理。如果遇到知道的事,就說知道,遇到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這樣能清清楚楚分辨『知道』或『不知道』,而能誠實面對自己,不加掩飾,正是『真知』的真正涵義。」
「由,誨女知之乎!」「誨」是教導、「女」是「汝」的古字,就是「你」的意思。「知」是真知,這個字不簡單,孟子講「良知良能」,王陽明提倡「致良知」,都說到本來就有的「真知」,所以不可輕忽「知」這個字。
「知之為知之」,如果聽聞道理之後,不能進一步「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尤其缺乏「篤行」的工夫,沒有確實去做,只停留在「說食數寶」,就不算是真正知道。
「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如果剛才說的五層工夫,尚未完全做到,就不算是「知道」,唯有誠實而不虛偽,承認自己不知道的部分,正是內心「真知」的作用呀!一般人為了面子,總喜歡掩飾自己的缺失或不明白的地方,所以趾高氣昂,表現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這樣內心的「真知」就被泯滅了。
孔子晚年所整理的典籍中,春秋一書是依據魯國歷史改編創作的。孔子以審慎的態度,記載了魯隱公一直到魯哀公,共有十二公的歷史。為什麼孔子只記載這十二公呢?原來孔子透過「親見」「聽聞」「傳聞」的方式,來印證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的史實,一字一句都是謹慎不虛言。所謂「親見」是指孔子本身親自見到的事實;「聽聞」是指別人親見而說給孔子聽的事跡;「傳聞」是指別人聽到而轉述給孔子的故事,孔子秉持「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嚴謹的筆法,作成春秋。當春秋一書完成之日,亂臣賊子懼,因為春秋明白寫出各國亂臣賊子的罪行,使得小人的行徑無所遁形,讓人感到畏懼,犯上作亂的惡行自然收斂起來。
目前,社會上虛偽掩飾的風氣盛行,著書寫作猶如小偷一般,東抄西抄就成了自己的作品。本身沒有真實的工夫、深切的體驗,強不知以為知,正是我們應該深自警惕!
子張想求得俸祿,擔任公務員,孔子教導他說:「多多聽聞,把有疑問的地方保留,其餘有把握的部分,則謹慎地發表出來,這樣就能減少過錯:另一方面,多去增廣見聞,把懷疑的地方保留,其餘有把握的部分,則謹慎去實行,這樣就能避免後悔。能夠做到言語少過錯,做事少後悔,俸祿自然就在這謹慎的言行之中了!」
「子張學干祿」。子張是孔子的學生,姓顓孫,名師。「干」是「求」的意思。「祿」是出任官職所得的俸祿,猶如今日公務員的薪水。此章乃子張向孔子請教如何擔任一位稱職的公務人員才能無愧所得的俸祿。
「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尤」是「過錯」的意思。天下事盡可廣學多聞,若有疑問之處,就保留不說;至於有把握的雖有十成,但只說七、八成即可。一般人大多反其道而行,不懂的偏偏裝懂,只有七、八成把握的,卻說成十成把握。因此,隨意說話,反而多生枝節,錯誤百出。
「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殆」是「不安」的意思,意即對於所見識過的事情,如有覺得不妥的地方,不但不說,而且也不應貿然實行。至於有十成把握的部分,只做到六、七成,自然就能避免後悔。
「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言行如果能夠謹慎,說話少過失,做事不後悔,這樣就是一位稱職的公務員。
孔子的弟子南容,每當獨處的時候,總是心存仁德;在大眾場合說話,也句句合乎道義。有一次他讀到詩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意思是「潔白的圭玉有了瑕疵,還可以磨掉,變成一塊美玉。但言語若不謹慎,有了過錯,就無法改變了。」南容反覆諷誦,涵泳此段經文,對於自己的言行不斷要求修正,所以孔子稱讚他「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意即南容在國家政治清明時,必被重用,擔任公職;如果國家混亂無道,南容的謹言慎行,也能避免遭到無妄之災。孔子觀察到南容的美德,就將自己哥哥的女兒,嫁給這位尚德君子。而他的美行,正是本章最佳的典範和最好的詮釋。
魯哀公請教孔子說:「有何作為能使百姓信服政府呢?」
孔子答說:「舉用正直的人,職位安排在枉曲的人上面,百姓對政府就有了信心,便肯服從政府了。若是舉用枉曲的人,職位又安排得比正直的人高,百姓對政府必然失去信心,心中便有所不服!」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哀公是魯國的國君。百姓對國君及政府有信心,是推行政治的重要條件,所謂「民無信不立」。百姓信賴政府,心悅誠服於政府的領導,才願意配合各項措施。一般百姓,雖不當國君,若身為一家之主,自己有否想過:「我能不能讓全家人都信服呢?」以個人而論,早上的我和下午的我,心理想法就不一樣,如此連自己對自己都很難了解和掌握,豈能奢求別人的信服?
「孔子對曰」。身分低的人回答身分高的人,用「對」。古人用字非常嚴謹,一字有一字的含義。孔子恭敬地回答魯哀公的問題。
「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舉」是舉用人才來替百姓辦事,「錯」是安置。「直」是直心。那一種人夠稱得上「直」呢?依照事實,有就說有,沒有就說沒有,絕不欺騙的人,而「枉」就是不正直的人。「錯諸枉」,只要舉用正直的人,把權位安排在枉曲者的上面,也不必立刻換掉枉曲的人。如此一來,國家大政由正直的人討論釐定,處處考量福國利民,政治為之清明,百姓對政府自然有信心,感謝政府的辛勞。而身居政府一員的枉者,仍然得到百姓的贊同,反而會受到激勵而改過向上,肯定正直者擬定的政策,歡喜推行。否則驟而廢置枉者,枉者往往變本加厲阻撓政府的施政,如此將陷國家於不安之中。
東漢末年,諸葛孔明輔佐劉備,在四川建立了蜀漢。後來劉備不幸早死,託孤給孔明先生,請他繼續輔佐兒子劉後主。孔明竭盡心力,鞠躬盡瘁,竟然在出師攻魏時,病死在五丈原。在幾次出師攻魏前,他曾先後上表進諫後主,為人君要親近賢臣,遠離小人,才能興隆漢室,繼承先帝的遺志。孔明過世後,侍郎董允為人公正,講究信用,輔佐後主正直盡忠,後主對他非常敬畏。當時官居要職的還有許多賢才,都是孔明在世時所推薦的忠臣。可惜,後主身旁有一位宦官黃皓,擅於巧辯,阿諛奉承,很得後主的寵愛,但是黃皓畏懼董允,還不敢為非作歹。董允在世時,只讓他做到「黃門丞」這樣小官,而無法參預國家大事。
董允去世後,陳祗代理董允職務,黃皓就和陳祗相互勾結,很快就高升為「中常侍」,預聞國政大事,操弄權柄。當時吳國使者薛珝自蜀漢歸國後,吳國君王問他蜀漢政治的得失,薛珝很清楚的回答說:「蜀漢君主昏庸而不知己過,輔佐的臣下只求佔有職位而推諉罪責,在朝廷中聽不到有人直言勸諫,經過蜀國的國境,百姓衣食難繼,面有菜色。但是君臣之間卻怡然自得而不知大禍臨頭!」過了兩年,魏就把蜀漢消滅了!領導人不肯「舉直錯諸枉」,寧可私心作祟「舉枉錯諸直」,弄得百姓不服,如此國家怎有不亡的道理?
季康子向孔子請問:「如何使人民做到恭敬、盡忠以及互相勸勉行善?」孔子回答說:「面對人民時,言行能夠莊重,人民自然產生恭敬;教導人民對父母盡孝,自己也能夠慈愛人民,人民便肯盡忠職守。選出善人擔任公職,來教導不善的人,人民就能相互勸勉向善!」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季康子是魯國大夫,「康」是他的諡號,古代依據諡法論斷一生的功過得失。「子」是他的官爵。季康子掌握魯國大權,希望人民能夠對他恭敬、盡忠,並且自動勸勉行善,這樣政治就容易推動。
「臨之以莊,則敬。」臨,是指居上位面對人民的意思。莊是莊重不隨便,一切依禮而行,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上位者本身率先做起。
「孝慈則忠」這句話卻從兩方面做起,一方面教導人民在家庭中孝順父母;另一方面上位的領導者,能真心關懷部屬,視民如子。切勿驕縱自己,「視民如犬馬」,甚至「視民如草芥」,造成人民形同陌路,反目成仇。
春秋戰國時,秦繆公有一次走丟了一匹好馬,後來發現好馬,竟被岐下的鄉民三百多人,殺煮吃掉了。繆公手下官吏非常氣憤,想治罪這三百人。繆公卻說:「君子絕不因畜生而傷了人命。」更寬宏大量表示:「吃了好馬肉,不飲酒是會傷身的。」隨後賜酒給這三百鄉民。之後,秦國攻打晉國,繆公軍隊非常窘迫,難與晉國匹敵,這三百人自願請纓加入戰陣,冒死爭先衝鋒殺敵,不只打了勝戰,而且俘虜了晉國國君。所以上位者慈心視百姓,百姓便會心悅誠服。
「舉善而教不能,則勸」,這句話不是從國君或人民說起,特別強調第三者,孔子勸季康子要舉用善人推動教化。孔子不直說不善者的缺失,也不強調用刑罰來制止,而是建議季康子提拔善人教導不善者,讓百姓觀摩好的模範,心裡生起羞恥心,彼此勸勉為善。孔子五十歲時,季氏推舉擔任中都宰,經過孔子三個月的治理,中都百姓受到教化,了解禮節的重要性,男女走在路上,分道而行,不慎掉了東西,也能路不拾遺,善好政風遠播國外,各國都派人來觀摩學習。
孔子曾說:「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為政者以道德引導百姓,善用禮節整飭行為,百姓心中自然產生羞恥心,進而改過遷善。本章中莊重自己、慈愛人民,倡導孝親及選舉善人,正是仁德的政治。為人主管想打造優質環境,這章經文是必修的課程。
有人對孔子說:「您為何不辦理政治呢?」孔子回答:「書經上說:『孝順啊!就是孝順,並能友愛兄弟姊妹。』能推展實在的孝弟之道,也正是辦理政治的內涵,何必一定要當官,才算推行政治呢?」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當時孔子沒有當官,有人認為孔子就無法推行政治、利益人民,故有此問。
「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孝乎惟孝」,白話解釋為「孝就是孝」,意即「孝」是百善的首要,沒辦法解釋清楚,本來就是如此。這是贊「孝」之辭。「友于兄弟」,是說「孝」如樹根,必須深深地紮住,才能培養出「弟」、「忠」、「信」、「禮」、「義」、「廉」、「恥」等德性。
「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中國人把政治概分為兩種層次:第一層是法治(道之以政,齊之以刑),就是只用政令領導人民,用法律約束人民。結果人民為了逃避法律的處罰,反而喪失了羞恥心。第二層是德治(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就是以仁德來領導,用禮節來整齊人民的言行。人民受到感化,就能產生羞恥心,自願改過遷善,漸次蔚為善良風氣。本章著重推行孝弟,正好符合德治的內涵,而孝弟之道若能因個人的推動而大行,這和辦理政治是沒有兩樣的啊!
三國時,管寧為了躲避賊寇,移居遼東三十五年。因為他德行高潔的緣故,所以仰慕而來親近的人很多,不到一個月,附近就自然形成一座市鎮。管寧見此,便開始推廣教育,替大家講授詩書,闡揚孝弟之道,引導當地人民奉行。漸漸地,前來受教的人愈來愈多,其間風俗之淳厚聲名遠播,連朝廷都想延攬他出仕當官。但管寧卻辭不肯就,甘願為一介平民,終老一生,他高風亮節的品格,後人至今仍然稱頌不已。可見,沒有爵位的仁德君子,倡導孝弟,深植民心,達到移風易俗的效果,這樣的「政績」和出仕為官的人相比起來,是毫不遜色的啊!
孔子說:「一個人假使沒有信用,就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可以取法的了。這好比大車缺了連接車和牛的『輗』,小車缺了連接車和馬的『軏』,怎麼能行動無礙呢?」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信」位於傳統八德「孝、弟、忠、信、禮、義、廉、恥」的中間,具有關鍵的地位。之前,學而篇也曾提到「主忠信」,可見孔子對「信」相當重視。但是,一般人卻忽略它,常常犯了失信於人的毛病。要知道,有了這種缺失,即使自己具備許多優點,別人也不會注意到的。關於這一點,在社會上辦過事的人,相信一定能夠領略。在明白守信的重要性之後,實踐時一定要非常用心,因為即使學養俱優的君子,也會不經意地犯了「妄語」的毛病。看看明朝的俞淨意先生,在經過張老先生的點醒後,才懂得反省自己的言行,知道自己無意間犯了許多口過,可見唯有「謹言慎行」,才能讓說話做事趨於篤實,這是邁向「守信」的第一步啊!
經文接著說:「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大車」指的是「牛車」,「小車」指的是「馬車」。「輗」是連接車轅和牛軛的小木頭,「軏」則是連接車轅和馬衡的鉤子。雖然「輗」和「軏」都是體積不大的小東西,在整部車子當中並不起眼,但是當車子要行動的時候,卻一定要有它們,否則車子和牛馬就會離散。尤其在車子轉彎,左右速度不同的時候,必須靠「輗」、「軏」來協調平衡,這樣車子才不致於偏斜、傾倒。孔子用「輗」、「軏」來比喻「信」,非常傳神。因為守「信」一般人認為價值不大,所以當利益衝突時,便常失信於人。然而,人群相處,從家庭、社會以至國家,想要有良好的互動,協調各自的差異,「信」是絕對必要的橋樑,如果沒有了「信」,所謂「生命共同體」的理想,就成了空中樓閣,不切實際了。
學習「守信」,要先從自己謹慎言語開始自我要求,一旦答應了別人,只要是合義之事,就要全力以赴。各種自利利人的道德事業,就是在「信」的前提下順利啟動的,吾人應勉力朝此目標前進,做一個值得信賴的有德君子。
子張請問孔子說:「十世以後的情形能夠預先知道嗎?」孔子回答說:「殷朝的禮制是從夏朝來的,所增加和刪除的部分是可以知道的;而周朝的禮制是從殷朝來的,所增刪的部分也是一樣可以知道的。假使後代接續周朝所設立的禮制,即使經過百世,也一樣可以知道呀!」
「十世可知也?」一「世」,通常指三十年。子張請問十世,大概是三百年以後的情形。意即:三百年後的情形是否可以預先知道呢?
「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商朝因為盤庚遷都到「殷」地,所以又稱為「殷朝」。「損」意謂將原有而不合時宜的禮制廢除;「益」是指因應時代的需要而新設的禮制。「禮」涵蓋的範圍既深且廣,可以從它的內容,看出當時人們活動的一切情形,所以孔子就舉出時代最接近,資料較完整的三代來說明。夏、商、周是三個連續的朝代,經過比較之後,便可以看出禮制損益的情形。隨著朝代而改變,禮制的增損是為了符合當時人民不同的生活型態和習慣,這是屬於外在的形式。不過,禮也有其不變的本質存在,這絕對要守住,人民才能安定。孔子曾經說過:「人而不仁,如禮何?」一個人若缺少「仁德」的本質,只有外在的形式,怎能算是合於禮呢?不管時代如何改變,「仁德」的本質是不能改變的,而傳統「八德」── 孝、弟、忠、信、禮、義、廉、恥,正是仁的德目,禮的本質。
「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孔子身處周朝,看出朝代必然興替,有生有滅,這是大自然的定律。即使經過百世之遠(約有三千年之久),仍然可以了解禮制的本質必不可變,會改變的只有外在的形式。
吾人正在百世之內,今日刑法大都來自外國,如能配合禮的本質加以修訂,規範大家遵守八德,契合五倫十義,必能合乎仁德,安定和諧的生活也才有著落!
孔子說:「祭拜他人的祖先,或是祭拜自己不該祭的神祇,為了貪求賜福,這是諂媚的行為;遇到應當負責的事,卻極力逃避,以為沒有好處就不做,這是缺乏勇氣。」
「非其鬼而祭之,諂也。」「鬼」包括鬼和神。鬼,指自己家裡的祖先。神祇,則是外面天地山川的神祇,必須合乎身分才能祭拜。別人家有喪事前往弔祭,如果和生者認識,目的在安慰生者不要傷心過度,這是「弔」慰生者。如和死者有交情,也只在靈前祭拜就算合禮,死者自有子孫負責祭拜,不必過問。假使死者沒有子孫辦理後事,此時朋友就應負責料理。
中國文化講究五倫關係,夫妻剛結合只算是人倫而已,一旦生了小孩就算是成「家」,便屬於天倫。之後依序建立起親子、兄弟姐妹的天倫關係。中國人常提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孝順的三件事中,以沒有後代子孫傳續香火最為重大。假使沒有後代子孫祭祀祖先,整個家族的延續自然斷掉了。家庭和家族不穩定,國家的合成就無法堅固壯大,所以中國文化非常重視祭祀。
「見義不為,無勇也。」君子絕不自私自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平時各有監護人,如果需要幫助時,君子就會盡力協助,適時支援。甚至義當為朋友犧牲,也在所不惜。這種君子,可以有利不要,有事承擔,不盡力去做就覺得可恥,自然勇氣十足,見義勇為。
宋朝名相范仲淹先生,任職開封府首長時,派遣兒子純仁用船運送麥子五百斛到蘇州。純仁在途中遇見父親的老朋友石曼卿先生,就上前請問近況,曼卿先生回答說:「家中有三個人去世,無錢可以辦理喪事,至今仍停靈在家。」純仁聽了不忍,將五百斛麥子和所帶錢財全部交給石先生,湊足喪事費用。雖然如此,范純仁覺得石先生似乎還有心事未了。追問之下,得知他有兩個女兒已到適婚年齡,苦無錢財為他們辦理婚事。范純仁身上已經沒有多餘錢財,他不假思索,就把運麥的船送給石先生,解決婚禮的費用。辦完事後,回到開封向父親稟告遇到石先生的事,說到把麥子和身上財物給了石先生仍湊不足費用時,范仲淹立刻表示:「為何不連船也給他呢?」純仁回答說:「已照辦了。」范仲淹很欣慰地說:「太好了!」父子同心同德,見義勇為,傳為千秋佳話。
禮記說:「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利益當頭,絕不苟且貪得;遇到危難,只要義之所在,絕不逃避,這是正人君子該有的節操!
孔子談到季氏說:「在自己家廟的庭院,使用天子的八佾舞,來祭祀祖先。這種重大的違禮事情,尚忍心去做。那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能忍下而不做呢?」
「孔子謂季氏」,季氏是魯國三家之一,把持魯國的政權。周朝剛開國時,不久周武王就去世,兒子成王還小,就由叔叔周公輔政。當時很多人謠傳說周公不懷好心,欺負年幼的成王。等到成王長大後,周公將政權歸還成王,大家才了解周公真心為國為民的心志。成王為了感念周公的恩德,一般的賞賜都無以為報,就把祭祀天子的八佾舞賜給周公的兒子伯禽,讓他用來祭祀周公。
後來魯國的後代就沿用八佾舞,來祭祀魯國歷代的祖先。其實祭周公用天子禮,是成王所賜之外,其餘的君主就不可以再使用,否則就是非分僭禮。尤其傳到魯桓公時,正式接位的魯君卻失去了政權,反而被桓公的庶子仲、叔、季三家,把持政權。傳到後代變本加厲,三家更僭用天子禮,在自己家廟前舉行祭祀,真是無禮到了極點!
「八佾舞於庭」,八佾舞是由八列八行組成的舞蹈,每列八個人,每行也八個人,總共六十四人,周天子祭祀歷代祖先才可以使用。諸侯使用六佾舞,大夫四佾舞,士就只有二佾舞,絕對不可以紊亂的!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禮節規範一切秩序,如果忍心違禮,最後必然肆無忌憚,敢狠心做出各種犯上作亂的事,後來魯國的動盪不安,就是根源於三家無禮!
春秋時魯國人黔婁,生活非常貧苦,是有名的大窮人。齊國及魯國的君王知道他有學問,就相繼請他出仕為官,他都婉拒了。黔婁去世時,身上蓋的被子不夠長,蓋了頭就露了腳,遮了腳便露了頭。旁邊的人就建議他的太太,把被子斜蓋就行了。黔婁的太太卻說:「先生一生賢名,在於守住本分,不汲汲於名利,現在如果斜蓋入殮,就污衊了他高尚的品格。」後來就依著夫人的意思,被子端端正正地蓋著入殮,寧可「正而不足」,不願「斜而有餘」。
「敦倫盡分」是中華文化的根本,真正的學問要從五倫中來。能夠厚待五倫,凡事依禮尊重別人,時時檢點自己行為是否盡分,這樣才能成就利人利己的真學問,打開社會溫馨祥和的局面!
魯國三家孟孫、叔孫、季孫在家廟舉行祭祀,典禮最後撤除祭品時,歌頌起雍詩。孔子感慨地說:「雍詩中說:『祭祀時,站在天子身旁,有輔助的諸侯、卿大夫們。天子的威儀恭敬肅穆,是多麼的美好呀!』」像這樣的詩,為何會出現在三家的廟堂呢?」
「三家者以雍徹」,「雍」是詩經中周頌臣工篇的一章,「徹」是撤饌。我們知道九月二十八日祭孔時,樂有六章,分為迎神、初獻、二獻、三獻、撤饌和送神。當祭孔音樂開始,司儀就朗誦贊辭:「大哉孔子!先知先覺」,然後奏樂。而撤饌時也是隨歌隨舞,司儀的贊辭必須合乎身分。至於本章撤饌時,所唱的雍詩,正是讚嘆天子莊嚴祭祀的辭句!
「相維辟公,天子穆穆」,這兩句出自「雍」詩。「相」是輔助的意思,「維」是語助詞,「辟公」指的是陪祭的諸侯及卿大夫,「穆穆」是肅穆恭敬、威儀具足的容貌,自然顯現出溫和、美好的樣子。
「奚取於三家之堂」,「奚」是為何的意思,孔子不直接評斷三家的越禮,只委婉舉出雍詩內容的不搭調,留給聽聞的人,深入的思維和警惕!
魯國三家曾經把國君趕出魯國,讓魯君客死齊國境內。後來更加擅權,不斷削弱魯君的勢力。三家的家臣也群起效尤,分別作亂,嚴重地影響三家的存亡,甚至危及三家大夫自身的性命,這是自食「僭禮違紀」的惡果!
反觀,三國時諸葛孔明先生,他的賢德及才能是眾所週知的。劉備臨終時,託孤於他,說:「孔明先生,你的才能比敵對的北方國君── 曹丕高出十倍,一定能夠安定國家,成就大事。如果我的兒子劉禪可以輔佐,就麻煩你協助他!假使不能勝任,你就不必客氣,取而代之。」孔明先生感念劉備知遇之恩,涕淚俱下!回答說:「微臣願至死不改忠貞,鞠躬盡瘁輔佐後主。」可惜的是,繼位後的劉後主昏庸無能,但是孔明仍然盡力輔佐。在呈給後主的「前後出師表」中,後主也深深地受到他忠貞的情懷,感動不已!
智慧過人的諸葛亮,一生忠貞守禮,不求大位,他得了什麼?詩聖杜甫在「蜀相」一詩,寫出了「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悲壯詩句,這首詩有數不清的人在千古歌頌,諸葛大名永垂宇宙,不管那一時代的人都不會忘記。
孔子說:「一個人失去了仁心,禮節還能發揮什麼作用呢?一個人失去了仁心,所演奏的音樂,又能達到什麼效果呢?」
「人而不仁,如禮何?」「仁」是「二人」,考慮的不只是自己一個人。辦任何事都先替對方著想。假使妨礙了別人,就停止不辦,這種存心就是「仁」。「禮尚往來」講究你來我往的動作中,彼此恭敬對待、互不妨礙。所以只重視外表的禮節動作合不合節度,卻忽略了仁心,那和動物學會鞠躬作揖,又有什麼差別呢?
「人而不仁,如樂何?」「樂主和」用來交換彼此的情意,使大家和樂融融。如果傳達靡靡之音,反而亂人思想、壞人心術,潛藏社會的亂源。
從前鄉下演戲,一定得跟鄉中父老商量,凡是傷風敗俗的戲絕對不准演出。反觀今日,廟會、婚喪喜慶各種集會,及媒體傳播譁眾取寵,瀰漫著色情、暴力,兒童青少年耳濡目染中,反而認知偏差,粗言暴行視為平常。仁心隱藏,內心的羞愧蕩然無存,難怪惡念紛起、社會失序,即使有了嚴刑峻法,大家只想逃避法律漏洞,依然人人喊苦,每況愈下!
孔子當時,父母去世應守喪三年。一般人認為太長,改為一年就夠了!宰我是孔門中言語科的高材生,對此有感而發。他問老師:「俗語說:『如果三年不為禮,則禮必然崩解;三年不為樂,則樂必然毀壞不全。』君子是不可以須臾離開禮樂,所以喪期一年已經是極限了。」孔子反問宰我說:「孝子服喪三年,內心總是思念著父母,吃了好吃的東西,並不覺得甘美;聽到優美的音樂,也快樂不起來。假使你覺得服喪一年能夠心安,那你就服喪一年吧!」孔子接著又說:「孩子出生後三年,父母經常懷抱,呵護備至。孩子滿三歲較能獨立了,父母才稍稍減輕勞苦。當父母去世時,為人子女難道連三年哀慕思念的孝思,也能縮減嗎?」
禮樂是為了表達內心的仁厚情意,使人與人之間相處更加和諧溫馨。假如忽略了仁心,只講求外在禮節和音樂的完美,怎能安人?怎能感人?
林放請問孔子,禮的根本是什麼?孔子讚嘆說:「太重大了!這是個非常有意義的問題。禮節與其奢侈浪費,還不如節儉的好。辦理喪事,與其有條不紊、和和氣氣的,還不如處理得雖然不完備,但是內心卻充滿著哀戚。」
「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林放是魯國人,也有說他是孔子的學生。觀察一棵大樹,不注重外在的花、果、枝、葉多麼茂盛,反而想要了解潛藏地下的樹根,這是難得的想法。林放能問到禮的根本,難怪孔子大為讚嘆!古代的禮節,有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五種,為首的吉禮就是祭祀的禮節,凶禮就是喪事,孔子略舉這兩種禮節來答覆林放。吉禮和凶禮的精神在不忘本,例如祭祀時所供的「玄酒」,是最普通的白水,白水是酒的根本。祭祀海神及河神時,要先祭河?還是先祭海?應當「先河後海」,這並不是以河和海的大小來判斷,而是著重海的根源來自於河流,所以一定先祭祀河神,再祭祀海神。
「禮,與其奢也,寧儉。」祭祀的根本在於誠心,如果只是為了講究禮節的完備,而流於浮華,缺少內心的誠敬,還不如失於節儉,而保有誠心。詩經上說平常的白水和一般的水草都可作為祭品,只要一片誠心,就能得福。
我國東周時期,周平王任命鄭伯(鄭國的國君)主持政事。後來周平王對鄭伯不信任,想改任虢公主政。鄭伯知道後心中怨恨不平,平王為了取信鄭伯,叫自己的兒子王子狐到鄭國當人質,鄭國也派了公子忽到周朝當人質。平王去世後,換虢公主政,鄭伯就率領軍隊到溫縣,私自收割屬於周天子的麥子;同年秋天,又拿走成周的稻穀,周朝和鄭國從此關係交惡。
有德的君子評論說:「如果不是出於真誠,交換人質也是沒有用的。詩經中記述,溪邊的小草、平常的野菜、簡單的容器、鄰近的清水,只要誠心誠意,都可作為祭品,祭祀鬼神;也可用來當作貢品,進獻王公。」
「喪,與其易也,寧戚。」「易」是和順的意思,辦理喪事禮節周到、有條不紊,進行得和順自在,卻感受不到失去父母親的哀戚親情,這怎能算是合禮呢?父母親去世,孝子哀痛逾恆,一時神志恍惚、身心交瘁,無心顧及喪事的完備與否,只有孝子的無盡哀思,這樣至少沒有失去喪禮的根本!
時下大眾追求名利,講究物質享受,婚喪喜慶各種禮儀辦得體面十足,奢侈浮華,但是人情卻變得虛偽疏離。禮節除了講究威儀規矩、不斷練習之外,更應把握禮的根本,存心誠敬,才能「祭則得福」,不會流於熱鬧一場!
孔子說:「外國的夷狄還敬重自己的國君,不像諸夏的中國,上下僭亂,蔑棄自己的君長。」
「夷狄」是中國以外的地區,「諸夏」指的是周朝當時分封的列國。孔子當時看到諸夏列國之間,雖有禮樂規矩,但心中無父無君,臣下叛逆謀殺國君的就有數十起之多。夷狄不懂得孝悌忠信,缺乏禮義的教化,但心中有上下之分、酋長之尊,弒君的情形更是少見。反觀諸夏,雖被稱為禮義之邦,卻是常發生子弒其父、臣弒其君,違禮叛逆的事件。難怪孔子感嘆不已!
我國春秋時代,魯國自宣公以後,被三家大夫孟孫、叔孫、季孫把持國政,魯國公室漸漸衰弱。魯襄公十一年,三家私心滔滔,處心積慮想削弱公室。首先把魯國的軍隊改為三軍,三家共分,一家一軍。之後,變本加厲,到了魯昭公時,把三軍的中軍去掉,公室的賦稅分為四分,季氏占兩分、叔孫及孟孫各一分。國家所有的財政全部被三家瓜分了,國君反而要仰賴三家的施捨,真是跋扈無禮!
昭公忍無可忍,不顧一切討伐季氏,孟孫、叔孫兩家竟然合力起來打敗昭公,昭公逃亡到國外,最後客死在外地──乾侯,魯國成了有國無君的危邦,這樣的窘境長達好幾年。
但是因果不爽、天道好還,季孫家的季平子剛去世,手下權臣陽虎就把平子的兒子季桓子拘禁起來,想要殺害。在危急的關頭,幸虧有孟孫氏的家臣公斂處父率軍打敗陽虎,陽虎逃亡到國外,才保住了三家。不過,後來的三家也陸續發生陪臣叛變,政局動盪,不得安寧!
目前整個社會倫常的觀念漸次模糊,「無父無君」的脫序現象時常發生。打開電視,翻開報紙,無非是一場又一場怵目驚心的人倫悲劇,令人嘆息不已!現在要想擁有君像君、臣像臣、父像父、子像子倫理有序的生活,就應期勉自己,能敦厚倫常,但盡本分,才能享有「富而好禮、貧而樂」的和諧境界!
魯國大夫季孫氏僭越本分,祭祀泰山之神。孔子問學生冉有:「你難道不能阻止季氏僭越本分的過失嗎?」冉有回答說:「不能!」孔子說:「哎呀!難道說泰山之神竟然還不如問禮的林放嗎?」
「季氏旅於泰山」,「旅」是祭祀的名稱。古時天下山川大山的祭祀,主祭者一定是該國的國君。泰山介於齊國和魯國的交界,所以齊國和魯國的國君都可以祭祀泰山。又因泰山位於中國五嶽的東邊,太陽由東邊升起,所以就以東嶽泰山為最長,統理天下的周天子也祭祀泰山。而現在季氏不過是諸侯屬下的大夫,竟然祭祀泰山,實在是超越本分啊!
「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救」是阻止的意思。冉有是孔子的學生,當時在季氏家擔任家臣職務。應該盡到勸阻的責任。而冉有回答不能,可見季氏聽不進諫言,而一味孤行。
子曰:「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為何提出林放呢?因為林放請問孔子,禮的根本是什麼,而且住在泰山的附近,是位知禮的人。泰山正直之神絕不會接受違禮的祭祀。現在季氏僭禮來祭祀,難道泰山之神竟然不懂禮,會來享用季氏的祭祀嗎?
這段感嘆的話,孔子不責怪非禮的季氏,反而責怪泰山之神。這是聖人言語厚道含蓄,留些餘地讓季氏知所反省。
泰山位於中國大陸山東省,矗立在華北大平原上,站在泰山腳下昂首仰望,山勢衝天,多麼挺拔!如果步行登山,必須從前山的岱廟出發,攀過六千六百六十級階梯,費了半天的時間才登上南天門。再經過天街才爬升到最高頂──玉皇頂的泰山廟。古時許多帝王都是經由這條路登臨泰山,到泰山封禪,祭拜天地。在泰山頂特別有感「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眾山盡收眼底,確有君臨天下的磅礡氣勢。而祭祀泰山這件大事,必須依照一定的禮法,不能違犯!而亂臣賊子違禮的祭祀,不但得不到泰山神明的賜福,反而讓後世唾棄不恥。
現在的泰山,屬於山東省泰安縣,根據泰安郡誌說,泰安縣內有一地方名為崇禮鄉,鄉裡有個市集叫做放城集,相傳就是林放的故里,當地人仍紀念著林放崇禮知本的美德。君子之風,山高水長,世世代代浩浩湯湯,至今,還有誰記得「旅於泰山」的季氏呢?
孔子說:「一位有品德、有學問,而且能夠自立的君子,對於違背仁道的功名利祿,自然不願去爭取。假使必不得已,一定要說君子之爭,就以射禮作為例子吧!比射時,升堂及下堂都相互行禮作揖,禮讓對方先行。勝負確定以後,互相舉杯敬對方,輸的人先罰酒,贏的人再回敬一杯。這樣的較量,仍然有所爭,但是所爭卻在於自己本身有沒有射中鵠的、有沒有合乎禮儀,而不失為君子之爭的風範!」
「君子無所爭」,這是本章的重點。西洋人講究競爭才能生存,現在的風氣也偏向爭名奪利,而且更是明爭,誇讚自己、詆毀別人,這是大毛病啊!中國文化自古以來沒有這樣主張。中國是禮義之邦,講究謙讓,對於名利的看法「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是天命所決定,如果一直想爭,無形中名利心就熾然而生,如此豈能夠稱得上君子?
「必也射乎」,這是以射箭作為例子而已,並非君子所爭只在射禮。例如「戰陣無勇,非孝也」,打戰不怕死,爭著赴死,這也是君子之爭。所以凡是關係著道義仁德的事,豈能放著不管呢?
「揖讓而升、下,而飲」這是舉行射禮時,雖有所爭,而升堂、下堂、飲酒,皆是揖讓有禮、態度雍容。絕非粗暴厲色,只想打敗對方,一心求勝的鄙陋小人。
「其爭也君子」,君子的目標在於道義及利國富民上,不義而富且貴,絕不爭取。反之,合乎道德仁義,對大眾有利益的,又要固執力行。此時絕非不爭,正應擇善固執。所謂「見義不為無勇也」、「當仁不讓於師」,豈能無所爭,而自泥於鄉愿小人!所以「其爭也君子」,正是耐人細味啊!
耶律楚材是元朝滅金時的宰相,當時正是我國宋朝末年,北方被金朝占據,元兵久攻不下金朝的京城汴梁,元將誓言攻下以後,要將城中的百姓趕盡殺絕,以洩心頭怨恨。耶律楚材極力進諫元朝皇帝說:「將士流露在外數十年,所要獲得的是土地及人民,而且京城汴梁的人才薈萃、資源豐富,一旦殺光,又能得到什麼呢?」就因耶律楚材的堅持及善巧進言,爭取到汴梁一百四十七萬人存活下來。正是當仁不讓、見義勇為的典範呀!
孔子的學生子夏請問老師:「詩經中說:『有位女子笑起來多麼地巧妙,眼睛動起來,多麼地靈活傳神,這是美好的質地,再加上文采的修飾呀!』這三句詩有何含義?」孔子回答說:「就像繪畫時,先有了粉白的畫布,之後再彩繪各種顏色。」子夏聽了以後,有所領悟的說:「先有忠信為本質,之後禮節的學習才能落實嗎?」孔子肯定的說:「商啊!真能發明我的意思,從現在起,可以和你談論詩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倩」是巧笑的樣子,笑得很美好;「盼」是眼睛活動的樣子,黑白分明、靈活而傳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一笑一盼,正讚歎女子非常美妙!「素以為絢兮」,「素」是本質,不加修飾。指的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嘴巴和眼睛本來就長得很好看。「絢」是用文采加以修飾。她的巧笑浮上了嘴角,眼睛隨著盼動起來,女子顯得更加美麗呀!
莊子天運篇提到,有一位絕色美女西施,從小患有心病,一痛起來就捧著心,皺起眉頭,更增添一分讓人憐愛的美。而同村的東施長得很醜,也仿效起西施捧心蹙眉的樣子,想讓自己增加幾分的美感。結果村裡富有的人見了東施,趕快緊閉門戶,不敢出門,怕再見到東施極醜的怪模樣;貧窮的人房屋簡陋、圍牆低矮,很容易看到東施,也紛紛帶著妻兒離開村子。這就是「東施效顰」的典故。正告訴我們:如果缺乏美好的本質,光靠外表的模仿,結果也是枉然啦!
子曰:「『繪事後素。」孔子舉出繪畫來說明。「素」指的是白絹,也就是作畫之前,先準備白色質地的畫布,再用各種顏色彩繪在白布上。孔子只舉出繪畫的事來答覆子夏,並未說明詩句裡的含義,這是孔子善於教導,希望子夏有所領悟!
「禮後乎?」子夏若有所悟地說:「像『禮儀』就是後來的修飾吧!」禮記禮器篇說:「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中藥分為五味,其中「甘」是甜味,任何病都可以加甘草,它可以調和眾味。繪畫時白色是根本,染黑就變黑,染紅就變紅。忠信之人才能學禮有成。反之,不忠不信的人,學禮徒具形式而已,怎能有益?
「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起」是發明的意思。「予」是我的意思。「商」是子夏的名。學詩要有悟性,孔子善教,而子夏善學,能領悟出言外之意。從經文的一問一答,體現孔門生動及富於啟發的教學現場。
孔子說:「夏朝的禮樂我可以說得出來,但是負責奉祀夏朝祖先的杞國,卻沒有辦法取得足夠的證明。殷朝的禮樂我可以說得出來,但是負責奉祀殷朝祖先的宋國,卻沒有辦法取得足夠的證明,這是文字典籍和了解禮樂的賢者不足。如果兩者足夠,我就可以進一步證明。」
「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周武王分封夏禹王的後代在杞國,允許杞國繼續用夏朝的禮樂來祭祀祖先,所以夏朝的禮樂應該完整地被保存在杞國。孔子當時是東周時期,已經距離周武王好幾百年,而孔子到了杞國,卻找不到足夠的證據,來證明夏禮。
「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殷朝也就是商朝,滅亡後,子孫被分封到宋國。同樣,也無法找到足夠的證據,來證明孔子所說的殷禮。
「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文」指的是文字典籍。「獻」就是懂禮的賢士大夫,可以向他請教證實。因為杞、宋兩國典籍及懂禮的賢者不足,所以無法證明夏朝及殷朝的禮樂。進一步推知,孔子必然懂得夏禮及殷禮,因為證據不足只能存疑,採取嚴謹的態度。
我們應該知道,文獻和民族大有關係。如果讓文化典籍散失,不珍惜懂得文化的賢才,那民族的存續就值得憂慮!四書五經乃中華文化的重要典籍,今日懂得經書的人已日漸稀少,再不重視及提倡,民族的命脈將岌岌可危!古人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著力於經典的研讀與力行,才是自救救人之道!
孔子說:「舉行禘祭時,行完灌禮的儀式後,我就不想再繼續觀禮了。」
「禘」是祭祀宗廟的大禮。「灌」是舉行禘祭之前的儀式。將泡有鬱金草的鬯酒獻給「尸」,「尸」就是挑選貌似先祖的子孫擔任。接著,尸把所獻的鬯酒澆灌於地,藉著芬芳的香氣傳達給先祖,然後再舉行禘祭。
為什麼舉行「禘祭」之後,孔子就不想繼續觀禮呢?因為灌禮後,接著依「昭穆」的次第祭祀祖先。所謂「左昭右穆」,宗廟之中始祖最大,牌位安在正中間。第二依序排在始祖左邊,稱為「昭」。第三則在始祖右邊,稱為「穆」。接著,第四排在第二的左邊,第五排在第三的右邊……依序不能亂。但是,魯國到了魯文公時,不管閔公是僖公前一任的國君,竟將自己父親魯僖公的牌位,躋升到魯閔公的前面,亂了原來「閔公在前,僖公在後」的次序。文公卻以僖公是閔公的庶兄,年紀較長為理由,錯亂了禮制。難怪孔子感嘆不已!
孔子當時禮崩樂壞,當政者僭越禮制,崇尚爭奪,互相殺伐,對於百姓的痛苦漠不關心。而孔子提倡「仁」,講究「克己復禮」。上自天子,下至一般百姓,若能人人克制私欲,依禮檢束自己的言行,國家的安定,人民的生活,自然有保障。反觀時下,大多喪失自我針砭的反省工夫,不斷「合理化」自己違禮犯紀的言行,周遭環境不斷惡化,社會浮現出種種亂象及不安,讓人感到迷失及無奈。我們唯有振奮起道德勇氣,依著至聖先師孔子的教誨,守住「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德。一分努力,一分收穫;十分努力,十分收穫,必然功不唐捐。聖言量的活水源泉,汩汩流出,更滋潤著你我的心地!
有人請問孔子禘祭的道理。孔子回答說:「不知道啊!」孔子接著伸出手掌,繼續回答說:「如果有人知道禘祭的道理,那麼他對於天下複雜的事情,就像把天下複雜的事情指示在這手掌上,那麼容易了解!」孔子回答的同時,用另外一隻手,指著伸出的手掌。
「或問禘之說。子曰:『不知也!』」,「或問」有人來請問。孔子雖然懂得禘祭的道理,那為何他回答「不知也」?因為魯國舉行禘祭時,長幼尊卑亂了次序,孔子不忍明說自己國君違禮。另外,禘祭的意義非常深遠,並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所以回答「不知也」。
「『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諸」是「之乎」的連讀,這個「之」字,就代表天下複雜的事情。「斯」,「此」的意思,也就是手掌。最後一句「指其掌」,是記錄論語的人,特別用來補充孔子當時的動作。孔子既然回答不知道,怎麼肯定懂得禘禮的人,對於天下複雜的事,能夠了如指掌呢?這是孔子教化的善巧方便,一方面是孔子有難言之隱,另一方面卻希望為後來研究禘禮的人引導出正確的方向,恢宏禘禮的真正精神。
祭祀是五禮中首要的「吉禮」,至於禮器如何使用,應該用多少分量,以及代表什麼意義,都有一定,不能亂了分寸。今日之下,我們遵循至聖先師孔子的教導,如何學習禮節,掌握待人處事的分寸,首先要在五倫十義上落實,認真做好自己的角色:為人子女的,守住「孝」道;為人父母的,講究「慈」道;夫婦貞良、有恩有義;兄弟怡怡、相洽和融;朋友有信、規過勸善;主管仁厚待下、部屬忠心盡職,共同樹立篤行守禮的五倫世間。這也正是今日紛擾不安的社會,愈病的良方。
孔子曾說過:「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家中力行五倫的措施,正是政治的精髓所在,何必一定要在朝為官,才算推展政治呢?能以禮約身正是個人身心安頓的落腳處!
祭祀自己的祖先,要像祖先還活在眼前一樣的恭敬;祭拜神明,也要像神明如在眼前一樣。孔子說:「假使我沒有親自參加祭典,只派了代表,這樣自己的誠心沒有真實表達過,就和沒有舉行祭祀一樣!」
「祭如在」指的是祭鬼。「鬼」就是自己過世的祖先。為了報恩,舉行祭祀時恭恭敬敬,這是本分中應該做的事情。「祭鬼」包括父母剛過世舉行的喪禮,以及追祀歷代祖先的祭禮。如果想得到祖先的庇祐而降下福報,參加的人事前要「齋」。「齋」就是事前屏除一切,一心一意放在祭祀上,心中就只有祭祀這一件事,沒有其他雜念。一到祭祀時,無論鬼神在那裡,心中一片誠意,一「觀想」,就感應鬼神現在眼前。這種「觀想」的力量,就來自事前「齋」的工夫!
禮記中記載孝子祭祀之前,要做到「致齋」及「散齋」。「致齋」是孝子心中思想著過世雙親生前的居處、談話歡笑的聲音、志意、興趣、嗜好,從粗的方面想到細的部分。
如此用心三日,雙親的樣子才能見到!而「散齋」是七日前的自我約束,停止一切享樂、應酬。祭祀當天,一早剛進廟室,見到父母親彷彿就在牌位的地方;接著,擺設祭品時,孝子敬肅慎重,就聽到父母親舉止動作間發出的聲響;行禮後,走出廟室,等待父母享用祭品完,心中悲哀思慕之情充滿胸臆,更清楚地聽到父母親嘆息的聲音!
「祭神如神在」,祭拜神明,一定要合乎自己的身分,否則就是諂媚。像魯國大夫季氏祭泰山之神,根本就不合於禮。另外,祭禮是有一定的祭品、一定的禮儀,都不能亂的。祭時要誠心誠意,全神貫注,神明才會來享,福祚方才降臨!
「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假使擔任主祭,卻因事情太忙、或是生病,無法親自參與,雖然舉行過這場祭禮,但是自己的內心還未表達出致敬的誠意,這一場祭禮就像沒有舉行過一般!
學論語就是先學做君子,一位有德有學的君子,如果缺乏「誠」就失去了根本。誠可以成就自己的仁德,更能感化萬物。否則「不誠無物」,自欺己心,怎能悠久博厚?「誠」正是今日重要的功課!
衛國大夫王孫賈請問孔子:「與其到住宅西南角的奧處,討好尊貴的中霤神,還不如到灶處,討好主管日常飲食,有實權的灶神,比較有用處。這句話不知是什麼意思?」孔子回答說:「不是這樣的!得罪了上天,就沒有何方神祇可以禱告了。」
「王孫賈問曰」,王孫賈是衛國大夫,擅長鑽營巴結,國君衛靈公非常聽信他的建議,許多施政都出自王孫賈。他藉著俗語,想說動孔子向他討好巴結。
「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何謂也?」「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這是俗語。「奧」是住宅的西南角,古時家中最隱密幽深的地方。家中如要祭祀主管全家居處的中霤神,就把祭品擺在奧處。奧神的地位比灶神尊貴。「灶」是炊煮食物的器具,設在廚房。灶神主管每天三餐,在眾神中,祂的地位最低,但是灶神和我們日常生活最密切,擁有實權。所以王孫賈引用這句俗話作隱喻,「奧」猶如深居內宮的國君夫人南子,地位尊貴;「灶」則指自己,得到國君的寵愛,握有權柄。當時孔子迫於無奈去拜見南子,王孫賈以為孔子想巴結南子得到官職。所以他藉著問話,想說服孔子,來巴結自己還比巴結南子有用。
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上天是諸神的總管,假使自己所行不正,得罪上天,向任何神祇禱告都沒有用!孔子用「不然!」二字,堅決否定王孫賈問話含意。更表明個人行止,豈可逢迎巴結!必須正道而行,不作非分貪求,否則造惡而獲罪,一定難逃天譴!
東漢時期的楊震,奉公守法、操守廉潔,有名的「四知堂」天知、神知、我知、你知,表明了楊震的志向。而他的隨從們都為他的子孫叫屈,認為楊震當官多年,未曾替子孫留下一點產業,自己刻苦不說,子孫一年到頭吃不到魚肉,出門也沒有馬車可以代步,希望楊震大人能為子孫著想。楊震卻說:「我給子孫留下『清白』二字,這比任何金銀財寶都要來得珍貴!」楊震守住良知,為古今知識分子留下榜樣,正是「為天地立心」的楷模!
孔子說:「周朝參看了上二代夏朝及商朝的演變,它的典章制度非常昌盛完備,恰到好處。假如我從政,一定遵從這麼美好的周禮來推展。」
「周監於二代」,「監」就是「視」的意思。周朝繼夏、商兩代,由周文王、周武王所建立的朝代,是中國歷代最長久的王朝。它參看了前兩朝的各項制度,並加以增加及刪減,達到中道的境地。
「郁郁乎文哉」,「文」是文化,包含禮樂及各項制度,屬於外表的部分。「郁郁」,是昌盛而且美好的樣子。「文」的部分要做到恰到好處,是很不容易的。如果它的本質夠了,但是手續及條理不夠完備,整個制度是無法推動的;反之,手續及條文太過繁瑣,卻少了本質內涵,實行起來也無法面面俱到,當然推行不久。周禮的「文」和「質」配合得恰到好處,沒有「過」與「不及」的毛病,難怪孔子稱讚周禮「郁郁乎文哉」!
看看古代的秦朝,武力如此強大、管理十分嚴格,雖然能很快就併吞六國,統一了天下,但是「文」太過,法律及各項制度非常繁複而苛刻,人民的生活感到壓迫而不快樂,國運只維持了短短的十五年。漢高祖劉邦起兵攻入首都咸陽,和當地百姓只「約法三章」,撤除秦朝一切繁瑣的法令,當地百姓非常高興。等到劉邦滅了秦朝,統一天下,建立了漢朝,宰相蕭何才進一步制訂各項法律制度,補足只重「質」的「約法三章」,使文質能夠相稱,有利各項制度的推動。
「吾從周」,所謂「人存政舉,人亡政息」,到了孔子當時,大家不肯依照周禮來推行,禮崩樂壞,各項制度無法推動,天下紛擾不安。孔子憫念天下蒼生,主張辦政治,只要遵從文質相稱、制訂完備的周禮,必能天下太平。
社會上的各項制度及措施,必定隨著不同的時代及背景,不斷改變求新。如果能汲取孔子的智慧,參考以前的優劣,加以增刪,隨時掌握「文」及「質」相稱平衡的原則,推動的制度自然是福國利民,廣受歡迎。至於個人求學做人,也需時常調適,才不會偏離「文質彬彬」的君子之道!
魯國太廟演禮時,孔子進入觀禮,每件事都問得清清楚楚。有人知道了,就說:「誰說鄹邑大夫的兒子知道禮呢?為何入到太廟觀禮,每件事都要請問呢!」孔子聽到這樣的批評,就回答說:「每件事都請問清楚,這正是合乎禮呀!」
「子入太廟」,古代一直到了清朝,都是一立國就先建立太廟,祭祀始祖;平常人家建立家業也先安立祖先牌位,這是不忘本呀!本章經文記錄孔子進入的太廟,正是魯國的周公廟。祭祀是有一定的時間,平時沒有祭典,廟門就關著。
「每事問」每一件事都問,包括使用的禮器。經文記載孔子每一件事都問,後人註解說孔子每一件事都知道,這樣的講法和經文似乎有矛盾。正式祭祀時,講究莊嚴肅敬,不許閒人在場,即使擔任職務,也不能隨意移動。孔子「每事問」,正式祭祀豈容發問?唯有在平素演練祭禮時,孔子在旁觀禮才有機會「每事問」。
「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或」,說話的是某個人,沒有特定對象。「鄹人」是指孔子的父親叔梁紇。他被封為大夫,封地在鄹邑,所以「鄹人之子」就是指孔子。因為孔子是名人,為了避諱,不便直稱孔子的名字。當時孔子以「知禮」名聞天下,對禮應該非常通達,何必「入太廟,每事問」?難道是明知故問,或者知禮的名聲是虛有其表呢?
「子聞之曰:『是禮也。』」為什麼孔子說「每事問」就是禮呀?平素演禮就是練習,和祭祀儀式一樣,只是容貌沒有那麼莊嚴肅敬。孔子此時前往觀禮,在旁遇有不清楚就問,如此勤問學禮,才不致荒廢而疏漏於禮,這正是合禮的呀!這也才合乎孔子「學而時習之」及「傳不習乎」的教導。孔子這番話,不卑不亢,很有修養,值得效法學習。
孔子說:「鄉射時,因為每個人的力氣不相等,所以注重參與者的容貌動作是否合乎禮節。至於能否射中目標,或是貫穿目標的皮革,並不是重點,這才合乎古禮尚德不尚力的道理。」
「射不主皮」,民國以前,男子都要學習射箭,國家就在當中選拔人才。每月舉行射禮,主要在觀察參與者的品德。會射箭的人才有機會參加陪祭,進而擔任公職。
本章所說是屬於文射,不是武射。武射是軍隊在野外舉行,重點在貫穿目標上的皮革,重視武力。而文射講究禮節儀態,以便從中觀察德性。周朝在武王伐紂之後,就不講究尚力的武射了!
文射中以「鄉射禮」為例,有三次射箭的機會。第一次看射箭者的容貌是否和顏悅色?形體是否合乎禮貌?接著第二次射箭「主皮」,看有沒有射中目標。即使沒射中目標也沒有關係。到了第三次射箭,更加重視容貌形體有沒有合禮,以及動作有沒有配合鼓聲、合乎節奏。古代舉行鄉射禮時,目標使用布的材料叫「布侯」,後來用皮革叫「皮侯」,整個過程以合禮尚德為主,後來專講求射中目標,更偏好貫革,壞了原來的規矩。
「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每個人的力氣本來就不相同,如果崇尚力氣比強鬥狠,忽略了合禮合節度。就難保射禮中所選拔的人才,能夠達到守禮尚德的涵養。以鞠躬禮為例,現在卻演變為鞠「項」禮,節度不夠,外表的敬意不足,自然內心裡是看不起人呀!
細觀今日社會,更瀰漫著傲慢不遜的歪風,言語粗暴低俗、一味發洩個人的感受,凌駕在對方身上。造成雙方關係緊張乖離,還自以為勇敢有勁,這是缺少理性判斷,失去禮節約束的結果。期盼大家一起互勉守禮,注重個人的言行舉止,反求諸己,勇於改過,共同維繫淳厚尚德的優良風氣,正是學為君子的本分呀!
孔子的學生子貢,想要去掉每個月初一,舉行告朔之禮所供奉的腥羊。孔子知道這個想法以後,表示說:「賜啊!你所愛惜的是被殺來供奉的羊,而我所愛惜的卻是漸漸被忽略而不舉行的告朔之禮。」
「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告朔」,天子所頒布來年的政令書,諸侯將它保管於太廟中,在每個月初一,也就是朔日,負責的人供奉一隻餼羊,諸侯親自到太廟祭告,稱之為告朔之禮。接著,諸侯就帶領文武百官上朝開會,宣佈政事。假使告朔之禮不舉行,不上朝宣布政事,就會各自為政,問題叢生。周朝在幽王、厲王時不舉行告朔之禮,後來混亂而亡了國。至於本章所指的是魯國,自魯文公起,因為疾病有四次未告朔,後來的魯君對告朔之禮,漸漸荒廢而不舉行。「餼羊」,是殺了但未煮熟的腥羊。雖然禮已不舉行,但負責的人仍然按時供奉一隻餼羊。
「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子貢認為不舉行告朔之禮卻供羊,想去掉餼羊,把這樣的意思稟告孔子。孔子珍惜有了餼羊,告朔之禮就有恢復的希望,政事就容易上軌道。反之,連餼羊也廢了,告朔之禮就漸漸不知,各自為政,國家豈能不亂?
以前的曆法,鄉下百姓在家中供奉灶神。圖像裡,上面有灶神像,下面則有一年十二個月的天干地支、二十四節氣。由此,百姓對種植五榖及祭祀,各種重要行事就不會耽誤了。至於讀書人家,也有黃曆,由國家負責曆法的欽天監制定,大家依著曆法行事,才不會誤了民時,怠忽政事。而本章孔子愛惜告朔之禮,它能幫助國內上下行事協調一致,怎能忍心廢棄殆盡,而不思恢復呢?
孔子說:「當臣下的應當盡禮事奉君上,可是一般人卻認為這是諂媚君上的表現。」
孔子當時所處的時代禮崩樂壞,魯國的三家大夫更是跋扈專權。對於魯國的國君,完全不放在眼裡,更不必論盡到君臣之禮了。一般人也就習以為常,誤解了盡禮事奉是諂媚討好的行為。造成大家對於禮節不願講究,自然不肯實踐力行。
孔子的好友蘧伯玉,是衛國有名的賢大夫,孔子稱讚他是君子的典範。有一次,衛國的國君衛靈公和夫人正在宮內閒坐,正值夜晚時刻,宮外無人來往,一片寧靜。忽然,聽到馬車行駛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大約快到正宮門外時,聲音卻停了下來。過不久,又響起馬車的聲音,漸行漸遠。這時,衛靈公就問身邊的夫人,剛才馬車上是誰?夫人肯定的答覆,一定是蘧伯玉。衛靈公進一步反問夫人,你沒有看到,又如何得知?夫人就說:「我聽人說,事奉國君的禮節,經過國君的宮門外,乘車一定要先下來,等到經過宮門後再上車,不敢直接通過,這是對國君的敬重。而忠臣孝子的行為,決不會因為眾目睽睽之下,才故意表現出忠貞的德行;也不會在四下無人時,投機苟且,違禮犯紀。在深夜路過宮門,不肯違禮,我想除了蘧伯玉這位守禮的君子外,那還會有誰呢?」後來,衛靈公立刻差人追趕,果然是蘧伯玉。
今日之下擾嚷不安,人與人之間衝突無數,不斷向外境追求,自我反省的能力缺少了。如果我們肯守禮,各安其位,各盡其責,如此才能走出一條光明的大道!
魯國的國君魯定公請問孔子說:「國君任使臣子,臣子事奉國君,應該如何才好呢?」孔子回答說:「國君應該依照國家所訂的規矩,來任命指揮所屬的臣子;臣子事奉國君,應該做到盡忠職守。也就是國君和臣子要各盡本分。」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定公」,名「宋」,繼魯昭公之後成為魯國的國君。當時魯國的政權,被三家大夫把持,定公想有一番作為,使魯國公室振興,所以積極的向孔子請教。
「君使臣以禮」,國君身居上位,必須依照國家的規矩,指揮臣子辦事,絕對不可以隨意亂來。例如:從前國家使喚人民服勞役,必須等到農閒。而且一年之中,最多只能服役三天。如果遇到人民收成不好時,就減為兩天。更不好時,就縮為一天。另外老年人的待遇,都比照年輕人,甚至更加豐厚。工作方面,也考慮老年人的體力,太粗重的就不分派。處處尊重老年人,時時替百姓著想。
「臣事君以忠」,今日的公務員相當於古代的臣子,如果上班遲到、早退,處理公務馬馬虎虎,乾領薪水,不就是有愧職守,不忠於事嗎?
我國春秋時,晉國國君晉平公,有一次和臣子聚會飲酒。酣醉時,晉平公說:「我當國君沒有什麼快樂的,所快樂的,莫過於說出的話,卻無人敢違背。」樂師曠侍坐在前,立刻拿起琴擊打桌子,勸諫說:「呀!這不是國君應該說的話。」當時,晉平公不斷增加稅收,建造個人享受的臺池,對於國政漠不關心。難怪晉國臣子叔向,感歎國君如此自私自利,國家怎能長治久安呢?不幸,晉平公死後不久,晉國政權就受制於下屬的六卿,公室從此一蹶不振。
孔子教我們「盡本分」,不管身處任何職位,或上或下,應該反求諸己,固守自己的崗位,為紛擾爭訟的今日,開拓出希望的遠景!
孔子說:「關雎這篇詩,真實且適切的表露情感,歡樂而不過於流蕩,哀思而不會造成損傷。」
「關雎樂而不淫」,「關雎」是詩經國風<周南>的首篇,敘述周朝文王的夫人── 太姒,品德賢淑,足為典範。「關雎」一開始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停在河洲上的雎鳩,發出了「關關」和諧的共鳴聲。君子聽到便嚮往有貞敬賢淑的好女子,作為最佳匹配的對象。「樂而不淫」,「淫」是超過了分寸。文王娶到了夫人太姒,心中快樂。樂在夫人的賢德能夠內助,自然不會失於放逸。
「哀而不傷」說到文王還未娶得太姒前,日夜思念,以至於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但不至於傷害身體。文王擇偶重在品德,不求美色,雖思念殷切,卻也無傷於淳厚的風氣。
中國文化講究五倫社會,單身時,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稱為匹夫、匹婦。一旦結為夫妻,白頭偕老,正是易經所說「乾坤定矣」。一「定」下來,就不再更改,這是五倫居首的夫婦大倫!有了夫婦,生了孩子,然後家庭裡有父子、兄弟的天倫。更加上良好的家庭教育,維繫家庭倫常。所以慎選有德的好女子是重要的大事。古代國君娶到了有德的夫人,德化於上,風行草偃,正可教導國人,母儀天下,社會風氣必然丕變,漸趨淳厚。
在中國歷史上,周朝八百年的天下,國祚最久,其中有一項重要因素,就是得到「三太」的輔助。「三太」就是太姜、太任、太姒,婆媳三代皆是儀表莊重、內心恭敬的賢淑女子。太姒為文王的夫人,生下十個兒子,從小到大,都親自教導,養成端正的品格,武王、周公就是其中兩位。太任是文王的母親,王季的夫人。懷胎文王時,眼睛不看惡色、耳朵不聽惡聲、口中不出惡言,一切舉止規矩端莊,有好的胎教才生下仁德的文王。太姜乃是古公的夫人,文王的祖母。生下泰伯、仲雍及王季,三兄弟謙讓國位,品德高尚,也是得到母親太姜的教導。所以今日對婦人稱「太太」,正表達尊敬之意,並期許婦女向「三太」看齊呀!
反觀時下,夫妻結合,偏重感情而忽略對方品德,家庭中,長幼有序、和諧溫馨的景象,很難得見到了。難怪社會各種亂象層出不窮,令人憂心。擇偶「重德輕色」、婚後「夫敬婦順」,該是今日社會正本清源的大方針吧!
魯哀公向宰我請教社主牌位的事情。宰我回答說:「夏朝用松木,殷商用柏木,周朝用栗木。周朝用栗木就是使人民戰慄恐懼。」孔子聽到這件事後,說:「事情已成定局,就不必再說了;已遂行之事,也無法改變,就不必再向哀公提出諫言了;宰我的話雖然不恰當,但是已經過去了,我也不再追咎了!」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名予,孔門中言語科傑出的學生。「社」是社主。立國之初,建有宗廟及社稷,而社稷露天,可得風霜雨露之氣。社稷壇上安放「社主」。魯哀公為何問社呢?因為社稷壇遇到火災,社主被燒了。哀公此時問社主,其實另有所指,哀公及宰我之間有默契,一般外人很難知道!
「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這是宰我回答哀公的話。「戰栗」同戰慄,是恐懼的意思。夏后氏是夏朝,殷人、周人則是殷朝及周朝。「社主」就用當地所出的樹木,三代分別用松、柏及栗來安置,不用貴重的木頭。而前兩句「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只是陪襯的話,重要在第三句「周人以栗」。後面再加一句「使民戰栗」,使百姓及臣下對國家產生恐懼,是怕哀公聽不明白,再加以說明的。哀公當時,魯國國政早由三家所把持,哀公有意收回國政,此時藉問社,徵詢宰我的意見。宰我藉周朝社主用栗木,隱喻使人民戰慄的諫言,希望哀公有所作為,削弱三家的權勢。
「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此事宰我並未和孔子商量,所以孔子聽到了,很含蓄的說「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成事不說」,指哀公失政,三家僭越,局勢已成,難再改變,就不要再談論收回國政的話;「遂事不諫」,遂事指三家掌控魯國國政,已遂行其事,勸哀公立權威懲處三家的諫言,無補於事;「既往不咎」,這是孔子對自己說的話。「咎」是責備的意思。宰我替哀公出主意,不合時宜,雖然有失言之過,已經過去了,就不再責備他。但這並不表示三家不必削弱,而是希望宰我做到「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欲成大事必須謹慎,謀定而後動。否則舉事不成,害人害己。
從本章經文看出孔子言語含蓄,處事謹慎的態度。使當事人知所警惕,又讓不成熟的舉動,消弭於無形,正是我們研讀本章應當用心的地方!
孔子說:「管仲的器量真小啊!」有人就認為說:「那麼管仲是不是節儉呢?」孔子卻說:「管仲的住家就有三個處所,並且管理家中事務的官員,都是專職,不必兼攝多項事務,人事龐大,怎麼算得上節儉呢!」有人又問:「管仲如此的設施,是不是管仲知道禮制,依禮而行呢?」孔子接著說:「國君在門口樹立屏風,管仲也仿照國君樹立屏風;國君為了兩國國君友好的聚會,設置反坫的土台,管仲也跟著設置反坫,這都不符合禮制。假使認為管仲知禮,那麼還有誰不知禮呢!」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管仲,本名「夷吾」,字「仲」,齊桓公任為宰相,幫助桓公成就霸業,被尊為「仲父」。孔子當時,雖然管仲已經去世,但是齊國仍然強盛,管仲的名氣很大。很多人認為管仲有王佐之才,必定器量宏大,但是孔子卻說管仲小器而已!
「或曰:『管仲儉乎?』」有人聽孔子評論管仲器小、格局小,便以為管仲有節儉的美德,但是孔子不承認。
「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歸,是處所。攝,是兼差。禮制規定,諸侯府中事情多,官職才能專任。而管仲雖為齊國宰相,但身分仍是大夫,家中事務兼攝辦理就可以了,不可奢侈耗費人事。
「然則管仲知禮乎?」又有人以為管仲三歸之家,是國君所賞賜。禮云:「長者賜,不敢辭。」齊國國君當然是長者,管仲不敢辭退三歸之家,應該算是知禮吧?但是孔子卻不認為。
「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孔子舉出兩個例子,導正提問人的誤會。塞門,就是屏風,諸侯在門外設立屏風,分別內外。大夫也可設置屏風,但須規模小些。管仲卻和國君規模一樣。反坫,國君在房屋兩楹之間,設置土台,安放兩國君聚會的酒器。而一般人酒器置放在桌上,這種設施和個人貧富無關,和禮制有關係。管仲設置屏風及反坫,違反禮制。孔子反諷,管仲僭越禮制,顯出驕慢及奢侈的態度,如果還算知禮的話,那麼還有誰不知禮呢?
不過,在另外的場合,孔子曾大大讚美管仲說:「微管仲,吾其披髮左衽矣!」假使沒有管仲的貢獻,我們華夏民族早被外族統治,被迫和外族一樣,披著頭髮、穿著左邊鈕扣的衣服,飽嘗亡國之痛了。如此看來,孔子說話是不是前後矛盾呢?其實孔子對於管仲的作為,就事論事,有褒有貶,絕不人云亦云,含混不清。孔子要我們明辨是非,為善去惡,正是為當時及後世,留下學習及警惕的活教材。
孔子告訴魯國掌管音樂的大師說:「音樂是可以知道的!剛開始演奏時,猶如鳥要飛翔前,合起雙翼的樣子,專注而齊整。接著,音樂展開之後,樂聲純淨和諧,各部音節分明、清清楚楚,而且樂曲綿綿密密、接連不斷,甚至結束時,仍然餘音裊裊,如此整首樂曲才算完備。」
「子語魯大師樂曰」。魯國樂師有大師、小師的分別。孔子周遊列國,最後回到魯國,訂定禮樂,音樂才回歸中正。本章就是孔子回魯之後,和魯大師談論音樂的情形。其實禮樂的演變,是先有了樂,才產生禮。人都有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這都不是正常的狀況,如果沒有加以節制就會天下大亂。七情的根本就是「愛」,貪愛一產生,其餘六情就跟著發生。藉著音樂在無形之中,調和七情,心中重歸中正平和,必可避免不少冤枉失控的事發生。
「始作,翕如也」。「翕」是鳥合起雙翼,準備飛翔的樣子。猶如音樂剛開始演奏,全體靜下來,專注而莊重的演奏起樂曲。
「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從」是放縱,讓音樂開展起來。也和吟詩一樣,第一個字不入韻,到了第二個字,就合著韻展開一般。「純」是純一不雜,比喻各種樂器演奏時,都和著同一個調,和諧不夾雜。「皦」原來是指玉石潔白,這裡比喻樂曲的音節分明,各個樂器的音雖然不同,但個個清楚而明白。「繹」是抽絲,樂曲進行就像抽絲一般,越抽越長,綿綿不斷,到了結束,尾聲演奏完了,尚有餘音裊裊,經久環繞。
我國春秋時,吳國公子季札到魯國訪問,欣賞周朝各國的音樂。當欣賞衛國的音樂時,季札稱讚衛國音樂很美好,音調深沉,雖有憂思,但不至於窮困。肯定是衛國賢德君主--康叔及武公的德化呀!聽到鄭國的音樂,卻感嘆煩碎不堪,人民無法承受,恐怕是要先亡國呀!如此,聽過各國的音樂,所說的感想,準確的預言到各國的情形。所以一國的教化,音樂豈能疏忽呢!
音樂是滲透力極強的藝術,時下,熱門音樂、靡靡之音充斥,最會亂人心志,切莫沉迷。平時要慎選典雅中正的樂曲,涵養其中,遇到情緒煩動時,才能發揮調和之功。
衛國儀地負責守疆界的封人,向孔子的隨從弟子請求見孔子一面。
封人說:「凡是德學兼備的君子,來到我們儀地,我從來沒有見不到的。」孔子的隨從弟子就為他引見。封人出來後,對著孔子的弟子們說:「你們何必憂慮大道將要喪亡呢?現在天下無道已經很久了,上天將以孔夫子為木鐸,廣宣教化於天下,利益全天下的黎民百姓啊!」
「儀封人請見」,儀是衛國的邊地,封人是守邊地的官吏,可能是位隱者,所以沒有記載真實姓名。「見」是介紹自己和對方見面。
「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儀封人會說這句話,可能怕求見孔子時被阻攔,才表明凡到儀地的君子,他一定見得到。
「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二三子」指的是孔子的學生,「喪」是喪亡的意思,指的是大道將要喪亡,無法推行於天下。「木鐸」是金口木舌,四周用金屬做成的大搖鈴,中間是木料的舌。古時宣傳政教時,命令遒人搖動木鐸,巡行於街道,告知老百姓遵從。此時儀封人見過孔子後,反而勸弟子們不必憂愁,他確信無道的天下已經很久了,老百姓生活痛苦,正需要孔夫子把上天的仁德大道傳下來,使老百姓可以安居樂業。而孔夫子猶如周遊列國的木鐸一般啊!
反觀孔子一生,無人肯接受仁德之道,他老人家五十五歲離開故鄉,周遊列國十四年,栖栖遑遑,備嘗旅途辛苦,希望找到實施仁德大道的地方,可是無人肯用。晚年,孔子回到魯國,仍不放棄推展大道的決心,進行六經的整理,保存了中華文化的根本。孔子去世後,天下更亂,民不聊生。最後講究嚴刑峻法、崇尚武力的秦始皇統一了天下,卻大肆焚書坑儒。眼看著,文化的根就要斷絕了,大道豈能再現!但是偏離仁德大道的政權豈可久遠!十多年就覆亡了。到了漢朝,漢武帝獨尊儒術,設立五經博士,於是孔子所整理的經典,所蘊含的大道就隨著宣揚開來。兩千多年綿延不絕,照顧多少黎民百姓。
時下,許多人揚棄儒家典籍,喪失倫常之道,人民莫知所從,痛苦指數有增無減,正是無道久矣!所謂物極必反,大家必將重新思考、反省,吾人將何去何從?至聖先師孔子所傳下的五經,是中華文化的精髓,它講究五倫的人際互動,重視禮樂的教化,使人人各守本分,各盡其職。只要人類生存的一天,必然需要。想想,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何人肯擔?何人能傳?
孔子談論舜王時所制訂的韶樂說:美好到了極點,而且中正和平,完善至極。評論周武王時制訂的武樂說:美好到了極點,只是有殺伐之聲,還不夠完善。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古代立國先蓋太廟,祭祀祖先,祭祀有禮必有樂,製作禮樂歌功頌德必須與事實相符。詩經中風、雅、頌三種體例中,頌就是祭太廟時,歌頌祖先豐功偉業的音樂。春秋時吳國公子季札就能觀樂知國政,從各國音樂裡,了解辦政治的實際情形。韶樂是舜王接受堯王禪讓天下,立國之初所作的樂。表達舜王的政治清明美好,以及禪讓政治所呈現中正和平的境界。
另外,中國古代製作音律,是根據時令訂出來,有六律六呂,共十二根管。把它埋於地下,管的上端用葭灰覆蓋,等到時間一交全年十二節氣,葭灰就衝出管外,所以製作的音律配合天時,當然和我們息息相關。
「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武是周武王繼承文王,在孟津會師伐紂,得到天下時所作的樂曲。曲中敘說武王政治美好,只是音樂之中仍有殺伐之聲,不像韶樂中正和平,完善至極。
商朝湯王伐夏桀,周武王伐商紂,都是為人民著想,解救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是弔民伐罪、順乎天而應乎人的大作為。孔子講「民為邦本」,孟子講「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都是重視人民。而孟子更說武王伐紂,是殺了一個貪婪自私的獨夫,並未聽說武王是以臣弒君的罪人。本章中武樂未盡善,孔子並非貶低武王之德,只是樂曲中稍微流露殺伐的商聲,不似韶樂自始至終,都表現中正和平的宮調。
音樂是調理七情的藝術,古代講究君子不可一天沒有音樂陶冶。就是藉著音樂讓情緒發而皆中節,不因失控而釀成大禍。今日社會要慎選樂曲,多聽中正和平的典雅音樂,並注意內心情緒的起伏,在倫常大道之中,方能安住自得。
孔子說:「身居上位,不能寬厚對待下屬;行禮時,內心不能恭敬莊重;臨視父母之喪,缺少哀戚之情。對於這樣的人,我還用什麼來觀察他呀!」
「居上不寬」,不管在家中,或是在外,每個人的地位都有上下之分。猶如日有盈昃、月有圓缺,是一種自然的現象。雖然有上下之分,但是講求各盡本分、關懷對方,這是真正的平等,不同於西方所說的平等。居上位者對待在下者,要度量寬宏。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在下的人犯了小過要赦免,當作沒看到一樣,至於大過才要糾正。假使大小過都要管,自己必然不勝其煩,反而管不好,無法照顧好大眾。進一步,更要替在下者著想。例如擔任里長,就要適時協助里民,解決困難。
東漢時,華陰人劉寬,擔任郡守時,為人溫和仁厚,待人非常寬恕。下屬有過,只用蒲鞭警示;自己辦事有功,卻推辭不受,讓給下屬。有一次,劉寬穿戴好朝服準備上朝時,侍婢奉上肉羹,卻失手翻倒在朝服上,劉寬急問:「有沒有燙傷你的手?」並不在意自己,度量寬大,德風感人,傳為美談!
「為禮不敬」,禮節是用來敬重人的,如果缺少恭敬的心,禮節就流於外表的形式。例如行「鞠躬禮」是要彎腰的,但是現在的人,常常只點個頭,豈不變成「鞠項禮」?失於驕惰,敷衍了事。
「臨喪不哀」,父母去世,孝子居喪期間,內心哀戚不已,正是為人子女真情的流露。另外,到喪家弔唁,也要有同情心,不許有笑容。
「吾何以觀之哉?」以上三條做不到,孔子只含蓄地說:「吾何以觀之哉?」這樣喪失做人的根本,其實孔子不想再看下去了!
居上能「寬」、為禮尚「敬」、臨喪主「哀」,是仁的本質。今日,我們學仁學君子,莫忘了用這三條自我省察!
孔子說:「居住的鄰里中,呈現親厚的仁風,這是最美好的。假使不選擇仁厚的鄰里,卻隨意居住,怎能算是有智慧的人!」
本來論語各章並不是連貫一起的,但是編者有意把同類的編在一起。例如〈里仁篇〉大部分講「仁」。「仁」在心內,並不好懂。但透過言行可以表達「仁」,所以真正學仁的人,他的言行絕不離開仁。例如:說話時,不只為我,也想到別人,不以言語傷人;做事時,為我而做、也為別人。「仁」或許很難做到,但可以從「恕」做起,處處將心比心,替對方著想,離「仁」就不遠了!
「里仁為美」,里是許多家庭居住在一起的地方。自古就有「千金置宅,萬金買鄰」的觀念,特別注重鄰居的仁厚風氣。反過來說,鄰居不好,就是房子便宜,也覺得不值得。古時孟母三遷,為孟子選擇學習仁德的好處所,成就了孟子的道德學問,一直為後世所傳頌。
「擇不處仁,焉得知!」鄰里沒有好的榜樣,子弟也不會學好,後悔就來不及了。大家對衣服、飲食,都要精挑細選,卻忽略了每天浸染其中的居家環境,這就是缺乏智慧。
南北朝時,呂僧珍大公無私,忠心體國,頗有大臣的志節。當時宋季雅罷官後,買了一座宅子,緊鄰呂僧珍的家。呂僧珍問他買宅的價錢,宋季雅說:「一千一百萬。」呂僧珍奇怪為何如此貴?季雅說:「一百萬買宅,千萬買鄰。」能與呂僧珍為鄰,實在值得!
今日,我們對選擇的內容更應舉一反三。一者、家中要選擇好的電視節目及網路資訊,二者、交友要選益友,三者、結婚的對象要選德不選色,注重對方的品德。慎選居家鄰里,是學仁恕之道的前奏,必須多加致意,切莫輕心!
孔子說:「沒有仁德的人,不能長時間處在貧困的環境中,也無法長時間處在富有的環境中。容易隨著貧困和富貴的環境,而守不住自己的本分。一位天生仁厚的仁者,行仁時只求心安理得,並不希望得到什麼好處;一位智者為了利人利己,便能力行於仁。」
「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約」是貧困,過著簡陋艱困的日子。不仁者不懂仁義道德,人生缺乏目標,只想著享受,假使長久處在困苦的環境,就不能安分守己。
「不可以長處樂」,「樂」是富貴,生活過得不虞匱乏。「飽暖思淫欲」,衣食無缺時,就容易驕縱亂來。反觀世上,有錢有勢的,假使心中沒有仁德,很容易誤入歧途,作姦犯科,危害社會。
「仁者安仁」,仁者本性純善,天生厚道。做了仁德的事,就心安理得,本應如此。做壞事就對不起自己,讓別人受到傷害,更不能心安。
「知者利仁」,知者是聰明人,以為做仁德的人有好處,不肯做仁德的人,就有壞處。假使大家都肯當「利仁」的智者,那天下就太平了!
原憲是孔子的學生,孔子去世後,隱居在衛國偏僻的地方。在衛國擔任官職的同學子貢,駕著高級的駟馬大車,撥開沿路蔓生的野菜野草前來拜訪。原憲趕快穿戴整齊,出來迎接子貢。子貢看到同學衣服破舊,生活寒酸的樣子,感到難過,就問:「您生病嗎?」原憲回答說「我聽過沒有財富的叫做貧,學習仁道而不能力行的稱作病,至於我只是貧,對於老師教導的仁道奉行不渝,怎能稱為病呢?」子貢聽了慚愧不已!
今日社會富足,民風失於驕奢,當力行倫常,親厚一切,不為污俗所染。學習智者能看到行仁的好處,避免自己犯有不仁的情形,正是吾人著力的地方!
孔子說:「唯有仁人,心中公正,才能清楚評斷他人的好壞,喜好好人,厭惡壞人。」
「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好」是喜好的好,「惡」是厭惡的惡。如果不是仁人,心中有了私心,就欠缺公正的立場,便沒有資格去評斷,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古之學者為己」,古代真正用功求學的人,都先改正自己的毛病。「今之學者為人」,而現在求學的人,卻喜歡專挑別人的毛病,忽略了自身的管理,難怪天下紛紛擾擾不得安寧?
孔子升任魯國司寇,總理全國司法業務。正式主持朝政七天,就誅除了魯國聞名的大夫少正卯。孔子的學生子貢,認為孔子此舉是不是有失誤。孔子招呼子貢坐下來,分析說:「天下有五種大惡:第一、居心偏離正理而且陰險狡詐,第二、行為邪僻怪誕而且固執難化,第三、說話虛偽不實而且雄辯滔滔,第四、牢牢守著怪異邪說而且廣博多聞,第五、附和錯誤的潮流而且冠冕堂皇。只要犯了其中一種,混亂國家社會,就難逃誅殺。現在少正卯是五惡兼具,他聚集門徒結黨營私,誇大言詞迷惑大眾,而且橫行霸道顛倒是非,是人間的奸雄,為了百姓安定,豈能不除!」
有志於學習仁德的人,先管好自己,才能明辨好人、壞人,進一步,親近好人,遠離惡人,切莫在批判之中,忘失了根本!
孔子說:「假若以仁作為志向,從此絕不離開,就沒有可以厭惡的人了!」
「苟志於仁矣」,苟,假若的意思。立志在仁上,就像樹根深入土中,絕不動搖,這種視人如親、厚以待人的胸懷,一刻也不捨離!
「無惡也」,「惡」音「ㄨˋ」,厭惡的意思。志於仁,心中充滿關懷,對好人更加勸勉,對壞人勸他改過,捨不得放棄他。就像子女犯錯,父母為了子女好,加以處罰,希望他們改好,豈有厭惡、捨棄子女的想法?行道的人,要先教化壞人,因為壞人危害社會人群。那為什麼做不到先度壞人呢?就因心中存有厭惡。
孔子有教無類,周遊列國經過互鄉時,聽聞當地的人很難教化,當時卻有一位童子來求見,孔子的學生們都認為老師不必見他而徒費口舌!但是,孔子和他見了面,教導他,希望他變好,嘉許他潔身進取的心。至於離開孔子以後,互鄉童子能否變好,聖人心中就不介意了!如此平等待人,正是聖人仁慈的體現。
舜帝是大孝的楷模,母親很早就去世,父親個性頑劣、是非不分,又娶了陰狠嫉妒、說話不實在的後母。後母所生的弟弟象驕傲自大,三個人多次設計要陷害舜。其中一次,叫舜去修理穀倉,趁著舜爬上倉頂時,偷偷的撤走梯子,放火燒穀倉,想活活的燒死舜。幸虧舜靠著兩個大斗笠,勇敢的往下跳,才免除一死。又有一次,命令舜修井,當舜深入井底,父親就和象往井裡傾倒土石,想活埋舜,幸好舜從井旁的通道逃了出來。雖然經過這些事,舜對父母仍然恭敬孝順,對弟弟象友愛照顧,從未生起厭惡怨恨的心。舜如此醇厚仁慈的胸懷,不僅當時人民受到他的教化,安居樂業。更是後世學習仁道的典範。
仁要從修身做起,敦厚倫常、恪盡本分,擴充仁心,減低私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正是本章經文的大主意。
孔子說:「財富和高貴的地位,是一般人所想要得到的。假使不用得富貴的正當途徑,雖然得了富貴,君子也不要。貧窮和低賤的地位,是一般人所厭惡的。假使自己不作惡,努力為善,依然貧賤,有仁德的君子,安然處於貧賤之中!」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作善降之百祥」做善事是得富貴的原因,假使尚未行善卻有了富貴,或是使用不正當的方法謀取富貴,都是君子所不願意的。
「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作不善降之百殃」作惡應該得到貧賤,如果一生並未作惡,卻身處貧賤,這貧賤並非來自今生的作為。君子知天命,安然接受貧賤的生活,絕不怨天尤人。古代聖賢如堯舜德業之高,所生的兒子卻不肖;孔子萬世師表,道德冠於古今,晚年卻遭喪子之痛。雖然遭受橫逆挫折,仍然不改其志。
人一生下來,其實就只有赤裸裸的身體,是貧呢?還是富呢?就連皇帝、太子出生也是一樣,談不上貧或者是富。出生之後,有衣食住家,得到各種資源,是外加的富貴。有了外來的富貴,才有了失。富貴皆不可靠。孔子疏食飲水、顏子簞食瓢飲,生活過得簡樸,就是本來的面目。子路穿破舊衣服和穿高級皮裘的人站在一起,心裡並不以為意,也沒有絲毫失落的感受。
時下風氣,拜金浮誇、崇尚權勢地位。想要生活過得心安理得、社會安定有序,正需要學習「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志節!
一位德學兼備的君子,假使捨棄仁德,將如何成就「君子」的美名呢?君子對於仁的實踐:平時,在短短一頓飯的時間,不會離開仁;倉卒緊急時,必定謹守著仁德;顛沛流離、萬分危險時,也必然不會離開仁。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惡」,音「ㄨ」,如何的意思。君子對於仁,雖然無法全部做到,卻夠得上「近仁」的工夫。那如何才算「近仁」呢?恕道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實踐孝、弟、忠、信的美德,都是在仁道上力行,「力行近乎仁」,能這樣力行,就漸漸接近仁了。假使遠離了仁,「君子」的本質沒了,君子的美名,豈能名符其實?
「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終食」,吃ㄧ頓飯的時間,比喻很短的時間。「造次」是急忙的意思,無論多麼急忙,心中還是掛著仁。「顛沛」是危險的意思,即使遇到臨命終,也忘不了仁字。孔門賢哲── 曾子臨終時,發現所臥的蓆子不合自己的身分,堅持換回自己的蓆子,虛弱的身體才放好,就斷氣了。這是永不捨離仁道的典範。
「不違仁」如何才夠得上呢?平時無事時,很難看出來。遇到變化,在富貴中,就沉迷糊塗;身處貧賤,就怨天尤人;緊急危難時,更是自保不暇,遑論持守仁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六親不和,才能看到真孝慈。平時不自誇,蓋棺才能論定。學習百折不回的毅力,於五倫八德的仁道上,砥礪力行!
宋朝宰相文天祥,在元兵滅宋後,被抓到元朝的京城。元主忽必烈敬重他忠貞不降的人格,想請他繼續出任宰相,享受榮華富貴。文天祥斷然拒絕,只求一死。元主惜才,想磨掉他的志氣,就將他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四周都是腐臭、泥濘,一般人是無法忍受的,關了兩年多,竟然安然無恙。在牢中,文天祥作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正氣歌」,壯志貫日月,人格耀古今。他更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表明一心求死以保全節操。最後臨刑前,特別向著南方的宋朝叩拜,然後從容就義,真稱得上君子楷模。志節高超、精神萬古長青!
孔子說:「我從未見過以行仁作為嗜好的人,也未見過遇到不仁者,就厭惡的人。嗜好行仁的人,是行仁的最上者,沒有人更高過於他。厭惡不仁的人,他行仁時,遠離不仁的小人,也不使不仁的事加在他的身上。如果有人能夠在一天裡,用力行仁,我從未見過有力量不夠的情形。或許有人,肯用力行仁一天,而力量不足,只是我未見過!」
「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本章裡出現三處「我未見」,實在是當時沒有肯行仁的人。
「好仁者,無以尚之。」「尚」,同「上」,是加的意思。把行仁當成嗜好,凡事皆依於仁,是行仁最上等的人,無人可以復加其上。嗜好有好有壞,假使成了嗜好,不管任何困難,就是非做不可。例如好賭是個壞嗜好,可以三天三夜,通宵徹夜豪賭,即使身體衰弱生病,也毫無倦容。而「好仁者」對於行仁不疲不厭,至死絕不放棄,和仁靠在一起,不能分開,是醇乎其醇的好仁。
「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雖然厭惡不仁的小人,但並非「惡之欲其死」,而是「默擯」,沉默擯除,遠離不仁的小人。並且使小人的惡習氣,不會加在自己的身上,時時自我反省檢點,潔身自愛。假使小人肯幡然悔悟,行仁的君子,仍然教化他,使他往仁的路上走,蔚成君子之風。
「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上面經文是第一段,這是第二段,第二段特別注重「力行」。能力行「孝、弟、忠、信」,就是接近仁了,例如行孝竭力,雖然家貧,白水供母也是盡力。「孝、弟、忠、信」雖然有淺有深,卻是人人可行。肯一日力行近仁的人,可惜!孔子還未能見到。
「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蓋,或許,不確定的意思。指的是肯一日行仁而力量不足的人,這種人或許有,而孔子說未見到,此話雍容含蓄,實在是沒有肯一日行仁而力不足的人。
好仁、惡不仁的仁者,孔子未見;力行「孝、弟、忠、信」的近仁者,孔子也未見;甚至肯行仁而力不足的人,竟然也未見。可見當時大家不講究仁,孔子此章極盡委曲婉轉,分三層,引人往仁的路上走。
明朝佛門的紫柏大師在陽羨時,有一次讀到長沙集,看到忠臣李賁守城將被攻陷時,不想死在敵賊的手中,就把劍交給部將,命令部將斬殺他全家。部將慟哭奉命後,李賁就先自殺殉城。紫柏大師讀到這裡,感動得淚流滿面。而身旁服侍的弟子看了這一段,竟然無動於衷。大師大聲呵斥:「你毫無仁心,應當將你推下斷崖!」可見大師忠義氣概,痛惡不仁。
本章可以從「力行近乎仁」下手,勉強自己,信聖人言語,依聖人智慧,莫徬徨,豈有力不足者!
孔子說:「一個人的過失,是因對於各自親近的人,有所偏袒而犯過的。雖然是以私害公,但是觀察他厚待親人的動機,就知道此人心中有仁。」
「人之過也」,過和罪有所不同,犯過是無心的,並非故意設計的。
「各於其黨」,「黨」是自己所親近、關係密切的人。例如五倫中,親子、長官及部屬、夫婦、兄弟及朋友,都是屬於「黨」的範圍。
「觀過,斯知仁矣」,何以有了過,反而說犯過的人他心中有仁呢?仁是親近、敦厚的意思,一時袒護周遭親近的人,無形中流露人倫的親厚,事出無心,內心仍然保有親厚的仁心。而一時講情,忽略了公義,仍然是有過的。
孔子當時,陳國掌管作戰的陳司敗,有一次,當面請教孔子,魯國國君是否知道禮節?孔子立刻回答「知禮」。等孔子退出時,陳司敗向孔子的學生巫馬期質問:「孔子是位君子,君子是不結黨營私的,難道君子也結黨營私嗎?魯國的國君娶了同姓女子為妻,這是不合禮的。假使像孔子所說魯君知禮,那麼還有誰不知禮呢?」隨後,巫馬期把陳司敗的質問報告了孔子,孔子接著說:「丘也真有幸,假使犯了過失,別人就一定知道。」自己的國君違禮,臣子不忍宣揚自己國君的過失,孔子忌諱而袒護,流露出愛護國君的敦厚仁心。事後,有人指出孔子的過失,他承認犯過,更慶幸有人指正,免得是非不明,混淆視聽!
孔子施教重在五倫,能在避諱親人的過失裡,觀察他內心仁厚的動機。厚待五倫,各盡本分,世間必然和諧溫馨。
孔子說:「一個人早上聽聞到修齊治平的仁道,即使當天傍晚就死了,這一生不空過,也算可以了。」
「朝聞道」,道就是孔子所講的「人道」,也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仁道。「人道敏政」人道最可貴的在於辦好政治,調和大眾得到家、國、天下的公安。公安為什麼重要?假使大家只想自己,沒有考慮別人的存在,缺乏互相的關懷,不肯往「仁」的道路走,你爭我奪,就會苦不堪言,身心俱疲,不得安寧。
「聞」道已不容易,能進一步學道,就更難得了!聞道不只是表面聽聞,重點在於對道有所「覺悟」。也就是聽聞的同時,對於道產生無比的信心,奮然提起行道的誓願,永不放棄!這樣才算聞道。
「夕死可矣」,朝聞道,若有幸在世,則把握時光,力行仁道,作為圓滿道業的資助。假使不幸當天傍晚就死了,比起未聞道,而枉來世間一遭,要好太多了!人生存於世,價值不在壽命長短,假使逆道而行,危害世間,即使壽命八百歲,那受害的人一定更多。
西漢時,夏侯勝和黃霸被判死罪,關在同一座牢獄。關了好長一段時間,黃霸想向夏侯勝學習經典,夏侯勝婉拒他說:「已被判死罪,學了經典又有何用?」黃霸引用孔子的話「朝聞道,夕死可矣」,學習經典而能得聞聖人之道,雖然只朝聞而夕死,活了很短的時間,也就值得了。夏侯勝很嘉許黃霸的志向,就為他傳授經術。在獄中經過了大約一年,他們之間的講論學習仍然孜孜不倦,未見懈怠。兩人這樣被關了三年,後來竟被釋放。而且皇上漢宣帝還重用了夏侯勝,夏侯勝更引薦黃霸擔任官職。夏侯勝在晚年更受皇上器重,享年九十
歲,過世時還備受哀榮。而黃霸則是一位善於治理人民的漢世賢臣,官至宰相,餘蔭後世子孫。
對孔子的仁道,我們得聞了沒?對於五倫,是否產生勇往直前的信念呢?平時在孝、弟、忠、信上肯力行嗎?假使尚未具足,則未真聞道,正應有所警覺自省呀!
孔子說:「一位讀書人,立定了志向,發願學習修齊治平的仁道,假使對於粗惡的衣服和飲食,仍然感到羞恥難堪,就不足以和他談論仁道了!」
「士志於道」,「士」是讀書求學的人,居古代「士農工商」四類人民之首。相當於現代的知識分子,內心欣求道德仁義,是有良知的讀書人。「志」是立定志向,有了志向,心心念念不忘這個誓願。一旦立定志向在道上,發願學習修齊治平的仁道,就永不更改。
「而恥惡衣惡食者」,衣食是最平常的生活必需品,可以用來檢驗是否真正立志修道。假使對粗衣粗食感到羞恥,不好意思,產生了虛榮心,那學道就很難了!
「未足與議也」,議是相互談論。有了虛榮心,就會好名好利,貪圖名利和修道是背道而馳的,那修道一定不會有成就。和他談論仁道,豈不是枉然!
修道的過程是不斷地改正自我的過失,對於偏失的外在言語、行為,要改過已經很難;何況是愛慕虛榮、貪名圖利的內在過失,要確實改正,就更不容易了!那對於名利要如何看待呢?應該接受就接受,不應該就不接受。如果只講享受,不應該接受卻接受,必定招來災禍;假使應該接受而有餘,盡可施捨救助貧困。宋朝范文正公,也就是范仲淹先生,將俸祿設置義田、學田,把自己有官運的寶地,設置學校,嘉惠鄉里子弟,使人人都能官運亨通,正是「人在公門好修行」的典範。
我國南北朝時,北魏的高允擔任擬詔書的官職。有一次,北魏太武帝對崔浩犯了國史之罪,極度氣憤,命令高允立刻書寫詔書,從崔浩以下到僮吏為止,一共一百二十八人,一律誅滅五族。高允遲疑不忍擬詔,認為古今豈有如此巨惡的罪刑。太武帝頻頻催促,高允乞求晉見皇上,稟告說:「崔浩所犯罪刑,如果還有其他罪惡,這就不是微臣所知。假使只因國史一事觸犯,那罪刑還不至於如此之重啊!」太武帝大怒,命令衛士將他抓起來,太子在旁拜請皇上恕罪。太武帝氣平後,反而稱讚高允說:「假使沒有此人勸諫我,必然枉死數千人。那詔書就改為崔浩誅族,其餘部屬處死,他們的家族就赦免吧!」後來,北魏文成帝即位,曾到高允家,只見草屋數間,用的是平常的棉被,穿的是破舊的棉袍。轉到廚房,只看到鹽菜聊以配飯。文成帝大嘆:「古人清貧持家,難道有如此的嗎?」
高允為救無辜,不計身家性命,必有高遠的志向、仁德的懷抱,而安貧自若,不恥惡衣惡食的高潔志向,令人敬慕不已。
孔子說:「一位有德有學的君子,不論在位或不在位,面對天下所有人,不會產生敵對,也不會特別貪慕,只要他的所作所為合義,就可以依從。」
「君子之於天下也」,君子不論在位或不在位,都與天下人有關。所謂「出交天下士,入讀古人書」,不在位的君子也必須與天下士交往,一樣有關係。
「無適也,無莫也」,「適」就是敵,敵對的意思。「莫」就是慕,貪慕的意思。對於任何人,沒有格外敵對的人,也沒有特別貪慕的對象,對人一律平等看待。
「義之與比」,「比」是從的意思。和天下人的關係,不論遠近、親疏或是厚薄,都以「義」作為遵從與否的準則。一般人對於同樣的道理,常會因個人的好惡,而同意張三,反對李四。事先若有了親疏、遠近的分別,無法依義而行,這就不對了!
宋朝大臣趙抃及范鎮,因為議論朝政,意見不合而心中懷怨;王安石當了宰相,痛恨范鎮曾經向神宗皇帝指謫他的過失,有一次皇上問道:「范鎮的為人怎麼樣啊?」王安石便回答說:「趙抃對范鎮的為人最清楚了!」於是皇上就轉問趙抃,趙抃卻回答:「范鎮是位忠臣。」皇上再問:「為何知道他是忠臣呢?」趙抃說:「仁宗皇帝有一次病情嚴重,范鎮就率先上奏,請求冊立太子,以安定社稷民心。奏章呈給仁宗皇帝後,范鎮總共等了一百天,奏章才批了下來。這期間,范鎮為了這件事情,頭髮和鬍鬚都急得發白了。可見范鎮正是一位忠臣呀!」趙抃退下後,王安石就責問他說:「你不是和范鎮有仇嗎?」趙抃說:「我不敢以私人的恩怨而廢棄了公道啊!」
今日多元的社會,價值觀念常被混淆不清。身處其中,要心存公心,唯義是從,必當時時自我提醒:心中持守的仁道正義有否堅定?
孔子說:「一位求道的君子,他心中思念住在有仁德的處所。而小人所想的,卻是處所的田地財產,有什麼利益。另一方面來說,君子對於自己的行為,時常惦記著如何實行,才能合乎聖賢的典型。而小人做事卻只想到自己有沒有受到恩惠、利益。」
「君子懷德,小人懷土」,本章君子、小人,不以在位或不在位來區別。「懷」是思念、把心安在那裡。「德」,指的是仁里、德鄰的處所。君子選擇有仁德的地方,向仁德的君子請益學習,積極進德修業,並隨時防範惡習的沾染。「土」是土地財產,它有沒有利益,正是小人心中所重視的。本章這兩句話,從選擇居處來分辨君子、小人。
「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刑」同「型」,是典型的意思,君子的行動,遵守國家的憲章制度,考慮是否合乎聖賢的典型。「惠」是恩惠,別人對自己是否給予好處,小人一做事,心中念念不忘就是利益。「惠迪吉,從逆凶」是書經的兩句話,說明順著正當的道理,合乎典範規矩,就得到吉祥;反之,只計利害得失,逆道而行就凶多吉少了!
孔子開創平民教育之後,學生們仰慕孔子的德學,離開家鄉,不畏路途遙遠,從四面八方紛紛趕來求學。擅長言語、經商有成的子貢,更遠從衛國來到魯國的曲阜,向孔子求學。
子貢聰穎,就學一年,自以為超過孔子;兩年後,卻認為和孔子差不多;等到學滿三年,反而覺得實在不如孔子。之後,就死心塌地,跟在孔子身邊認真學習。孔子周遊列國十四年,餐風露宿,備嘗辛苦,子貢始終跟隨不離。更盛讚孔子道德學問如日月、如天,實在無法超越。孔子去世三年內,眾弟子都在孔子墓旁築屋守喪,三年期滿才盡哀離去。而子貢對老師孺慕之情,難以捨離,再守喪三年方才離去。
今日之下,風氣敗壞,瀰漫著功利思想,多數人都希望增加自己的資產,無形中卻沾染了小人「懷土」、「懷惠」的心思,疏忽了君子「懷德」、「懷刑」的行止,反而造成生活痛苦不堪。二者如何取捨,學了這一章就可以瞭然於心了。
孔子說:「對於自己有利的事,放縱的追求,這樣的作為必然招來許多的怨恨。」
「放於利而行」,「放」是放縱的意思,任意往外發展,不肯收斂。「利」所說不僅僅是錢財、物品、升官……凡是對自己有好處的都包括在內。「放於利而行」就是有利就去做,沒有利就不肯做。
「多怨」,一個人在社會上,只挑有利自己的事做,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便一毛不拔,是無法立足在社會上,盡是招來怨恨!
春秋時代孟獻子,是魯國賢能的卿大夫,在魯襄公十九年去世。當時前來弔祭的人非常多,等到喪事完畢,主事的司徒就照著孟獻子的遺願,把送來的奠儀一一退還。這對當時藉喪事斂財的歪風,端正了廉潔的楷模。孔子讚嘆:「可也!」此種風範可長也。孟獻子曾說過:「得賜車馬的士大夫,已有俸祿,不再蓄養雞、豬。喪祭時可用冰塊的卿大夫,也擁有俸祿,不再蓄養牛、羊。封有采地的百乘之家,只限收取采地人民的賦稅,絕不蓄養巧立名目、收刮民財的臣子。」因為雞、豬、牛、羊,是人民財富來源,居官在位絕不與人民爭利。仁德的國君,不以利為利,而是以義為國之大利也。
利益是有限的,假使自己盡是有益,那他人必然有損;自己有得,他人豈能不失?如此上下、親戚交爭利,就忘失了本分、親情,本來那有宿怨,卻成了不解的仇恨。如能善用內心充沛的仁心,散財於民,這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泉源。
孔子說:「能講求禮讓來治理國家,那治國有什麼困難呢?不能用禮讓治國,所制訂禮又有何用呢?」
「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國家要長治久安,一定要有「道」。「道」不易了解,所以講「德」。「德」也不易了解,次而講求「仁」及「義」。但是一般人還是無法把握,所以有德有位的君王,制訂了「禮」。「禮」有條文,大家容易遵守,守住「禮節」就能成就「道德仁義」。「禮」的精神是敬,敬是先人後己,講求的是「讓」。堯讓位於舜,舜讓位於禹,堯舜心中為了百姓,把國家讓給賢德之人,其餘大小事,更捨得下了!堯舜在位,國家有道,崇尚禮讓,政治清明,人民生活安定,「堯天舜日」是後人仰慕的境界。
「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假使互相爭奪,一切禮節條文就形同虛設。居上位的,自稱功績很大來凌駕百姓;在下位的百姓,也自認才能傑出,和上位者一爭長短。上下無禮,所爭者卻是誰的功績比較好,亂象叢生,國家的衰弱必然跟著形成。
春秋時,晉國軍中的兩名大將去世,晉國國君就指派士匄擔任中軍統帥,士匄謙辭說:「從前臣下跟隨統帥智伯辦事,匄只是協助而已,自己並非賢能。現在伯游最年長,請君上任命伯游擔任統帥。」於是晉君就任命伯游擔任統帥,士匄協助。接著,晉君又命韓起統帥上軍,韓起謙辭,要讓位給趙武,但是趙武的官位低於另一位將領欒黶,晉君就改命欒黶擔任。欒黶平時驕奢暴虐,此時看到士匄及韓起的謙讓,也謙辭說:「臣不如韓起,韓起願推舉趙武,君上就同意吧!」於是確定趙武統帥上軍,韓起從旁輔佐,欒黶仍然統帥下軍,官
位照舊。因為士匄帶頭禮讓,比他官位低的將領跟著紛紛退讓,連驕奢的欒黶也受到影響。之後,晉國政治平和,都因士匄的禮讓帶來良善的風範。
「爭之不足,讓之有餘」,仁德的君子心中懷抱大眾,關懷人民,為了團體、國家的和諧安定,必然肯謙退忍讓。我們看看農夫插秧時,俯著身、低著頭,倒退著工作,才能插滿整片田地。「退步原來是向前」,「讓」才能讓出一片天!
孔子說:「不憂愁自己沒有官位,只憂愁居官辦事,能否建樹利益百姓;不憂愁別人不知道自己,只在乎追求可以為人所知的真才實學,是否具備了!」
「不患無位,患所以立。」「患」,憂愁的意思。「位」,祿位,就是有了官位。從前書院的院長稱為「山長」,學子讀書大多在山上,例如白鹿洞書院。遠離世俗名利的誘惑,可以培養讀書人的浩然之氣。「立」,立足在官位上,能有所建樹。包括人格的建立、辦好福國利民的事業。
「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莫己知」就是「莫知己」,不知道自己的才學。「人不知而不慍」,別人不知道自己的才學,心中不發牢騷。反而更積極追求真才實學,避開虛名。論語以仁義道德為根本,學習孔子之道,切莫離開「仁義」,否則陷入沽名釣譽的迷失中而渾然不覺,豈不可惜!
東漢末年,群雄割據連年戰亂,諸葛亮自山東琅琊郡,逃難到湖北襄陽的隆中定居。每日躬耕勤奮學習,親近荊襄地區有德學的名士。時常吟唱「梁父吟」,激盪心中高遠的志向,更自比為春秋、戰國時代的管仲及樂毅,一位是輔佐齊桓公成就霸業的良相,一位是受命於燕昭王,合五國兵力,大破齊國七十餘城的良將。但當時的人並不了解諸葛亮,只有幾位知己好友,徐庶及崔州平佩服他的才幹。劉備征戰多年,連個根據地都沒有,苦無能人輔佐。拜訪了襄陽的水鏡先生,水鏡先生告訴劉備說:「能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裡有臥龍及鳳雛,能得到其中一位襄助,則大事可成。」劉備後來遍詢身邊的人,就是不知臥龍及鳳雛為何許人也。徐庶當時正在劉備身邊協助,急著尋母離去,見到劉備求才若渴,便指出隆中的諸葛亮就是臥龍先生,並且囑咐要親自訪賢。劉備誠心誠意三顧茅廬,最後才見到諸葛亮,向他請教如何行大義於天下,安定紛亂的戰局。諸葛亮隨即提出有名的「隆中對」,為劉備籌策大計,建立後來的蜀漢,奠定三分天下的大局面。諸葛先生此番偉大的才略,若非平素厚培,豈能驟至!
真人才,就要在平居時,恢弘自己的志向,不離仁義道德,自我勉勵、積極學習利益眾人的學問,以待有用之時。一旦時機來到,擔任職位,更能勤政不倦,建立安己安人的事業。
孔子說:「參啊!我所傳的道,可以用一種道理把它全部貫串起來。」曾子聽了以後,立刻說:「對!對!」等孔子離開後,在場的孔門學生就請問曾子說:「老師所說的一貫之道是什麼呢?」曾子回答說:「老師所傳的一貫之道就在忠恕兩字呀!」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參」是曾子的名。孔子對自己的學生曾子,直接稱呼他的本名。「貫」是貫穿、貫通的意思。古代的錢中心穿孔,可以用一條繩子,將所有錢貫串起來。用來比喻,孔子所說的道理,可以用一種道理全部貫串起來。
「曾子曰:『唯。』」「唯」是了解孔子的話,迅速而恭敬的應答。
「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雖然曾子了解孔子的教導,但是在場的孔門學生還不明白。等孔子離開後,才進ㄧ步向曾子請問一貫之道。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是盡己的意思,與人一起辦事,不論任何人,自己都必須盡心盡力。「恕」是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將心比心、替對方著想。「忠恕」是實實在在、毫無虛假,也就是中庸所說的「誠」字。假使缺少了「忠恕」,便缺少了「誠」,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事業,必然落空。「而已矣」,沒有遺漏的意思,就是只有「忠恕」二字,便包涵無餘了!也就是曾子以「忠恕」直下擔當,傳承夫子之道。
大戴禮提到如何做到「忠恕」,當子女的尚未盡到孝養父母的本分,就不敢批評父母有不慈愛子女的地方;當弟弟的不能做到恭敬順承兄長,便不敢說兄長不友愛弟妹的地方;為人部屬的不能盡到自身職責,也不敢說長官不能帶領部屬的缺失。
明朝大儒王陽明先生,有一次,遇到鄉里的父子爭執甚凶、互相控告,吵著一定要面見先生。見了先生後,父子卻抱在一起號啕大哭。柴鳴治見了,好奇請問陽明先生:「先生說了什麼,讓他們父子既悔改又感動呢?」陽明先生說:「我只說舜是世間大不孝的兒子,他的父親瞽叟是世間最慈愛的父親。」柴鳴治驚訝先生怎麼說話顛倒,再請教其中的道理。陽明先生說:「舜常常認為自己大不孝,所以日夜思念如何盡力行孝;而瞽叟卻常認為自己最慈愛,但自己的心已經受到後妻的迷惑而不自覺,看到舜更不順眼,無形中就失去了慈愛的心。反之,舜見了父親瞽叟不疼愛自己,更加省察自己未能盡到孝道的地方,更加勤勉行孝,自然成就大孝。」
「忠恕」是曾子落實夫子仁道的秘訣,我們能常常自我反省,不失本分,盡其在我;更能替人著想,推己及人,正是學習孔子之道的下手處。
孔子說:「君子所曉得的在義,小人所曉得的在利。」
「君子喻於義」,「喻」是曉得、懂得。君子明瞭「義」的道理,中國文化講究「知行合一」,不能行和不知是一樣的,真正知道就能實行。何謂不知「義」?並不是不懂「義」字,「義」字只是符號,要遇事能懂,知道何事該辦、何事不該辦。君子的一舉ㄧ動全在義上,才夠得上「喻於義」。
「小人喻於利」,小人牟利並非僅限錢財,凡是身、口、意中,只要ㄧ舉動先求自己夠本、不吃虧,也就是拔一毛以利天下必不為也,這便是小人的行徑。
宋朝陸九淵象山先生,受邀到白鹿洞書院為學子們上課,他特別提出本章經文。象山先生要大家應當辨清自己的志向,他說,ㄧ個人真正所曉得、明瞭的,是來自於日常生活的習慣,日常生活的習慣來自於心中的志向。志向定在義上,則日常生活習慣一定也在義上,日常生活習慣不離開義,這樣才是真正明瞭義。反之,小人心心念念在私利上,日常習慣也在利上打滾,所曉得的就只有利了。象山先生殷切期盼大家一定要辨清自己的志向是「義」、還是「利」?
這場盛會,透過象山先生切身的體察及鞭辟入裏的分析,言辭中句句懇切中肯,在場師生為之竦然心動。
本章是學習君子的總則,重點在個人的存心。心存公義是君子,私心滔滔是小人。省察起心動念,存義去利,正是平時功課所在!
孔子說:「見到賢德多才的人,內心思考著,學習如何才能和他一樣;反之,遇見不賢、不求進步的人,往內反省自己,有沒有和他相同的毛病,提醒自己要不斷改進,不許往後退步。」
「見賢思齊焉」,「見」就是知見、見識。能真懂得義利之辨,才有學問眼力看出「賢」與「不賢」,所以「見」字非常要緊。「賢者」比「君子」還高明,簡單來說,必須道德品行、學問技能、力行實踐,這三條都做到,才夠得上「賢者」。賢者與君子,他們的存心,都是以「獨為賢者、君子」為可恥,假使別人都是小人,而獨獨自己是賢者、君子,這是缺乏同情心,有損德行,正是賢者、君子的大羞恥。「思」是研究如何和賢者一樣,然後積極付諸行動,跟上賢者的行徑。
「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不賢」不是小人,可能是君子、或是普通的人,只是不如賢者而已。「見不賢」,見到比賢者差一點的人,並不譏諷輕視,而是趕緊向內省察自己,有沒有不知不覺犯了同樣的毛病。求學進步難,退步容易,得隨時保持警覺,才能不斷進步。
宋朝司馬光先生,擔任過宰相,著有資治通鑑一書,學問及人品都受到當時的人所推崇。有一次,向人提起讀書的習慣,他說:「一般人很少能從第一卷讀到最後一卷,往往從書的中間、或是後面,隨興讀起,大多不能完整讀完一本書。」而司馬光讀書最重專心,不敢旁騖,也常憂慮自己會不小心犯上這種毛病。他舉了學士何涉先生的典範,何涉的書桌上只放一本書,讀書時就針對這本書,從頭至尾一一校正錯字,如果尚未讀完這本書,絕不換別的書讀。何涉讀書的習慣,就可以讓人見賢思齊,作為我們讀書的榜樣!
今日社會,人際交往頻繁,互相薰染頗深,誰能分辨「賢」與「不賢」?若想深入聖賢堂奧,開展安己安人的德業,就非得要有見賢的眼力及「思齊」、「內自省」的功夫。
孔子說:「平時侍奉父母,發現父母的過錯,才剛剛生起,還很細微時,就能立刻察覺,並且勸諫父母改過。假使父母的心志不肯聽從勸諫,仍然怡色柔聲,對父母依舊敬重,等待適當的時機,再繼續勸諫,直到父母改過,否則絕不停止放棄。如此憂心勞苦,也不怨恨父母。」
「事父母幾諫」,「幾」同「機」字,指的是動機,非常的微細。「知機其神乎」,能知道別人所動的念頭,是非常神奇、不可思議的。「諫」是「正」的意思,用正道勸諫,使人改正。平時孝養父母,不僅是身體上的奉養,心理道德有了微細的過錯,就應立刻勸諫,此時發覺容易改正,不易鑄成大錯。假使父母早已有了大的過錯,更要多方勸諫,免得後悔莫及。
「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志」指的是父母的心意。「不違」是不停止的意思。勸諫父母時,父母有時並不了解我們的意思,就要深一層去勸諫。假使父母懂得,卻不肯聽從,此時不可變色,更應柔聲下氣,保持和悅的顏色,婉轉的勸導。在父母尚未改過前,勸諫的誓願絕不停止。
「勞而不怨」,一次又一次的勸諫,甚至遭父母責備打罵,非常的勞苦。而且心中一直擔憂著,父母為何不改過?過程非常憂心勞苦,但孝子心中絕不怨恨父母。
孔子的弟子閔子騫,以孝著稱。幼年,母親去世,父親娶了繼母,生下兩個弟弟。有一次天寒,父親命閔子騫駕車,閔子騫卻失手丟了韁繩。父親一氣之下,用鞭子抽他,大衣裡,竟掉出了不能禦寒的蘆花。父親再檢視車上兩個兒子,所穿的卻是保暖的厚棉袍。父親終於了解了,原來繼母一直虐待著閔子騫,立刻要求繼母離開這個家。此時閔子騫趕快跪下,哀求父親說:「母在一子單,母去三子寒。自己受到冷落沒關係,母親離去後,兩個弟弟也跟著受苦,全家更加破碎不堪啊!」父親受到了感動,留下了繼母。繼母也感悟改過,待閔子騫如同自己的親生子,全家和樂融融,成就了親子間孝慈的美名。至今,閔子騫故居附近的汶水,兩岸遍布的蘆花,依然述說著孝子的心志!
孝子把心放在父母身上,愛敬雙親,不忍雙親蒙羞,憂心勞苦勸諫不止,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值此世道澆薄之際,豈能不勉力行孝啊!
孔子說:「父母健在時,不往遠處遊學、不在遠地擔任官職;假使不得已要遠遊時,所辦的事情要正當,所到的地方也要有固定的處所。」
「父母在」,父母健在時,我們的身體不能自由。父母疼愛子女是天性,常常掛念著子女。久不見子女,一見面就感覺子女消瘦了!周文王「視民如傷」,人民已經安居樂業、生活無虞了,但是文王一見到,就認為他們受到傷害,念念不忘著人民,希望他們的生活過得更好。文王的心就是父母的心啊!
「不遠遊」,「遊」包括遊學、遊宦,離開自己的故鄉,到遠處尋找師友、研習學問;或是到遠地擔任官職,謀求生計、施展抱負。
「遊必有方」,「方」是常的意思,遠遊有一定的事要做;「方」也是方向的意思,遠遊的處所有固定的地方。假使遠遊換了處所,一定要稟告父母,也要經常寫信報告近況,免得老人家掛念。父母的心時時刻刻放不下子女,能安慰親心,就是孝順。古時候皇宮有「養心殿」,真懂孝順的子女,要重在養父母的心啊!古時的教育重在精神生活,現今教育如果只講物質的口體之養,那孝順還是大大有缺陷,父母又豈能頤養天年?
有一次,孔子和學生們在一起,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哭聲,非常的悲哀!孔子告訴學生們:「前面一定有賢德的人,趕快過去看看!」到了那裡,發現有ㄧ個人站在路旁,穿著粗布的衣服,手上拿著農具,哭得非常傷心。請問名字,原來是皋魚。孔子趨前安慰:「難道您家中有人過世嗎?不然怎會哭得如此悲傷!」皋魚回答說:「我失去了一生中三件重要的事:第一、年少時出外求學,到諸侯處為官任職,卻把雙親擺在一邊,疏於奉養。第二、為了保有高尚的志向,後來卻不肯出仕為官,造福人民。第三、結交的好友,卻因小小的事情而絕交。『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樹木想靜下來,但風卻吹不停。為人子女想盡孝,而雙親卻已不在了。過往而不可追回的是歲月,去世而無法再見面的是我的雙親啊!
人生遺憾如是,就此告別。」皋魚說完,竟然站著氣絕而死。孔子感嘆著說:「皋魚的遺憾大家要自我警惕,要深深的記住!」當時就有十三位學生有感而發,立刻向孔子辭行回家侍奉雙親。
杜甫的詩句中寫著:「永痛長病母,五年委溝溪;生我不得力,終身兩酸嘶!」征戰歸來的遊子,悲悽著母親長年生病,自己征戰遠離,無法侍奉身旁。更加痛心母親去世五年,屍骨還委棄在溝溪之中,不得安葬。感嘆母親生我,晚年卻得不到兒子竭力侍奉,母親念子、子念母親,母子心酸號哭,飲恨終生。讀了杜甫感慨的詩句,為人子女者,雙親健在,豈能不思盡孝啊!
經文重複出現,請參考:學而篇第十一章。
孔子說:「父母親的年紀,不可以不知道。知道了父母親的年紀,喜的是,父母親能得長壽、身體健壯,為人子正可盡孝,承歡膝下;害怕的是,父母親年歲已高,身形漸漸衰老,能盡孝的時日,已然不多了!」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當子女長大能夠自立,年紀都已經是三十、四十歲左右。此時父母親的年歲已高,古人云:「人生七十古來稀」,父母來日不多,為人子女更應謹慎侍奉,及時盡孝。
「一則以喜」,想到父母親的年紀已高,歡喜自己已經開始盡孝,回報雙親。更能保握此時父母健壯,自己可以多些時間侍奉承歡。此時自己若在社會上有所建樹,利益大眾,更能顯揚父母教子的美名。
「一則以懼」,父母年歲已高,正是天增歲月人「減」壽,能和雙親聚在一起的時光,已漸漸流失,害怕自己將面對「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與感嘆!從前時序進入臘月,未過正月前,家中就不許說衰喪話,這是盡孝。免得歲末年初,父母親又老一歲,不忍心讓雙親觸景生情,感嘆傷心!
孔子學生子路,勇氣過人,年輕時家中貧窮,曾經從百里遠的地方,歡喜的背米回家,奉養雙親。後來當上了大夫,食前方丈,擺滿了三牲五鼎,極為豐盛。但是每次用餐時,總是不由得落淚哭泣。想起過世的雙親,已然不在人世,想供養美食,已經失去了機會!
父母在世要趕緊盡孝,勝過去世後祭拜五鼎佳餚。假使昧著良心,貪取不義之財奉養父母,父母蒙羞,實違孝道。為人子女,何患貧窮?只要守住人格,能盡菽水之養,承歡膝下,父母安心,正是盡孝!
孔子說:「古時候,像周文王、武王以前的人,說話非常謹慎,不輕易說出來,也不隨便答應別人。就怕自己無法做到,而感到大恥辱。」
「古者」,指的是孔子以前的人,大約是周朝初年,或是殷商時代。
「言之不出」,「不出」是說話很實在,不隨便增加、或減少實際內容;說話也很慎重,不輕易答應別人。
「恥躬之不逮也」,「恥」是羞愧心,自己感到不好意思,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別人。「躬」就是自己本身。「逮」是及的意思,「不逮」就是無法達到,辦不成事情。話先說了,本身卻做不到,學習君子之道的人,假使犯了這樣的毛病,必然感到非常羞恥。
春秋時代,吳國公子季札很有賢德。有一次出使外國,向北前行,剛好經過徐國。徐國國君見了季札的劍非常喜愛,但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不過,季札也知道徐君的想法,只是當時他要出使上國,禮儀上必須佩劍,所以季札不能獻出寶劍。後來,季札出使返回途中,聽說徐君已經去世了,季札就解下佩劍,掛到徐君墳前的樹上,向他祭拜。隨從的部屬覺得很奇怪說:「人已經死了,寶劍還能給誰呢?」季札緊接著說:「不可如此!我見到徐君的時候,心裡就已經答應要把寶劍送他。雖然他現在去世了,我怎麼可以因為他的死,而違背我的初願呢?」
從前商人雖居「士、農、工、商」四民之末,但講究「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言不二價」,一定遵守誠信。現今社會鬥爭堅固,隨便發表意見,等到要履行諾言時,反而
強詞奪理,無法反躬自省,風氣敗壞至極。有志於學習修己安人之道的人,在自己的一言一行上,怎麼能不講求呢?
孔子說:「一個人生活所需、以及言語、行動,肯守住儉約,能做到不奢侈、不囉唆,那他所犯的過失,就很少了!」
「以約失之者」,「約」,儉約的意思。不只財務的節省,還包括生活、說話、辦事都要儉約。假使生活奢侈,說話、辦事囉唆,就容易妨礙別人,這樣就不符合孔子所說的「儉近仁」,離仁道反而更遠了!?
「鮮矣」,極少的意思。奢侈和儉約都非中道,都不算恰到好處。然而奢侈容易流於驕傲自滿,侵犯別人,招來莫大的災禍;至於儉約,則能約束自己的身心,謹言慎行、謙卑自牧,比較不容易犯過失,自然減少許多憂患。
石崇是西晉時代的人,位居高官。後來出仕荊州刺史,利用權勢劫奪要到遠方貿易的商人,累積了豐厚的家產,為富不仁。石崇和當時的皇親國戚王愷、羊琇等人,崇尚奢侈豪華,互相競賽。王愷門前用紫絲做四十里的步障,石崇用更貴的錦絲緞做了五十里的步障炫耀。王愷家中的鍋子故意用昂貴的軟性飴糖來刷洗,石崇不認輸,就命令廚房把照明用的蠟燭,拿來替代柴火,極盡奢侈。另外,石崇當時蓋了一間有名的別墅,叫做金谷園。養了一位很會吹奏、才貌出眾的愛妓── 綠珠。當時的大將軍孫秀聽到了,就向他索求此妓,但石崇捨不得。孫秀利用機會,偽造趙王司馬倫的命令,將石崇收押治罪。石崇在押往東市處斬時,氣憤的說:「害我的這些奴輩,其實是看重我的家產豐厚,我那有什麼罪?」
押解的士兵卻說:「既然知道,為何不早早散盡家產救助別人,卻留下來自取其禍呢?」
石崇無言以對,後來全家都被殺害,悽慘無比!唐朝詩人杜牧,路過金谷園,留下「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的詩句,感慨園在而人事俱非的景象!
現今社會崇尚奢靡,講究名牌、美食,很多人馳騁在物慾感官的享受。有能力的競相追逐,迷失自我。沒能力的,容易受到誘惑而作奸犯科。這中間就缺少個「約」。如何才算是「約」的生活呢?
孔子說:「約之以禮」,用「禮」自我約束生活。雪廬老人編有常禮舉要一書,舉凡居家、出門、聚餐、訪人、會客等等生活禮節,訂有簡易可行的規範,非常適合現代人讀誦力行。果真能依禮行事,那走在人生的路途上,自然就少了一些碰壁、障礙!
孔子說:「一位有道德學問的君子,期許自己言語木訥,好像說不出口,辦事卻是迅速不出差錯。」
「君子欲訥於言」,「訥」言語含在口中,難於出口,遲緩而不順暢。君子說話很慎重,恐怕駟不及舌,一旦說錯話就無法收回,所以經典一再提醒要慎言。如書經說:「惟口出好興戎」,說話能獎賞善事,也能懲罰罪過,主宰他人的榮辱,君子怎能隨個人好惡,說話毫無限制,妨礙眾人而不自知呢?
「而敏於行」,「敏」敏捷迅速,辦事又快、又不會錯。君子先實行再說,絕不會說了而不做。
孔子曾經前往東周巡禮。進入始祖后稷廟裡,在廟堂右側階梯之前,見到一尊銅鑄的金人。金人嘴上貼了三重封條,背後刻上一篇告誡的銘文。銘文剛開始的一段說:「我是古代慎言的人,要深深的自我警戒呀!不可多言,多言則多敗;不可多事,多事則招來許多禍患。」孔子恭讀整篇銘文後,立刻回過頭來,向跟隨的弟子說:「小子們!要記住。這些話真實而中肯,合情而合理。詩經說:『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能如此戒慎恐懼自我要求,難道還會因言語而招來禍患嗎?」
本章經文「欲」字,非常重要。對於「訥於言」及「敏於行」,一般人難以做到,而君子卻心心念念想要做到。因為君子信守仁道,視人如親、厚以待之,為安人安己,深怕妨礙大眾,自然想要做到「訥於言」及「敏於行」。
仁道很遙遠嗎?其實它就在日常的一言一語當中啊!
孔子說:「有德之人能自我反省,不斷積善累德,在世上絕對不會孤單的,必定有志同道合的人前來親近,相互切磋琢磨,比鄰而居。」
「德不孤」,直心是「德」,心不直就立刻修正使它直起來,這樣本性明德就顯現出來了。自己立住了德,天下的眾善就歸向了自己。例如善言聚集、來了良朋,自然就不會孤單一人,這正是修德有功。
「必有鄰」,「必」字猶如一首詩的詩眼,非常重要,不可滑口讀過。「必」是肯定而深信不疑。「鄰」,是親近的意思。「方以類聚,同志相求」,同類的自然聚在一起;志同道合的人,也相互求為朋友。起初雖然不相識,也會自然相互感召,所謂「有朋自遠方來」比鄰而居,彼此深造之以道,不亦樂乎!
「德不孤,必有鄰」,孔子如此深信不疑,必定是他老人家生命焠煉中,難行能行、難忍能忍所綻放的智慧。瞻仰孔子一生追求仁德、好學不倦,屢屢遭遇艱難困頓,依然信道彌篤。
孔子五十歲時在魯國受到重用,推展仁德教化,令鄰國敬畏。後來魯國掌權的三家大夫,竟然詆毀孔子,孔子只好離開魯國,開始尋找明君而周遊列國。為了弘揚仁德大道,嘉惠黎民百姓而不辭勞苦。當時孔門弟子也跟隨著老師,共同實現仁德的理想,豈有孤單之感?周遊列國十四年,餐風露宿、絕糧、逃難,一位六十幾歲的老人吃盡苦頭,仍然找不到肯實行仁德的明君,只好回到魯國。回到魯國後,孔子永不放棄志向,晚年致力於整理典籍,將仁德的大道留傳後世。孔子道冠古今,百世之後學者接踵不絕,有更多人繼續持守仁德大道,交織出更大的力量。
學習本章,貴在修德以安人,不怕孤單無助。只要時常檢視自己的志願堅定與否?用功是否勇猛?果真:志願堅、用功深,何愁沒有源源不盡的助力!
子游說:「事奉國君過於頻煩瑣碎,臣下就會自取其辱。和朋友交往過於親密煩瑣,朋友的關係就會變得疏遠了!」
「事君數,斯辱矣。」「數」,煩瑣的意思。事奉國君進退有一定的禮儀節度,即使關係很親近,見面時間不適當,也會招來恥辱。至於勸諫國君次數過多,也易招來殺身之禍。殷朝的比干為了國家社稷,勸諫暴君紂王,紂王卻命他剜心而死。
「朋友數,斯疏矣。」朋友之間彼此交際,不能像「事君」講「事」。如果往來頻繁沒有節制,朋友的關係無法維繫,自然就疏遠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醴是甜酒很好喝,容易嗜好甜酒而過量;水卻沒有味道,喝水止渴,能夠適可而止。所以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壞。
中華文化講究五倫社會,父子、兄弟血脈相連是天倫,君臣、朋友道義結合是人倫,而夫婦結合兼有人倫及天倫。父子、兄弟、夫婦在家庭之中,雖然煩瑣但不易察覺;而君臣、朋友假使煩瑣,就會感到厭煩了!
春秋時代,晉國大夫荀息分析虞國國君和賢大夫宮之奇過從甚密,超越了君臣禮儀,自然不重視宮之奇的建議。並且虞君智慧不高,容易被財貨迷惑,所以宮之奇即使有高明、忠誠的勸諫,虞君是不容易接受的。
荀息建議國君,再向虞國借道,攻打鄰國虢國。宮之奇知道後,立刻勸諫虞君說:「虢、虞互相依靠,虢國亡了,虞國必然跟著滅亡。不可逞開晉國的野心,更不可輕視如此的敵人。上一次借道已經很過分了,怎麼可以再借呢?唇亡齒寒,正是虞、虢兩國的寫照啊!」
虞君認為晉國和虞國同宗,自認祭祀神明豐盛潔淨,晉國絕不會滅掉虞國。宮之奇多次力諫虞君,切不可一廂情願而後悔莫及。但是虞君只貪戀眼前晉國送來的重幣寶物,聽不進宮之奇煩瑣的言語,答應了晉國的借道。後來虢國被滅,晉軍回師便攻打虞國,抓走虞君,滅了虞國。
忠臣不怕死、好友豈懼疏遠?「數」為何不可?因為「數」而受辱則無法事君,回天乏術,斷了勸諫的機會。「數」而疏遠則朋友難以繼續交往,責善自然無功。「不數」是維持關係,等待機會,再次提出忠告,正是致臣之忠、盡友之義的積極作為。
孔子說到公冶長很有賢德,可以將女兒匹配為妻。他雖然曾遭受牢獄之災,但並非是他的罪過。孔子就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公冶長為妻。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公冶長」是孔子弟子,姓公冶、名芝、字子長,是魯國人,能聽得懂飛禽的話。「妻」,是把女兒嫁人為妻。妻和夫是齊等的,妻子能操持家事,和丈夫一起共求上進。從前男女婚配,很重視對方的德行,娶妻嫁女必然選擇孝悌、有義行的對象。如此慎始敬終,後代的子孫必然受到熏染栽培,性情自然慈孝,遠離暴戾。所以詩經首篇〈關雎〉描寫周文王日夜思求有德女子為妻,特別歌誦后妃的美德。
「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縲」,是黑色的繩索。「絏」,是拿繩索繫束起來。「縲絏」,表示身陷牢獄之災。
公冶長怎麼會坐牢呢?有一次,公冶長在路上,聽到一群小鳥互相呼叫著,一同前往青溪吃死人的肉。過不多久,有一位老婦人哭著走過來,公冶長問他為什麼哭?老婦人一邊哭一邊回答說:「前幾天兒子出門,應該要回家了,卻不見蹤跡。想必遭遇不測死了,但不知人在何處?」公冶長說:「剛才一群小鳥說要到青溪吃死人肉,或許就是你的兒子吧!」老婦人前往青溪察看,果然是已死的兒子,傷心萬分,把此事報告村官。村官卻以殺人罪,拘提公冶長入獄。公冶長辯稱自己聽懂鳥語才知道的,村官為試驗是否屬實,關了公冶長。過了六十天,有麻雀在監獄的柵欄上呼叫著,說:「在白蓮花的水邊,有一輛運粟的牛車翻覆,灑了滿地的粟,趕快去吃吧!」公冶長告訴獄吏,官府便派人前往察看,果然如此。後來又試驗豬及燕語,都能應驗,公冶長才被釋放。
周禮.秋官設有「夷隸」的官吏,掌管和鳥類說話的官職,「貉隸」是掌管和獸類說話的官職。而且左傳也記載,介葛盧聽到牛鳴,就知道牠生了三隻小牛。所以公冶長懂得鳥語,並不是怪誕的神話!
「以其子妻之」,「其子」就是孔子的女兒。古時被繫牢獄的人,即使冤枉了,也很難被一般人接受。公冶長是孔子弟子,孔子知道他被冤枉,肯定他的品德,所以將女兒許配給公冶長。
現今的人擇偶重視外表及名利,一旦色衰、利益衝突,整個家庭就四分五裂,問題層出不窮。古人擇偶注重品德,有品德方肯敦倫盡分,在家庭中,處處關懷對方,時時替對方著想。一個懂得重視天倫之樂、兄弟姊妹之情的人,身心自然安定,氣氛自然和樂。想經營家庭的有志之士,結婚的對象,怎能不以品德為先?。
孔子說到南容,當國家上了軌道,南容有機會出仕為官,為國效勞,國家不會捨棄他不用;遇上國家不上軌道,南容謹言慎行知所進退,能免於殺辱的無妄刑罰。孔子看重南容的德學,將兄長的女兒嫁給南容為妻。
「子謂南容」,南容名「适」,另一名「縚」,字子容,魯國人,是孔子的弟子。他崇尚德行,謹言慎行,孔子稱許為君子。
「邦有道不廢」,「廢」是捨棄不用,不廢是能為國所用,不會賦閒在家。國家有道時,主政者能夠選賢與能,此時只問自己德學夠不夠,假使真有德學,便有能力出仕為國家辦事。此時國家清明一心望治,一定會四處訪賢求才,邀集有德有才的人一同為國效勞。如果國家訪求不到,自己也可求仕,但不是為謀一己名利,競選得來的,而是真心想替國家辦事,使國家更好。另外,有德學的人也可隱居不仕,例如堯王時的許由、東漢的嚴光,因為當時政治完善,人民過得很好,自己就不必出仕了。
「邦無道免於刑戮」,「刑戮」是被殺及被辱的刑罰。國家無道,天下失序,上位者驕慢失禮,下位者僭越身分、違法亂紀,此時動輒得咎,容易招來殺辱的橫禍。
「以其兄之子妻之」,南容有德學,年紀、身分又和孔子兄長的女兒相配,孔子作主,將姪女嫁給南容。
蔡邕是東漢時期的名士,孝順博學,精通書法、音樂,遇上東漢末年國家紛亂之際,便隱居起來。當時的大軍閥董卓,引兵平定京師的宦官之亂後,卻藐視皇帝及文武百官,凶暴蠻橫人人畏懼。但董卓很欣賞蔡邕才學,威脅他立刻進京,否則就要將他滿門抄斬。蔡邕害怕,立刻乘牛車報到。董卓見了他,短時間內,連升他三次的官職。而且每次集會總是要蔡邕鼓琴、參與討論,受到非常禮遇。後來司徒王允用計除掉董卓,蔡邕受到連坐,雖然有人保薦蔡邕才學難得,但王允堅決處死以絕後患,令人感嘆蔡邕遭遇無妄的刑戮之災。蔡邕的去就進退,很值得吾人深思借鏡!
能慎擇去就,是教不來的。必須學問到了,遇到事情了,加上自己親身觀察並能決斷,才能通達此中奧妙。平時深入經典,厚培學問,遇事能借鏡他人、反觀自身,遇到進退去就的難關時,才能據守得宜!
孔子談到學生子賤說:「這個人,是位君子呀!魯國如果沒有君子,那他又如何去取法君子的行為,而成為君子呢?」
「子謂子賤」。宓不齊,字子賤,魯國人,少孔子四十九歲。本章是別人從旁記錄,所以稱他的字「子賤」,表示尊重。如果是孔子直接稱呼則叫他的名「不齊」。
「君子哉若人!」「若人」,這個人,就是子賤。本句是孔子鼓勵學生、肯定學生。絕非故意向別人誇獎。孔子如此評論,一定有事實的根據,絕非憑空談論。
「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斯焉取斯」,「斯」是此的意思。前面的「斯」指的是子賤這個人;後面的「斯」則是魯國君子的行為。多虧魯國多君子,否則子賤就缺少學習的對象。這句話同時讚揚魯國的君子。
子賤奉派為單父的縣長,單父於是大治,人民心悅誠服。孔子就問子賤如何治理單父?子賤回答老師說:「不齊把單父的老人家當成自己的老人家,單父的子女當成自己的子女看待。體恤孤苦的人,慰問有喪事的人家。」孔子說:「做到這樣,只是注重到小節,一般的小民會來歸附,但還不夠呀!」
子賤接著補充說:「在單父,不齊當成父親事奉的有三人,當成兄長敬事的有五人,當成志同道合的朋友交往的有十一人。」孔子說:「能事奉父母,可以教人民行孝;能事兄長,可以教人民行恭敬的悌道;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人民就會仿效學習,互相切磋學問、道德。做到這樣,有知識的人民就會歸附,但是還未完善呀!」
子賤緊接著說:「此地有賢者五人,教我如何治理的方法,不齊謹慎事奉,遵照辦理。」孔子說:「這才是治理單父最重要的部分。古時堯、舜聽觀天下百姓,求賢若渴,最後得到了賢人,才天下大治。不齊所治理的地方雖然小,而所用的卻是治理天下的大方針呀!」
孔子另一位學生巫馬期也治理過單父,卻是天未亮就出門,親自處理事情,一直到很晚才回家休息,非常勞苦才治理好單父。但是子賤卻是彈著琴,不必下堂外出,就輕鬆的治理好。於是,巫馬期就請教子賤什麼原故?子賤回答說:「我是任用人才,你是使用本身的勞力。任用人才就很閑逸,使用勞力當然辛苦啊!」
書經云:「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求賢聖的對象學習,就能成為仁君,而得到眾人的擁戴;總認為別人不如自己的,就會自取滅亡。子賤知人善任,善於取法他人,正是君子學習的楷模!
子貢請問老師:「賜,是怎樣的人呢?」孔子說:「你已成器了!」子貢進一步問:「那是怎樣的器具呢?」孔子說:「你是宗廟祭祀時,盛放黍稷的珍貴祭器啊!」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貢姓端木,名賜,字子貢,少孔子三十一歲,衛國人,是孔門言語科的高材生。子貢向老師請教問題,直稱自己的名「賜」,表示對長輩的尊重。
「子曰:『女器也。』」「女」和「汝」是相同的字,是你的意思。只要成器就有功用,比喻人要不斷的學習,成為有用的人,才能有所貢獻,不會造成社會的負擔。
古人感嘆天下人才如果變成無用之人,那是最可怕的!一個人出生以後,若只求享用而不事生產,就是社會的害蟲。另外,有極聰明、極有學問的人,卻從事對社會毫無用途的工作,遇上有益大眾的事,也不肯用心,誤人害事,淪為無用之才。我們平時喝一碗水,都需要千人以上的努力,才能享用。假使每天養尊處優,百無一用,則天良何在?自己即使無人任用,仍可做些社會公益,略盡棉薄之力,也不白吃一天飯。自我期許成為有用之人呀!
「曰:『何器也?』」孔子曾講過「君子不器」,並非君子什麼都不會,而是不自限於一種器具的用途。「不器」是全才,君子首先成器有用,再進一步,成為「不器」的全才。
「曰:『瑚璉也。』」古時宗廟祭祀,必定把剛採收的糧食供奉祖先,馨香祝禱,不忘其本。其中盛放黍稷的祭器,夏朝稱為「瑚」,殷朝稱為「璉」,而周朝則稱為「簠簋」,是祭祀中珍貴的祭器,子貢之才正是宗廟的大器呀!
有一次,齊國的田常想作亂,但害怕高、國、鮑、晏四家,所以就移兵攻打魯國。孔子聽到消息,向學生們說:「魯國是父母之國,祖先墳墓所在,現在如此危險,你們為什麼不出來保護呢?」首先,子路請求前往,孔子卻制止他;接著子張、子石請求前往,孔子也不允許;最後子貢請求前往,孔子才答應。
子貢深知田常的想法及處境,先到齊國遊說田常討伐吳國,再到吳國遊說吳王夫差起兵救魯伐齊、並威逼晉國,以滿足吳王稱霸中原的志向。接著到越國見越王句踐,入晉國遊說晉國國君,改變了當時整個局勢。後來魯國安然存在,齊國為田氏所亂,吳國破滅、晉國強盛、越國稱霸,都是由於子貢發揮外交才幹所致。
「一日之所需,百工斯為備。」一天當中,所吃所用的需求,都靠百種行業以上的提供,才能完備。天生我才必有用,一個人只要學習成器,就能發揮功用,彼此滋潤,造福大眾!
有人說:「冉雍這個人有仁德,很溫厚,但是口才不好。」孔子聽到以後說:「何必一定要口才敏捷流利、阿諛諂媚呢?用應答流利的口才、尖酸的言語來反駁別人,心裡只想佔上風,就常常惹人討厭,結下怨恨。至於冉雍是否夠得上『仁』字,我不知道,但何必一定要講究捷利諂媚的口才呢?」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冉雍,字仲弓,少孔子二十九歲,魯國人,是孔門德行科的賢哲,孔子稱讚他是位優秀的領袖人才。「佞」有靈巧、才華高、口諂口給的意思。本章所指是口諂口給,口才流利,說話很會討人喜歡,但內心不直,言詞也不實在。至於靈巧、才華高的意思就不採取了。
「焉用佞?禦人以口給」。「禦」,抵擋、反駁的意思。「口給」,思想快,應答迅速巧妙。應用在好的方面是善巧方便,壞的方面卻是擾亂大眾。孔子講究「言寡尤」,言語謹慎,少犯過失。不必口若懸河,別人一說話,立刻用言語抵禦、反駁。
「屢憎於人」,「屢」是常常的意思,「憎」是厭惡的意思。口給之人說話就要佔上風,別人才說一句話,他非說個四、五句不行,即使是好話,別人心中也很厭惡,這是大毛病。
「不知其仁,焉用佞?」「仁」是孔子不隨意輕許的。弟子中,德行第一的顏淵,孔子稱許他「三月不違仁」,其餘弟子只能一日或一月,偶爾來了「仁」。可見能完完整整做到孔子心中的「仁」是相當不容易的。「仁」是時時關懷對方,親厚對方,都為對方著想。圓滿的「仁」,是心念一有妄動,用直心的「德」察覺、反省,心就自然歸於「道」上。這種行仁的功夫綿綿密密、時時刻刻無有間斷,是很難達到的,所以孔子說不知道仲弓行仁如何。我們一般人不夠警覺,行仁隨時都會變樣,就要學曾子「吾日三省吾身」,才能迷而復返。「焉用佞?」孔子重複的說,正是加重口氣,不必注重在口才上。
蘇秦是東周雒陽人,為縱橫家鬼谷子的學生。學成,出遊數年,竟挫折回來,被家人譏笑。之後閉門苦讀再出遊,最後得到趙肅侯的資助,蘇秦以其三寸不爛之舌,擅於揣摩國君的想法,迎合國君的心意,成為「從約長」,佩帶六國相印,風光非常。過了數年,秦國先欺騙齊、魏兩國討伐趙國,於是從約失效。蘇秦惶恐,請求趙國國君派任他前往燕、齊兩國出使。雖能暫時安撫各國,但有人毀謗說:「蘇秦是左右逢迎的賣國賊,他的言語反覆,隨時都會作亂啊!」更在齊國和大夫們爭寵,最後竟死於「車裂」的酷刑,這刑罰還是蘇秦自己所想出的辦法。
「君子不欲多上人」,學為君子,不可咄咄逼人,自以為了不起,要考慮對方的感受。學論語能自我反省,默默改正自己的心理,才不致迷失在言行放肆、混淆是非的風氣中!
孔子使喚漆彫開出仕為官,漆彫開回答老師說:「啟,對於出仕為官這件事,還沒有自信啊!」孔子聽後,知道漆彫開志向深遠,自己還沒把握之前,不敢輕易出仕,心中感到無比喜悅。
「子使漆彫開仕」,漆彫開,名啟,字子開,魯國人,孔子弟子。他專研於禮,傳於後代,是恭儉莊敬的儒者。
「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吾」應該是上戶下口的「启」字,漆彫開回答老師時,稱自己的名「啟」,表示尊敬。後來漢朝皇帝漢景帝,名也是「啟」,為了避諱其名,當時讀書人讀到本章時,不敢直呼「啟」,就改為「吾」,而沿用下來。這種避諱在於中國文化重視五倫,平時接到君上的聖旨及父親的信件,都是跪讀,如同君父親臨,又怎敢直稱其名?然而漢朝距今,時間已經很久遠,何以「吾」不改回「啟」字呢?這是對經文慎重,闕疑經文保留原貌,以免後人隨意更改經文,造成經文面目全非,喪失經典智慧的真諦。「斯」是指孔子命漆彫開出仕為官這件事。「未能信」,漆彫開自省學業尚未成熟,無法得到人民的信賴,以及君上充分的信任。由此可見,漆彫開平時好學、不自矜誇,對於為官治民,更是謹慎敬畏。
「子說」,說,同於「悅」。孔子聽到學生的表述,了解漆彫開志向深遠,有真正的把握才願意出仕,覺得非常歡喜欣慰。
清朝曾文正公從小讀書認真,道光十八年,他二十多歲就中了進士,相當難得。但朝廷並未立刻派他擔任實職的官,反而讓他繼續留在翰林院讀書用功。在京城,他與師友互相請益、切磋,非常勤奮用心,經過大約十多年的時間。後來因為母親去世,回鄉守喪。適逢太平天國作亂,奉命在故鄉湖南省湘鄉辦理團練,組織了「湘軍」。曾文正公率領湘軍,歷經無數征戰,過了十多年,才將危害清朝大半江山的太平天國平定,功勳彪炳。曾文正公的成功立業,在於平時不浪費光陰,沉潛用功、砥礪德學。一旦榮膺重任,方能順利推展,足成大業。
人生天地間,就要成為有用的人才,辦事利益大眾。平時心存修己安人的志向,不斷鞭策自己,充實真學問、磨練真道德,將來才能為國所用,為民謀福。
孔子說:「大道無法在中國推行,就乘著竹木編成的小桴,漂浮到海外,尋找機會推行吧!能夠跟我ㄧ起前往的,就是仲由啊!」子路聽到以後非常歡喜,孔子說:「仲由啊!好勇超過了我,這樣的人才是很難找得到的呀!」
「子曰:道不行」,孔子一生推行仁道,首先寄望在自己的國家─魯國,卻是難以推動。接著,孔子帶著學生們周遊中原各國,風塵僕僕,也遇不到明君。後來南方的楚君想任用孔子,卻突然駕崩,孔子一再遭遇挫折。最後回到魯國,結束了十四年周遊列國餐風露宿的勞苦奔波。
「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桴」是用竹子、木頭編成的簡單渡水工具,大型的是「筏」,小型的就是「桴」。孔子一心一意推行仁道利益天下蒼生,雖然屢次遇到挫折,卻毫無退縮,還想用簡便的「桴」橫渡大海,到海外繼續尋找推行的機會。雖然冒著極大危險,仍然懷抱志向毫不氣餒。
「從我者其由與」,門弟子中,大概唯有勇敢過人的子路,能夠跟隨我,和我一同到海外弘道去吧!
「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材」是材質,指的是人才資質。「無所取材」,子路好勇的資質,孔子認為難能可貴。
商朝末年,政治偏離大道,衰敗不堪。箕子是位有仁德的君子,不得已只好離開中國前往朝鮮,也就是現在的韓國。到了朝鮮,他用禮義教導當地人民,並傳授耕田、養蠶、織布各種生活技能。後來,朝鮮的樂浪郡就自然形成了八條禁令,其中就有:殺人就要償命;傷人要以稻榖賠償;犯了強盜的男子要沒入當家奴,女子要沒入當婢女;假使想要贖身,每個人金錢五十萬,雖然免當婢僕,當地人都感到羞恥。
箕子推行善良的風氣,以致當地沒有小偷盜賊,門戶不必關閉,婦人堅貞有節操,更沒有乖僻淫亂的事情!這正是仁德賢人的教化。朝鮮人民天性柔順,有別於其餘地方,難怪孔子也想漂浮海外,推行大道!
孔子不肯停下腳步,不願遯世退隱,好好休息,一生憂道深切。後來雖未如願前往海外,卻轉而整理文化典籍,將大道藉著典籍繼續弘傳後世。後人學習四書五經,注重個人修身,落實禮節,就可以獲得聖賢的道德智慧。飲水思源,若沒有孔子的立志弘道,後人如何能「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孟武伯請問孔子:「子路是位仁者嗎?」孔子答:「不清楚!」孟武伯又問子路有何專長,孔子答:「仲由在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大國,可以派他治理出兵車、給繇役的重任,至於他行仁的程度就不清楚了!」孟武伯再問:「對於行仁冉求又是如何呢?」孔子答說:「冉求在擁有千戶的采邑,或是擁有百輛兵車的卿大夫家,可以派他擔任宰相,政治辦好,至於行仁的程度就不清楚了!」孟武伯又問:「公西赤的行仁又是如何呢?」孔子說:「公西赤整束衣帶穿著禮服立在朝廷上,可以派任他接待賓客、和賓客談話,都能恰如其分,至於行仁的程度就不清楚了!」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孟武伯名彘,諡號武,是孟懿子的兒子。他想訪求孔門的人才,所以向孔子提問。孔子重視仁,所以先問年長的學生子路是仁者嗎?
「子曰:『不知也。』」這裡的「不知」,並非不知道,豈有老師不知道學生的情形,而是不清楚子路行仁的程度。因為孟武伯不明瞭仁道弘遠,而孔子了解他的想法,所回答的「不清楚」,孟武伯一定不滿意,就等著他進一步提問。
「又問」是問子路的專長,並非再問行仁的境界。孔子精通六藝,所教的學生一定有專長的才藝。
「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乘是四匹馬的兵車,古代天子萬乘、諸侯千乘、大夫百乘,千乘之國是諸侯大國。「賦」是辦理出兵車、分配繇役的繁雜軍務。子路能處理兵賦,也能領兵作戰,是位軍事人才。「不知其仁也」,孔子所提倡的「仁」,是至重至難。孔子說顏回「三月不違仁」,心能三月不會離開仁,都放在仁道上面,是很難辦到的。其餘的學生則「日月至焉而已矣」,有人一日才來了一次仁心,有人甚至一個月之久,才來一次仁心,可見行「仁」是相當困難的。曾子以為「仁」是任重道遠,死而後已,沒有到死,行仁是不能停止的,也就是說,行仁的境界蓋棺才能論定。現在子路還活著,豈能論定他行仁的程度呢?
「求也何如?」孟武伯問冉求,仍然是問行仁,只是「何如」的語氣就顯得含蓄多了,而孔子就直接回答冉求政治方面的專長。
「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邑」是卿大夫封地,室是居住房舍,以室的多少來表示邑的大小。「可」是孔子的謙辭,同時也是對學生才能的肯定。「宰」是領導者,冉求可以治理卿大夫之家,是多藝的政治人才。
「『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束帶」,古人有事則將腰帶高束在胸,無事就緩帶在腰際。「賓客」包括各國來訪的諸侯、使臣、以及使臣的部屬。地位大的是「賓」,地位下的是「客」,細分各有大小之分。「與言」接待賓客時,和賓客談話,使兩國和好,親如兄弟,公西赤正是外交上重要的人才。
「孔子家語」中描述公西赤的行止,儀表端莊肅穆,志向通達好禮,擔任兩位國君會面的擯相,厚重文雅而有節度。孔子曾對公西赤說:「禮經三百可以勉力做到,至於細微的三千威儀,就顯得困難了。」公西赤聽了,請問老師困難何在?孔子說:「容貌要根據禮的要求做不同的改變,言語也要依著禮的等級,有不同的選擇,非常複雜細膩,能辦到是相當困難的。」公西赤如此深入學習請問,之後,孔子告訴門人想學賓客之禮,就屬公西赤了!
孔子和子貢談話,對子貢說:「你與顏回,誰勝過誰呢?」子貢回答說:「賜怎敢和顏回看齊?顏回聽到一番事理,就能周徧知道所有的事理;賜聽到一番事理,只能加倍推知其他事理,所知道的雖然很多,但不夠圓滿啊!」孔子說:「聽你如此說,真是不如顏回啊!我和你都不如顏回啊!」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女」同於「汝」,是你的意思。「愈」是勝的意思。孔子當時,子貢譽滿天下,許多人認為子貢賢於孔子,但並未得到孔子的讚歎。而顏淵默默無名,孔子卻處處讚歎。在這種情境下,孔子提問,要子貢比較誰勝過誰?
「賜也,何敢望回?」「何敢」是怎敢,也就是不敢的意思。「望」是視,仰視看齊的意思。
「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十」不是實數,不限定只有十,而是滿數。顏淵好學第一,專在心地上用工夫,潛心性命之學,是悟後之知。聽聞一種事理,就能一以貫之,所知始終無遺,周徧圓滿。「二」是加倍的意思,並非只有二,子貢聰明,才思敏捷通達,告諸往而知來者,所知雖多卻無法周徧,是推測之知,專在所知所見上用力。
「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與」是同的意思,孔子和子貢皆不如顏淵。有人認為這麼說,是貶抑孔子;也有人認為是給子貢下臺階,孔子替他陪襯。其實,孔子所說的正是實話。
究竟孔子不如顏淵的地方有那些?有一次孔子和顏淵在匡地被圍,十分危急,後來各自逃命。孔子本以為顏淵死了,顏淵卻後來趕上,向孔子稟告說:「夫子健在,回怎敢死?」顏淵非常肯定孔夫子必能逢凶化吉,這時的顏淵還未滿五十,就已知天命了。另外,顏淵未滿六十卻能「無所不悅」,達到耳順的境界,這些都是孔子自知不如顏淵的。只可惜顏淵四十二歲早死,無法達到孔子七十歲,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也讓孔子惋惜英才早逝,大道難以推行呀!
孔子已是聖人,卻能看見比他高明的聖者,更知道學生中有勝過他的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謙虛好學,這是躋身聖域切要的功課!
宰予白天在寢室裡睡覺,孔子知道後。便說:「腐朽的木頭是不能用來彫刻的,污穢的牆壁是不能再塗抹的。宰予白天睡覺,志氣昏沉,行為怠惰。對於宰予這樣的表現,我又何必責備他呢?」孔子說:「對於人的看法,起初,我是聽到他說的話,就相信了。現在,我聽到他的話,更要進一步觀察他的行為,有沒有做到。對於宰予的表現,我才有這樣的改變啊!」
「宰予晝寢」,宰予,名予,字我,魯國人,擅長問答辯論,是孔門言語科的高材生。「晝寢」,晝是日出以後,也就是白天。寢是臥室,晚上睡覺休息的地方。古代的禮節規定君子「不晝居內」,就是白天不可待在臥室內,至於睡覺更是禁止的。除非慰問病人,或是自己生了嚴重的病。學為君子,白天必須振奮精神,努力學習,認真辦事。
「朽木不可彫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朽木是木頭腐朽了,彫是用刀在木頭上彫刻、修飾。糞土是汙穢的棄土,杇是塗抹牆面。假使牆面年久而布滿穢土,如果再塗抹,必然剝落,就得重新起造新牆。
「於予與何誅?」「與」是疑問辭,「誅」是責備的意思。古人的注釋中,有獨具慧眼,他看出宰我晝寢,只是演戲而已。宰我見到跟從孔子學習的同學們,有退步怠惰的跡象,就借著自己晝寢的壞榜樣,引發孔子適時對學生的教化,警醒弟子們提振精神,努力學習。宰我是孔門十哲之一,這是他的一番用心良苦,絕非宰我還會犯了「晝寢」的過錯呀!
「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始」是起初,一開始的意思。這一段和上面一段,有人主張應該合為一章。但是一開始,為什麼又加了「子曰」兩個字呢?這個地方我們存疑,不下決定。
「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言語是用來表達心中的感受和想法,聽到別人所說的話,再進一步,用他的話來觀察所表現的行為。這樣藏在心中的隱情,就無法隱藏了!
「於予與改是」,孔子就將「聽其言而信其行」改為「聽其言而觀其行」,這是因為有了宰我,孔子的教化才有另一番新的考量。
孔子這段教導,語氣比上一段平和,並非責備的意思。有人讀到本章,就隨意貶抑孔門弟子。我們不可人云亦云,犯了輕蔑孔門弟子的毛病。
三代中的商朝,傳到太甲,他是開國君王成湯的孫子。他剛即位就不遵守湯王立下的禮法,放縱情欲,敗壞德性。宰相伊尹屢次勸諫,太甲卻無法改變惡習,伊尹就將他放逐。讓太甲住在桐宮(今山西省榮河縣),也就是湯王的墓園,就近面對祖父湯王,思過修德。經過三年,太甲已經改過,向伊尹自訴從前的過失,「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天災猶可避免,自己為惡作孽,招來的災禍就無法避免了。如此深自懺悔,痛改前非,重修湯王的德政。伊尹更做了〈太甲〉三篇,懇切勸勉,留下君王力圖振作,改過遷善的典範。
立志學習聖賢之道的君子,就是能耐彫飾的好材料。去除不好的習慣,回復原本樸實的本性,肯虛心受教,正可得到聖賢經典的陶鑄!
孔子說:「我還沒見過真正剛強的人啊!」有人就回答說:「申棖是位剛強的人。」孔子接著說:「申棖心中存有私欲,怎能算是剛強的人呢?」
「子曰:『吾未見剛者!』」剛,是正大光明、志向堅定,決不屈撓,並非攢拳怒目,凶狠粗暴的樣子。「吾未見」是說孔子還沒見過剛者,可見能成為真正的剛者,是很不容易的。
「或對曰:『申棖。』」申棖,魯國人,是孔門弟子,奉祀在孔廟的西廡。
「子曰:『棖也欲,焉得剛?』」欲是多情欲,遇到任何事物就貪愛不捨,會使原來正大光明、剛正不屈的天然德性,屈撓難伸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能做到心志不被富貴所淫亂、貧賤所改變、武力威脅所屈服,甚至一切外在的毀謗、榮譽、稱讚、譏刺種種的利害得失,都不會受到動搖影響,這樣才夠得上是位「剛者」。所以「剛者」是可貴且難得的。
南宋末年,北方強大的蒙古族入侵,南宋危在旦夕。文天祥擔任右丞相,為拯救南宋,到東南聯絡各路軍隊,爭取主動,力圖破敵。雖然光復了幾個地區,卻不敵蒙古元軍的攻擊,最後兵敗被俘。
文天祥不肯投降,立刻服下自備的毒藥,只求一死報國,因藥性失效,只有瀉肚子,並沒有死。後來,元軍將他押送到大都,安置在華麗的招待所裡,提供高級的享受。文天祥卻坐在地上,拒絕一切招待。元世祖忽必烈召見文天祥時,他只有長揖,並不跪拜。元世祖開出了優渥的條件,除了皇帝的位置外,其餘皆由他挑選,希望文天祥能夠歸順。但是文天祥只求一死報國,別無他念。於是,元世祖就故意將他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折磨他的意志及肉體,逼他改變想法。
經過兩年多,文天祥雖然處在陰森潮濕、周遭腐鼠,充滿臭氣的地牢中,卻安然無恙。更寫下驚天地、泣鬼神,流傳千古的〈正氣歌〉。最後臨刑前,他向南方跪拜,衣襟上還寫著:「孔曰成仁,孟云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從容地就義。文天祥忠貞愛國,誓不變節,正氣凜然,可謂「剛者」真正的風範。
學習本章,我們先從勉強自己做起,將私欲減少一分,使公理增強一分,有恆的行仁。並藉著研讀聖賢的經典,將心鏡中的貪欲煩惱,一一磨去,讓心鏡的光明漸漸顯露,本有剛正無私的正氣,才能有所開發!
孔子的學生子貢說:「我不願別人施加在我身上的事,我也不會施加在別人身上。」孔子聽了以後,說:「端木賜啊!這是你無法辦到的事。」
「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加」是凌駕的意思。例如:別人殺害我、偷盜我、毀謗我、欺騙我這是別人凌駕在我身上的事,都是我所不願的。
「吾亦欲無加諸人」,「無加諸人」自己一點兒也不會施加,別人不願意的事,這樣是自然而然就做到了,是屬於「仁」的表現。至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勿施於人」是勉強自己,不要加惡別人,這是恕道的表現。
「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子貢勉強自己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用功在恕道上。至於「仁」的境界,子貢是見到了,但未做到;是初到了,並未久安於仁。所以孔子才說:「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這並不是子貢你能做得到的。」
宋朝范純仁,有一次,奉父親的命令,運五百斛麥子要回蘇州。路途中,遇到父親的老友石曼卿先生,知到他家中有三個人相繼去世,因為貧窮,無力安葬,范純仁就將麥子,以及身上貴重的財物,送給了石曼卿。又聽到他兩位千金,已到適婚年齡,卻無錢辦婚事,純仁也把運麥的船送給了他。回到開封以後,向父親范仲淹先生稟告經過。當說到將麥子和貴重的財物,都給了石曼卿還是不夠的時候,范仲淹就立刻說:「為何不把船也給了?」純仁說:「已經給了!」范仲淹高興的說:「太好了!」
范氏父子視人如親、厚以待人,可謂同心同德,令人感佩啊!范純仁先生曾說過:「我一生所學,得到『忠恕』二字,終身享用不盡!」他的言行典範,其來有自!
學習本章,先學會克制自己的言行,不隨意加惡給別人。遇到別人的冒犯,能夠「以直報怨」,從恕道勉強做起,離「仁」就不會遠了!
孔子的學生子貢說:「老師所傳授的六藝及修齊治平的經典,可以聽得懂,並且學得到。至於老師所談論的性和天道,深微難知,卻是無法聽得懂。」
「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文章」就是孔子所傳授的詩、書、禮、樂。古代用詩、書、禮、樂四種學科來造就士君子,春、秋兩季教導禮和樂,冬、夏兩季教導詩和書。孔子當時,周朝王室衰微,禮崩樂壞,詩書典籍散落不完整。孔子整理刪定詩、書、禮、樂,來教導群弟子,並開啟了平民教育之風氣。詩、書、禮、樂所講求的,就是六藝及修、齊、治、平等人道的學問,是孔門弟子共同的課程。子貢這位高材生,在這方面更是學有所成。
「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中國的學問,講究的是「天、地、人」三才。「地道敏樹」,大地能生長萬物,如果不能生長,地道就缺了。「人道敏政」,人為天地的心,孔子專講人道,能做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人道才算具足。至於天道,書經中有「天道福善禍淫」,天道對於善事就降福,亂事就降禍,絲毫不爽,如此天道之理,卻是深微難知啊!孔子雖然懂得,但是很少說到。易經講的是天道,孔子讀易「韋編三絕」,還做了「十翼」十篇讀易的心得,幫助易經的宏揚,他本人對於天道是十分地了解。但是孔子曾說:「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孔門弟子中,唯有上等根器的顏回、曾子才能懂得性及天道,子貢雖然聰敏,對天道還是無法融會貫通。孔子教學採取「不憤不啟,不悱不發」,程度不夠就不說了,如果勉強說了,也只有徒增困惑。
張商英,字天覺,是北宋時四川新津縣人。進士及第後,就被派任主簿的官職。有一次,進到寺廟,看見佛教的大藏經,被供奉在富麗堂皇的櫃子裡,心中很不高興,就說:「難道孔聖人的儒家經典,還不如外來的佛教經典嗎?」回去之後,想寫一篇「無佛論」。當晚,夫人向氏就勸張商英說:「既然無佛,又何必寫文章批駁,還是早點就寢休息吧!」張商英覺得有理,擱筆不寫了。後來有緣讀了維摩詰所說經,對書中的義理非常好樂,深覺自己的淺陋無知,便進一步深入佛法。儒佛貫通之後,有感而發說:「我學佛以後,才真正了解儒家的究竟處啊!」張商英後來擔任宰相,因為得到「性與天道」的精髓,更能落實儒家修齊治平的事業。
孔子的儒家經典,修齊治平的人道,普利世間百姓。若能精研佛法,深得「性與天道」,儒佛雙美,必可知命、立命,修己安人。
孔子的學生子路,聽聞了老師或朋友所說的學問、道理,就積極的實行。假使還未完成,就怕再聽聞到新的學問、道理,而無法完成。
「子路有聞」,「有聞」是聽到了師友教導的學問、道理,例如六藝的學問。子路是一位勇敢果決、信守諾言的賢者。「子路無宿諾」,他答應別人的事,就立刻去辦,絕不會拖延到隔天才處理。「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孔子更讚嘆子路勇於實行,勇敢超過了他,是一位難得的人才呀!
「未之能行,唯恐有聞」,「有聞」的「有」,和第一句的「有」不同,意思及讀音和「又」相同。已經聽到的學問、道理,一定想要完成。如果尚未完成,就怕再聽到新的學問、道理。因為一起並行,就怕無法兼顧,最後必然一事無成。「唯恐」是描述子路的用心,怕自己辦不到,言行不一。這正是子路積極實行,而能入門、升堂的關鍵。
〈子罕篇〉有一段經文,描述著子路的行誼:「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子路聽聞老師講說:「不害人也不貪求,能做到這樣,還有什麼事是不善的呢?」他聽了這個道理之後,就終身讀誦它,深深烙在心中、念念不忘。化作行動,實踐到底。
反觀吾人,平時皆有所聞,往往只是聽了,行動卻付之闕如;即使有所行動,卻不像子路這般積極落實。當時間一久,熱度一退,便因循偷安,浪費時光。瞻仰先賢典範,心中慚愧,當有所奮起呀!
子貢請問老師說:「孔文子的家庭混亂,為什麼死後還得到『文』,這麼好的諡號呢?」孔子回答說:「孔文子敏捷聰明而且好學,加上不恥下問,所以才得到『文』的諡號。」
「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孔文子就是孔圉,又稱作仲叔圉。擅於辦理接待賓客的外交事務,是衛國的上卿大夫,很有權力。孔文子發現太叔疾行為淫亂,就要太叔疾和妻子離婚,因為太叔疾淫亂的對象是妻子娘家的人。後來,孔文子反而娶了太叔疾離婚的妻子為妾。等到孔文子去世以後,他原來的夫人伯姬,卻私通了身邊的小臣渾良夫,又聯合流亡在外的太子蒯聵,造成衛國的大動亂。像孔文子的家庭這般混亂,難怪子貢懷疑孔文子為何得到「文」的諡號?
「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敏,聰明敏捷,學習快,反應也快。而聰敏的人大多自視甚高,不肯好學。「下問」的對象,包括人爵和天爵。地位高的請問地位低的,常常開不了口,這是屬於人爵。德學高的,不肯請教愚夫愚婦;年長的不願請問年輕的人,這是屬於天爵。孔文子肯於下問,自己不會感到羞恥難堪。
「是以謂之文也。」孔文子具備了「敏」、「好學」及「不恥下問」三項優點,符合諡法中的「勤學好問」,所以得到諡號「文」。
魏晉南北朝時,孔璠是一位德學兼備的博士學官。他座下有許多學生,李謐也是其中的一位。李謐對孔璠所教的學問,非常用心學習,加上他博覽群書、深研諸經,才幾年的功夫,學問就超過他的老師孔璠。此時,孔璠不但不嫉妒,反而感到欣慰。遇到自己不懂的地方,更誠心向學生李謐請教,李謐卻感到惶恐萬分。孔璠要拜李謐為師,李謐不知如何是好。此事傳開之後,大家非常欽佩孔璠不恥下問的風範。
古人講究隱惡揚善,除非像「桀、紂」一生沒做過好事以外,只要一個人生平有善行,死後為他作墓誌銘時,便頌揚他這一點善行。孔文子雖然家庭混亂,但是「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就這點便值得稱述了。吾人學此章,對人應心存厚道,可使社會風氣愈趨善良,大有益世道人心。
孔子談論到子產說:「子產做到君子之道,有四方面:自己的修身,能恭敬謙順。事奉君上、為國辦事,不苟且也不怠慢。教養人民,細心愛護,使人民得到利益。派遣人民,為國做事,很合宜,不會影響他們正常的工作。」
「子謂子產」,子產複姓公孫,名僑,子產是他的字,春秋時代鄭國的賢大夫。鄭國當時發生很嚴重的政變,公子之間互相殘殺,差點危及子產的性命。因為鄭國常需依靠子產的協助,才能在大國間存活。所以掌握權柄的公子們,敬重子產的才德,不僅不加害子產,反而支持他升任上卿大夫,實際掌控鄭國的政治,使鄭國安定,人民受惠。
「有君子之道四焉」,「君子」本章指的是,有道德、有能力,又居高位的人。以下四方面,是孔子對子產中肯的評論。
「其行己也恭」,「行己」,是自己的行為舉止,包括日常起居、出入、升降、進退等等。「恭」,是謙下溫順。左傳記載魯襄公二十三年,鄭國國君獎賞攻入陳國的功勞。獎賞最高位的大夫子展八邑,接著獎賞子產六邑,功勞排第二位。子產趕緊推辭說:「禮制規定,賞賜從上位到下位,每降低一位,就減少兩邑。微臣位階排在第四,而且此次攻入陳國,都是子展的功勞,實在不敢接受獎賞,請君上不要賜邑給我。」鄭國國君卻堅持要賞賜子產,最後子產才接受三邑。朝中大夫公孫揮讚美說:「子產退讓,不失禮制,將來必被委以國政大任。」
「其事上也敬」,「事上」,子產對君上本身敬重有禮,重點更在他盡心盡力,為國辦事上面。「敬」是一絲不苟,辦事做到百分之百。平常人能如此敬重其事,實屬可貴。若能進一步,保持謙恭的態度,不驕傲自大,才算圓滿。
「其養民也惠」,「惠」是愛護人民、給予利益,使人民不辛苦度日。子產執政時,鄭國的人民常在鄉校議論政治好壞。有人認為不妥,建議子產毀掉鄉校,免得影響人心。子產卻說:「為什麼要毀掉鄉校呢?如果談論正確,好的政策我就繼續執行,不好的我就改進,這如同是我的老師,使我得到勸誡啊!我聽說過,忠善可以減少怨恨,卻沒聽說作威作福能防止積怨。就像防洪一樣,如果只是阻塞,一旦潰堤,必然傷害許多人命,來不及解救;假使能將洪水先行引導,就不會氾濫成災。」
「其使民也義」,義是合宜。子產剛執政第一年,精心擘畫實行改革,人民因為還不適應,有頗多怨言。到了第三年,人民卻歌頌:「我有子弟,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我有子弟,子產使他們受到好的教育;我有田地,子產使它生長茂盛,大家豐衣足食。假使子產死了,又有誰能繼承他的仁政,為我們謀福利?魯昭公二十年,子產執政二十多年,去世時,人民如喪親人,哀傷不已!孔子聽到後非常傷心,哭泣的說:「子產的仁愛,具有古人的遺風啊!」
子產自己的行止,畢「恭」畢「敬」;利益百姓,用「惠」用「義」,如此君子典範,令人景仰!
孔子說:「晏平仲和他人交往,有良善的方法。交往的時間愈久,晏平仲對人更加敬重,別人也更尊敬他。」
「晏平仲善與人交」,晏平仲,姓晏,名嬰,字仲,諡號平。是春秋時代,齊國的賢大夫。在齊國國君靈公、莊公、景公時,都擔任過重要的官職,更在齊景公時,被委以卿相的重任。他的生活節儉不崇尚奢侈,不吃昂貴的厚肉,小妾不穿貴重的衣服,把華麗的房屋推辭掉,只住在市區的一般平房。他在朝廷任職,總是危言危行,不會阿諛奉承。晏平仲與人交往,注重良善的方法。對上位,做到事君盡禮,辦事盡忠,不要求爵位俸祿的高低。假使不被國君任用,也不隨便議論國君的得失。和朋友交往,講究自我修身,言行合乎道義,不隨便交往。假使朋友之間志向不同,就漸漸疏遠,絕不在朋友背後加以誹謗。這正是晏平仲令人敬重的地方。
「久而敬之」,這裡有兩種涵義:一是晏平仲和人交往,時間越久對別人越尊重;二是與晏平仲交往的朋友,時間越久越尊重晏平仲。第一是晏平仲受到敬重的原因,第二是他受到敬重的結果。一般人和人交往,關係越親近,就容易隨便。甚至為了小事私利,就憤而絕交,這都是不善交往。與人交往時,最困難的地方就是認識人。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交往必須由淺交漸漸深交,由疏遠慢慢親近,時間一久,才能深入了解對方,找到值得敬重的人,向他求教切磋。也避免交到不值得敬重的人,影響自己的進德修業。
齊景公四十八年,景公正在郊外遊玩時,突然聽到晏平仲去世的消息,便一刻也不逗留,立即乘坐原來裝飾華麗奢侈的馬車,飛奔回去。因為景公心中急迫,總覺得馬車太慢,就跳下車,用跑的。可是跑的速度不如馬車快,就再跳上車。這樣連續上上下下馬車四次,最後才邊走邊哭,到了晏平仲的家。一進去,就趴伏在平仲的遺體上,放聲大哭,說:「先生不分日夜規勸我,不遺漏我細小的過失,而我總是縱欲放蕩不知自我收斂,使得怨恨和罪孽重重的加在老百姓身上。現在上天在齊國降下災禍,沒降在我的身上,卻降給先生。先生現在死了,齊國的社稷危險啊!百姓又要向誰去訴說呢?」晏平仲一生善於敬人處事,難怪齊國國君為他的死,哀慟不已!
人群社會中,重視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對於個人一生的事業、品格要有所成就,必得有良師益友的幫助。但是親近老師、求教於老師的時間是有限的,必須有無話不談的朋友一起切磋,才能鍥而不捨的努力,所謂「以友輔仁」就顯得更加重要了。善交益友,敬重學習,是不可缺少的功課呀!
孔子說:「魯國大夫臧文仲負責守護占卜用的大龜,他用來收藏大龜的房屋,特別將柱頭的斗拱,雕刻成山的形狀;承接二樑的小柱,更畫上水草的圖案。極盡華麗地裝飾,來諂媚鬼神,這怎麼說他有智慧呢?」
「臧文仲居蔡」,臧文仲是魯國的大夫,姓臧孫,名辰,「文」是他的諡號。 「居」是守的意思。「蔡」是大龜。因為當時蔡地善於出產大龜,所以才用蔡來稱呼大龜。古時國家遇到了大事,無法決定時,就用龜甲,也就是龜殼來占卜。而所用的龜必須具有靈氣,才可以預知吉凶。這些占卜用的龜甲有六種,平時分別收藏在六間房子。臧文仲家族三代,在魯國就一直擔任著守護大龜的工作。
「山節藻梲」,「節」是柱頭,也就是柱子的頂端。「山節」是把柱頭的斗拱雕刻成山的形狀。「梲」是橫的大樑上,承接二樑的小柱子。「藻梲」是在梲上畫上藻類的漂亮花紋。「山節藻梲」,是天子廟堂才可以使用的裝飾,其他地方是不可以使用的。
「何如其知也?」「知」,就是智慧的智。臧文仲把藏龜的房子,裝飾成「山節藻梲」,過於華麗,違反了禮制。一心想著諂媚鬼神、恭維鬼神,祈求鬼神賜福於他,而人事方面應盡的義務卻疏忽了、荒廢了。孔子認為這是捨本逐末的不智之舉,跟當時的人稱臧文仲很有智慧,卻是不同的啊!
南宋大儒陸九淵先生,大家稱他為象山先生。在宋光宗時,被任命為荊門知軍,主持地方軍隊和民政事務,他嚴格執行「保伍」制度,境內的盜賊就銷聲匿跡,不再危害百姓。他以道德教化百姓,經過一年多的努力,政務推展得很順暢,當地民風也變得良善起來。
象山先生每次遇上當地乾旱,一祈雨,隨即就降下甘霖。又有一次,祈求降雪,他一祈禱,第二天便飄下了瑞雪。真是「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上天不會偏私,只降福給親近祂,有德行、盡本分的善人,猶如象山先生一樣,就會時常得到上天的眷顧啊!
子張請問孔子:「楚國宰相子文,三次被提拔為宰相,看不到他有高興的臉色;三次被免除宰相的職務,也沒有生氣埋怨的臉色。每次卸下宰相的職務,總是把自己在任、舊有的一切政務,一五一十、毫不保留的,告知新上任的宰相。像子文這樣的情形,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孔子回答說:「子文是位盡忠職守的人呀!」子張進一步問:「子文算得上是位仁人嗎?」孔子答說:「他的智慧還夠不上,怎麼能夠算得上是仁人呢?」
齊國大夫崔杼忤逆不道,殺害自己的國君。有一位大夫陳文子,擁有十輛馬車的馬匹,知道這個消息後,就捨棄這麼富有的財產,離開了齊國,不願跟崔杼同事。他到了另外一個國家,又說:「和我國的大夫崔杼一樣以下犯上啊!」於是又離開這個國家。又再到另一個國家,又發現說:「和我國大夫崔杼一樣以下犯上啊!」於是又離開了。像陳文子這樣的情形,是怎樣的人呀?孔子回答說:「陳文子是位潔身清廉的人。」子張再問:「他算是一位仁人嗎?」孔子說:「陳文子的智慧不足,怎麼夠得上仁人呢?」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令尹,是楚國的最高行政長官,相當各國的宰相。子文,姓鬪,名穀,字於菟,在楚國為官二十八年。相傳出生時被遺棄野外,老虎餵食乳汁,後來被人發現,才抱回家中撫養。「三仕為令尹,無喜色」,子文有三次擔任令尹,一心為國辦事,並不像一般人只想著升官發財,所以那裡會特別高興,而沾沾自喜呢!「三已之,無慍色」,國家有新的人才接替,繼續為國辦事,心中存著公心,又那會生氣呢!「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移交時,把自己舊的一切制度、方法,毫不隱瞞,盡心盡力告訴下一任,希望能把事情辦好,利益老百姓。
「子曰:『忠矣!』曰:『仁矣乎?』」子文為國家辦事,盡力去完成,這正是為人謀能忠!但是孔子提倡仁,子張進一步請問,子文是否夠得上是仁人啊?
「曰:『未知,焉得仁?』」「知」此處讀為「智」,是真知灼見的智慧。子文曾經舉薦子玉,帶兵出戰晉國,結果楚國被打敗,子玉自殺身亡。後人評論子文缺乏智慧,舉薦失當;又造成子玉自殺,是賊害子玉,有傷仁德。所以子文智慧不足,豈能夠得上仁人呀?
「崔子弒齊君」,崔子,是齊國掌權的大夫崔杼。弒,是臣子殺害君主,這是大逆不道的事。左傳襄公二十五年,齊莊公私通崔杼的妻子,崔杼懷恨在心,設計齊莊公到他家中,派伏兵將莊公殺死。
「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陳文子,名須無,「文」是他的諡號,也是齊國的大夫。馬車一乘是四匹馬,有馬十乘就有四十匹馬,是相當富裕的家產。「棄」,捐棄不要。「違」,是離開的意思。陳文子聽到崔杼弒君的消息,非常痛惡,就捨棄富有的家產,急著離開齊國,不願和亂臣賊子共事。
「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猶吾大夫崔子也!」陳文子看到別國的臣子,也是以下犯上,所以才說和我國的大夫崔杼一樣,又急著離開了。
「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陳文子離開亂國,潔身不受污染,所以孔子稱他「清矣」,潔身清廉呀!齊莊公昏庸,陳文子不能勸諫;崔杼弒君,他也無法阻止,是智慧不足,無法防範於未然。如此潔身自愛,卻不能濟世匡正,豈能算是仁人呢?
「未知」、「焉得仁」,是孔子勉勵人學養要更加圓滿!至於「忠矣」、「清矣」,則是孔子肯定的人品,在今日已是彌足珍貴!
魯國大夫季文子一而再、再而三,不斷的思考之後,才付諸實行。孔子聽到了季文子這種美德,就說:「對於季文子本人,只要再思考一次,就可以實行了。」
「季文子」,季文子姓季孫、名行父、諡號文,是位忠心又有賢德的魯國大夫。季文子去世之後,人們才發現:家中妻妾沒有穿著高貴的帛料絲織品,不用人吃的粟米餵食馬匹,也不收藏黃金、玉器,以及其它貴重的器物,生活非常儉樸廉潔。他雖然歷任了魯國四位國君的大夫,擔任過三位國君的宰相,位高權重,但是他卻不利用權勢搜刮財物,對魯國可說是忠心耿耿呀!
「三思而後行」,「三」讀為ㄙㄢˋ,是很多次,不限定三次的意思。〈中庸〉提到「思之弗得,弗措也」,思考要一直思考,思考不通,就不能放下。三思之後,最重要在能實行,絕不是議而不決、決而不行。假使優柔寡斷,辦事就無法成功,必須學習子路「無宿諾」,答應過的事,就立刻去辦,絕不過了夜,等到第二天才去做。但是遇到自己發脾氣時,千萬不要輕易下決定,要等一兩天之後,自己冷靜下來,心平氣和時再下決定,此時才不會後悔不及。
「子聞之,曰:『再,斯可矣。』」「再」,思考第二次就可以了,不必再往下考慮,這是專對季文子來說,一般人就不一定適用。孔子對於弟子的教導,講究因材施教;例如冉有個性謙退,就教他聽到了要辦的事情,就立刻去做。至於個性積極的子路,反而說「有父兄在」,要子路緩一緩,請示父兄後,考慮穩當再去做,這才恰到好處,合乎孔子所講究的中道。
左傳文公六年,記載季文子受聘於晉國。出發前,知道晉國國君晉襄公病重,季文子就尋求遭遇喪事的禮節。左右的侍從卻認為不可能用得上,即使遇到了喪事,魯國自然會派專人前往處理。此時,季文子就對侍從說:「準備好遭喪之禮,即使沒有用上,實際情況是很難剛好遇到,不過事先多加準備,又有什麼害處呢?」這正是三思的季文子,後來還真遇上晉襄公去世。
管子書中說:「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強調要多思,思考不通,更要不停的思考,必定有豁然開通的時候,這是非常神妙的事。
孔子說:「衛國賢大夫甯武子,當國家安定、政治上軌道,就展露才能,替國家辦事,非常有智慧。遇到國家動亂,政治偏離軌道,他就把才能隱藏起來,讓人以為他愚昧無能。甯武子發揮智慧才能,貢獻國家的表現,是可以學得來的。至於,國家無道時,他韜光養晦,所表現的愚昧無能,卻是無法跟得上的!」
「甯武子」,姓甯,名俞,是衛國的賢大夫,「武」是他的諡號,所以稱為甯武子。
「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國家政治上軌道,就應該竭盡智慧才能,貢獻國家。這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不是為官位而謀取權位,正是為了替國家辦事,使百姓安居樂業。如果國家動亂不安,卻顯露才能,必然招來嫉妒及橫禍。此時正應「危行言遜」,行為舉止要正直,說話卻要委婉謙遜。
「其知可及也」,雖然比「其愚不可及也」來得容易,卻也不易辦到的。必須長期「藏器於身」勤奮學習,使學有所成,一旦國家需要,隨時能拿出真本領。
「其愚不可及也」,一般有才能的人,遇到無法施展時,常常怨天尤人,不肯安於寂寞,甚至放棄原則,只想發揮長才,最後落得同流合污、身敗名裂。孔子說:「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有很好的才德,別人不知道,自己卻能無怨無悔,這就唯有樂天知命的君子,才辦得到呀!
春秋時,晉國以美玉及良馬賄賂虞國,希望借道攻打與虞國相鄰的虢國。虞國大夫宮之奇勸諫國君不可答應,因為虞虢兩國就像脣齒互相依靠。假使虢國被滅了,則脣亡齒寒,虞國就危險了。虞國國君只貪眼前財物,竟然聽不進諫言,等虢國被滅後,晉國回師時,順道滅了虞國。
虞國另一位大夫百里奚,知道國君不信任他,所以晉國借道時,他一言不發。虞國被滅後,他被擄到晉國,被當作秦繆公夫人的陪嫁小奴,他從陪嫁隊伍中逃跑,後來被楚國人捉走。秦繆公聽說百里奚非常賢能,故意用五張黑色的公羊皮,很便宜的把百里奚贖回來,免得楚國人起疑心不肯放人。百里奚到了秦國,秦繆公親自解開刑具,向他請教國事,百里奚自稱是亡國之臣,那有資格進言呢?秦繆公說:「是虞國的國君不肯用你,才亡國的。這並非你的過失啊!」一再誠意請教,兩人談了三天,秦繆公將國政交付給他,替秦國謀畫,使秦國躍升為西方霸主。秦國的百里奚,何其有智啊!虞國的百里奚,又何其愚呀!
「邦有道則知」是真智慧,「邦無道則愚」也是真智慧。君子能進能退,進可安人,退可安己。若不知命,豈能守愚?豈能樂天?
孔子在陳國停留時,很想返回魯國,就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們故鄉那些年輕的學生們,對於大道非常積極進取,在文章經典的學習,文采燦爛,有可觀的成就。卻是不知道如何自我裁剪,自我調理,才能契入大道。」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重複說著「歸與」,這是有加重的意思。當時政事科大哲冉有,接受魯國季氏的任用,將返回魯國。善於言語的子貢聽到了老師說:「歸與!歸與!」就了解老師很想返回魯國。於是告訴冉有,一旦他回國受到重用,一定要建議季氏正式邀請孔子歸國。
「吾黨之小子狂簡」,吾黨,是指孔子志同道合的學生們,不是現在所說的黨派組織。「小子」,是孔子叫自己的學生。狂是膽大的意思,一切事都敢於作為。古代像這樣的狂者是真有才能,就如論語中的長沮、桀溺,也是孔子所敬重的。反觀現在的狂者,常常是膽大妄為,危害社會人群。簡,是大而不求苛細,也就是專求大道而不把文字小事放在心上。狂簡是對大道積極進取,但是還不明瞭道。
「斐然成章」,斐然,很有文采的樣子。成章,就是能把事辦成,作文能成篇、有法度。
「不知所以裁之」,裁,是裁剪。文采燦爛的成匹錦緞,必須經過適度的裁剪,才能成為一件合身的錦衣。用來比喻學習經典,能斐然成章的學生們,卻是不懂大道,只有孔子返回魯國後,進一步加以調理教導,才能更上層樓。
經商很成功,而且富可敵國的子貢,一進入孔子的門下,就非常用功學習,對於詩經很有心得。有一次,他向孔子請教:「假使一個貧窮的人,能做到不逢迎巴結;一個富有的人,不會表現出驕傲的姿態。請問老師,您認為這是怎樣的人呢?」孔子回答說:「算是不錯了!但是還比不上,貧窮卻能活得快樂,富有更加愛好禮節的人,那樣的盡善盡美啊!」經過老師的點撥,子貢對原來所熟讀的詩經,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舉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經文來印證,更得到孔子的讚許。
對於孔子的教導,子貢非常珍惜。孔子去世,弟子們服完三年的心喪離去後,子貢更在孔子墓旁結廬三年,對浩大的師恩,感懷不已!
學了本章,我們應該學習自我省察:在經典文字方面,研讀有否障礙?遣詞用字能否暢達?在仁道方面,能否終身不輟力行五倫?
孔子說:「伯夷、叔齊這兩位賢人,對過去的怨恨,不會念念不忘,原來結怨的人,心中的怨恨也就越來越少了!」
「伯夷、叔齊」,「伯、叔」是兄弟的排行,伯最大、仲第二、叔第三、季第四。「夷、齊」是他們的名,兩位都是孤竹君的兒子。孤竹君在世時,想立叔齊當太子繼承王位。孤竹君去世後,叔齊認為哥哥是兄長,要讓位給哥哥伯夷。伯夷認為這是父親的遺命,不敢接受,就退讓離開了自己的國家。隨後,叔齊也離開了,把國家讓出來。
他們兩位聽說西伯姬昌,也就是周文王,非常尊重賢者,就一起前往西周。到了西周,文王已過世了,兒子武王討伐紂王,伯夷、叔齊不認同武王這樣的舉動,就離開了西周。武王統一了天下,因為伯夷、叔齊不肯吃周朝所種的糧食,只採山中的野菜充飢,最後餓死在首陽山裡。孟子稱讚是「聖之清者也」,如此清高的氣節,令人景仰呀!
「不念舊惡」,「舊惡」是過去的怨恨。怨恨過去,就算了,不必再提起。這樣既往不咎的度量,留給對方改過自新的機會。
「怨是用希」,「用」是以的意思。「希」是很少的意思。「怨」指的是和伯夷、叔齊結怨的人,心中所積累的怨恨。因為伯夷、叔齊「不念舊惡」,對方心中所存的怨恨,也就越來越少。時間一久,便忘記了。
房景伯是後魏時期的人,性情醇厚溫和,通曉經書史集。小時候,家中雖然貧窮,但是事母至孝。有一次,清河郡盜賊作亂,朝廷就任命房景伯擔任清河郡太守。當景伯快到清河郡時,郡民劉簡虎過去曾經無禮觸犯了景伯,深怕景伯報復,就全家逃亡,不敢住在清河郡。景伯知道後,督促屬下一定要捕捉到劉簡虎。捉到後,景伯反而不計前嫌,立刻任命劉簡虎的兒子擔任西曹的輔佐官吏,並且命令他勸諭山賊棄邪歸正。山賊看到景伯對劉簡虎一家,能不念舊惡,既往不咎,心中受到感動,信賴官府,就一起出面投降。
別人得罪了我,應該學習寬恕對方。怨恨橫結心中,必然傷人傷己。當「怨恨」漸漸泯除之際,心中透出光明,何等開闊,何等自在!
孔子說:「誰說微生高這個人很正直啊?曾經有人向他討醋,微生高家裡沒有醋,就轉向鄰居要些醋給討醋的人。」
「孰謂微生高直?」「微生」是姓,「高」是他的名,微生高是魯國人。有一次,他和一位女子相約在橋下見面,不巧的是,遇上了大雨,河水暴漲。微生高抱著橋柱不肯離去,結果被大水淹沒而死。因為他遭遇危急,仍然不改變原來的約定,所以當時的人,就認為他很正直。
「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乞」是求的意思;「醯」是醋;「諸」是「之於」兩字合成的。醋是小東西,沒有就說沒有,家裡欠缺了,也不會造成危急。微生高卻轉向鄰居乞討,再拿給討醋的人,這樣便是曲折、不直了!微生高遇到了危急,不懂得「直」也有權變的措施,所以他並未做到真正的「直」啊!
「直」究竟是怎麼樣呢?「直」這個字,原本是十目注視時,很隱蔽的事情,也無法躲藏,最後必定真相大白。所以「直」是真心的,一點都不能虛假。孔子稱讚「直哉史魚!」衛國大夫史魚很正直,他雖然冒著性命危險,仍然直言勸諫國君,真心為著國家,這是表裡內外都是正直。另外,有一種外表看似不直,其實內心卻是正直的。例如,孔子對「其父攘羊」── 父親偷了別人的羊,而「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兒子一心一意隱瞞父親的罪行,這種真心,一點都沒有虛假,合乎五倫親厚的本質。這種真心的「直」,就在隱瞞之中顯露無遺啊!
陶淵明先生是東晉末年的人,天真率直的本性,是歷來文人君子所讚嘆的。他的家裡很貧窮,本身卻是嗜好飲酒,據南史.陶潛傳說,不管是地位高貴或是卑賤的客人來訪,家裡如果還有酒,一定拿出來請客,與客人同飲,假使自己先喝醉了,也不會矯情勉強,便向客人說:「我醉欲眠卿可去」我醉了想要睡覺,您可以離開了!這種真率,對於世俗的得失,沒有半點牽掛,不是後世矯揉造作的文人雅士,所能模仿的。難怪當時的高僧── 廬山慧遠大師視為世外至交,彼此真心來往,坦然自得。
君子立足在仁道上,仁道的本質就是「直」,培養「直」是學做君子的功課。「直」是誠誠懇懇,真實不虛假。可以從「慎獨」做起,時時察覺自己的念頭有沒有虛假,並且進一步去掉虛假,歸返正直的真心。「直」要做到完善,還必須具備智慧,方可察覺偏失。若能平時學習禮節,依禮而行,聖人制定禮節的智慧,自然就在其中了!
孔子說:「言語說得很巧妙,臉色裝得很好看,兩隻腳前進後退,表現得很恭敬。這種只在外表討好別人,內心全是虛假的人,左丘明感到羞恥,丘也感到羞恥呀!內心對人充滿怨恨,卻故意隱藏起來,反而和這個人結交為朋友。這種掩飾虛偽的人,左丘明感到羞恥,丘也感到羞恥呀!」
「巧言、令色、足恭」,這是指言語、臉色和行動三件事。「足恭」是兩隻腳動得很勤快,趨前後退很順從。從前當差的人,主人一呼,就連著答覆「是!是!」隨著主人的意思,兩隻腳立刻向前退後,身體跟著前俯後仰,讓人看了渾身肉麻。這種人的內心虛情假意,大都只想得到主人的好處,甚至有的還想陷害主人。
「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左丘明是魯國史官,曾受業於孔子。孔子作春秋經,左丘明據春秋經寫了左傳,將春秋經文裡「寓褒貶、別善惡」褒揚貶損、辨別善惡,其中隱微的地方一一注解出來。所以像「巧言、令色、足恭」的人,左丘明一眼便能識破其中的虛偽欺詐,令人感到蒙羞萬分。「丘亦恥之」的「丘」念某,不念原來的音。這是古人尊重父母師長,不敢直呼他們的本名。這種存心,猶如親自聆聽孔夫子現場教誨,這種真誠恭敬,也是現代人值得學習的態度。
「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是藏起來。與人結怨,小怨可以很快解除,大怨則一時難解;這時不可以把怨恨藏起來,外表故意顯出和善,和對方結為至交好友。這種虛情假意,正與朋友道義之交背道而馳,也令人感到羞恥!應當學習「以直報怨」,用直道與人相處,內心無所奢求,行事坦蕩光明!
唐朝玄宗時,胡人安祿山善於揣測別人的心意,他利用種種機會賄賂巴結官員,得到玄宗的寵愛,不斷封官加爵,權勢很大。他在玄宗面前,故意裝出愚昧無知、憨厚質樸的樣子。有一次見了玄宗,利用機會故意上奏說:「臣出生在蕃戎偏遠的地方,卻得到皇上的寵愛,實在沒有特殊的才能,只能以身效命陛下,死了也很高興呀!」玄宗聽了,又看看他的模樣,更加的憐愛。
安祿山晚年非常肥胖,肚子下垂碰到了腳膝蓋,必須左右有人撐扶,才能站起來走路。但是,一見到皇上,就能立刻跳起胡人的舞步,像風一般急速旋轉自在。皇上看看他的大肚,開玩笑的問他:「你肚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為何這麼大呀?」安祿山極盡諂媚的回答:「只有一顆赤誠的忠心啊!」後來,皇上要楊貴妃收他為養子,讓楊貴妃兄姐和安祿山結為義兄義姐,寵愛備至。
此時的安祿山,內心已經萌生叛亂的陰謀,派自己的親信住在京師,監視朝廷動態,準備叛變。天寶十四年十一月,爆發安史之亂,唐朝國運幾乎斷絕。
學了這章經文,反觀自己的內心,以及外在的言行舉動,是否合乎表裡如一的「誠」字?切忌不小心陷溺於虛情假意、自欺欺人的習氣中,讓孔子深以為恥,學道君子豈能不察!豈能不慎!
有一次,顏淵、子路陪侍在孔子身旁,孔子說:「為什麼不各自說說你們的志向呢?」子路說:「我願意將自己貴重的車子、馬匹、衣服、輕軟的皮衣,和朋友一起使用,即使壞掉了,一點也不會感到遺憾。」顏淵接著說:「我願意做到不誇耀自己的善事,也不會把勞苦的事,施加在別人身上。」子路進一步請教孔子說:「希望聽聞老師的志向是什麼?」孔子說:「比我年長的老者能夠得到安養,朋友之間能互相信賴,年少的孩子們都有好的教養,心中常常存著感懷的心。」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季路就是子路,在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小,所以加上「季」字。「侍」,陪在長輩身邊,服侍長輩。「盍」,是「何不」的意思。「爾」,是指第二人稱代名詞「你」。志向對學習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孔子常常要學生們談談自己的志向,能夠隨時自我砥礪。
「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裘」,是皮衣,愈輕軟則愈貴重。「車、馬、衣、輕裘」指的是四種物品。「共」,是共同使用。「敝」是敗壞,「憾」是遺憾、悔恨的意思。一般人對貴重的物品,容易產生自私吝嗇的心理。子路心胸恢弘廣大,能放下貪愛外物的執著,難捨能捨。
「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伐」,誇耀自己的才能。「施」,安置的意思。「無伐善」,就是做好事,不說出來。「無施勞」,在位的領導者,不要把勞苦的事,安置在百姓身上。像古代藏兵於民,平時就得訓練人民作戰,保衛家國。但是必須等到冬天農閒的時候,才可以調用人民。至於調用的時間,不可以超過三日。事事考慮人民,關心他們的生計。
周文王愛民如子,有一次為了觀測天文,規畫建造一座「靈臺」。百姓一聽到消息,自動前來幫忙建造。文王並未督促何時完工,老百姓卻看作自己家中的要事,很快就建造完成了。老百姓雖然勞苦,心中卻是快樂,一點埋怨都沒有。至於夏朝的桀王,不體恤百姓的勞苦,無限制的徵調百姓修築宮殿,百姓怨聲載道,恨不得立刻跟隨商朝的湯王,一起滅掉夏桀王。
「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路勇於發問,引發孔子述說自己的志向,良好的師徒互動,提升學習的內涵。
「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老者安之」,對老人家盡到孝敬,使老人得到安心。「朋友信之」,同輩的朋友之間,互相信賴、規過勸善,遇到患難互相扶持。「少者懷之」,愛護年幼的晚輩,給予良好的教養,使他們有所歸向依靠,自然生起懷念的心。孔子將所有人,看成自己的家人,仁慈的心遍覆天下,正是聖人的志向呀!
子路「忘物」、顏淵「忘善」、孔子「忘己」,聖賢能「忘」,去除私心,都是有志一同。觀聖賢發心立志,學為君子想擴充仁心,在克制私欲上,豈能無所著力?
孔子說:「罷了!我還沒看過,能見到自己的過失,在內心裡,自己責備自己的人。」
「已矣乎!」「已」,是停止的意思。「矣乎」,表示說話的語氣,是語尾助詞。孔子雖然有「罷了!」的感嘆,但是語氣中更有一層深切的期待,期待學生能夠奮發力行。
「吾未見能見其過」,「能見其過」,能察覺自己的過失。古人說:「天底下有一種人,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差錯。為什麼呢?因為都把自己差錯的地方,認作是對的。」
「而內自訟者也」,「訟」是責備。「自訟」就是自己內心的良知,主動控訴、責備犯了過失。假使有人能看出自己的過錯,只是口頭說說而已,一味的因循敷衍、自我放棄,就不能自我批判、改正過失。像這樣能看出過錯,又有什麼用處呢?
其實會犯過錯,不能自訟、改過,是有原因的。古人說:「原因大約有三種:第一、本身天生氣質做主,自己不能改變它。第二、被外在的物欲牽引,自己不能割斷它。第三、被不良的習俗所陷溺,自己不能跳脫它。」要如何懲治呢?必須用「慎獨」的工夫。
「慎獨」是在自己獨處時,對所做的一切及心中所起的念頭,能夠清清楚楚的察覺,並且跟隨著「良知良能」走。一發現不善的,就斷然捨棄;一發現善的,就勇於承擔,就能漸漸達到「誠意」的境界,開發本有的良知良能!
宋朝趙抃,字閱道,是浙江衢州人。每次奉詔治理各州,都能體恤百姓,盡心盡力使人民受惠。宋神宗在召見將上任的郡守時,一定提到趙閱道,要郡守以他為楷模。當朝的賢臣韓琦更稱揚趙閱道,是人臣的標準及表率。趙閱道每天晚上在自家庭院中設香案,穿戴整齊,恭敬焚香,向上天稟告當天所作所為。如果是不敢稟告的事,就警戒自己不能做。趙閱道治理青州,鄰近地區遭遇了嚴重的旱災及蝗災,就在蝗蟲將飛抵青州境內時,突然刮起一股強大的逆風,蝗蟲都掉入水裡。百姓慶幸之餘,感念青州因有德者在位,故上天降福!趙閱道先生將命終時,清清楚楚的交代完事情,然後安詳的坐著過世。
「能知過」、「肯改過」是君子脫胎換骨的良方,有志「為往聖繼絕學」之士,怎能不在此用功呢?
孔子說:「在十多戶的小邑裡,和我一樣忠信的人,必定找得到,但不如我這樣喜好學習呀!」
「十室之邑」,「室」,結婚的夫妻住在一處,才稱為室。「邑」,古時候三家是一井,四井是一邑,也就是十二家為一邑,孔子說的「十室」就是十家,只是舉出整數而已。
「必有忠信如丘者焉」, 「必有」,是確定無疑。「忠」是盡心盡力,「信」是說話誠實不欺,能做到「忠信」的人,代表天生資質很淳厚。
「不如丘之好學也」,「好學」是鑽研學習而不會懈怠。有了「忠信」的美好資質,更要加上不斷的學習。能夠每日聽聞一句好話,就學一句,改掉一個毛病,就能漸次進入聖賢的領域。假使不肯好學,那天生美好的資質也難以保住。所以好學就是擴充忠信的本質,好學實在太重要了!
春秋時,晉國國君晉平公,有一次問樂師師曠說:「我年紀已經是七十歲了!想要用功學習,恐怕已經太晚了!」師曠回答說:「為什麼不點亮蠟燭來照明呢?」平公接著說:「當臣子的,怎麼能戲弄國君呢?」 師曠慎重的回答說:「盲臣怎敢戲弄國君!微臣聽聞說『年少時能好學,像旭日東升,發出萬丈光芒。壯年時能好學,像日正當中的陽光,燦爛無比。到了老年而能好學,像點燃的蠟燭,發出熾然的燭光照亮前程,和摸黑走路怎麼會是一樣的呢?』」平公聽了以後,隨即讚嘆:「太好了!」
一部論語重點就在忠信和好學上。自認已經滿足了,不必再學習,這就是人格的退步,想要推展自利利人的聖賢事業,必然難以成功。肯好學、勇於改過,光明就永遠伴隨身邊,照耀未來無量的前程啊!
孔子說:「雍啊!是一位可以擔任高層的領導人。」
仲弓向老師請問,子桑伯子這個人如何呢?孔子回答說:「這個人講究簡單明了,辦政治是可以的。」仲弓接著說:「如果平時自己做事很恭敬,事前的籌畫也很周詳,到了推行政令時,簡單明了、容易遵守,像這樣治理人民,不也是可以嗎?假使自己平居簡略不莊重,事前計畫鬆散,推行政令時,只是簡略草率,恐怕這樣是太簡略了吧?」孔子說:「雍所說的話,很對啊!」
「雍也可使南面」,冉雍,名雍,字仲弓,是孔門德行科的高材生。「南面」是坐在北方,面向南方。古時候政府機關都是坐北朝南,所以「南面」代表天子、諸侯、卿大夫等高層的政治領導人。辦政治不僅要有能力,還須具備雍容大度,對待人民莊敬慎重。以上這一段獨立為一章,從「仲弓問子桑伯子」開始,又是另外一章。
「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桑伯子,姓桑,名雽,是一位隱士。第一個「子」字,是學生尊稱老師所用的;最後的「子」字,是古代對男子的美稱。子桑伯子會見客人時,他不著上衣、裸露上身,仿效夷狄,不注重外表的禮儀。
「子曰:『可也,簡。』」「可也」,孔子對於不同的學說,不會刻意排斥,講究道並行而不互相悖離,存著兼容並蓄的開闊胸懷。「簡」,中國古來辦政治,都是以「政簡刑輕」為準則,推行的政令簡單,使人容易遵守;假使複雜繁瑣,人民就容易犯罪。國家所制定法律是不崇尚重罰的,只有大罪才重罰。所以辦政治都是以教育作根本,先引導人民步入正軌,法律只是輔助的功能,這樣才能避免虐殺人民的暴行。
「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敬而行簡」這句話包含了兩方面:一是「居敬」,「居」是自處的意思,是對自己而言。一是「行簡」,是就推動政治而言。「居敬」是自己辦事要「敬」,不苟且敷衍,實實在在的做事。例如上課按照鐘點作息,不遲到、不早退;替人辦事假使沒有辦到十分,就不算完成,必須盡心盡力,一絲一毫都不許錯過,這才是「敬」。「行簡」是推行出去,要大家一起來辦事,那就不能瑣碎繁雜,要簡單而明了。「以臨其民」,「臨」是上位對下位,也就是治理人民。
「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無乃」,是恐怕的意思。「居簡」是自己生活不莊重敬肅,辦事鬆散,謀畫草率。一旦推行出去,雖然「行簡」,卻是無法御繁,容易產生顧此失彼、綱紀廢弛的毛病,這種簡略就失之太過了。
「子曰:『雍之言然。』」「然」,是對的意思。仲弓能分辨「居敬」、「居簡」的不同,合乎君子文質彬彬的中道主張,契合孔子的思想,所以孔子加以肯定。
哀公問孔子說:「您門下弟子當中,有誰可以稱得上好學呢?」孔子答說:「有一位弟子叫做顏回的,稱得上好學。他心中一有怒氣,不會讓它在心中繼續遷移發展;犯了過失,一定不會重複再犯。很不幸的!壽命很短就死了。現在就沒有這樣的弟子了,也還未聽過那一位弟子是好學的。」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哀公是東周春秋時代,魯國最後一位國君。「好學」,將學習當成自己的喜好。哀公會這樣問,其實是想在人才濟濟的孔門中,找到賢能的弟子來輔佐他。
「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顏回,字子淵,是德行科的首位弟子。孔子只稱許顏淵夠得上好學,而顏淵好學的工夫到底如何呢?就是「不遷怒」、「不貳過」。「遷」,有遷移及升高的意思。「怒」,是喜、怒、哀、懼、愛、惡、欲,七種情緒當中最難控制的。「不遷怒」是心中一覺察有了怒的念頭,即刻控制住,不讓它繼續遷移、持續升高到第二個念頭上。絕不是說對某人發怒,而不遷怒另外一個人,這樣的說法就失之太淺了,有修養的人大多做得到,那孔子又何必以「不遷怒」,來稱許顏淵好學呢?「不貳過」,「過」,是無心所犯的過失。一般人是罪過不斷,犯了又犯,甚至對過失毫不在意。顏淵對無心所犯的過失,能立刻覺知,而且不會再犯同樣的過失。
「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短命」,顏淵四十一歲就去世了,孔子為他哀慟不已。「亡」,和「無」是相同的意思。「好學」,古代的讀書人,在自己的心念上用功,不斷去除心中的煩惱,改掉自己的毛病;而現在的讀書人,卻只偏重知識的增加、專業能力的提升。難怪今日紛紛擾擾,少治多亂,正是捨本逐末的流弊!
薛瑄,字德溫,諡號文清,是明朝人。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拜魏希文、范汝舟等理學大家為師,深究洛、閩學派的淵源。他自修教人,都是以「復性」恢復原來光明的本性為主。用切切實實的工夫自我涵養,所寫的《讀書錄》二十卷,平實簡易又切中要旨,都是他力行所得,受到當時學者的尊崇。他說:「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盡。以是,知克己最難。」二十年中綿密用功,對治「怒」的習氣,還是無法將它消磨盡淨,所以知道克制自己,才是最難的工夫啊!
「懲忿窒欲」,止住自己的忿怒,阻塞內心的欲望,這是古人克己的根本工夫。學習本章,應當見賢思齊,勉勵於「懲忿窒欲」,那孔子、顏淵聖賢的樂處,或可親嘗自得!
公西華奉命出使到齊國,冉有為公西華的母親請求國家的俸祿作安家費。孔子就說:「給他釜,六斗四升的粟。」冉有請求再增加一些,孔子說:「再給庾,二斗四升的粟。」後來冉有把自己的粟,又給了五秉,比孔子所說的粟更多了。孔子知道以後,說:「公西赤出使齊國,乘坐肥壯的馬所拉的車,穿著輕軟高貴的皮裘,家境很富有。我聽古諺語說:一位有德的君子,周濟危急困頓的人,而不會富上加富啊!」
「子華使於齊」,子華,姓公西,名赤,子華是他的字,少孔子四十二歲。「使於齊」,奉國家的命令出使齊國,是為公辦國際外交,絕非個人私通外國。
「冉子為其母請粟」,冉子是冉求。粟是榖類,古代俸祿以榖類做計算。「請粟」,請求國家發給俸祿。
「子曰:『與之釜。』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釜、庾、秉」都是古代度量衡的單位,釜是六斗四升,庾是二斗四升,秉是十六斛,等於一百六十斗。孔子答應發給「釜」加上「庾」的榖類,而冉有自己又給了五秉、合八百斗的榖類,實在是多給了!
「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急」,是急迫,若不伸出援手必然危及身家性命。「周」,是把不足的地方補上,也就是救濟急難。「繼」,是接續下去。「富」,是日常生活基本費用外,還有剩餘的財物。至於救濟時,就不必錦上添花、富上加富了!孔子不偏頗、不結黨營私,更不夾雜個人的好惡情感,處事合乎中道,提出「君子周急不繼富」來指導冉有。
宋朝范文正公,也就是范仲淹先生。治理越州時,有一位孫居中的屬下,在工作中猝死。孫居中家中貧困,兒女年幼,家人無法維持生計,想舉家還鄉依靠親友。但是苦無盤纏,無法成行,全家憂愁不知所措。范文正公知道後,就拿自己的俸祿,替他們準備一艘船,還派人護送還鄉。並囑咐經過關卡時,就將自己所寫的一首詩拿給守關卡的人,讓她們免受為難,儘快還鄉。詩中說:「十口相依泛巨川,來時暖熱去淒然;關津不用詢名氏,此是孤兒寡婦船。」這船裡十口人家相依為命,泛舟在大江之上。他們剛來越州是有說有笑、熱絡歡喜,洋溢著溫暖的氣氛;現在要回鄉了,卻是淒淒涼涼愁雲慘霧。關卡上負責檢驗的人,請可憐他們!不必一再詢問他們的姓氏,讓他們勾起傷心的往事,他們就是孤兒寡婦,天底下失去依靠的人呀!最後這一家人,因為范文正公的周濟體恤,很順利的就回到了故鄉。
「周急」,是擴充自己的親厚仁心,「不繼富」,是去除不必要的錦上添花。「君子周急不繼富」,學為君子應以此諺語,自我反省、自我警策!
原思擔任孔子的家宰,孔子發給他俸祿九百斗的穀物,原思向孔子辭謝。孔子就對著原思說:「不要推辭!如果自己用不完,可以分給鄰里鄉黨中需要幫助的人呀!」
「原思為之宰」,原思,姓原,名思,字子憲。少孔子三十六歲,是魯國人。孔子出任魯國司寇時,就用原憲擔任家宰的職務。
原憲在出仕前,居住在破草屋裡,四周長滿了雜草,出入的路都快分不清了。只用了桑枝做門軸,破甕做窗戶,有空隙的地方就拿粗布條塞補一下。遇到颳風下雨時,整間房子就上漏下濕,很是簡陋。但是,原憲依然正身端坐,彈琴歌詠,詩書經典的吟誦聲,猶如金石敲擊,鏗鏘有致,充滿信心,志向遠大呀!
有一次,同學子貢,騎著駿馬,穿著華服,擺了很大的排場,來拜訪他。原憲卻衣著破舊,拄著蒺藜的拐杖應門迎接,子貢一見到他,就驚訝的問:「哎呀!您是不是病了?」原憲回答說:「如果財物缺乏,那就是貧窮;假使學習孔夫子所傳授的經典而不能實行,那才是病啊!現在的我,是貧,不是病。」子貢聽了,內心感到十分愧疚。
「與之粟九百,辭」,原憲家中雖然貧困,卻不假思索,辭退了九百斗的俸祿,是位安貧樂道的君子。
「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古代五家為一鄰,五鄰為一里。另外,五百家為黨,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鄰里鄉黨」指的就是自己所居住附近的鄰居鄉親。孔子要原憲接受俸祿,這才符合制度。至於多出的財物,自己節儉不享用,盡可周濟鄰里鄉黨,更是仁道的擴充啊!
宋朝范文正公,一生喜好施捨。在他位居高官榮顯之時,因為俸祿豐厚,就設置良田千畝,專門用來救濟親族中困苦的親人。每個人每天發給一升米,每年布施一匹布。若是家中遇有嫁娶喪葬,再資助金錢辦理。敦請親族中年長的賢者來負責會計,結果千畝良田的歲收,支付開銷都綽綽有餘,養活了許多族人,千畝良田就被稱為「義田」。而范文正公年青時,就一直存著周濟貧困的志向。因為能力有限,經過了二十幾年,等到擔任參政大臣時,才有多出的俸祿來實現志向。在他過世時,家中竟然沒有多餘的錢財,來辦理喪事。所遺留給子孫的正是濟貧救困、撫卹親族的義風而已。這種志向及事業,范文正公後代的子孫稟承不忘,真可謂一門仁孝,令人景仰!
安貧樂道是君子本色,救苦濟困也是君子德風。原憲行止,夫子善誘,一「辭」一「毋」,曲合中道。
孔子對仲弓說:「犁田的牛所生的小牛,體色是純赤色,而且雙角堅實細密,很端正。雖然不想用牠來祭祀,但是山川諸神會捨棄牠嗎?」
「子謂仲弓」,仲弓,姓冉,名雍,仲弓是他的字。魯國人,少孔子二十九歲,是德行科的賢哲,更有領袖的才能。所以孔子特別和他談到用人之道。
「犁牛之子,騂且角」,騂,是赤色的意思。角,是雙角完整端正。犁牛 ,是犁田耕作的牛。至於祭祀用的牛,則是專門飼養的犧牛。現在犁牛所生的小牛,騂且角,是合乎祭祀犧牛的條件。
「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諸」,是「之乎」兩個字,快速連讀所產生的。周朝祭天、祭太廟和祭山川諸神,都必須用牛祭拜。假使祭天和祭太廟,不用「騂且角」的犁牛之子,那山川諸神一定捨不得不用。周朝拔擢人才到了春秋時代,也就是孔子當時,大多從王公貴族中選用,平民百姓雖然有卓越的才幹,也很少有機會任用,所以孔子要仲弓留意人才。
王旦,是宋真宗時的宰相,來往的賓客非常多,卻沒有人敢私下請求推薦,王旦則常常私下留意可用的人才。他對人才的觀察,至少要經過幾個月之後,才主動找來談話,並且詢問他對各種措施的看法。有時也讓他寫成文章,從中來了解這個人的見識。之後,又經過多方的測試,才把可用的人才記下來。遇到職位有出缺,才暗中呈上所記下的人才,請宋真宗點選派任。王旦所推薦的人都是有真才幹,但不一定是大家所熟悉的。例如李行簡很有品德,他正待命家中,準備擔任監丞的官職。使者要傳達任職令時,問了許多人,卻都不知道李行簡住在那裡,最後才知道是王旦所推薦的。
又有一次,諫議大夫張師德兩次拜訪王旦,卻不得其門而入。以為是被別人所毀謗,希望向敏中能幫忙說明。等到討論任用的人選時,王旦才突然說:「可惜啊!張師德。」向敏中不了解,就請問王旦。王旦說:「皇上之前才說張師德是名家子弟,有讀書人的良好品行。沒想到,卻兩次要來拜訪我。他狀元及第,能榮升官職,本來就有一定的制度,應該靜下心來等待。假使他仍然奔走競逐,那麼沒有地位、沒有門路的平民百姓,又當如何呢?」向敏中一再拜託說:「假使有缺額,請不要遺漏張師德。」王旦很誠懇的回答:「再緩一緩!讓師德有所警惕,也藉機讓貪求躁進的人有所警戒,正可矯正時下澆薄的風氣啊!」
學習本章,要致意用人之道。不論擔任何種領袖,必須虛心,學會如何用人。古人說:「立賢無方」,不可看重出身的高低,應該著重選賢舉能,使賢能在位,真正替大眾辦事,人人才能各安其位。
孔子說:「顏回的內心,經過了我三個月的觀察,都不會離開仁;至於其他學生,才偶而一天到達仁的境界,或者一個月才到達仁的境界罷了!」
「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回,是顏淵的名,唯一被孔子稱讚「好學」的弟子。內心的境界是無法直接看到的,但是可以從一個人的談吐、靜默、一舉一動來觀察。孔子指導顏淵「克己復禮為仁」,就是克制自己的身心,都回復到禮的規範,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來改正自己,那就是仁了。「三月」,是經過了三個月的觀察,並不是只限三個月不違仁而已。三個月代表一個季節的轉變,當天氣變化時,人的心理必然跟著改變。假使三個月一季,一個人的內心能不受天候的影響,甚至遭遇顛沛的困境,仍然保持不違仁的境界,那終其一生必定都不會離開仁。
「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其餘」,指顏淵以外的弟子。「日月至焉」,「焉」是「此」的意思,就是指「仁」。「日月至」並非是整天或是整個月,而是偶而達到了「仁」,是短暫的時間。也就是良知暫時顯現於心中,卻無法全部透出。「而已矣」,是語尾助詞,罷了的意思。
許衡是元朝河內的人,七歲入學時,就請教老師:「為什麼要讀書?」老師回答:「為了考取功名。」許衡聽了,說:「就這樣而已嗎?」心中不甚滿意。後來老師向他的父母辭去教職,說:「這孩子志向不凡,我才學不足以教導他,就另請高明吧!」。許衡的好學就如同饑渴的人,永遠不會滿足。白天勤誦典籍,晚上深思其中義理。所研習的學問一定盡力實踐出來,所發表的言論也必定省察是否合乎義理。
有一次,許衡和很多人一起逃難。經過河陽的地方,天氣炎熱,大家都口乾舌燥。剛好路旁有一棵結滿梨子的梨樹,大家爭先恐後去摘梨來解渴。只有許衡一個人端坐在樹下。這時,有人就好奇問許衡:「怎麼不去摘梨呢?」許衡回答:「梨樹並不是我的,我怎麼可以隨便摘梨來吃呢?」那個人又說:「現在時局非常混亂,這棵梨樹,恐怕早已經沒有主人了!」許衡說:「梨樹沒有主人,難道我的心也沒有主人嗎?」這就是許衡克己不違仁的操守。
顏淵三月不違仁,並非一般人所能達到,但是「不違仁」是學習成為君子應有的作為。就從「克己復禮」做起,管好自己的身心,仁德的泉水必將從內心汩汩湧現!
季康子請問孔子:「仲由這個人,可以擔任從政大夫嗎?」孔子回答:「仲由非常果決,擔任從政大夫,您覺得有什麼問題嗎?」季康子接著問:「端木賜這個人,可以擔任從政大夫嗎?」孔子回答:「端木賜通達事理,擔任從政大夫,您看有什麼問題嗎?」季康子又接著問:「冉求這個人,可以擔任從政大夫嗎?」孔子回答:「冉求精通才藝,擔任從政大夫,您認為有什麼問題嗎?」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季康子是魯國三家大夫之首,名「肥」,「康」是他的諡號,掌握魯國的執政大權。孔子周遊列國結束後,回到魯國,季康子就在此時向孔子請教政事。
「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仲由,姓仲,名由,字子路,是孔門的大弟子,比孔子小九歲。「果」,果敢有決斷力。子路明是非,可以用一兩句話,就能決斷訴訟。「何有」,是反問季康子的語氣,表示有什麼問題嗎?不是肯定的語氣,也就是孔子提出弟子們的長處,讓季康子自行決定。因為問的人是掌權的季康子,所提到的人又是自己的弟子,所以孔子不直接說出答案,這是孔子說話的分寸。
「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端木賜,複姓端木,名賜,子貢是他的字。少孔子三十一歲,衛國人,是孔門中言語科的高材生,善於經商,富可敵國。子貢能掌握事情的範圍及重點,實際辦事時方法適當,又不離正道,所以能夠通達無礙,堪稱是大器之才。
「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冉求,名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歲。他精通「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才能出眾,擔任「千室之邑,百乘之家」的最高行政主管,可以勝任有餘。
魯哀公十一年的春天,齊國攻打魯國。掌權的魯國三家大夫,都不敢應戰。為首的季孫大夫,詢問了家宰冉有。冉有就建議一家防守,另外兩家隨著國君出戰。但是三家膽怯,不願出戰。此時,冉有向季孫大夫再次進言:「如果掌權的三家都不願應戰,那就由魯國國君率領國都的百姓,背城一戰。假使不願跟隨的,就不是魯國人!而且國都的百姓比齊兵多,勝算還是有的。至於其他兩家不願出戰,是認為季氏一家掌握了執政權,理應季氏主動應戰。現在齊國攻魯,又正值您主政,卻畏怯不敢作戰,這種莫大的恥辱,將來又如何面對各國的諸侯呢?」
季孫大夫聽了以後,要冉有跟隨上朝,幫忙議定出兵的計畫。上朝的途中,遇見了其他兩家大夫。兩家大夫急著呼叫冉有,問他戰事如何。冉有謙退回答,自己職位卑下、才能不足,無法提出說明。
此時,兩家自覺畏縮不戰,必然為人恥笑,就回去整軍備戰。在此次戰役中,魯國的右師怯戰逃跑了,而冉有所率領的左師,卻是大獲全勝。冉有激發了三家的鬥志,英勇有謀略的表現,孔子稱讚他是正義之舉。
孔門弟子各有特質,最後能成為才學出眾的人才,除了有善於教化的孔夫子之外,最重要在於自己立志向學。讀本章應當見賢思齊,努力學習,培養自己成為修己安人的君子。
季康子想請閔子騫擔任費邑的長官。閔子騫向指派前來的介紹人說:「請妥善的為我辭去這項職務吧!假如再為此事來找我,那我一定離開魯國,到汶水北邊的齊國去了! 」
「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上一章是季康子請問孔子的三位弟子,本章雖然只提到「季氏」,那應該就是季康子了。因為《論語》編纂時,常常同類的就會編在一起。閔子騫,姓閔,名損,字子騫。少孔子十五歲,是魯國人。孝行感人,是孔門德行科的大弟子。「費宰」,「費」是魯國國君僖公時,賞賜給季氏的采邑。「宰」,家臣的長官。季氏等三家把持了魯國的政權,僭越禮制。而季氏家的費宰,也有樣學樣,屢屢發生背叛季氏的亂事。費邑的錢財及權力受到了威脅,所以季康子想請有德行、有才幹的閔子騫擔任費宰。
「善為我辭焉」,這是閔子騫對前來的介紹人說的,要他善巧方便向季氏辭謝費宰的職務。反觀我們自身,假使替公家辦事,遇到安分守規矩的長官,雖然薪水少,仍然可以做下去。假使長官貪贓舞弊,他必定找部屬配合犯法,這時就要趕快辭職。否則東窗事發,被處罰判刑,就是人生最大的恥辱。如果這種恥辱都不以為然,就如同禽獸一般,失去為人的資格了!
「如有復我者」,「復」,再一次,也就是再一次來邀請擔任費宰。依整章來看,這樣的說法是合乎文章的情理。
「則吾必在汶上矣」,「汶」是汶水,這條河的東北是齊國,西南就是魯國。「上」是河流的北面,也稱河之陽,所以「汶上」就是齊國的領土。
在《韓詩外傳》中,提到閔子騫剛入孔門時,是面黃肌瘦,後來臉上現出了潤澤飽滿的好氣色。同學子貢觀察到了閔子騫的變化,就請教他原因。閔子騫回答:「我出身卑微,剛進入孔門受教時,孔夫子用孝道教導我,並且要我學習先王的法度,內心非常歡喜。出外偶而見到穿著高貴皮裘的官宦,及羽蓋、龍旗前導的盛大隊伍,心中生起了無限的羨慕。這兩種心理交煎纏繞,無法控制,所以面黃肌瘦。後來得到孔夫子教化日深,又有同學不斷的切磋琢磨,深明去就之道。雖然看到了昔日盛大威風的官宦隊伍,卻視之如泥土。德行的修持不斷滋潤了心田,那自然是喜悅洋溢、容光煥發啊!」
學習本章,看到閔子騫不食污君的俸祿,陷溺百姓於痛苦之中。他力行孝親齊家,善於長養德行,自然培養出真知灼見,對出處去就之道,更能做出智慧的決擇。
孔子的弟子冉伯牛得了惡疾,孔子前往探視慰問。因為伯牛不想見人,所以孔子只好從窗戶外向內探視。孔子抓著他的手說:「沒有得到這種病的道理,這是天命的關係啊!這樣有德行的人,卻得到這種病!這樣有德行的人,卻得到這種病呀!」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伯牛姓冉,名耕,字伯牛,少孔子七歲,魯國人,是孔門德行科的高材生。「疾」,是惡疾,很快就有生命的危險。「問」,用言語問候病情,安慰病人。孔子不捨伯牛,急著探視學生。「牖」,就是窗,可以從屋內見到日光。古人就寢的地方,是設在房內的西南角,也就是「奧」的地方,它比較隱密。如果是病人,才遷住在牖下。
「曰:『亡之,命矣夫!』」「亡」,就是「無」,沒有這種道理。因為得病,必定有得病的原因。但是伯牛一生有好的德行,是不應該得到這種病,所以孔子才說「亡之」,沒有這種道理。那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致病呢?「命矣夫!」「矣夫」,是語助詞,沒有特別意思。「命」,就是天命,上天所賦予的。一般人所知道的,就是眼前這一生的所作所為。至於天命,則是無法了知。唯有君子,才能知命,對種種無理的遭遇,能逆來順受。不怨天、不尤人而安然自得。孔子如此慰問,師生相知相惜,料想伯牛必然能知命樂天,堅定的行走在聖賢進德修業的大道上,一往直前!
古人言:「盡人事而聽天命」,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是每個人該盡的人事。反觀自身,假使未做到「盡人事」,只說「聽天命」,把責任推卸給天,必然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我們若無伯牛的德行,應當在「盡人事」上,反躬自省,多多用功!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此」的意思。「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第一個「斯」,指著伯牛這位有好德行的人;第二個「斯」,指著這種嚴重的惡疾。孔子重複著「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其中必有深長的意味,讓孔子感嘆不已!或者是感嘆有道君子早夭、明君難遇,道將不行而天下紛亂,蒼生受苦豈有寧日?
唐朝詩人杜甫,飽受戰亂之苦,顛沛流離,四十八歲冬天,遷徙到了蜀地(今四川)。隔年春天,因為有知交好友及親戚的幫助,就在浣花溪畔,蓋了間草堂,他遍栽花木,生活自在。不料八月的一陣秋風,掀起草堂屋頂的茅草,屋頂破爛不堪。連夜大雨,棉被、床舖都滴溼了,一家人又冷又溼,整夜無法就寢。
杜甫屋漏偏逢連夜雨,卻吟了「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現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詩歌。希望建造千萬間的廣廈,庇佑天下寒士,讓他們不受風雨所動。何時才能現出這個廣廈呢?即使我的草廬殘破,受凍而死,也不足為惜!杜甫身陷困境,卻能不怨天、不尤人,心繫天下寒士,胸襟如此闊綽雄偉,怎不令人欽佩!
孔子說:「顏回是位有賢德的人啊!他用餐只吃一小竹筐的乾飯,喝湯只喝一瓢的清水,居住在狹隘曲折的巷子裡。這種困苦的生活,一般人是無法忍受而憂愁不已,但是顏回卻依然不改變他原來的快樂。顏回真是一位賢者啊!」
「子曰:『賢哉!回也。』」,這是孔子讚歎的話,能得到孔子如此稱讚,那是非常難得。「賢」是有才能,有善行,只差聖人一等而已。顏回,字子淵,是唯一得到孔子稱讚「好學」的學生,列在德行科的首位弟子。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簞」是竹筐,「瓢」 是用瓠瓜對剖,拿來舀水的用具,都是粗陋克難的餐具。用餐只吃一竹筐的乾飯,沒有其他美食;只用瓢子舀水當作湯來喝,食物簡單貧乏,只是為了果腹而已。「陋」是狹隘的意思,「巷」是曲曲折折的小路,「在陋巷」,住的地方偏僻不講究。從以上三點,知道顏淵對生活的享受並不在意,只要勉強度日就可以了。
「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堪」,是忍受的意思。一般人無法忍受這種生活而整日憂愁。「不改」,是原來就有的,現在遇到不同的環境,還是保持不變。顏淵「不改其樂」,可見顏淵原來就很快樂,現在生活再怎麼困苦,仍然保持原先的快樂,一點憂愁都沒有,這正是「貧而樂」的典範。到底顏淵所樂是什麼事呢?就是道。一般人生活貧困,就容易生起羨慕他人的心,諂媚別人的舉動。但是顏淵在學道上,別有所得,生活雖貧乏,卻不影響他內心的快樂,這才是孔子讚歎的地方。
「賢哉!回也。」本章的經文,第一小段「賢哉!回也。」是孔子稱讚顏淵是位賢者;第二小段「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就接著說到顏淵賢德之處;第三小段「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一轉折,比較出顏淵迥異他人的心地工夫;最後這一小段「賢哉!回也」,收回做個總結。這種文章很不容易學習,需要用心體會。
顏淵有一次請教孔子:「顏回希望做到貧窮就像富有一樣,地位低下就像高貴的人一樣,沒有勇猛的力氣卻有著威嚴,和士君子交往可以終身沒有患難,這樣是不是可以做到呢?」孔子回答:「顏回,你問得很好啊!貧窮能夠像富有一樣,要知足,心中沒有奢求的欲望。低下能夠像高貴一樣,必須謙讓有禮。沒有勇猛的力氣卻是有著威嚴,要對人恭敬,不失禮於人。要終身沒有憂患災難,說話就應謹慎。以上這四點,即使上古的聖人也是這樣實踐,顏回你一定能夠做到最好的。」
可見知足謙讓、恭敬慎言,才是學習的著力點,外在的貧賤、勇猛、患難,並非學道君子在意之處。
冉求說:「並不是不喜悅老師所教導的道,是自己的力量不足呀!」孔子說:「力量不足夠的人,是走到了中途,力氣用盡,只好止住。現在的你,是自己畫定界限,停止不肯前進啊!」
「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說」是同於「悅」字,心中產生欣羨及仰慕。「子之道」,就是孔子所說的「性與天道」。「性」是天然所賦予,人人本來就有的。「道」是依循著「性」、順著「性」發展而不會改變。孔子所致力的「道」是深邃廣大的,要去明瞭本來就很困難,連子貢也感嘆不可得而聞也。冉求大部分的力量都放在才藝的學習,但是對於深廣的大道卻感到難以進入,所以懷疑自己的能力不足。這不是逃避學習而敷衍的話,是大部分孔門弟子學習的心聲。
「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中道」,比喻走路走到半途。「廢」,力量用盡而止住。「女」和「汝」字相同,是「你」的意思。「畫」,「界」的意思,設定界限停止在原地,而不肯前進。孔子一生以「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四件事,作為學習的目標。孔子的學習,一開始就立志在大道上,所以也鼓勵弟子們要往大道前進。通常博學多藝的人,在道上的用功,相對就會減少了,這是人之常情。其實,只要道能夠通達,才藝自然就學得好。但是冉求卻因為多才多藝而自我設限,孔子認為他很有能力,更應該往道上用功,是鼓勵的好話。如果我們肯立志在道上,就能主宰自己的氣力,只要一口氣還在,就不是力不足者,就要奮力向前。除非是倒下死了,才可以休息。
春秋時代,齊國大夫梁丘據,有一次對著賢能的宰相晏嬰說:「我這一生到死,都無法達到您的品德學問啊!」晏嬰回答:「嬰曾聽過兩句話:『為者常成,行者常至』,不斷的實踐用功,常常能夠獲得成就;不停的向前行進,就常常能夠到達目的地。晏嬰自己和一般人沒有兩樣,只是一直實行決不放棄,一直往前進決不休止,不過如此罷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早上聞了道,深信力行,即使到了傍晚,生命就結束,這一生也很有價值。決心開發大道的君子,應該依著孔子「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四方面做起,盡此一生努力不懈,庶乎可以不負孔子的期待啊!
孔子告訴子夏:「你要成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者,不要只是個心量狹小的儒者而已。」
「子謂子夏曰」,子夏,姓卜,名商,少孔子四十四歲,是衛國人。他是孔門文學科的大賢,傳述孔子的《詩經》及《易經》,對孔子的學說著作幫助很大,後來又成為魏文侯的老師。
「女為君子儒」,「女」和「汝」是同一個字,都是「你」的意思。「儒」是人們所需要的,他有能力教導人民。「君子儒」是見識宏大,可以擔當大任的儒者。他一心為公、為大眾,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事業上精進不已。
「無為小人儒」,「小人儒」是自我設限在淺近狹小的自身範圍內。例如有人讀書只為功名利祿,或是不求名利而「閉門讀書多歲月」的隱士,這些人最高只能算是小人儒。孔子勉勵子夏要擴大心量,替芸芸眾生著想,不要只限在文學方面發展,更要上進於道,才能真正利益眾生。孔子為了行道,安定全天下的百姓,在晚年不辭勞苦,周遊列國十四年之久。即使當時的國君沒有接受,他仍然著書立說,把仁德大道傳給後世百姓,正是君子儒的表率。
北宋宰相范仲淹先生,曾經在蘇州家鄉買了一座錢氏南園。將要遷居時,有陰陽家觀察此地能庇蔭子孫,代代培養出公卿大官,富貴非常!范仲淹先生聽了之後,便說:「如此一來,卻只獨厚我ㄧ家富貴,還不如讓更多的人到此受教育,一同廣受福地的庇佑。」所以他就把錢氏南園建造成學校,讓蘇州的學子都可以來就學。因此當地人才輩出,學風興盛不已,至今仍然不衰。這種去私為公的大胸襟,正為儒者的典範啊!
君子儒一方面能省察心念,涵養道德,並能振聾發聵,開啟人心的光明智慧;另一方面,也能厚培經世濟用的學問,學有專精,拯溺匡救世間的苦難,是人們所必需的儒者。學本章,首先就要能反省自身一舉一動,處處不為私,那就不會學錯了!
子游擔任武城的首長。孔子問子游:「你在武城這個地方,有得到人才嗎?」子游回答說:「有。澹臺滅明這個人,走路不經過小徑,不是為了公事,就不曾到言偃的私室來。」
「子游為武城宰」,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吳國人。少孔子四十五歲,是孔門文學科的賢哲弟子,對禮節儀文非常熟習。「武城」是魯國的下邑,確實的地點很難考定。「宰」是地方的首長。
「子曰:『女得人焉爾乎?』」,「女」和「汝」字相同,是「你」的意思。「焉爾」,「爾」是「此」的意思,指武城這個地方。「焉」是介詞,「在」的意思。為政以引薦人才是第一要務,所以孔子才提出這個問題。
「曰:『有。』」老師問,學生必須先回答「有」,這是尊重老師的語氣。如果「有」連著下文,說成「有澹臺滅明者」就顯得較隨便輕浮。
「澹臺滅明者」,姓澹臺,名滅明,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歲。也是孔子的學生,是子游的同學。
「行不由徑」,周朝實施井田制度,一個井田有九塊田地,規畫成「井」字的樣子。井田正中心的一塊地是公田,由八家共同耕種,四周八塊地是私田,就由八家個別耕種。「徑」,就是井田中的小徑。一般人來往,規定不能走小徑,只能走井外方直的道路。避免養成抄捷徑、圖方便的惡習,免得滋生寇盜不法的行為。但是到了春秋時代,禮崩樂壞,雖有規定,幾乎無人遵守。此時澹臺滅明卻能堅守,不願踰越而自求方便,可見此人操守方正。
「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室」,是私人起居的地方。如果不是公事,卻常去邑宰的同學家,恐怕是為了請託人情,讓人引起誤會。而澹臺滅明有公事才謁見邑宰,辦完就離開,不想阿諛奉承,公私分際非常清楚。
明太祖時,蘇州知府姚善,好樂禮賢下士。有一次,他聽聞本郡中有位王賓的人,廉潔正直,就派人敦請他到家中,以便就近請教。可是,王賓推辭不願前往,姚善於是換了微服,輕車簡從,不驚動大眾之下,去造訪了王賓。第二天,王賓依照禮節,向知府回拜。卻只在大門前表達了致謝之意,隨即離開,就是不肯進大門一步,真是位很有操守的君子。
在本章經文中,賢哲「公」「正」的操守,於今日污濁風氣中,更是吾人自我砥礪的功課。
孔子說:「孟之反不誇耀自己的功績。軍隊打了敗仗,撤退奔逃時,孟之反殿後阻斷敵軍的攻擊。回到魯國,將要進入城門時,鞭策自己的馬趕快向前跑,並且說:『不是我勇敢殿後,實在是馬兒不肯向前跑呀!』」
「孟之反不伐」,「孟之反」,姓孟,名之側,字之反,是魯國的大夫,屬於三家之ㄧ的孟氏家族。「伐」,是自己稱揚自己的功績。魯哀公十一年,齊國侵略魯國,魯國迎戰時,左師的軍隊獲勝,但是右師卻被齊軍打敗。此時孟之反在右師中,勇敢居後,阻斷齊軍的追擊。
「奔而殿」,「奔」,是快走的意思,軍隊覆敗時,慌張逃跑的情形。「殿」,鎮守在最後的軍隊,就稱為「殿軍」。孟之反結陣殿後,保全了全軍,功勞甚大。
「將入門,策其馬」,「門」是魯國的國門,必定有許多國人在城門迎接孟之反,想讚揚他的功勞。「策」,用鞭或箭矢,驅使馬兒向前跑。
「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出兵攻擊時,勇敢者在最前方,是先鋒部隊;退兵時,勇敢者要在最後方斷後。孟之反居後,很有勇氣,卻說成是馬兒的因素,不願居功,謙讓之至啊!
馮異是東漢初年的將軍,個性謙退、不喜歡炫耀功勞。和其他將軍路上相遇時,一定讓對方先行,當時常常發生爭道相鬥的事,受到他的影響,就很少發生了。當領軍征戰,在半途休息時,將軍們喜歡並坐一起,稱揚自己的功勞。只有馮異躲在大樹後面,獨自一人坐在樹下,所以軍中兵士都稱他是「大樹將軍」。他長年在外征戰,功勳彪炳,自己都謙退不敢當。當時的皇帝—— 東漢光武帝特別褒揚他的美德,和古時的「孟之反」又有什麼差別呢?馮異去世後,接連幾代的皇帝都非常感念他,屢屢恩賜他的後代子孫。
反觀今日,爭名奪利、大言不慚的惡風熾行,一心往外鼓吹,只在乎別人知不知道,實在是折損自己的德行,這是值得警惕的。研讀本章,我們肯埋頭苦幹,學習謙退不伐的美德。將來品格有成就時,繼續往外實踐,才能真正安己安人。
孔子說:「沒有祝駝的口才,以及宋朝的美貌,很難立足於世!」
「不有祝鮀之佞」,「祝」是宗廟的官職,祭祀時負責唱誦祈禱的贊詞。「鮀」人名,字子魚,有口才,受寵於國君衛靈公,喜好阿諛巴結,是衛國的大夫。「佞」說話敏捷,對答如流。
在魯定公四年,周天子派了劉文公會合天下諸侯。當時,衛國大夫子行敬子向衛靈公稟告:「會盟這種大事,想要得到合宜的結果,是很難的。會中往往有爭執和怨言,更是難以處理,必須派祝鮀隨從,憑藉他的口才協助才恰當。」於是,衛靈公就命令祝鮀一起同行。因為會盟要排定各國的次序,私下得知蔡國排在衛國之前,理由是蔡國的始祖蔡叔,是衛國始祖康叔的哥哥。為了爭取衛國居先,祝鮀細數周朝開國周公協助天子分封諸侯的情形,並不是按照年紀的大小來排列,而是注重德行。而現在諸國會盟,是想要恢復文王武王的大道,衛國的康叔有賢德,遠遠超出亂國的蔡叔,把衛國排在蔡國的後面,豈能符合注重德行的本意呀!後來,衛國得以排在蔡國的前面。祝鮀如此能言善辯,難怪受寵於衛靈公,但是要福國利民,還是得借重賢才而不是光靠口才。
「而有宋朝之美」,「而」是「與」、「及」的意思。「宋朝」是宋國的公子朝,是一位美男子,他到衛國擔任大夫,很得到衛靈公夫人南子的寵幸。
「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免」是免除的意思。到底是免除什麼,孔子並未明說。這句話也就是說,很難在社會上立足。這是孔子幽默的說法,反諷衛靈公只重視外表及口才,卻不知重用賢才。
《禮記.中庸》裡,孔子說:「尊賢則不惑」,尊重有賢德的人,來指明自己的偏失,才不會受到迷惑。又說:「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君王恭敬公忠體國的大臣,體恤盡忠職守的群臣。就像劉備三顧茅廬,敦請諸葛孔明,文王禮請姜尚,商湯恭請伊尹,否則賢能的人豈肯鞠躬盡瘁,為君為國犧牲奉獻?有良心的君王才肯如此。賢能的臣子存有良心,必定想輔佐他的君王像堯舜一樣愛民如子,使部屬各安其位,教導百姓守住本分,讓他們得到恩澤。
今日之下,選舉所注重的也是口才和外表,而賢德的修養就很難被人發現,難怪孔子早有如此感嘆。
孔子說:「住在室內,有誰能不從戶而出入呢?那又有誰立身處世,能不依從著道而行呢?」
「誰能出不由戶」,「出」是出去室外。「由」是從的意思。「戶」只有一扇,而門才是兩扇的。古代建築坐北朝南,一個房屋有三間屋子,中間亮的一間是「堂」,堂的兩邊有兩間較暗的是「室」。要從寢室內走到中堂,一定要從戶出入才可以。「誰能出不由戶」,這句話是《詩經》「興」的詩法。日常生活中,進出室內室外必須由戶,許多人卻習焉不察。現在先舉出這樣的比喻,接著下一句便提出表達的主旨。
「何莫由斯道也」,「何」和上一句「誰」是相同的意思,只是文字有變化而已。「莫」,不是的意思。「斯道」,是此道,包括天道和人道。天道不懂還可以,但是不知人道,就糟糕了。因為人道是根本,不知人道豈能算是人呢?《三字經》說:「人不學,不知義。」每個人要透過學習,才能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人道。
人道具體學習的內容,就是「三綱五常」。「三綱」就是「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再擴大兄弟和朋友兩倫就是五倫了。對於五倫的關係要敦厚,彼此對待要厚上加厚。並且要求自己先盡到自己的本分,就不會生起計較的煩惱。「五常」是「仁義禮智信」。「仁」是愛護大眾而不傷害;「義」是清廉而不做偷盜的壞事;「禮」是潔身自愛、不可以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智」是講求理智不酗酒、不吸毒;「信」是遵守信用不欺騙人。必先了解「三綱五常」的重要性,心才肯放在上面而身體力行。
范曄是魏晉南北朝時南宋人,也就是「四史」中《後漢書》的作者。他博覽經史,對文章、音樂及書法都很精通。嫡母過世,他帶著歌妓和小妾同行,以解憂悶。事後被人舉發,當時的皇帝南宋文帝因為惜才就赦免了他。後來更膽大妄為,與孔熙先等人謀反,形跡敗露後被判死刑。將要處斬前,他的生母和妻子罵他不念主恩、牽累子孫,又丟棄老母不顧,實在是不忠不孝不義。但是范曄卻不動聲色,毫無悔意。當歌妓和小妾來送別,他悲傷號泣、依依不捨,實在是顛倒之至。范曄行刑後,被沒收了家中的財物,發現他收藏許多珍貴的服飾、古玩、家當。歌妓和小妾的穿著華麗而高貴,可是生母的房屋簡陋,只有一個櫥子放著生火的薪柴。至於其他的至親,他也不聞不問,是個利令智昏的小人啊!
學習本章以及看了范曄的故事後,反觀我們今日的環境,除了要學習「三綱五常」的內容外,更應進一步勤勉力行「三綱五常」,穩穩的站在人道上,樹立起人格,這才是真正的知道「三綱五常」啊!
孔子說:「本質多於外在的文采,就顯得鄙陋、粗略;文采多於內在的本質,就會浮誇不實。文采和本質能夠平均相稱、互相融合,如此方能成為眾人歸向的君子。」
「質勝文則野」,「質」是本質、事實。「勝」是多的意思。「文」是文采,包括表現在外的言行禮節以及文章。「野」是郊外,通常住在郊外的人,文化禮節的熏習較欠缺,就有鄙陋、粗略的毛病,但並非野蠻的意思。古人重視「文以載道」,孔子整理典籍,傳承中國文化的道統,就是依靠著文章。可見文采也非常重要,豈能不用心學習呢?
「文勝質則史」,「史」指的是史書,通常史書的用字措詞常常超過事實,流於浮華誇大。優良的史官必須秉持正直的史筆,不隨個人的好惡,而任意增減事實的內容,必須說實話,才能取信於人。但是敘述也不可極端,應該含蓄些。
「文質彬彬」,「彬彬」是文和質平均,互相融合的意思。也就是言行、禮節修飾得文雅,而且本質實實在在,絕不欺騙。
「然後君子」,「然後」是指做到「文質彬彬」之後。「君」是群的意思,「子」是男子的美稱,「君子」就是眾人心中所歸向的目標,是一位有德行、有學問的人。
《詩經.小雅》中,描繪出「彼都人士,狐裘黃黃」那都城中的人士,身上穿著黃色的狐裘大衣。至於容貌、談吐呢?「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舉止展現出恆常文雅的禮節,說話有章法、井然有序。「行歸于周,萬民所望」這一切他都回歸忠信的本質,實實在在。是位萬民仰望的君子呀!這位彬彬君子,孔子也讚嘆他能領導人民,使大家整齊,同心同德。
學習本章,要文質並重。對禮節以及文章典籍各種學問,是否不斷的學習?忠信的本質是否秉持不變?自我勉勵成為文質彬彬的君子。
孔子說:「人能在社會上生存而得到善終,所依靠的就是正直無私;專門欺騙造假,卻能生活安穩、壽盡天年,這是一時僥倖而避免災難的降臨。」
「人之生也直」,「生」,在社會上生存,不會遭遇橫禍夭折而得到善終。「直」,正直無私,一點希求企圖的私心都沒有。依著直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但並不容易做到。正直的人很真誠,以「忠信」為準則,實實在在,不自欺也不欺人。這樣上天必然幫助他,週遭的人一定信賴他,自然能生存下去。
「罔之生也幸而免」,「罔」,誣衊造假騙人,言行存心都曲曲折折,不能直道而行。「幸」,是僥倖,不是本分該得的。「免」,避免惡的災難報應。不直的人專做自欺欺人的勾當,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果沒受到國家社會的責罰,必有上天的災殃降臨。假使目前僥倖風光,也將是危機四伏,災禍難測!
春秋時代,齊國的大夫慶封和崔杼,謀弒國君齊莊公,掌握齊國的政權。慶封又用計使崔杼家破人亡,逼他自縊而死。慶封政權獨握之後,與家臣盧蒲嫳淫亂放蕩,將政事交給兒子慶舍處理。盧蒲嫳請求慶封,同意了逃亡在外的哥哥盧蒲癸回到齊國,並且盧蒲癸又進一步成為慶舍的寵臣及女婿。盧蒲癸原本是齊莊公的心腹,一心一意要為莊公報仇,就推薦以前的同僚王任,一起擔任慶舍的貼身侍衛。隨後,就趁機殺死慶舍和他的黨羽。慶封知道後反攻失敗,不得已就逃到吳國去了。吳國國君還賜給他朱方這塊地,宗族依然繁盛,富貴還不減從前。鄰國魯國的大夫子服惠伯知道這件事後,就對叔孫豹大夫說:「難道是天還降福給淫亂的人嗎?慶封竟然又在吳國興旺起來了。」叔孫豹答說:「善人富裕,可說是天給他的賞賜;淫亂歪曲的人富裕豐厚,那可是災殃,慶氏的災殃應該就快到了!」後來楚國攻打吳國時,就把慶封整個家族誅戮無遺。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這是天命之軌則。學習本章,我們秉持正直處世,盡到自己的本分,言行實實在在,才能不怨天、不尤人。
孔子說:「對於學問,知道有益處而學習的人,比不上喜好不捨的人;喜好不捨的人,又比不上深得其樂的人。」
「知之者」,人生中有許多必須的事,都應學習求知。不過,有人即使遇到和自己有關係的,他也漠不關心、馬馬虎虎粗心略過,連求知的心都沒有,這是個不小的毛病。
「不如好之者」,「不如」,這兩個字重要。並非論斷自己只能留在原地,而自怨自艾。是孔子激勵弟子們深入學習,境界能更上一層樓。「好」是對學問喜好而不肯釋手。因為了解了學習的方法,不再徘徊門外,已真正進入到所學的領域之中。相較於「知之者」,更能篤定不移,步步往前邁進。
「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樂」是心中有所得,自然樂此不疲。學習如果欠缺樂趣,學問就無法登堂入室。反之,能鑽研不已,產生了樂趣,就會放不下而不疲不厭,所以「樂之者」比「好之者」更能深入其中而自得其樂。孔門學生德行第一的顏淵,生活條件簡陋無比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這都是一般人所煩憂愁苦的,但是顏淵好學不已,仍然其樂「不改」,難怪孔子讚嘆他,真是一位賢者呀!
宋朝陳後山,有一次專程帶著自己所作的文稿,去請教唐宋古文八大家之ㄧ的曾鞏先生。曾鞏看過之後,就問:「你讀過《史記》這本書嗎?」後山回答:「小時候就已經讀過了。」曾鞏繼續說:「真正讀過《史記》的人,所作出來的文章不會是這樣的。你暫且擱下其他的書,用三兩年的工夫,好好的研讀《史記》。」後山就遵照曾鞏的指導,虛心潛研《史記》。之後,後山再作文章呈請指導,曾鞏高興的說:「像這樣的文章就夠充足飽滿了!」
本章,孔子指出學習的三層境界,是一層勝過一層,切戒故步自封,執著目前的境界,我們應該不斷的學習,並且自我對照,能否掌握方法而堅定不捨?能否深得樂趣而不疲不厭?
孔子說:「中等資質以上的人,能夠告訴他上等法;中等資質以下的人,就不能夠告訴他上等法。」
「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古人將人分為上、中、下三大類,共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以及下上、下中、下下九品。「中人」,就是九品裡中中的人。「中人以上」包括中上、上下及上中三品,至於上上是聖人,是上智不移,不需要教導。
「語」,是告訴的意思。「上」,上智所能知道的上等法,也就是「性與天道」、「利與命與仁」,是孔子教學中較少說到的上等法。而大部分的人是中等人,適合教導中等法,如孔子教學就從六藝下手,弟子們容易學有成就。假使能夠往上進取成為「中人以上」,自然可以語上,教導與學習便能相合相契。
「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包括中下、下上、下中三品,而下下是下愚不移,也非教化重點。「不可以」,是很難的意思,並非故意禁止「語上」而放棄「中人以下」。
對於「中人以下」可先說些淺近容易了解的,使他們先獲益。切戒大談上等法,浪費彼此時間,又容易引起誤會。「中人以下」的人只要肯踏實學習,不願甘於下劣,也可以一步一步往上進。
本章經文兩次提到「中人」,是特別著重大多數的我們。又說「以上」、「以下」,是至聖先師孔子的循循善誘,說明人是可以改變。期待「中人以下」雖然暫時無法學習上等法,如果肯循序漸進,自我提升為「中人以上」,就可以傳授上等法,這才是孔子教學的初衷,也更符合經文兩次都說「語上」的用意。
孔門政事科的高材生冉有,有一次感嘆說:「並不是不喜歡老師所教導的道,實在是自己的能力有所不足呀!」孔子聽了以後,訓誡冉有:「假使你的能力實在不足,就像走路,一直向前行,到了中途,氣力用盡了,癱廢在路上。但是你現在的情形,卻是自我設限啊!」
孔子不僅注重因材施教,使人盡其才。更深信人人「性相近」,可以不斷自我提升,開發本有的無限潛能。善學的學子們,豈能妄自菲薄呢?
樊遲請問如何從政才是有智慧。孔子回答說:「專心用力在推動人民應盡的義務上,自己本身更能敬重鬼神,不敢狎近褻瀆,這樣可說是有智慧了。」又問如何從政才具有仁德,孔子答說:「仁者從政時,先就人民困難的事,不辭勞苦地為他們解決。等事情完成後,自己才獲得功祿,這樣就具有仁德呀!」
「樊遲問知」,「樊遲」,名須,字子遲,魯國人,少孔子三十六歲,是孔門弟子。本章中的樊遲不是一般百姓的身分,是已經從政而擔任了公職。「問知」,為政時,有了智慧就不會迷惑,辦事才能真正利益人民,不使人民受害。
「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務」,專力,能集中力量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民之義」,就是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等十義,這就是老百姓最重要的事情。「敬鬼神」,在宗廟祭祀鬼神時,要存著敬畏的心,感受鬼神之祖先就在眼前、就在左右四周,不敢茍且隨便。「遠」,不是對鬼神故意離得遠遠的,而是不敢狎近。祭祀祖先,是為了報恩、不忘本。假使只想禱告求取利益,或是放肆不恭敬,就是狎近褻瀆,侮慢了鬼神。「可謂知矣」,真能教民十義,敬畏鬼神,這才是智慧的抉擇。
「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仁」是能將人民看作是自己的親人,好好的厚待他們。仁者要「先難」,把人民所遇到的艱難,列為優先而急著先去處理,自己勞苦也在所不惜。「後獲」,事情完成後,自己才安心接受應有的功祿,並不是自命清高,決不領取功祿。宋朝范仲淹先生曾自勉:「先天下之憂而憂」,天下百姓所憂愁的事,先替他們憂慮、謀畫、解決;「後天下之樂而樂」,等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後,自己才隨著快樂起來。這是多麼令人由衷感懷的仁慈長者!
李栖筠是唐朝時代的人,從小莊重不多話,喜歡讀書而且能貫通無礙,被人稱讚具有宰相之才。他獎勵善事,更樂於接受別人指出他的缺點,所以得到當時讀書人的敬重。在擔任常州刺史時,遇到乾旱,他盡力疏浚溝渠,設法引水來灌溉農田,當年收成反而大好。又鍥而不捨的,將危害多年的山賊拘捕到案,使百姓不再擔憂受怕。又建立學校,在課堂裡畫上孝順友愛的典範,訓示學生們見賢思齊。並藉著鄉飲酒禮的聚會場合,勸勉百姓力行五倫十義。常州因此大治,朝廷多所獎勵,當地百姓特別感念他,為他立碑頌揚他的德政。
自己肯力行十義,並檢點身心,能慎獨無愧。並時常培養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胸懷,才不枉孔子對問智又問仁的一番指導。
孔子說:「智者喜歡水、效法水,仁者喜歡山、效法山。智者呈現出動態來,仁者是安住靜止的。智者利人的志向得到成就時,快樂無比;仁者能夠得到長壽而安享天年。」
「知者樂水」,「知」和「智」相通,指有智慧。「樂」,讀作ㄧㄠˋ,有喜歡及效法的意思。智者運用他的智慧治理世間,學習流動的水不斷潤澤萬物,使萬物欣欣向榮。
「仁者樂山」,連上一句,講智者仁者所喜歡的性質不同。「仁者」,能做到視人如親,厚以待人。「樂」和「知者樂水」的「樂」相同。高山雄偉佇立,風吹、雨打、地震,都不動搖。草木在山中生長,各種動物在山裡棲息,是萬物的依靠。仁者學習高山安固挺立,讓百姓來依靠,遇到一切困難都依然不動,包容萬物,含育萬物。
「知者動,仁者靜」,這兩句講智者仁者產生的作用不同。「動」,每天求進步,決不停止。智者天天進德修業,自強不息,不斷開發自己的智慧。「靜」,安住不動,仁者善於調理自己的情緒欲望,不為情緒所擾動,萬物於其當中,方能得到靜養生長。
「知者樂,仁者壽」,這兩句講智者仁者所得到的功效不同。「樂」,是快樂。智者自己能運用才智,勤勞奮勉,使大家都得到好處,安居樂業。利人的志向得到了成就,智者心中自然快樂無比。但是小人卻不高興,因為他是以損人利己為樂。「壽」,就是壽命。仁者不憂,心中坦蕩蕩,安然自在,氣血依軌道運行,六脈和平,自然長壽。反之,人的七情一妄動,氣血就不調和,不是走太快就是走太慢,這樣就容易生病而短命早夭。古人講究情緒控制的內功,現在的人荒廢內功而驕奢淫逸,只著重衛生的外功,對身體或有些微幫助而已。必得以內功為主,才能安享天年,得到長壽。
商朝成湯看見野外有人四面張網,祈求說:「從天上及四面來的動物,通通進入我的網內。」成湯聽了以後說:「哎!這樣是趕盡殺絕啊!」就把三面網去掉,只留一面。並且祈禱說:「想往三個方向逃走的就趕快逃走,不用命的才入到網內來。」諸侯知道以後,稱讚湯王仁心澤及禽獸,願意誠心歸向者有四十六國之多。湯王即位後,卻發生了七年大旱,於是湯王在桑林之野向天祈禱,用六件事自我責備,政事沒有節制嗎?宮室建得太高太奢侈嗎?賄賂貪污橫行嗎?讒言猖獗嗎?真切自我反省。祈禱未完,感應了上天,降下數千里的大雨,普潤萬物。
孔子見山見水都有感觸,他樂水樂山都心繫百姓萬物,使各安其位,並育而不相害。學習本章應不斷進德修業,控制自己的情緒,學習成為有智有仁的厚德君子。
孔子說:「齊國政治一變好,就和魯國的情形相似;魯國政治一變好,就可以達到正道了!」
「齊一變至於魯」,周武王滅紂以後,將齊國封給姜太公,魯國封給周公。因為周公必須輔佐周武王,所以由兒子伯禽受封。太公到了齊國,尊重有才智的人,講究治國的方法,賞罰嚴明,五個月全國就安定了。齊國人後來大都喜好治國的權術,足智多謀而且重視功名利祿,這都受到太公的影響。不過後世的齊國,卻有誇大奢侈,喜好結黨,言行不符而虛詐薄情的流弊。
至於魯國,伯禽則用禮樂教化,過了三年魯國才得到安定。當時魯國境內的洙水、泗水旁,有人民渡河時,晚輩都會主動扶持長輩、替長輩背負物品。但是到了後世,風氣不再淳厚,渡河時老者請人幫忙卻感到愧疚不安,和年少的互相推讓,親厚的感覺已經淡薄了。「齊一變」,是革除齊國偏重功利的風氣,注重禮樂教化。
「魯一變至於道」,「道」,先王的正道,也就是實行聖人的禮樂教化。孔子當時,魯國的政權被三家所把持,禮崩樂壞,孔子對此才有本章的感觸。而「魯一變」,是能振作綱紀,上下確實知禮守禮,重視仁德的修養。
魯國在魯閔公元年,已進入春秋時代,離伯禽受封也有三百多年了,是在孔子之前。有一次,齊國想利用魯國內亂來攻打魯國。這時齊國的國君齊桓公就問大夫仲孫湫:「魯國可以攻取嗎?」仲孫湫回答:「不可以。魯國人民還依照周禮行事,而周禮正是魯國的根本。臣聽過:國家將亡,根本一定先倒塌,然後枝葉才隨著掉落下來。現在魯國尚未放棄周禮,是無法傾動的。」
從孔子對齊、魯兩國的感觸,可知孔子著重禮樂的仁德教化。古人說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立德」是為首要,也警惕我們不可急功好利,要著眼於仁德的力行。
孔子說:「用觚飲酒,超過了觚的容量。這是觚啊!這是觚啊!」
「觚不觚」,「觚」,周朝時酒器的名稱,有兩升的容量,古代的升比現在的小。酒器另外還有三升的「觶」,四升的「觥」,五升的「角」,最多就是五升的「角」。古代飲酒是要有定量的,用什麼酒器喝酒,就不能超過酒器的容量。「觚不觚」,是用觚來飲酒,應該是喝二升,卻喝過量,沉湎無度,名實不相符,這是失禮,那能算是觚呢?
「觚哉!觚哉!」只說觚啊!觚啊!說話中正和平,不譏刺人,又能說到骨子裡,這如同作詩一般。例如遇到公務員,不辦公事,辦其餘的事,就只說:「公務員啊!公務員啊!」這樣「言者無罪」,說話的人不會惹罪招愆,而「聞者足戒」有關的人聽到了,不會引起他負面的情緒,如果進一步他肯反躬自省,就能發揮勸戒的功效。
孔子當時,魯國的掌權大夫季氏,在自己的家中以八佾舞,來祭祀自己家廟的祖先。八佾舞是周天子祭祀專用的儀式,而季氏大夫僭越了禮制,孔子就感嘆說:「如此違禮的事都可以忍心去做,那還有什麼不好的事,不可以忍心去做呢?」另外,含季氏在內的三家大夫,唱著《詩經.雍篇》詩撤去祭品。孔子就說:「《詩經.雍篇》詩中,『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輔佐陪祭的諸侯,站在肅穆莊重的天子旁。這樣的詩句,怎麼會出現在三家大夫的廟堂中呢?」
孔子當時,充斥著「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違禮越分的亂象,本章孔子藉著「觚」有感而發,意義深長。「君子思不出其位」,是學習本章應有的堅持。守住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內的事情,即使外在的環境如何紛亂,仍然不被動搖,不改其志。
宰我請問孔子:「現在有位仁者,如果有人告訴他:『井裡有一件行仁的事』,那這位仁者會跟著跳入井裡救人嗎?」孔子說:「何必這樣呢?君子可以趕快前去井邊察看,但是不可陷入井裡;是可以被合理的事所欺騙,卻不會被不合理的事所誣陷蒙蔽。」
「宰我問曰」,宰我,姓宰,名予,魯國人,是孔門言語科的高材生。
「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仁者」,不論當官不當官,凡是對人親厚,遇到事情急公好義,樂於濟困扶危的人。「井有仁焉」,有人掉到井裡需要援救,這件行仁的事很迫切。既然仁者喜好行仁道,如果不去救人,這便是殘忍,豈能算是仁者呢?假如想一心行仁,直接跳入井裡救人,卻會喪失掉性命,這該如何是好呢?
「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其然」,指直接跳入井裡救人的做法。「逝」,去、往的意思。仁者聽到救人的急事,不忍別人受苦,一定前往察看。「陷」,墜落井裡,自陷於危險之中。但是仁者是具有智慧,不會愚昧魯莽行事。
「可欺也,不可罔也。」「欺」和「罔」都是欺騙。「欺」,是欺騙的人說得合理。「罔」,是說的曲曲折折,不合理,這就必須考慮,不能聽什麼就信什麼。「可欺也」,指前一句的仁者「可逝也」;「不可罔也」,則指仁者「不可陷也」。
《孟子》一書中,提到春秋時代鄭國賢大夫子產的故事。有人餽贈子產一條活魚,子產命令管池塘的「校人」好好畜養這條活魚。結果校人就把活魚烹煮來吃,他向子產回報說:「剛放生到魚池中,魚還蜷縮在一起,過了不多久,就洋洋自得的游動起來,然後,很快的往深水處游去,非常有活力呀!」子產聽了很高興,就說:「太好了!得到合適的棲身所在呀!得到合適的棲身所在呀!」校人報告以後,出來就對人說:「誰說子產有智慧?魚被煮來吃掉了,還說:『得到合適的棲身所在呀!』」孟子舉子產為例,說明「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一位有仁德的君子,可能相信合乎道理的話而被欺騙,因為他有著仁慈的胸懷;但是卻不會被不合道理的事所愚弄蒙蔽,是具有智慧能作正確的判斷。
孔子提倡仁,宰我提出行仁可能被騙身亡,那該如何是好?這猶如今日,有人藉著辦理慈善事業,卻做起圖利的勾當,專門斂財騙人。我們遇到這種情形就要考慮一番,避免愚昧而造成禍害,做到有智慧的行仁。
孔子說:「君子對於聖人遺留的典籍及各種藝術,能一門先精通,再學習別門,愈學愈廣博,並且用禮節來約束自己的身心。能做到以上的情形,也就可以不偏離正道了!」
「君子博學於文」,博學是本門的功課經過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個階段的淬鍊。學通了,才再學習別門功課。這樣不斷的學習,活到老、學到老,一直學到死為止。「文」,詩書禮樂古聖人所遺留的典籍及一切藝術都包含在內。因為修道的門路很多,必須多研究了解,才能不迷惑,所以君子一定要博學。但是博學不像現在的學校,光採用學分制。一開始就開幾十門功課,學生根本吸收不了。結果門門不精,這樣大概就是雜學、亂學罷了!
「約之以禮」,「約」是約束。雖然廣博的學習,但實行時必須用禮節來約束自己的身心。古人求學,先學灑掃應對進退的基本禮節,長大後才不會濫用聰明才智而犯上作亂。中國文化的內涵有「道、德、仁、藝」四大項,都是博學的對象,都應該加以學習。「道、德、仁」不容易了解,而「藝」是最下層次,較容易體會學習,包括了六藝及百工技能在內,開頭就是禮。「禮」是規矩,是道德的條約,有了禮,道德才會落實。守禮正是君子的本分,不守禮便淪落為小人,被大家所摒棄。而「禮」並不是法律,法律是有強制性,違犯了就會受到處罰或判刑。如果能做到以禮治國,那是何等的和平呀!
「亦可以弗畔矣夫」,「畔」,是邊界,引申為偏的意思。「弗畔」是雖然還夠不上中道,也不至於產生偏頗、片面的毛病。
民國初年,主張推翻孔子教化,唾棄禮節的風氣熾然。結果造成大家互相妨害,自取其辱的悲慘下場。這種偏頗的風氣瀰漫至今,讓整個社會人心澆薄,動盪不安。學習本章,我們更應遵從孔子「博學約禮」的教導,才能自安安人,步上君子大道。尤其更應自我勉勵,將《常禮舉要》所選的禮節實踐出來,切勿輕忽!
孔子見了衛靈公的夫人南子後,子路很不高興。孔子就直接告訴子路:「我現在遭遇到否閉不通的時運,是上天要閉塞我呀!是上天要閉塞我呀!」
「子見南子」,「南子」,是衛國國君靈公的夫人,靈公很寵愛他,放任他行為淫亂,擾亂政事。太子蒯聵看了非常不滿,想除掉南子。南子知道後,就鼓惑靈公殺太子蒯聵,迫使太子出奔到晉國。後來衛靈公去世,沒有人繼承,南子就立了蒯聵的兒子輒為國君,稱作衛出公。這時流亡在晉國的太子蒯聵,也想回衛國繼承君位,造成了父子爭國的情況。父子兩派的勢力相爭,引起衛國政局大亂。
孔子周遊列國時,多次來到衛國,南子一直想見孔子,就事先派人向孔子致意。但是孔子並不想見她,也不想因她的關係而出仕為官。卻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只好見了南子。
「子路不說」,「說」和悅相通,是喜悅的意思。子路個性直率,認為見南子是不對的事,所以很不高興。
「夫子矢之曰」,「矢」,是直接的意思。如果當成發誓或婉轉陳述,就不符合老師對學生說話的語氣。
「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予」,是我的意思,指孔子本身。「否」和「厭」有多種解釋。其中有一說,「否」是不對的意思,「厭」是棄捨,整句是說,如果我做了不對的事,上天就捨棄我吧!上天就捨棄我吧!
另有一說,「否」是時運乖舛不濟的意思,也就是「否極泰來」的否字,「厭」是閉塞。整句是說,我所遭遇乖舛的時運,是上天要閉塞我呀!是上天要閉塞我呀!這種說法比較平和。
以上這兩種說法,都不算圓滿,我們只能闕疑,不必先妄下定論。
孔子說:「常行中和的德能,是至極究竟的境界啊!但是人民很少做得到,這種的情形已經很久了。」
「中庸之為德也」,「中」,包含「中」及「和」兩方面。「中」指的是「喜怒哀樂之未發」在情緒欲望尚未發動之前的本性,是自然所賦予每個人的。「和」,是「發而皆中節」喜怒哀樂的情緒欲望剛發動時,就能覺察並且加以節制,使七情六慾合乎禮,這就是「和」。猶如古人調理羹湯,用了適當的鹽和梅,使味道平和順口。「庸」,是用的意思,「中庸」就是能用中和,做到「中」及「和」;另外「庸」,也有常的意思,這說明「中」及「和」是生活中經常可行的。
從古代聖君堯帝告令舜帝「允執其中」,實實在在的執守中道辦理政治,而舜帝也同樣以執守中道告令禹王,就這樣聖人代代相傳而來。孔子承繼這個道統,集文化的大成,注重在「中」,不會「過」和「不及」。以中醫為例,也認為人「六脈平和」,就沒有病。會生病,不是陽盛就是陰盛,也是講求「中」。
「其至矣乎!」「至」是極,最高的意思。「中」是大根本,「和」是通達的大道,將「中和」做到極致,天地自然正常運行,萬物得到發育成長,這就是最高的至德呀!
「民鮮久矣。」,「鮮」,少的意思,孔子指出人民不能行中庸之道。這反映當時沒有明君在位,又缺乏賢德的諸侯領導,使得人民無所取法,時代變得衰微頹廢。
有一次,孔子到魯桓公的宗廟參觀,看到了廟中一座欹器,就請教守廟的人。守廟的人回答:「是宥坐之器具,將它放在君王旁邊做警戒的用途。」孔子就告訴隨行的弟子們:「我聽聞過欹器,空空的時候是傾斜的樣子;注入的水量剛剛好,就正立起來;假使注滿了水,就會整個傾倒。」說完,孔子要弟子實際操作一番,果然如此。孔子便喟然感歎:「吁!那有滿而不覆亡的道理呢?」學生子路接著請教:「敢問夫子,有保持盈滿的方法嗎?」孔子說:「聰明聖智的人,保持著愚鈍。功業遍滿天下的人,保持著退讓。勇力安撫當代的人,保持著恐懼。富有四海的人,保持著謙卑。就是這種謙遜自我抑損的方法,才合乎中道啊!」
今日之下,一般人的生活,無論食衣住行育樂等等,難以中和,常常超過自己的身分,和必要的程度。富裕時,太過奢華,淫佚放縱;貧賤時,又不肯安守本分,心中怨恨滿滿。一位志求德學的君子,可以先依照禮節,學習省察自己不當的情緒及言行,並且立即加以修正,中庸之道應當就在其中了!
子貢請問孔夫子:「如果有人做到廣博布施恩惠給本國人民,又能救濟外國困苦的民眾,這樣的行為如何呢?可算是行仁嗎?」孔子回答說:「這何只是行仁的事,必定是聖人的境界啊!古代聖王堯、舜還難以辦到呢!所謂行仁,是自己想在人格上立住根本,也想幫助別人在人格上立住根本;自己想要通達各種才藝,也想幫助別人通達各種才藝。先由近處的自己取得譬喻,再推展到遠處的別人身上,這可說是行仁的方法了!」
「子貢曰」,子貢財力雄厚,孔子周遊列國得到他大力的幫助。而孔門弟子常常問到仁,孔子卻是不輕易讚許仁,所以子貢才從財物布施的方面,向孔子請教仁的問題。
「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博」,廣博普遍。「民」,指的是本國的人民,古代有士農工商四民,現在則包括各行各業。「濟」,救度的意思。「眾」,多的意思,指外國的民眾。普施恩惠不分國內國外,這器識不小呀!對於子貢來說,並非說大話,確實有此廣大的胸襟。
「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病」,難的意思,也就是做不到。「諸」,「之乎」兩字的縮寫,其中的「之」是指博施濟眾。舉出堯王舜王是有至德、有帝位的聖人,還無法做到圓滿,所以子貢所問,並非初學所能辦到。那行仁要如何著手呢?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立」,樹紮住根挺立起來,也就是在「志道、據德、依仁」,心念隨時安住在道上、自我反省、親厚待人處事的上面下工夫學習,立住了人格。「達」,是通達,通達六藝及各種專業能力。能通達於仁道,不是為了升官發財生活舒適,君子喻於義,君子存心仁義,通達才藝希望對眾人有真實利益,不貪求世俗財富,甚至避之唯恐不及,因為財富常潛藏著許多禍害。「仁」是二人,不是自己做到就停止了,行仁是自己先立住人格、通達才藝,也樂於幫助別人立住人格、通達才藝。
「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譬」,是譬喻。開始時,從近處取得譬喻,然後一步步向遠處推展開來。自己本身先從孝養父母親做起,友愛恭敬兄弟姊妹。到了適婚年齡,選擇對象不可注重女子的美色或是看中男子的財富,要以對方的品德為主,才能琴瑟和鳴,宜兄宜弟,父母安心,家庭和樂。然後再進一步談到治國利益社會大眾,如果擔任國家公職或是各種職務時,把對待家人親厚的仁心施展開來,嘉惠給四海之內的國人。這樣由近及遠,正是行仁的方法。否則家庭近處辦不到,對父母都不孝順,怎能侈言愛國呢?
文翁是西漢初年廬江舒縣人,是位善於教化的仁者。漢景帝時任用為四川蜀郡太守,看到蜀郡風俗不雅,就選拔郡縣小吏張叔等十八人到長安,跟隨京城的博士求學。又在成都設立郡學,挑選官吏子弟就學。
幾年以後,張叔等人學成歸蜀,文翁派任重要官職,並任用為郡學師資。同時修築學舍,招收郡屬各縣子弟入學。並且安排郡學學生到官署實習政事。出巡時,總帶幾位「明經飭行」品學兼優的學生,傳達教令。學生畢業後,派任郡縣屬吏,或者向外推薦任用。能進入郡學就讀,成為蜀郡官吏和百姓的榮耀。蜀郡文風大化,各地宗仰。凡是蜀地到京師求學的人,和來自孔聖人教化的齊、魯一般,都受人特別敬重。而西蜀鼎盛的文風,更造就後世多位人才,獨領風騷,令人讚嘆!這些皆拜文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仁慈教化的恩澤,至今仍受當地百姓景仰。
今日之下風氣澆薄,吾人皆有責任。先不高談愛國家為百姓,當在自己本身做起,反省自己做到孝弟乎?能盡到本分,恪守己任乎?認真學習專業能力乎?並且進一步是否想到幫助別人也能立身、通達乎?
孔子說:「我遵循古人舊有的而不自己創作,深信喜好古聖先王的道德文章,只敢私自比擬為我家老彭。」
「述而不作」,「述」,是遵循的意思。「作」,是創始、制作的意思。「作」必須是「有德有位」,具備聖人的道德以及天子的地位,如周公有德又攝天子位,他制禮作樂就是「作」。孔子是「有德無位」,身處春秋末年禮崩樂壞,對古聖先王的道德文章是「述而不作」,做個席不暇暖的宣傳家。
孔子整理六經典籍,為《易經》寫了《十翼》,是遵循伏羲、文王、周公的創作,加以述說而已。《書經》則以〈堯典〉、〈舜典〉為首,依循堯王、舜王的禪讓政治。《詩經》則以〈周南〉為始,尊崇周文王、武王。修《春秋經》是以魯史為基礎。在在顯示孔子一生的學問只是「述而不作」。這是怕後人妄作聰明,對古聖先王所證所傳的大道,反而愈離愈遠!(編者案:《春秋》是孔子之作。)
「信而好古」,「信」,是了解得很明白。「信」得不深,又怎能喜「好」不已?這就是孔子說的「篤信好學」,信得深厚才會喜好學習。「古」,指堯、舜、文、武之道,這是古聖先王親身體證的,最為寶貴。
孔子的「信而好古」,並非固守古代的外表儀式。例如今日一般人通行鞠躬禮,如果硬要行古代的跪拜禮,就不合時宜而招來麻煩。孔子的「信而好古」,是注重古聖先王文章典籍中,所運載的「道」,使自己做到志於「道」。
「竊比於我老彭」,「竊」,私下的意思,是孔子謙虛的話,只敢私底下比擬於老彭。「我」,是親近的意思。「老彭」,是殷朝的賢大夫,他「述而不作」為孔子所敬重。孔子祖先微子啟是殷朝人,所以再加上「我」,更感親切。
吾人學習本章,可從「信而好古」入手,學習四書五經,篤信力行孔子修己安人的仁道,經過實實在在的沉潛厚積,心中喜悅必油然而生!
孔子說:「將所學到的,默記在心中不遺忘;還未學的,要不斷學習永不滿足;學有所成之後,教誨別人不會感到疲倦懈怠。對於我來說,做到了以上這三件事,其餘的就沒有了!」
「默而識之」,「默」,寂靜不出聲。「識」,讀為ㄓ,記住的意思。「默而識之」是學到以後,不必先發表講解,心中將所學的記得清清楚楚,不會遺忘。孔子十五歲志於學,就把心安住在道上,這是「默」;一生當中對於道念茲在茲、明記不忘,就是「識」。
「學而不厭」,「厭」是飽、滿足的意思。天下的學問很多,不管新的或是舊的學問,都要廣學多聞。沒有學到的,要活到老學到老、永不滿足。而所學的絕非記問之學而已,是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自利利人的大道。
「誨人不倦」,「誨」,教導使人明白。「倦」,疲勞、懈怠。自己學有所成,要能「己立立人,己達達人」,自己立住人格、通達才藝了,也要別人能立住人格、能通達才藝。只要有人肯來求學,就教導他。教導往往無法一蹴可及,必須一次又一次的循循善誘,也不會感到疲倦懈怠。
「何有於我哉」,「何有」是沒有的意思。孔子說:除了以上三件事我有做到,此外我還有什麼呢?孔子一生,將心安在修齊治平的大道上,對此大道明記不忘,所學、所教的也都不離開此大道,用盡心力,自己「老之將至」也淡忘了。
本章分為三段。第一段「默而識之」,指學到以後,如何用功;第二段「學而不厭」,是針對還未學的,要如何學習;第三段「誨人不倦」,則指學成之後,更要如何作為。
南宋呂祖謙先生,是位善讀經典的學者。他曾經這樣說過,有人讀經典二、三十年之久,一旦遇到事情,卻和一般世俗人沒有兩樣。有人只聽到老成人的一句話,終身拳拳服膺、牢記在心。難道老成人的話比聖人的經典高明嗎?其實,這是讀書的人把經典充當普通知識,不認為有大用處呀!
學習本章經文,對孔子所傳授的三項求學方法,應珍惜而欣然效法之!
孔子說:「對於德性不肯反省修正;學問不願講習討論;聽到合義該做的事,不能立刻遷移到合義的事上;有了過失不能改掉,正是我所憂愁擔心的四件事呀!」
「德之不修」,「直心」是「德」的古字,直在上,心在下,表示一起心動念就要往正直的方向走,這樣才是有德。假使心念邪曲不正,就要警覺修正,使心念回復正直,這就是修德的工夫。
「學之不講」,「學」,是指五經、六藝之學問。「講」,是講習,老師所教授的學問要再講解復習、相互討論,這樣才能明白透澈。尤其《論語》一書是孔子的學問,包含了五經、六藝,對《論語》能夠研究深入,就能掌握如何修德,如何分辨義與不義、善與不善。假使荒廢這層研討學習的工夫,就會固執所學,陷入孤陋寡聞的窘況,在進德修業的道路上,更顯崎嶇難行,障礙處處。
「聞義不能徙」,「義」,是合宜該做的事。「徙」,是遷移。聽到合義的事要勇於固守;不合義時,要敢於遷移到合義上。不可固執壞的習慣。
「不善不能改」,有了過失就是「不善」了,不必等到犯罪才是。如果昨天有過失,今天覺察後立刻改掉,就是善。古人說「過而能改」是「善莫大焉」最大的善了。反之,過而不察、不改,將是日趨鄙陋而難以自拔,實在可憐!
「是吾憂也」,孔子教導學生,期望他們都能成聖成賢。而成聖成賢必須在這四件事上實實在在的用功。假使學生荒廢這四件事,不能成為人才,離聖賢就愈來愈遠,難怪孔子擔憂呀!
明朝袁了凡先生,晚年作了「立命、改過、積善、謙德」四篇家訓期勉子孫,發揮事理及操持工夫,最為嚴厲精純而篤實。他勉勵人,要日日知非,才能日日改過;假使一日不知非,就會一日安於自是,一日沒有過可改,如此則一日不能進步。何以天下聰明俊秀的人不少,卻德性不能加修、善業無法加廣?毛病就在「因循」二字誤了一生!袁了凡先生以身作則,勵行改過遷善,建立新命,所著作的《了凡四訓》一書,值得一讀再讀。
學習本章,吾人應當有所警醒。平時知過能改乎?聞義能徙乎?能共學講習乎?時時省察心念修德乎?這就是成聖成賢必修的功課。
孔子閒居在家,體態像大樹伸直的樣子,舒展而自然;又像樹枝柔軟的樣子,非常和藹可親。
「子之燕居」,「燕」的本字是「宴」,「宴」是安的意思,「燕居」就是退朝不辦公事,閒居在家。在朝廷上,孔子的言行舉止敬肅慎重,戰戰兢兢,一點都不隨便。
「申申如也」,「申」是伸直的意思。「如」,樣子。「申申如也」是身體伸直起來,很正直、很安定,卻又自然不拘謹。不同於「入公門,鞠躬如也」,進入公門,身體就不敢伸直起來,像鞠躬一樣慎重嚴肅。
「夭夭如也」,「夭」,是屈的意思,指植物枝條稚嫩彎曲而柔軟,「夭夭如也」則顯現出和藹柔軟,但不會怠惰散漫。
孔子一生學不厭,不斷自我提升,才養就一團中和之氣。所表露出的「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正是誠於中而形於外,不是勉強裝出來的,弟子深入觀察記錄下來。
本章,我們要如何學起呢?首先要鍛鍊「定力」。人一生下來,就帶著許多不好的習氣。遇到事情時,便不自覺的浮躁不安。所以古人注重「教子嬰孩」,孩童會走路,就要教導。否則六周歲一上學,心裡浮浮躁躁,書念不進去,就難以學習了。例如從前教小孩背誦《三字經》,一天只要求念誦四句十二個字。反覆念誦這十二個字,不求快,不求多,不可隨便搖頭。並非孩童記憶力不好,而是不容易安定下來。另外各種生活作息,如喝水、上廁所都有規定的時間,就是為了收住浮躁的心,日後才能學有所成。
有了定功之後,第二步要鍛鍊「慎獨」的工夫。一般人眾目睽睽之下,還像個樣,等到獨處時,就容易變樣了。所以要練習「不愧衾影」,自己獨立時,不會愧對自己的影子;獨寢時,也無愧所蓋的被子。就是在隱微的地方,都能管好自己,身體不敢作惡,心理不讓不正當的念頭產生,這樣心裡才能「靜」下來,不向外攀緣紛亂的境界。
最後就要學習「自然」。心能漸漸靜下來,還要不斷的用功,習慣成自然,心才會「安」然自得,這就是《禮記.大學篇》所講的「定、靜、安、慮、得」的工夫,是有層次、一步一步努力所成的。
心中真有了道,即是一團中和之氣,那神情體態自有一番景象。孔子「十五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正是聖人努力學習所成,親身示範,我們當自珍重循序用功!
孔子說:「我太衰老了!我已經很久不再夢見,輔佐周朝開國的周公了。」
「子曰:甚矣!吾衰也」。「甚」,過度的意思。「矣」,感嘆的語助詞。孔子自稱他一發憤學習,就會忘記吃飯。有了心得,便會快樂而忘記憂愁。甚至連自己年紀將老,也未察覺。可見孔子平時是位孜孜不倦、精神奕奕的人。那為何此時感覺自己卻是非常衰老呢?
「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周禮》是十三經之一,提到夢有六種,本章是屬於「思夢」。諺語說:「夢是心頭想」,也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孔子身體壯盛時,常常想著如何學習周公,將《周禮》推行於天下,使天下百姓蒙受其益。晚年看到周天子及大環境都不行,無法有所作為,就轉而從事教化及整理典籍的事業,將希望寄託於後世,所以不再夢見周公,也感嘆自己年老體衰了!
我們白天裡的言行心念,在晚上的夢境中自然就會呈現出來。假使平時心思散亂,滿腦子是是非非,夜夢豈能安寧自在。孔子教導顏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管好自己的眼睛、耳朵、嘴巴以及起心動念,不合禮節就要禁止,那夜夢就會遠離恐懼不安,吉祥安穩。
宋朝賢相司馬光,一生講究誠實,從小到老,說話絕無妄語。自稱:我沒有過人之處,但是平生所為,沒有一件事不可告人。此種慎獨、毋自欺的修養工夫,令人景仰。在宋哲宗元祐年間,他擔任宰相之際,雖然得了重病,仍鞠躬盡瘁,不肯稍作歇息調養,病中作夢所說的,都是朝廷天下的公事。如此盛德感人,自然得到老百姓的敬重與信賴。
孔子教人成為君子儒,不要淪為小人儒。平時我們見面時,應互相砥礪,反省改過做得如何?對於「道」有何體認?不要只限在專業能力的切磋。不斷提升自己學為君子,每天孳孳奮勉,夜夢自然安祥和悅!
孔子說:「心心念念都往道上走,守著道不離開。心念一有偏差,就杖持明德來反省修正。與人相處時,對人親切厚道。學習各種技藝、專業,要沉潛深入。」
「志於道」,「志」,心之所之,心所趨向的目標。「道」,《禮記.中庸篇》說:「率性之謂道」,順著人人本有的天性,安定而不改變,這就是道。孔子自述一生志向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老者能夠得到身安、心安;朋友之間做到互相信賴;年幼的受到好的教養,內心都能存著感念的心,這就是孔子一生念念不忘的大道。
「據於德」,「據」,杖持。老人走路時,身體有了傾斜,就用拐杖保持正直。「德」,古字「直心」,直心便是「德」。道的本身是寂靜的,心念一動隨時覺察,一出現歪斜不正的念頭,就立刻反省修正,如此修道有所得,就是「據於德」的工夫。曾子每天拿「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這三件事,確實自我反省,紮實的用了心地的工夫。難怪孔學的傳承,就落在曾子的身上。
「依於仁」,「依」,由此所起的意思。「仁」,人二,親密的意思,視人如親,不疏遠陌生、不仇恨加害對方。並且「二」有一層再加一層,加厚的意思,也就是做到厚以待人,絕不苛薄。「依於仁」,是無論辦什麼事,就由仁出發,對人親密加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會故意去妨礙別人,在社會上擔當任何職務,以「仁」作為總原則,力行齊家治國平天下,敦倫盡分的事業。
「游於藝」,「游」,是潛入水底游泳,不是漂浮水面而已。「藝」,才能,孟子稱為「仁術」,能造福大眾的專業能力。孟子曾舉製作「矛」的工匠,心中一直想著如何殺傷人;另一個製作「盾」的工匠,心中卻想著如何保護人。兩個同樣技藝精良,前者殘忍、後者才是仁術。當今「藝」的範圍很廣,只要利益大眾的藝,就要努力學習。尤其「禮」,是人人必備的藝,待人處事、學習道德仁義、各種學問技能,缺乏「禮」就難以成就。可依《常禮舉要》熟讀實踐,再學習其他的學問技藝,將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宋朝名相范仲淹先生,早年卑微時,就有「不為良相,願為良醫」的志向。有人問他:「為良相,這是大志向。奈何反求地位卑下的醫生呢?」范仲淹回答:「遇到明君賦予宰相重任,可以施展抱負,利益澤被大小人民,固然是我的理想。假使時運不濟,想要推展救人利物的懷抱,良醫就是我的首選。良醫可以治療雙親及君上的疾病,也可以診治貧苦無依的百姓,自己也可保健強身,這正是大丈夫的心願。至於社會地位的高下,又何必在乎呢?」
本章四句話是上下相承、脈絡一貫。有了「游於藝」精深的才能、學問,一定要有「依於仁」的胸懷,方可真正加惠他人。要做到「依於仁」親厚他人,更需「游於藝」,具備各種能力,才會普遍圓滿。所以「依於仁」和「游於藝」兩者,猶如樹根和樹幹,是互相滋養茁壯、相輔相成。
「依於仁」關懷他人,由勉強而自然,就必先在「據於德」反省改過、去除私心下工夫。「據於德」能否隨時覺察改過,更在總目標「志於道」,是否心心念念都守在道上。所以本章是孔子一生實學的內容,更是中國文化之大綱。
孔子說:「自己主動準備了薄禮;或是服裝約束整齊,修飾好自己的儀容,恭敬的上門來求教,我從來沒有不教導的。」
「自行束脩以上」,「束脩」,綑成一束的乾肉,是古代微薄的見面禮物,屬於物質方面。另外就穿著整齊,修飾自己的禮儀而言,就屬於言行的表現了。這兩者一般人都容易做到,只要符合其中一項,就達到孔子要求入學的最低標準,肯定了學生有主動求學的意願。
孔子有教無類,不會選擇學生的地位、出身、貧富……等等外在的條件,而是重視有沒有強烈的學習意願。《禮記》說:「禮聞來學,不聞往教。」學習的禮節,只聽過學生主動到老師住處求教,並未聽過老師先前往學生的處所教導。這句話並不是老師擺高姿態,所重視的是學生能得到好的學習效果。
一位誨人不倦的老師,他多麼希望傾囊相授,使學生卓然成材,但是先決條件在於學生必須有強烈的學習動機。學生若能主動上門求學,自己才肯吸收消化老師所傳授的學問,並且進一步精益求精、青出於藍。假使只有老師片面苦口婆心、諄諄訓誨,而聽者卻是藐藐不用心,這是彼此浪費時間精神罷了!
「吾未嘗無誨焉」,「未嘗」,從來沒有過。「誨」,教導使人明白道理。「焉」,是語助詞。
自古以來,師徒如父子,老師過世,學生服心喪三年。孔子過世,門弟子就在孔子墓旁搭建簡單的屋子,為孔子守喪三年。守喪期滿後,子貢還不肯離去,再服喪三年,感念老師教導的深恩。古時老師的教學就是為了行道,使仁道弘揚開展,讓大眾離苦得樂,所以感人至深。絕不像今日的教學,很多變成商業的活動,師生的道義蕩然無存呀!
孔子整理典籍、誨人不倦,始終懷抱著捨我其誰的弘道使命,正是實踐「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
孔子說:「學習,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不先反覆思維,就不開啟使他通達。不用心思考,想說而說不出來,就不點示使他表達清楚。舉出一個角落,卻無法回答另外三個角落,就不再往下教導了。」
「不憤不啟」,「憤」,滿滿的意思。一直想卻想不通,思緒就充滿整個心中。「啟」,開啟的意思,教導學生打開壅塞不通的地方。
「不悱不發」,「悱」,想說而說不出口。「發」,指點明示。「憤」及「悱」都是學生心中有強烈的求知動機,不斷的思之思之,思之不得也絕不放棄。此時老師才加以點撥,學生豁然開通,所學必能深入。老師如此教學,學生對於學業,必定不敢不專心致志。
「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隅」,角,例如一張桌子有四個角,老師教導一個角,學生無法觸類旁通其他三個角,老師就暫時不往下教導。如果往下教導也是壅塞滯礙,效果適得其反。
孔子的學生子夏,對《詩經》很有興趣。有一次,他拿《詩經》裡的一段話請教老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麗質天生的美女,笑起來更美麗,眼睛一轉動更覺靈巧,是素白加上了文采,這是什麼意思?子夏想了很久,卻參不透其中的深意。此時孔子就點示他「繪事後素」,例如畫圖,先要以白色的素面為底,才能作畫。子夏一聽就領悟了,向老師說出心得:「禮後乎?」君子先要有忠信的良善本質,再學習禮儀,這樣才能盡善盡美嗎?孔子聽了很高興,讚美子夏能夠觸類旁通,發明詩中的新意,很願意和子夏一起談論《詩經》。
本章孔子提醒擔任老師者,要觀察學生的用心及領悟的狀況,才能適當的加以點示。學習各種學問的我們,也要自我檢視是否常有「憤」「悱」之心?
孔子在服喪者的旁邊吃飯,從未吃飽過。孔子為了哀痛的事哭泣,當天就不會想唱歌了。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側」,旁邊的意思。參加喪禮時,坐在服喪者的旁邊;或是鄰居家中有喪事,都屬於「有喪者之側」。
「未嘗飽也」,因為同情喪家,心中哀痛,自然不想暢飲飽食。反觀今日,有人還嫌喪家飯菜不好,酒更喝得面紅耳赤,實在令人感嘆!
「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哭」,是哀聲。「歌」,是把聲音拉長唱出來,這裡是指快樂的歌唱。弔喪或是遇到不幸的事,心中哀痛而哭泣,當日總是餘哀未盡,心中不快樂,就不想歌唱了,這是聖人情感真誠的流露。假使又哭又笑,那簡直是神經錯亂,不太正常。
魯哀公十五年,孔子的弟子子路在衛國內亂中,勇敢為主人赴難而死。噩耗傳回魯國,孔子就在自家的中庭,為子路的不幸而痛哭,連呼:「噫!天祝予!天祝予!」老天要斷送我呀!老天要斷送我呀!失去了子路,那仁道將如何推行啊?痛哭之後,孔子便請傳送消息的使者進到屋內,問子路到底是如何死去的?使者回答:「死後被剁成了肉醬。」孔子聽後,吩咐家人立刻把食用的肉醬全部倒掉,不願再睹物聯想,平添許多的不捨與悲痛。
風俗日漸澆薄的今日,看到聖人摯情的流露,提醒我們要避免冷漠無感及虛情假意,學習真誠對待周遭的親友大眾,永保親厚的仁心。
孔子告訴顏淵說:「有人願意施行仁道利益大眾,就能立刻去完成這種志向。若捨棄仁道不用,自己就隱藏起來,等待行道的時機。這樣只有我和你能做得到啊!」子路說:「如果夫子率領三軍,那有誰可參與幫忙呢?」孔子答:「空手捉老虎、渡河不用舟,面對這麼危險的事,死了也不後悔的做法,我不贊同。必得面臨戰事小心謹慎,善於計畫,最後獲得成功。」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用之」、「舍之」,「之」指仁道,「舍」是捨棄。孔子、顏淵的「行」「藏」,合於仁道就行,兼善天下;背離仁道就藏,絕不戀棧職位,退下來厚培學問道德,等待時機。顏淵一心學習孔子,念念在仁道上,所以孔子對顏淵才有這樣的感慨。
「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行三軍」,孔子擔任三軍的將領。「與」是參與。子路欣慕顏淵,雖然辦不了顏淵的事,但人各有用,自己有勇氣,或許領兵征戰能幫得上忙,所以才請問老師。
「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暴虎馮河」是一句成語,「暴虎」,空手抓老虎,容易受傷致死。「馮河」,徒步過河,常會滅頂身亡。「吾不與也」,孔子不贊同。
「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必得恐懼小心,不莽撞大意。考慮各種危難狀況,並有周全對策。
魯定公十年,齊國見魯國漸漸強盛,怕威脅齊國。於是設計了夾谷之會,邀請魯君與會結盟,想藉機抓住魯君,對魯國予取予求。魯國不知其中虛實,也不得不參加,就推舉了孔子擔任輔佐魯君的儐相。孔子接到任務隨即提出建言:「臣下聽說,有文事須有武備做後盾,有武事也應有文事的準備。自古以來,凡是諸侯離開自己的疆土,必須派遣統兵的司馬隨行,這樣才算完備妥當。」魯君依孔子建言,派遣軍隊隨行。會盟中,齊國耍詐脅迫魯君,都被孔子識破,也因孔子事前計畫周詳,文武兼備,齊國無法得逞。齊景公自覺失禮背義,歸還了從前佔領魯國的土地來謝過。
攸關百姓大眾的事,必須臨事小心謹慎,不可因為個人的好惡,或是一味曲媚流俗,而莽撞獨斷。更應深入謀畫,考慮各種可能的狀況,損害降到最低,辦成真正利益大眾的事,這才是仁心君子的行誼!。
孔子說:「富貴,如果可以正道求得,雖只擔任執鞭趨避行人的小職務,我也願意去做;假使富貴不可以正道求得,那寧可放棄富貴,依從我所喜好的正道。」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執鞭之士」,《周禮》中有「條狼氏」的小官吏,走在道路,執鞭趨避行人,為王公貴人開道。還有「司市」中「胥」的小官吏,也是執鞭守在市場的門口,警戒偽詐不實的行為,這兩種執鞭的職務都很卑微。此章孔子所說的「富」包含了「貴」,也就是財富及地位。只要富貴合乎正道,不論職務高低,都可以擔任。例如孔子年輕時,擔任過「委吏」,將會計工作處理妥當;又掌管「乘田」,所養的牛羊各個成長茁壯,雖官位卑賤,但都稱職不違道。
「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富貴」是人爵,由天命來的;道德是天爵,人人肯修就能得,是孔子所好。應當先修道德的天爵,那富貴的人爵就會跟著來。還未得到富貴,要不怨天尤人,繼續修養本身的道德,以待天命。不可不依正道,想得到富貴,就走後門行賄賂,即使這樣擁有了富貴,是無功受祿、偷盜所得,必遭天殃,是君子深惡痛絕的奇恥大辱!
戰國時,晉地有位賢人段干木,他篤守正道,卻不願出仕為官。有一次,魏國君王文侯親自造訪,段干木來不及走避,就翻越後牆離開。後來魏文侯經過該處,一定行禮致敬。文侯的隨從感到疑惑,文侯解釋說:「段干木先生不趨炎附勢,胸懷君子大道,雖隱居在偏僻的窮巷裡,賢德的美聲卻廣傳千里之遠。段先生最顯著的是道德,我最顯著的是權勢;段先生最富有的是仁義,而我最富有的是錢財。權勢不如道德尊貴,錢財不比仁義高尚,我豈能不敬重先生?」
功利瀰漫的今日,一般人得富貴則喜,蒙昧良知、不擇手段;失富貴卻怨懟怒罵、不肯老實安分。志學君子者,當知天命,視富貴如浮雲,不患得患失,著力修德行仁的天爵,歡喜所好,樂自在其中矣!
孔子所謹慎的三件事:齋戒、戰事以及疾病。
「子之所慎」,一般人將祭祀看成照舊老套,對祭祀前應守的齋戒就輕視忽略了。遇事思慮草率、隨意輕啟戰端,往往魯莽上陣、倉促應戰;平時生活無度,糟蹋身體,病急時卻亂投醫、亂吃藥,這些都是孔子所深戒而必須謹慎對待的。
「齊」,同「齋」字,使不齊整的言行及思想齊整起來。古時正式祭祀前十日必須齋戒,先「散齋」七天,再「致齋」三天。散齋期間,就停止一切交際,飲食住處都要改變,捨棄平時生活的享受,先將身體調攝安定,不耽溺在外界的誘惑。致齋時,就不能外出,心思專注,想著祭祀的對象,猶如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等到祭祀當天,就能全神貫注誠心致敬於神明。如此齋戒謹慎、嚴整身心後,祭祀的神明一定受饗。孔子說:「我祭則得福」,神明自然也賜福與祭者。
「戰」,戰爭是為了保衛國家,不是侵略別人。一旦開戰就要打勝仗,最好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使雙方傷亡減到最低,這才是民之父母應有的作為。假使沒有充分的謀畫,貿然開戰,必然損兵折將,國家殘破不堪,百姓流離失所。戰爭是國之大事,平時就應教導人民如何作戰,戰時又能全盤審慎謀畫,不輕舉妄動,這才是慎戰之道。
「疾」,長病不可亂投醫,也不可亂吃藥。庸醫把人當做試驗品,殺人不用武器。多吃藥更長出新毛病,最後不是病死,而是藥死的,這是我們應有的警覺。疾病是長出來的,用藥調整只是暫時的,應在病因上著力才對。平時飲食要有節度,不大吃大喝;努力修養德行,不多行不義;更能上知天命,不怨天尤人,這樣才是對待疾病的正確態度。
祭祀、與人有紛爭、自身及周遭親友生病時,透過本章的學習,正可覺察自己的偏差,修正個人的思想舉止,謹慎從事。
孔子在齊國聽到《韶樂》,並且跟著學習。在三個月的學習當中,每天專注在《韶樂》裡,竟然吃肉卻感覺不到肉的美味。孔子感歎說:「實在無法想像創作音樂,可以達到《韶樂》這般美妙的境界呀!」
「子在齊聞《韶》」,「韶」,是舜王的音樂,敘述舜王教化的大德。孔子當時是東周時期,舜王的後代被周朝封在陳國,所以《韶樂》理當是保存在陳國,那為何孔子卻在齊國聽到了《韶樂》呢?因為陳國公子陳完逃奔到了齊國,就把《韶樂》一併帶來。「聞《韶》」,是孔子不只聽到《韶樂》,還跟著學習《韶樂》。
「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代表學習的一個階段,並非一定是九十天。「不知肉味」,一般人飲食中,視肉為美味。孔子此時連肉的美味,都感覺不到,可見一心專注在學習《韶樂》之中,食而不知其味呀!
「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圖」,計度、想像的意思。「為」,是創作的意思。「斯」,指《韶樂》的美妙。《尚書》記載舜王任用賢能,以禮建立秩序井然的政治,樂官夔創作了《韶樂》,敘述舜王得天下來自揖讓的美德,朝廷官員恪守職責,上下勤勤懇懇,一片和諧,呈現出舜王治理功成的太平景象。這樣和善的《韶樂》一演奏,感動了百獸群舞,靈鳥鳳凰也飛來跳舞,儀容優雅。在《論語.八佾》篇中,孔子也盛讚《韶樂》盡美又盡善呀!這麼美善的《韶樂》,一般人常常是淺嘗輒止,孔子是沉潛鑽研,層層深入。三個月期間,在一次又一次的練習當中,浸潤涵泳,造訪了《韶樂》的精深美善,感受到舜王的大德化民,對《韶樂》的創作,孔子心中,不由得興起了無比的讚歎呀!
戰國諸侯當中,魏文侯算是最愛好先王的古樂了。他身穿禮服,恭敬聆聽先王的古樂,卻不知不覺的昏昏欲睡。聽到了鄭、衛的音樂,非常喜愛,忘了疲倦,不想休息。子夏聽魏文侯這番感受,不敢認同,為魏文侯分析:中正和平的古樂,可以導引君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曲折浮濫、急切煩瑣的鄭、衛之音,使人心思姦邪,沉溺而不能自拔。子夏勸魏文侯對音樂要謹慎選擇,否則上行下效影響深遠。魏文侯,內心深處還是嗜好鄭、衛的靡靡之音,難怪中正和平的古樂就漸漸淪喪,風氣也越變越澆薄了。
冉有請問子貢:「老師會幫助衛國的國君嗎?」子貢也不確定,說:「好的!我現在就去請問老師。」子貢進入屋內,面見孔子,問道:「伯夷和叔齊是怎樣的人?」孔子答:「這兩位都是古代有德行、有才能的人。」子貢接著問:「他們心中有怨恨嗎?」孔子說:「他們追求仁道,也得到了仁道,這樣又有何怨恨呢?」子貢問完,出來就對冉有說:「老師不會幫助衛國的國君了。」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夫子」,擔任過大夫的職位,都可稱為夫子。孔子曾為魯國大夫,孔門學生都稱孔子為夫子。「為」,幫助的意思。「衛君」,指的是衛出公,名輒。「諾」,表示同意的應答聲。冉有會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衛國的局勢緊張。衛靈公在位時,太子蒯聵怨恨靈公夫人南子淫亂,謀殺南子卻未成功。靈公大怒,蒯聵只好出奔國外。靈公去世後,本來要傳位給公子郢,但他不肯接受,建議傳位給太孫,就是蒯聵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衛君出公輒。衛出公即位後,太子蒯聵藉著晉國的勢力想回國爭位,兒子衛出公卻聯合齊國,派兵包圍父親蒯聵,抗拒父親歸國,形成父子爭國的局勢。此時孔子和眾弟子正住在衛國,衛出公對孔子很敬重。冉有不知老師有何作為才是最恰當的。
「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伯夷和叔齊是殷朝末年孤竹君的兒子,孤竹君想傳位給叔齊。孤竹君去世,叔齊想讓位給哥哥伯夷,但是伯夷堅持遵照父命,讓位給叔齊,自己就逃到國外去了。叔齊看到哥哥讓位離去,自己也不接受君位,也逃離了孤竹國。國人就擁護孤竹君另一位兒子繼承君位。如此兄弟讓國的高尚德行,可謂人人皆知,子貢豈有不曉,此時向孔子提問此二人,必定針對衛國時局而發,孔子當然知道子貢的來意。
「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子貢進一步追問,伯夷叔齊兄弟讓國,最後卻餓死在首陽山,心中有否怨恨?一般人或許會誤認伯夷抱怨父親不傳位給他,為了遵從父命,不得已讓位給弟弟;以為叔齊恐怕哥哥爭奪君位,不得已讓位給哥哥。其實兩人讓位皆是出於至誠,伯夷所求的是遵從父命的孝道,叔齊所求的是恭敬兄長的悌道。孝和悌是仁道的根本,伯夷叔齊二位賢人心中所求,充實而圓滿,何有怨恨?
「出,曰:『夫子不為也。』」子貢和孔子師生間默契深,在請教伯夷叔齊當中,老師所講求的是相讓的美德,斷定老師不會幫助衛出公。當兒子的衛出公理應迎請父親歸國,讓位給父親,豈能再出兵抗拒?孔子此時為何不離開衛國呢?孔子肯定衛出公在位政治清明,頗得百姓擁護,更暗示太子蒯聵也應該退讓,保住兒子輒繼續擔任衛君。父子如此相讓,才是行仁政的根本,更是衛國百姓之福。
研讀本章重在學習禮讓,世間的名位財物是暫時的,怎可貪戀而橫生出許多無謂的煩惱紛爭?學為君子,應念念在仁道上,以力行五倫無缺為重,這才能自安安人。
孔子說:「吃粗糙的飯,只喝水,彎曲手臂當枕頭來睡覺,物質條件雖然貧乏,快樂就在這生活當中。不義所得到的財富及尊貴,對我來說,就像天上的浮雲一般,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
「飯」,吃的意思。「疏」,粗的意思,疏食是便宜粗糙的穀類。「肱」,指手臂。飲食及居住環境都很貧乏,一般人常感困頓憂愁。「樂」,能知足安於貧窮,不會添加貪求妄作的迷惑,做事對得起自己的良知,這是淺說的快樂。如果能朝聞道,力行得道,那夕死也值得。「在其中矣」,不故意離開當時的環境中,另外再找聞道、學道、得道的環境,快樂自然就在貧窮當中了。古人云:「富貴學道難」,生活富裕、身分高貴,反而容易迷失而不知修道。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不義,指不合義的手段。浮雲,飄浮在天上的雲。以不擇手段獲得的財物地位,孔子視如天上飄忽不定的浮雲,那有一點實在?
袁燮是南宋浙東人,人稱絜齋先生。宋寧宗初年,袁燮服完喪事,回到朝廷,當太學的教職,職位不高。當時排斥名儒黨禁興起,眾人噤聲不敢直言,袁燮仍集合學生探討道理,不為所動,牴觸了時局,免去教職,但袁燮仍處之泰然。一段時間後,被派往浙東及福建擔任文書的小官。當時訴訟的狀子堆積如山,袁燮日夜審慎批閱,加以定奪,因為處理妥當,不服再上訴的情形就沒有了。袁燮認為職位不論大小,都應當竭盡心力。袁燮教人對身外之物要寡欲少求,就容易滿足,要不斷淬勵琢磨,要見賢思齊直追古人,不可自暴自棄,陷入凡庸之中。袁燮對於義利,分際清楚,不容混淆。讀到《論語》本章「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深深感嘆說:「一位知所輕重的讀書人,就應當如此!」他一生辭官任職,或晉升退隱,惟義是從,心志堅定,猶如金石,始終不變。
研讀本章在學習禮讓,世間的名位財物是暫時的,怎可貪戀而橫生出許多無謂的煩惱紛爭?
孔子說:「再多加我幾年歲數,或者五年、或者十年,來學習《易經》,就可以沒有大過失了!」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孔子晚年,對《易經》的學習更是孜孜不倦,希望老天爺再給他五年或十年的時間深入研究。
「韋編三絕」就是敘述孔子研讀刻在竹簡的《易經》,因為翻閱的次數頻繁,便將串聯竹簡的堅韌牛皮繩,磨斷了三次,勤學不厭的典範令人敬佩。
現在流傳的《易經》,是經過古聖伏羲氏畫卦,內容有八卦及六十四卦,卻只有符號,後人難以研讀。後來再經過周文王及周公加上文字的說明,繫加了《卦辭》及《爻辭》,但是仍然難解。孔子鑽研《易經》之後,寫下《十翼》闡釋精義,才完成整部《易經》,留給後人珍貴的智慧結晶。
《十翼》中,孔子教我們應如何學《易》呢?「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一個學《易》的君子,平時要依卦觀察所蘊含的天地萬象,並且研讀《卦辭》、《爻辭》,了解深層的意義,才能明白吉凶。遇到有事變動時,就要觀察爻的陰陽變化及連帶整個卦的變化,並熟習筮法,從中看到徵兆變化,判斷吉凶。
「可以無大過矣」,《易經》窮究天人之際,蘊藏天道吉凶消長,及人道進退存亡的道理,其中關鍵在於學習者能夠「知幾」,知道自己念頭啟動幾微之間,能夠是非分明,有一點端倪時,就及時調整心念,去惡向善,讓災禍消弭於無形,自然趨吉避凶,遠離大災大禍。
孔子用正音誦讀《詩經》、誦讀《書經》和執行禮節儀式,用正而不偏的講法教授以上內容,這些典籍都是有根據的正式古言語。
「子所雅言」,「雅」,正的意思。雅言是用正音誦讀,如此文字的意義才周全;並且依照文字原來的本義,規規矩矩的講解,才不致偏頗失真。
「詩書執禮」,「執禮」,行禮時,有種種儀式,贊禮的司儀宣唱禮文,不只是誦讀而已,還引導大眾執行禮貌及規矩,所以用「執」字。雅言的範圍不限《詩》、《書》、執禮,其實五經典籍都包含在內。言語會因為地方不同以及時代久遠,產生南腔北調很大的差別,溝通有了障礙,情感便無法交流。《詩》、《書》等五經,是先王留下的寶貴資產,必須用正音及正義來研讀,才能汲取先人的智慧。在我們生活中,含藏許多古人留下的雅言。例如:京劇中的行禮,宣唱「舉杯」、「舉箸」,是雅言,不是方言、俗語,不限地方,可以通行無礙。又如:結婚的六禮、喪禮的儀節,處處都有古人留下的雅言。
「皆雅言也」,《詩》、《書》等經典內容,都是古人的雅正文辭。各方風俗雖然不同,有了雅言,可以將類似的事物連結在一起,互相比較聯想,使它們意思接近,彼此情感及認知有了交集,便能減少隔閡,協調一致。我們中華民族,有了中國文化的雅言,就能融合興盛。放棄中國文化的雅言,必將走向滅亡。
「文言文」就是今日所應維護及發揚的雅言,中國文化許多智慧的典籍,靠著文言文記錄下來。只要懂文言文,就可以隨時向古人請益,就能眼光遠大,胸襟開闊。不懂文言文,就無法研讀,變成知今不知古的短視文盲,實在可惜!
如何學習文言文?可以直接研讀五經,五經的經文就是大文章。如果時間精神不允許,從《論語》下手是最為方便。《論語》是五經的鑰匙,有了《論語》,能開啟五經的寶藏,是最好的文言文。有志學習文言文,可以自訂功課每天誦讀,一章一章進行,書讀千遍,其義自見,不圖多、不速成,真積力久則入,祈勉之!
葉公向子路請問孔子的事情,子路沒有回答。孔子聽到後,就對子路說:「你怎麼不這樣回答:『老師的為人,一發憤振作起來,即使飢餓也忘了吃飯;一快樂起來,就忘記憂愁;甚至不知道自己將已年老力衰如此罷了。』」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葉公」,姓沈,名諸梁,是楚國的大夫,被封在葉縣,僭稱公。因為孔子師生周遊列國來到了葉縣,所以才向子路請問孔子的事情,至於所問何事,無法知道。那為何子路不回答呢?或許葉公提問不恰當,或是子路所知不足,不敢妄測老師。
「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奚」,為何的意思。「發憤」,有確切的目標時,想求通達滿足,便奮發振作。至於發憤什麼事情呢?孔子曾經在齊國學習《韶樂》,因為發憤用心,想深入《韶樂》的精髓,三個月裡吃到最美的肉味,竟然都沒有感覺;也曾經整天都沒吃飯,整夜都沒睡覺,用心在思考上。這些都是孔子發憤振作、永不厭倦的典範。
「樂以忘憂」,孔子學而時習之,心中不斷的湧出喜悅,是學而不厭的智者之樂;又吸引遠近慕道的學生前來,不疲不倦的教導,洋溢著仁者的快樂。如此快樂無窮,憂愁再也不見蹤跡。
「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云爾」,語尾助詞,表示如此而已。孔子怕發憤的事及所樂的事無法完成,便全力以赴,唯恐時光不足,而自己已年老力衰竟然不知不覺。
孔子周遊列國十四年,晚年才回到了魯國。知道推行堯、舜、文、武的大道,已無法實現在當世,就把剩餘的歲月,馬不停蹄地轉而全力整理古籍,留下珍貴的六經,保存文化的精髓。其中《春秋經》是孔子根據《魯史》為中心,字字嚴謹所創作的。書中褒貶人物,使亂臣賊子懼,立下春秋大義,作為萬世的準則。孔子年老卻不辭辛勞,《春秋經》一直寫到魯哀公十四年才絕筆不寫,到了魯哀公十六年就去世了。
不被生活需求所轉變,不被憂愁所困擾,忘記自己年老力衰,皆從發憤而快樂,快樂而更加發憤所得來的。孔子日日如此,當中必有屹立不搖,堅守不變的大目標,學為君子應先建立,才能有所憤樂。
孔子說:「我並非一出生就知曉一切學問,我是好樂古聖人的學問,勤勤懇懇學習求來的。」
「我非生而知之者」,孔子當時的人稱讚他是天生的聖人,不必學就具備博學多能。孔子卻說自己並非生而知之者,是自幼身分卑微,必須學會各種粗鄙瑣碎的事,才有各種能力的。觀此,貧窮反而是好處,什麼事都要學,自然學得多。孔子也自述從十五歲立志學習,三十歲立定人格……一直到七十歲從心所欲,都不會逾越規矩,每隔十年就提升一個新的境界,都是用功學習所得來的。
「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古」,古聖人的學問。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奉堯舜之道為本而遵循修學,效法文王、武王之道而顯揚發明。「敏」,是勤勉的意思,珍惜古聖人的學問,勤勤懇懇努力不懈的學習。孔子深深地好樂古聖人的道德學問,發憤學習。例如孔子從山東魯國遠至洛陽周室,向老聃問禮;到齊國學習韶樂,用心投入,竟然三個月連肉味都沒有感覺;學習《易經》一遍又一遍的研究,串連《易經》竹簡的堅韌牛皮繩,磨斷好多次,可見孔子多麼勤奮用功。
我們對於古人的典籍要學得多,從中生出新的心得,才是有根柢的學問,才能真正安身立命。假使憑空想像不肯學習,豈能有新的發明呢?尤其面對日新月異的新學問,就算是生而知之者,也要隨時不斷的學習,不能停止。
有一次,孔子閒居無事,弟子子貢稟告老師:「跟隨老師多年,對於廣博的學問似乎無法再進步,學習已感厭倦,想休息了。」孔子指著遠方山坡上,高高排列的墳墓,說:「那就是休息的地方!」《詩經》說:「日就月將」,學習是每天有每天的成就,每月有每月的進步,是活到老學到老,死之前是永不停止的!
古聖人的學問蘊藏在經典之中,能珍惜深信,才能生出好樂的心。有了好樂的心,自然肯集中精神來學習。進一步勤勤懇懇的「敏以求之」,方能深入其中。本章是孔子自述學習的寶貴經驗,我們應當自我檢驗有「好古」和「敏求」嗎?
有人來請問怪異、勇力、悖亂倫常以及鬼神的事,孔子都不回答說明。
「子不語」,「語」,答述的意思,回答他人而加以說明。不同於「言」,是自己直接表達。如果有人故意拿「怪、力、亂、神」的事來詢問,孔子都不回答,怕會錯意而衍生出不必要的毛病。
「怪、力、亂、神」,「怪」,如妖孽怪異之事。「力」,力氣超乎平常人,比如古代的「奡」能陸地推舟,「羿」是個百發百中的神箭手。「亂」,如臣弒君、子弒父違背五倫的亂事。「神」,鬼神幽微難測,存心不良的歹徒,常假借鬼神來迷惑大眾。談論起「怪、力、亂、神」,不但無益於教化,也會觸動人倫乖舛的傷痛,使人不忍。不願談論更是為了防微杜漸,怕知道得太詳細,使人容易模仿而學壞,保護著善良單純的百姓。
孔子周遊列國還在衛國時,衛國大夫大叔疾娶了孔文子的女兒為妻,卻私通前妻的妹妹。孔文子是衛國很有勢力的大夫,知道此事後很生氣,想出兵攻打大叔疾。事先,就前往孔子住處請教。孔子只說:「祭祀禮節等事,我曾經學過。至於出兵打仗,就還未聽聞學習。」婉拒談論淫亂攻伐的亂事。等到孔文子離開後,孔子說:「鳥可以選擇適合的樹木棲息,樹木是無法選擇鳥的。」就離開衛國。
「怪、力、亂、神」弊病叢生,孔子不語。那孔子經常討論什麼呢?孔子常講的就是「道德仁藝」四件事,心中念念於道,時時自我反省改過,力行五倫,關懷周遭的一切人,努力學習各種技藝充實學問。這是孔子一生自我實行、諄諄訓誨學生的內容,正是我們應當用心之處!
孔子說:「三個人同行,其中必有可作為我師法學習的地方。選擇其中善的行為就順從學習,選擇其中不善的行為就自我改過。」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三」,代表多數,不限三個人。「三人行」,同行的三個人遇到事情,就會表現出各種言行舉動。「師」,效法。會學習的人在這些言行舉動當中,必能找到效法學習的地方。
「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善者」及「不善者」,本章是指表現出的言行舉動有善的或是惡的,不是指善人或惡人。因為一般人很少是全善或全惡的,常常是有善有惡的,這樣就比較符合常理,對於肯學習的人,只要他留意觀察,就可以辦得到。假使選擇了善的言行,進而順從學習,就如同身邊有位老師教導一樣;假使選擇不善的言行作為借鏡,自己有過則改,無過則自我警惕謹慎,也如同老師隨旁鞭策一樣。
古代聖王大舜, 在位時天下太平,百姓享受著真正的安居樂業,是孔子心目中內聖外王的典範,如此德能是天生的嗎?舜在即位之前,還是平民百姓時,曾經在歷山耕田,是居住在深山之中,四周的環境都是樹木和岩石。每天相處的,也多是鹿群、山豬等等野生動物,簡直和深山裡的野人差不多。但是,舜一聽到一句善言,或是看到一件善行,就歡喜踴躍,猶如決口的大江水一般,澎湃洶湧,什麼障礙也擋不住他,奮力勇猛學習,絕不停止。因此德學愈積愈厚,一般人更難望其項背呀!
《書經》云:「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所處的環境中,自己謙虛善於學習,如同得到許多老師的教導,隨時隨地自我充實,就能成材,擔當起利益大眾的領導人;反之,總認為別人都不如自己,就會自取滅亡。善於學習,不斷的學習正是君子的本色!
孔子說: 「上天既然生下性德授與我, 桓魋他又能對我如何呢?」
孔子周遊列國時, 來到了宋國,在一棵大樹下,和弟子們一起演禮。宋國掌權的司馬桓魋很想殺掉孔子, 先派兵包圍, 再拔掉大樹,情勢非常危急,孔子變裝準備離開。此時弟子們驚慌失措,催促孔子趕緊逃命,孔子說:「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心中從容鎮定,無憂無懼。
「天生德於予」, 「天生德」,上天生下的性德,是天然本有的。「予」,我,指孔子本人。天既然授與孔子性德,孔子本身德行合於天地, 是天要孔子周遊列國,推行仁道利益天下蒼生,桓魋再凶惡, 豈能與天對抗, 加害孔子?
「桓魋其如予何? 」「桓魋」,即向魋,是宋國掌管軍隊的司馬, 宋桓公的後代, 所以稱桓魋。「其」,指的是桓魋。「如予何」,就是「如何予」,桓魋又能如何加害我。孔子所尊崇的聖王大舜,有大孝之德。雖然家中的父母弟弟屢次設計加害, 修穀倉故意放火燒, 挖水井塞住了井口,但是大舜都能安然無事。〈中庸〉云:「故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德行偉大的人如大舜,必定得到天子的地位, 必定得到富有四海的俸祿,必定得到聖人的名聲,必定得到長壽。所以具有大德的聖賢,必受天命而代天行道。孔子聖德如同大舜,能夠消災免難,不是偶然之事,是具有「真知灼見」。一般人未達到聖人的境界,不要隨意猜想臆測聖人的作為。
今日災難禍害頻仍,一般人不是怨天尤人,就是驚惶失措,忘了反省自己的德行有無虧損?是否對得起本有的性德?現今之下,更應積極於改過修德,效法孔子臨難無憂無懼的行止。
孔子說:「你們以為我有隱藏嗎?我沒有隱藏啊!我沒有任何言行,不顯示而教給你們,這就是我孔丘呀!」
「二三子以我為隱乎? 」「二三子」,孔子對自己學生的稱呼。為什麼弟子們以為孔子有秘密隱藏呢?因為孔子智廣道深又博學多能,弟子們學不到,也聽不懂。例如陳亢是孔門弟子,有一次就請問孔子的兒子伯魚:「是不是有聽到孔子特別的教導,是平時上課所未聽過的。」伯魚回答父子獨處時的訓示後,陳亢很高興的說,原來和孔子平時所教導是一樣的,孔子沒有隱藏呀!
「吾無隱乎爾, 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爾」是虛字,語助詞。「行」,行為舉止的身教,也包括言教。「與」,顯示,教導。孔子肯定的告訴弟子們,絕對沒有任何隱藏,並強調看得見或聽得到的日常生活起居中,已經以身作則,全部顯示出來了。弟子們學不到的東西,就應該在這當中,好好體會深入學習。
孔門言語科高材生子貢, 有一次聽到孔子說:「我不想再說話了!」子貢趕緊稟告老師:「假使老師您不說話教導,那我們將如何遵循學習呢?」孔子回答:「上天何嘗開口說話,只見春夏秋冬四時運轉,百物蓬勃生長,上天又何嘗開口說話呀!」周遭一切的語默動靜,能留心觀察,都是學習的好題材,切莫設限於語言文字上。
春秋時,公明宣拜曾子為師,過了三年卻未見公明宣研讀任何書籍,曾子很關心,就問:「你為何不學習呢?」公明宣稟告:「看見老師居家時,有父母親在堂,老師柔聲下氣,連家中的狗、馬,都不敢大聲叫罵,怕驚動了父母親。學生看了很歡喜,跟著學習老師的孝行。又見到老師接待賓客,恭敬儉樸而不敢懈怠懶惰,心中歡喜,也跟著學習待客之道。又見到老師在朝廷辦公非常嚴正,但不會苛責下屬傷人自尊,心中歡喜,也在學習中。學生在老師門下三年,豈敢不學習呀!
《論語》中,弟子用心側記孔子的日常生活,包括食、衣、住、行,與人交往接觸,或是上朝、居家、歌唱、弔唁,許許多多的習慣舉止動作,都深藏著聖人的道,我們理應一一研讀,細細體會學習,豈可疏忽而錯失良機!
孔子採用四種課程來教化學生。第一、研讀典籍學習六藝,第二、實踐善行修養品德,第三、辦事做到盡忠負責,第四、與人交往言語講求信用。
「子以四教」,這是孔門弟子平時觀察孔子的教導,長時間所累積的結論。這四種是孔子教導成人的必修課,實屬可貴,應深入探討,切莫輕忽!
「文、行、忠、信」,「文」指《詩》、《書》等五經典籍,及禮樂射御書數之六藝。聖人傳下的典籍,開啟我們蒙昧的心靈,獲得光明的智慧。學習六藝可以具備立身處世的技能。「行」指德行,躬行孝悌恭睦的善行,並往內心修養道德,積累君子崇高的德行。「忠」是忠於職守盡心盡力,在社會上辦事或是任職公私機構,自我要求,負責盡職。「信」是實實在在,一點都不虛假,與人交往所說的話一定信實可靠。做到「忠」「信」便能達到至誠,行遍天下減少障礙。
「四教」中,「文」是文學科、「行」是德行科、「忠」是政事科、「信」是言語科,與孔門四科內容相同。只是四教以「文」為先,針對大學的學子施教要先博文,然後約禮;四科以「行」居先,說明學習以德行為根本,文學便屬枝末了。所以教導兒童就要求「入則孝,出則弟」先建立好的德行,最後才「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國家的幼苗先扎根,將來才能茁壯成長。
北宋仁宗時,有名的大教育家胡安定先生,先後在蘇州及湖州,接受太守范仲淹及藤子京的邀請,掌管州學教育學子。因為辦學績效卓著,皇帝下詔中央的太學向他取法,不久,被推薦至朝廷,辦理太學。當時禮部選才入榜的人數,將近一半出自胡安定先生的門下。
先生逝世後,宋神宗問先生的學生劉彝:「胡安定與王安石,那一位比較優秀?」劉彝回答:「微臣的老師以仁義道德教導蘇州、湖州諸生時,王安石還尚在準備進士的科舉考試呀!先師憂心當時的風氣澆薄,就效法聖人有體、有用、有文的教化,力挽狂瀾。守五倫、修道德是體,垂法後世的典籍是文,竭盡心力興舉各種措施,利益百姓是用。如此遵循聖人的足跡,夙夜精勤,教化學子二十餘年,培育學生數千多人,奠定了本朝政治教育的根本,影響風氣甚鉅,這可說是先師的苦心栽培,王安石豈能與之相提並論呢?」
宋神宗又問:「先生的門人在朝任官的,有那些人呢?」劉彝答:「淵博篤實的錢藻,純樸明辨的孫覺,正直溫和的范純仁,簡約寬大的錢公輔,都是陛下所熟知的大臣。另外,在地方辦教育有成的,也有數十位;其他領域傑出的,更是無法一一細數,這都是天下所共知之事。」宋神宗聽後,喜悅非常!
學習本章,應當珍惜孔聖人的「文、行、忠、信」的教化,它是平亂的良方。用心研讀經典,確立修己安人的正知見。自己獨處不忘省察心念,克制邪念滋生。在家庭中,力行孝悌之道。出外,或者在校、或者進入社會,辦事要盡本分,說話時要謹慎實在,不隨意談論批評,如此己立立人,才能遠離煩惱,湧現悅樂!
孔子說: 「聖王我現在不能見到了,能遇見讀聖賢書、守仁義的天子諸侯,那就好了。」孔子又說:「樂於行善的天子諸侯,我現在不能見到了,能遇見有恆常德行的天子諸侯, 那就好了。本來是沒有的,卻裝作有;本來是空虛的,卻裝作充實飽滿,本來是貧乏欠缺的,卻裝作豐盛還有剩餘。這種虛偽假裝是很難做到有恆的。」
「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本章的「聖人」、「君子」、「善人」,特指在位的天子或諸侯,不是只就德行上來說。如果只就德行來說,孔子曾稱讚子產、晏平仲、學生子賤是君子,那怎能說孔子沒有見到君子呢?「聖人」的智慧無所不通,能成就自己,也能成就大眾及萬物。古代的堯王、舜王、禹王,就是聖王,而春秋五霸, 就不夠資格稱為聖君。「君子」是言行大都合宜適當,但是還未達到自在安然。智慧思慮也大都合宜妥當,但是還未達到周密,學聖賢書,有德行,唯尚不及聖人境界。
「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善人」是心善良,喜歡做善事,但是未能依照聖人之道來學習實踐。「有恆者」是絕不做壞事,能夠恆常保持這樣的德行。三國時,劉備訓勉兒子的遺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小惡不做,且進一步,做小善保持有恆,就能成為善人。
春秋時,宋景公三十七年,天空中的「熒惑」星守在心星的位置。依照當時的占星,心星是對應宋國的疆域,也就是災難將要降臨宋國,當時宋景公感到很憂心。
負責占星的子韋就稟告景公:「可將災難都移到宰相身上。」景公說:「不可!宰相猶如我的股肱四肢一樣重要。」子韋說:「可移給老百姓。」景公說:「不可!我能當國君,是依靠著眾多的老百姓。」
子韋建議:「可移給年歲。」景公說:「不可!年歲饑荒,百姓生活困苦,我還能成為國君嗎?」
子韋讚歎:「上天雖然高高在上,卻能清楚的聽察到人間的一切,國君有善心,說了三句愛護人民臣子的話,災難應該會自動遠離。」
子韋隨後再占星,果然熒惑星已離開三度之遠。
「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恆矣。」要成為善人或君子,首先都必須從「有恆」學起。做不到「有恆」是有幾個毛病,必須了解並加以痛改。第一「亡而為有」,明明沒有的,卻用不正當的手段得到。例如:春秋時代,本身的爵位並非「公」及「王」,卻僭越身分誇大妄稱。第二「虛而為盈」,「盈」是滿的意思,虛有其表卻詐現完美飽滿。第三「約而為泰」,「約」是貧乏而不足。「泰」是寬裕而有餘。以上三種狀況,都是虛誇不篤實,學者應該切戒警覺。
孔子用掛一個鉤的竿子釣魚,卻不用掛許多鉤的繩子抓魚。使用絲線綁的箭射鳥,卻不射棲止在巢中的鳥。
「子釣而不綱」,「綱」是用一條繩子掛許多鉤,希望抓更多的魚。聖人存心仁厚,只用釣竿掛一個鉤來釣魚,有節制不貪得。
「弋不射宿」,「弋」是把生絲線繫在箭上,並將小石頭繫在絲線末端,當射中飛鳥時,小石頭就跳開,拉扯出絲線將鳥翼纏住。「宿」是棲止的意思,指白天鳥兒棲止在巢中,有時是為了孵蛋,或者哺育雛鳥。所以古人有首詩說: 「勸君莫打三春鳥,子在巢中待母歸。」心懷仁慈,就怕錯殺。古代夜間一片黑暗,樹林中更暗,並且實施宵禁,入夜以後禁止在外活動,因而不可能射夜間在巢中休息的鳥,所以「宿」不應作夜宿的鳥來解釋。
古代雖然貴為天子諸侯,為了祭祀及宴請貴賓,都必須親身去捕捉獵物,來表示誠敬。但是天子諸侯狩獵只限三驅,一年只圍捕獵物三次,或是只三面圍捕,留一面生路。士則是不綱不射宿,都是節制自己的貪欲而心存仁厚。所以孔子釣魚打獵,不是喜好殺生,是為了祭天祭祖。假使祭品是用買來的, 就不夠恭敬,必須自己親身辦理,才算盡心盡力, 這才合乎禮。
古代商朝的開國君王商湯, 有一次到郊外去, 看見獵人在四面張開大網捕捉獵物,獵人並向天祝禱:「從天空以下,四方來的獵物,全部都進到我的網中。」商湯聽了以後很驚訝的說:「嘻!那動物將要滅絕了!」就命他撤掉三面網,只留一面而已,並祝禱:「想要向左逃命就向左,向右逃命就向右,不聽我的指揮才進到網中來。」後來諸侯知道這件事,就說:「湯王的德性至高啊!仁心能夠澤及禽獸。」
《易經》說:「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的廣大德能就是使萬物生生不息。孔子聖人德合天地,憫念萬物,以「仁」施教。學為君子應當節制欲望,仁厚存心,與萬物同生,乃能契合天心。
孔子說:「有人對事情的意義並不知道,卻敢妄自創作,我決不是這樣無知妄作。對於事情多多聽聞,選擇其中良善的部分才依從。多多見識,選擇其中良善的部分記在心中。我這樣的求知是次於完全得到事實的真知呀!」
「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蓋」,發語詞沒有什麼意義。「作」,創造前人所不知道的。「不知而作」的人,或者缺乏見聞,或者見聞不廣,或者見聞雖廣,卻不能擇善而依從、牢記,如此腹笥空空,無知妄作,是孔子所屏棄的。
「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聞」,從多方面廣聽意見,但是受限於感官及個人的好惡成見,也不能完全得到真實。所以要選擇善的事情,才依從辦理。
「多見而識之」,「多見」,只有聽聞是不足的,更應親眼見到。當然也應「擇其善者」,經文雖未列出此句,但意思卻包含在內。「識」,記住,把親眼所見而且善的事情,牢記在心中。至於惡的事情,就隱藏在心中,這是怕人跟著學壞,也就是孔子「隱惡揚善」的原則。
「知之次也」,這樣多見多聞並且選擇良善的知,態度慎重嚴謹,但是孔子還認為仍是次於完全得到事實的「真知」。孔子著作《春秋經》,將親見的三世,聽聞的四世,以及傳聞的五世,總共十二世的歷史,多見多聞講求證據,慎重取捨,然後字斟句酌,衡量各種情況才落筆完成的。
孔子周遊列國,有一次在陳國和蔡國之間,遭遇軍隊圍困,師生多人接連七天都沒有飯吃。子貢就帶著身邊的貨物,逃出重圍,和當地的村民交換一石米。回來後,交給顏淵和子路炊煮。煮飯時,突然吹來一坨黑色砂土掉入白飯裡,顏淵趕緊抓起這團髒飯吃了。
當時在遠處井邊的子貢看見了,誤以為顏淵挨不住飢餓,偷吃了飯,非常不高興,進到屋內向孔子稟告。子貢問:「仁人廉士遇到窮困,就改變了節操嗎?」孔子說:「節操會改變,怎麼稱得上是有仁有義的仁人廉士呢?」子貢又問:「像顏淵這樣的人不會改變節操嗎?」孔子說:「我相信顏淵是不會的。」
子貢就將顏淵偷吃飯的情形,秉告了孔子。孔子對子貢說:「顏淵長期切實履行仁德,我不會懷疑他會偷吃飯而改變節操。這其中必有原因,先讓我來問問他吧!」
隨後找來了顏淵,孔子對他說:「最近我夢見了祖先,這難道是祖先有何指示嗎?顏回你去把煮熟的飯端上來祭拜吧!」顏淵回答:「剛才煮飯時,有一坨黑色砂土染汙了飯,我怕整鍋飯都髒掉了,趕緊將它抓起來,心想如果丟掉實在可惜,就把它吃了。如今這鍋飯已動用過,用來祭祀就不恭敬了!」孔子看看其他弟子,說:「如果換成是我,也會這樣做啊!」從以上故事,說明即使親眼所見,也不一定是事實真相。所以對於所見所聞,更應當小心求證。
今日之下,媒體網路、報章雜誌充斥,消息五花八門,當學習本章的多見多聞,並且擇善而從而記的謹慎態度,可以避免陷入蒙昧糊塗的陷阱中,才能保持理性的智慧光明。
互鄉這個地方的人,很難和他們交談。其中有位童子來求見孔子,孔子接見了他,孔門的學生卻感到疑惑。孔子就對學生們說:「肯求上進是我讚許的,退步不肯為善,我就不讚許了。哎!何必太過拒人於外呀!一個人肯潔淨自身恭敬求教,正應讚許他潔身上進的作為而加以教導。至於以後是否退步而故態復萌,就不能保證了!」
「互鄉難與言, 童子見, 門人惑。」「互鄉」,是一個鄉的名稱,但無法確定在何處。「難與言」,互鄉的風俗淺陋,事情不管好壞,都固執己見,不合時宜。而且也不相信別人說的話,要和他們交流是很困難的。「童子」,是未成年的孩子。「見」,此處讀作「現」,用在晚輩求見長輩。童子求教於孔子,孔子接見而教導之,孔門學生認為童子難以受教,教導童子可能助長他作惡而已,所以產生了困惑。「與其進也, 不與其退也。」
「與」,是讚許、肯定的意思。「進」,是去除惡行,而趨向善行。「退」,是退步不肯行善。孔子的教誨之道,是只要肯求上進,就應接納教導。
「唯何甚! 人潔己以進, 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唯」,是語助詞。「甚」,是太過的意思。孔門學生拒人於門外,孔子覺得太超過了。「潔」,是清潔自己的身心,恭恭敬敬來求教。「往」,是從今以後。童子能潔身進取,恭敬求教,就必須教導。不可怕學了以後會退步,就不願意教。那天底下可教之人,還能剩多少呢?
明朝大儒王陽明先生, 在他三十五歲時,被貶到貴州的龍場驛。經過九死一生,才到達遙遠偏僻的龍場驛。此處位於深山叢林當中,盡是毒蟲瘴氣,身邊所接觸的人,都是當地苗、獠等土著民族,言語不通、文化低落。陽明先生面對他們,不但不嫌棄,更加因俗化導,使大家和樂共處。當地人民便主動伐木建屋,讓先生安穩的住下來,和他們一起生活。
孔子是萬世師表,看每一個人的本性都相接近,不管背景及環境如何鄙陋及惡劣,都是可以教化的。有志為人師者,自應學習孔子的見識,開闊胸襟,把握教化的機會,推廣五倫教育,安己安人共沐祥和。
孔子說:「仁離我很遙遠嗎?我想要行仁,仁就到了!」
「仁遠乎哉?」「仁」,是視人如親,厚以待之,對人做到既親近,且層層加厚。孔子曾經說過,假使君子不肯行仁,就不能稱作君子,即使在短短一頓飯的時間,也不能違背仁。甚至倉促、顛沛流離之際,也必須行仁。行仁由自身開始,要擴及家國天下。如此行仁,就是一件難以達成的重任,是否很遙遠?
「我欲仁,斯仁至矣」,「欲」,由「欠」和「谷」合成,「欠」是欠缺不足,「谷」指深谷,是難以填滿的。所以有了「欲」,就會永不滿足而貪取不斷。「欲」後來演變成加上心字的「慾」,指貪欲是從內心產生的。內心有七情,喜怒哀樂愛惡懼,尤其「愛」是七情的根本,就會貪愛外面各種事物,所以貪「欲」和情「慾」都是不好的。
其實「欲」也可解釋為「希望」,就是想要的意思,想要行仁就是善的,想要損人害人就是惡的。所以希望之「欲」,猶如一把利刃,可以開刀活人性命,也可以殺人害他性命。選擇欲仁,凡妨害別人的事一概不做,親厚他人的事盡力實踐,這個欲就變成仁,那仁當下就到了,這是孔門頓悟直入的用功方法。
平時居家奉養父母親,友愛兄弟姊妹,如此力行孝悌之道,這是行仁的根本,仁就到了。出外面對不同的人,想要替對方著想,愛護他們,這「仁」也隨著個人的欲求,來到了身上。
宋朝鎮江太守葛繁,每天實行數件善事,四十年來都沒有間斷。旁人請教他是如何辦到的,葛繁說:「我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日行一兩件利人的善事罷了!」他指著面前的座椅說:「這座椅的踏板歪了,會妨礙人家走路,我就把它放正。別人口渴沒水喝,我就順手給他一杯水解渴。類似這樣舉手之勞的事,上自卿相,下至乞丐,都可以做到。只要肯久久做去,永不間斷,自然就能利益大眾呀!」
讀完本章,讓我們省察日常生活中,自己常常想要什麼?每天花最多時間都在做什麼事情?是敏求行仁的事業呢?還是追求各種享受呢?學為君子應當慎思明辨呀!
陳國司敗請問孔子:「貴國國君昭公知禮嗎?」孔子說:「知禮。」孔子告退後,陳司敗向巫馬期拱手行禮,請他進一步,然後說:「我聽聞君子是不會結黨營私,互相掩飾過錯的,難道君子也會結黨營私嗎?魯國國君昭公娶吳國女子為夫人,是同姓通婚,故稱吳孟子,已經違背同姓不通婚的禮制,這樣的國君還算是知禮的話,那還有誰不知禮呢?」巫馬期把陳司敗的話稟告孔子,孔子聽了以後說:「丘實在幸運呀!如果自己真有過錯,他人一定知道的。」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司敗」,同於「司寇」,負責管理刑獄的大夫。「昭公」,魯國的國君。這是孔子周遊列國時,來到陳國所發生的事。
「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揖」,拱手行禮。「巫馬期」,姓巫馬,名施,字期,是孔子的學生,此時跟隨在孔子身旁。「黨」,結黨營私,互相掩飾過失。君子絕不如此,必然說公道話。「吳孟子」,吳國的長女。周朝禮制,禁止同姓通婚,假使遇到女子不知姓氏,就用卜卦請神明決定。吳國是周公的伯祖泰伯的封地,所以吳國姓姬。而魯國是周公的封地,也姓姬。魯昭公娶吳國的女子是同姓通婚,違背了禮制,不敢稱「吳姬」,而避諱稱「吳孟子」。當時各國都知道此事,陳司敗卻故意在孔子面前提出,貶損其國國君,出言不遜,魯莽失禮。孔子回答「知禮」,遏止住繼續張揚昭公過錯的氣焰。但陳司敗又轉而向孔子弟子巫馬期,掀開昭公違禮之事,而孔子並不強辯飾非。
「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丘」,孔子自稱己名,我們應讀為「某」,不敢直呼孔子之名,以示尊重。「苟」,如果。「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孔子不說自己國君的違禮,卻欣然承認自己有過,謹守住君臣之大倫;又使同姓通婚違禮之事,後人不會錯認,委婉合宜而不掩飾事實,正是聖人的行誼!
「五倫」是通達天下的五條大道,在本章中所講的「君臣」一倫,就今日社會來看,就是長官與部屬的關係。為人部屬,不應張揚長官的過錯,對於長官的過錯,要適時勸諫,謹守個人的分際。
孔子與人一起唱歌,對方唱得很好時,必定請他重複再唱一次,自己就靜靜地仔細聆聽,之後再與他一起唱和。
「子與人歌而善」,「歌」,詠言也,平常言語不足以表達內心的感受,就拉長聲音加以吟詠。「善」,唱歌時,合乎禮節及音律法度。孔子將《詩經》三百零五篇,配合琴瑟的音律來歌唱,並且符合《韶》《武》雅頌的正音,使得王道的教化更加完備。古代家中有宴會喜慶時,重視禮樂的文人必定吟唱詩歌,而與會的客人也一起唱和呼應,才不會失禮。
「必使反之」,「反」,重複。請對方再唱一次,這是恭敬對方。一般人常常漫不經心聽完就算了,不肯仔細聆聽;甚至有人是嫉妒對方,不肯給予讚美,這些都是失禮。孔子請唱得好的客人再唱一遍,自己更仔細專注聆聽學習,這是不掩人之善,更願成人之美,是誠懇、謙虛、好學的態度。
「而後和之」,「和」,相應,是互相唱和應答。最後再與之唱和,表現出善與人同,真誠由內心來支持讚美對方,賓主融洽和樂。
清代袁枚,撰述《隨園食單》,收錄了三百二十六種食譜。袁枚就是從《論語》這章孔子好學的習慣,啟發他積極去搜集各家的佳餚作法。他說:僅就唱歌這一樁藝術,孔聖人尚且如此取人之長。所以每當他在某家用完餐後,必派自家的廚子登門,恭敬的執弟子禮,向府上的廚師學習手藝。四十年來,因此會集了眾家美味。有的是完全學起來,有的學了十分之六七,有的僅得十分之一二,有的則是完全失傳。袁枚都一一問明料理方法,加以存集起來。有些雖無詳細記錄,也會記下某家某味,以便讓人有所景仰。袁枚能完成《隨園食單》的巨著,自認也是效法孔子的好學心理使然。
本章描述聖人平易的典範,切莫輕忽而滑眼看過。孔子以身示範,教導我們樂於欣賞別人,讚美別人,並且虛心學習他人的優點,這正是君子德學日厚的關鍵呀!
孔子說:「學習文章典籍,我勉強和別人一樣。至於身體力行,處處都合乎君子之道,我還辦不到呀!」
「文,莫吾猶人也」「文」,指一切文章典籍的學問。「莫」,勉強的意思。「猶」,如同的意思。孔子自述並非生而知之者,只是好古而勤學罷了!孔子從十五歲起,就立志學習古聖的典籍文章,奮勵不休,到了三十歲,在學問上已奠定了根基,卻自謙勉強和別人差不多。
「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躬」,身體的意思。「躬行」,親身實踐力行。《禮記.中庸篇》說:「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說話時,要先回頭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做事時,要先回頭看看自己說過的話,能不能兌現。所以一位修德好學的君子,怎能不紮紮實實,注重言行一致呢?孔子三十歲之後,特別著重行為的實踐,常自覺還未能達到君子之道,故不斷自我淬鍊,到了四十歲,德行長養日漸茂美,可以從政而無所疑惑。所以勤學之後,孔子更重視躬行才能成材,自利利人。
三國時代的何晏,是魏國人。他皮膚白皙,常被認為是抹粉裝扮的。他是《論語集解》的主要作者,從小就很聰慧,又博覽群書,曹操對他非常賞識,甚至將女兒金鄉公主許配何晏。《論語集解》是收集漢朝當中,各種《論語》的注解,跳脫前代注解的方式,裁奪精選各家要義,刪繁就簡,得到大家的肯定及採用,是《論語》漢注的代表之作。
後世,許多《論語》注解,如:南北朝皇侃的《論語集解義疏》、宋朝邢昺的《論語注疏》、清朝劉寶楠的《論語正義》,都是以何晏的《論語集解》為底本,再加以衍繹解釋《論語》的經文,可見何晏的學識深厚,實屬難得。
但是何晏個人生活放蕩,又沉湎女色。依附掌權跋扈的大將軍曹爽,更利用職權,豪奪他人田產財富。後來竟因﹁高平陵之變﹂,被司馬懿捕殺身亡。對於只注重才學,不肯躬行修德的人,何晏的行徑,人們應知所警惕與借鏡。
本章,孔子以身作則,勸勉我們,不僅要勤求學問,更依所學躬行實踐,如此才能成德利人。
孔子說: 「若說我是通達一切的聖人, 或是修己安人的仁人, 我怎敢承當呢? 然而說我學習不會滿足,教導他人不會倦怠,只可以說有這兩項而已!」弟子公西華聽了,稟告老師:「這兩項正是弟子們學不來的!」
「若聖與仁, 則吾豈敢? 」「若」,假若的意思,是連接詞,連接上句而來。前一章與本章都有「則吾」兩字,語氣相同,所以有人認為本章與前一章可合為同一章,這是可以採用的,只不過兩章中間多了「子曰」而已。
當時的人非常恭敬孔子,稱孔子是「聖人」。孔子謙退,絕不願意承當聖人及仁人的尊稱。
「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抑」,然而,表示轉折的意思。孔子也不過度謙虛,僅把自己平時做得到的說出來。「為之」,是為學。「厭」,是飽的意思,引申為滿足。「誨」,教導他人,打破晦昧而明白清楚,這很難教一次就成功,要不辭勞苦,不能倦怠不能放棄。「云」是有,「爾」是此,「云爾」,是說有此兩項,即指「為之不厭」及「誨人不倦」兩項。
「公西華曰: 『正唯弟子不能學也!』」「公西華」,姓公西,字子華,善於禮儐之事。「唯」,唯一,「學不厭」及「教不倦」這兩項是弟子們唯一學不成的。
孔門言語科大哲子貢,學習感到疲倦,稟告孔子:「希望老師准我休息一陣子。」孔子說:「一個人只要活著,學習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子貢聽了,追問:「難道弟子就永遠無法休息嗎?」孔子回答:「是有休息的時候!你看那空曠的山野,一個一個高高的像屋頂,隆起的土堆像是覆蓋的鍋鼎,你就知道什麼時候可以休息了!」子貢遠望山野一座座的墳墓,有所領悟說:「死,真是重大呀!那是畢生追求仁德的君子,最後安息的處所。對一般人而言,卻只是埋葬的地方而已!」
學習本章,應體會孔子成就聖人的工夫,在「學不厭」、「教不倦」。學習「格、致、誠、正、修、齊、治、平」的學問永不停止,並將此學問教導傳承下去,絕不倦怠。聖人典型猶在,我們應困而學之,勉強行之!
孔子病得很重,子路禱告鬼神,請求保佑孔子病愈。後來孔子病情好轉了,問:「有禱告的事嗎?」子路回答:「有!禱告的讄辭說:『有病時,向天上的神明及地下的地祇禱告呀!』」孔子聽後說:「我的禱告,已經很久了!那能等到生病才禱告呢?」「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疾病」是重病,「禱」是向鬼神稟告事情有所請求,「請禱」就是「禱請」。子路禱告時,請求鬼神免罪降福,保佑孔子。並不是請病重的孔子去禱告。「諸」,「之乎」兩個字的合音字。「有諸」就是「有之乎」,有禱請鬼神的事嗎?
「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誄」應該是「讄」,《古論語》是「讄」,《說文》引用《論語》時也是「讄」字。「誄」、「讄」,兩字讀音相同而意義不同。「誄」,累舉死者在世時的事跡,評定死者的諡號。「讄」,為在世的活人累敘功德,求福免罪。孔子雖然重病,但仍在世,應該是生者的「讄」辭,而不是死者的「誄」辭,所以經文的「誄」字可能是誤用了。「爾」,是語助詞,不可解釋為「你」,如果「爾」是你,那「禱爾」就是向神祇禱告你,學生直接稱呼老師為你,這是不恰當的。
「子曰:『丘之禱久矣。』」儒家講究慎獨,獨處時要像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嚴格要求自己不敢犯錯。孔子平時言行純善,不敢違背天地神明,這樣的行止存心,就如天天禱告,所以孔子才說已經禱告很久了!孔子生活如此嚴格謹慎,那為何還得了重病呢?天命使然!孔子知天命,縱然遭遇重大困厄,依然素位而行,不怨天尤人。
東漢末年,操行清高的管寧,為了離開紛亂爭鬥的中原,坐船往遼東避亂。船到大海中,遭遇暴風,將要翻覆危急之際,大家驚恐跪下,向上天猛磕頭求赦免。同船的管寧則正襟危坐,反省自己生平的過錯,有一次進廁所忘了戴帽子,這是失禮的,就只有這個過失,他請求上天免罪。不久,便風平浪靜了!
學習本章,應該了解天地神明隨時照臨,也常在身旁督察,自己的身心、性情、行為舉止、語默動靜,別人見或不見,聞或不聞,皆應時時處處悔過遷善,這才是禱告的真義。並不是平時不檢點身心,遇到疾病或災難才禱告呀!
孔子說:「奢侈鋪張,會養成傲慢不謙順。儉約不足,就顯得粗鄙簡陋。如果無法做到恰到好處,與其傲慢不謙順容易發生毛病,寧可鄙陋不足,還能守住禮的恭敬本質。」
「奢則不孫」,「奢」是鋪張誇大。「孫」和「遜」相通,都是謙恭和順。舉行各項典禮,如果太過奢侈鋪張,主事者就容易長養傲慢不謙遜,甚至產生僭越上位的心態。
「儉則固」,「儉」是節約不足。「固」是鄙陋的意思。典禮太過簡略不具足,又會顯得粗劣狹陋,沒有達到禮的標準。
「與其不孫也,寧固。」「與其」,許可的意思。「寧」是所願。「與其……寧……」,這是表達不得已的語句,先許可某件事,似乎有所稱揚,之後更說出所願意去做的事,對之前許可的事加以貶抑。「奢則不孫」和「儉則固」,兩者都不合乎中道。奢侈鋪張超過禮節,是自己可以節制的。儉約不足則是能力辦不到,迫不得已。而且奢侈鋪張易養成驕慢及僭越的心態,會惹來災禍。但儉約不足只是外表鄙陋粗劣些,仍然保有恭敬的本質,並不會危害別人。在不得已情況之下,捨棄「奢則不孫」,而選擇「儉則固」。
石崇是西晉的人,他是功臣後代,被封為安陽鄉侯。日常生活窮奢極侈,喜歡和皇親貴戚王愷及羊琇比財富。王愷家中用飴糖水洗鍋子,石崇就命令廚房的奴婢,拿蠟燭當作木柴燒。王愷在住家前,張掛紫絲屏障四十里,石崇便用更貴的錦緞屏障張掛五十里。晉武帝拿出高二尺許的珍貴珊瑚樹資助王愷,王愷拿到石崇家炫耀。石崇一見,拿起鐵如意敲碎。王愷以為石崇比輸了,心中惱火才敲碎珊瑚樹,大罵石崇。石崇說:「賠你就是了!」立刻命令手下,搬出高三、四尺的珊瑚樹六、七株來,其餘和王愷的珊瑚樹差不多的,更是不計其數。王愷一看,心中茫然,若有所失。
石崇各方面都是奢侈驕慢,肆無忌憚。後來得罪了趙王 倫的手下孫秀,石崇密謀除去這兩人,反而事發被捕。當石崇關在囚車,載往東市處斬,他感嘆:「其實我被抓,都是你們想得到我萬貫的家財啊!」收押的衙役說:「早知財富會害人,何不早早施捨出去呀!」石崇無言以對。全家有十五人被殺,石崇死時才五十二歲。
古人訓示:「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要成就有德有學的君子,生活要節儉自持,慎勿染上奢侈浮誇的習氣。
孔子說:「君子內心平坦寬廣,無事牽掛。小人則常常憂愁,擔驚受怕。」
「君子坦蕩蕩」,「坦」,平正。「蕩蕩」,寬廣的樣子。君子行事磊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對得起大家,心中自然坦蕩蕩,自在無拘束。能俯仰不愧不怍,平時用了什麼工夫?就是「慎獨」。自己獨處而別人見不到、聽不到時,猶如「十目所視,十手所指」的嚴格謹慎。
慎獨的內容很多,最要緊的就是不可有「名利」的念頭。世間有人好名,有人好利,種種的問題弊病,就從貪名圖利衍生出來。夏 商 周三代以前,君子都是逃名,即使是世俗的好名聲,也不想要。三代以後,人心普遍趨向好利,所以唯恐大家不好名,能珍惜好名聲,甚至千乘大國都可以放棄,這對社會有好的影響。聖人不只不好名,也不怕別人濫加的惡名,惡名加在聖人身上,如同仰天而唾,唾不到天,無損於聖人。但是學為君子要避嫌,免得自找困擾,妨礙了進德修業。
自己不要名,別人卻送給我們好名,千萬不要歡喜。更不要自己去求名,名猶如鉤子,會牢牢的把人勾住不得自由。君子能做到不為名牽,不為利役,就能俯仰無怍,坦蕩蕩而怡然自得了!
「小人長戚戚」,「長」,日久天長。「戚戚」,憂愁害怕的樣子。小人外表雖然笑臉迎人,而內心卻是惆悵萬分。從前俗話說:「爺娘不親銀子親」,又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利能指使人做一切事,小人自欺欺人,心中常常被名利驅使,患得患失,難怪終日惶惶不安。
北宋賢相司馬光,幼年手不釋卷,二十歲考中進士。他不喜歡奢侈浮靡,特別寫了一篇〈訓儉示康〉,叮嚀兒子司馬康自己要奉行節儉,更要傳承子孫,成為家風。居官期間,耿介敢言,無懼名位被貶,一心忠君愛民。過世時,京師百姓自動罷市停工,為他哭泣祭拜,如同自家親人,並畫像祭祀。
司馬光自少到老,從來不說謊話騙人。自言:「我並沒有過人的地方,只是平生所做的每一件事,沒有不可以對人明說的。」躬行無愧,誠心感人,難怪天下敬重。
〈中庸〉說:「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學為君子最可貴在於慎獨,能察覺自己貪名圖利的念頭,戮力除去,是君子所獨擅,而一般人所不可及的!
孔子的臉色溫和而說話嚴正,態度威嚴而不凶猛,對人恭敬而且安詳自在。
「子溫而厲」,本章是側記孔子的儀容氣象,這樣的態度唯有德行完善的聖人才能具備。「溫」,臉色溫和,容易親近。「厲」,言語嚴正。一般人溫和就無法嚴正,嚴正就失去溫和,孔子卻能兼而有之。若只是從外表模仿學習,這是難以辦到的。
「威而不猛」,「威」, 具有尊嚴使人敬畏。「猛」,剛強暴烈, 如同猛獸。一般人現出威嚴時,剛強暴烈的脾氣就伴隨而起。孔子曾說:「君子的穿著端正,儀容舉止莊重,使人一看就生起敬畏,這不就是有威嚴,而不凶猛?」
三國時,張飛雄壯威猛,在當陽 長阪一役中,劉備倉皇逃竄,張飛奉命只帶二十騎的士兵斷後。張飛瞋目橫矛,據守橋頭,對著曹兵大聲喝叱:「俺乃張翼德也,可過來決一死戰!」曹兵驚嚇,無人敢靠近,解了曹兵之圍,魏國的謀臣程昱更稱讚張飛是「萬人敵」。
但是張飛脾氣暴躁,不體恤部屬,常常鞭打左右侍衛。劉備曾經勸阻,還是不改。劉備興兵攻打吳國時,張飛率兵萬人,前往江州和劉備會合。身邊末將張達、范彊畏懼張飛脾氣暴躁,交付的任務難以達成,恐怕性命不保,伺機殺了張飛,割下首級,投奔吳國去了。
「恭而安」,現在的人恭敬別人,就顯得拘束而手足無措,原因在於平時心緒飛揚,舉止浮躁不安,一旦收斂自我,恭敬對方,就無法安詳自在了。
人的稟性各有所偏,要做到「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的中和境界,很困難。我們可從「慎獨君子」學起,言行舉止守禮,真誠內外一致,就能漸趨聖人足跡。
孔子說:「周文王的伯父泰伯,可以稱得上是最高的德行呀!曾經三次讓出天下,人民竟然不知如何稱讚他。」
「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泰伯」,是古公亶父的長子,下有仲雍及季歷兩個弟弟。古公亶父是殷商時,西北方的諸侯。鄰近外族狄人常常侵擾擄掠,古公亶父不願互相殺伐死傷人命,就讓出居住的豳地,遷徙到岐地去。因為古公亶父慈愛人民,大家感戴恩德,舉國扶老攜幼跟隨遷徙。再加上鄰國人民也聞風而至,就共同在岐地營建了城郭房屋安住。古公亶父更進一步改變了戎狄粗劣的風俗,建立起良好的各種制度,國人得到安居樂業,相處和睦融洽,不斷歌頌古公亶父的仁德。
當季歷的兒子昌出生,就是後來的周文王,古公亶父看出昌有聖人的瑞相,很高興的說:「將來興旺周家的,就是昌呀!」依照傳統禮制,諸侯世襲應當傳位給長子,而泰伯身為長子必須讓出君位,弟弟季歷才能繼承,之後才能傳位給昌,泰伯知道父親古公亶父的言外之意。後來,古公亶父生了重病,泰伯和二弟仲雍託辭到南方採藥,拜別父親。兩人到了南方吳地後,隨著當地風俗斷髮文身。
「三以天下讓」,這句話應當注重是孔子所說。周家到了武王伐紂才有天下,數百年後孔子出生。所以「三以天下讓」的「天下」,是從孔子當時的立場看,眼前周家天下的這塊土地經過了三次辭讓。「讓」,是自己所有的而給了別人,如果是別人所有的,而自己推辭不要,這就不是讓的原意。泰伯是長子,理應傳位給他,而他不要,這就是「讓」。
當古公亶父去世,季歷奉父命請泰伯、仲雍兩位兄長回國奔喪。喪事完畢後,泰伯讓出君位給季歷,這是一讓,季歷不願接受。泰伯就援引歷史先例,請季歷繼承君位,這是二讓,季歷仍然不肯接受。最後泰伯以自己的斷髮文身是無法恢復的,受刑罰的罪犯才有的,擔任國君不可如此,這是三讓,季歷知道不能推辭,才勉強接受。
「民無得而稱焉」,「得」,此處與「德」相通。泰伯三讓天下,父子兄弟四人,彼此心照不宣完成讓國,非常和平而且合情合理,如此至德到了極處,人民豈能窺知?如同上天生生之德浩大,難以言語表達,泰伯讓國的難能可貴正是如此。
周朝歷代都保有謙讓美德,難怪國祚維持八百多年。所以不管各種大小團體、家、國、天下,想要傳之久遠,沒有「謙讓」,豈能有成?
孔子說:「恭敬而無禮節, 就會勞苦不堪。謹慎小心而無禮節,就會畏懼而退縮。勇敢而無禮節,就會擾亂秩序。直率而無禮節, 常會使人急切難堪。」
「恭而無禮則勞」, 恭敬、謹慎、勇敢、直率,都是美德,若沒有禮的節制,人際相處就會產生許多弊病。例如聚餐,主人請客人用菜、飲酒,這是恭敬客人,不敢怠慢。若太過頻繁,客人來不及吃完,又要塞下新的食物,就會吃不消而痛苦難受。
「慎而無禮則葸」, 「葸」, 畏懼。因為太過小心謹慎,所以猶豫不決而畏懼退縮。例如拜訪長輩或朋友,主人讓客人進門,客人想進又不進,僵在門前。和主人說話,也是想說又不敢說,吞吞吐吐,雙方尷尬不已。
「勇而無禮則亂」,勇敢是有擔當,敢作敢為,一往直前。勇敢沒有禮節制,破壞秩序,就會造成亂象叢生。
魯哀公十四年,鄰近的齊國發生大夫陳成子弒殺國君齊簡公,這是大逆不道的國際大事。孔子聽到後,就慎重其事,依禮齋戒沐浴後,向魯哀公報告此事,建議出兵討伐亂臣賊子陳成子。當時齊比魯強大,有人認為孔子此舉,是不是魯莽好勇呢?其實孔子不只仗義敢言,更是審視當時形勢利害。孔子告訴魯哀公:「陳成子弒君大不逆,齊國不服者必有一半,再加上魯國一半的人,必能討伐成功。」雖然最後沒有討伐,但可看到孔子不僅有勇,更是謀定而後動。
「直而無禮則絞」,「絞」是兩條繩子糾結扭緊,愈絞愈緊,最後必定絞斷,形容急切的情形。「直」,有什麼就做什麼,有什麼就說什麼,絕不裝模作樣、絕不虛偽掩飾。但是與人相處,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太過直接急切,對方往往受不了。例如聚會時,當面將對方的隱私,毫無避諱一一說出,自以為直率,被說的人又怎堪容受呢?
從本章,知道學習禮節非常重要。那應從何學起呢?現代人時間和能力有限,可以選擇雪廬老人依〈曲禮〉所編的《常禮舉要》。書中分十二篇,舉凡居家、在校、處世、聚餐、出門、訪人…… 非常實用的生活禮節,不論老少、知識高低都應學習。正如編者所說:「沒有禮節,萬事行不通。」「不懂禮節,也免不了到處碰壁吃虧。」禮節是不妨害人的美德,是恭敬人的善行,也是自己光榮的徽章。
在上位的領導人,厚待自己的親屬,人民就會興起做仁德的事。上位者不遺忘老朋友,人民就不會刻薄無情。
本章四句話,有人主張和前一章合為一章。但是本章的文勢及所講的事理,很難和前一章相連貫,所以古人大多認為應該獨立為一章,是比較恰當的。
「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篤」,厚的意思。「親」,包含所有親屬,其中以父母及兄弟姊妹最為親近。「興」,起的意思。「篤於親」、「故舊不遺」,是上自最高領導人,下至一般老百姓都必須學習的。尤其「君子」,在上位的領導者,更必須以身作則,方能使政治清明、人民安定。古代聖王堯、舜在位時,地方發生動亂,或某方面有了罪過,都會歸咎自身不善領導所造成的;反之,堯、舜自己有過錯,則自己承擔,不敢怪罪他人。這是在位君子應有的修養。
辦政治,若希望百姓能以仁德為念,互相關懷,彼此尊重。那領導人就必先盡到孝養父母,照顧兄弟姊妹的責任,做到《論語》第二章「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領導者身體力行孝弟,紮住行仁的根本,如此上行下效,人民必然喜歡仁德,仁風自然四處遠播。
「故舊不遺,則民不偷」,「故舊」,交往很久的老朋友。「偷」,刻薄不厚道。如原壤是孔子的老朋友,他的母親去世時,孔子幫他整治棺木。在整治時,原壤卻登上木材唱起歌來,孔子故意裝作沒聽見。此時,孔子弟子力勸孔子和原壤絕交,因為唱歌違反了喪禮,聽起來很刺耳!孔子說:「親者不失其為親,故者不失其為故。」原壤的思想和我們不同,他在喪事中唱歌,雖然違犯儒家的喪禮,但並未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只是以他的方式表達對母親的懷念,心中還有母親的存在。他是我的老朋友,我不可因為這個原故,就遺棄這個老朋友。
學習本章,重點在於「加厚」。對父母盡孝,對兄弟姊妹恭敬照顧,以及對老朋友不遺忘,由近及遠,多為他人著想,多多關懷對方,「加厚」再「加厚」,正是「仁」的具體實踐,有志君子應當勉力而行!
曾子有疾, 召門弟子曰: 「啟予足!啟予手!《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
曾子得了重病,召喚門弟子到病榻前。曾子說:「掀開被子看看我的雙腳!掀開被子看看我的雙手!我的身體保護得非常完好。《詩經》說:『戰戰兢兢,戒慎恐懼的樣子,如站在萬丈深淵頂端,深怕一不小心就掉到深淵裡。又如走在正融化的薄冰上面,深怕一不小心就陷入薄冰中而無法自拔。』我一生謹言慎行,起心動念都如此戒慎恐懼,深怕毀傷父母遺留給我的身體。我即將命終,從今以後,我知道自己可以免於毀傷身體而損傷孝道了!小子們!」
本章是曾子臨終證道,現身說法的典範,彌足珍貴。
「曾子有疾, 召門弟子曰」,「疾」,急速,指病重危急。「召」,呼喚。「門弟子」,及門弟子,指曾子的學生們。
此時曾子病重危急,一氣不來,命將不存。一般人遇到這種情形,如果還清醒,大都六神無主,恐懼害怕,任憑生死變遷,無法作主。曾子卻是鎮靜篤定,因曾子聞道,更能行道、證道,面對死亡,坦然而自在!
「啟予足! 啟予手! 」「手」「足」一上一下,代表整個身體。曾子親身示範,保全身體毫無毀傷。
《孝經》第一章, 孔子教曾子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孝之始也。」身體髮膚來自父母, 若當惡人, 受到懲罰而毀傷身體,父母必然蒙羞。作君子,保全身體, 父母與有榮焉, 這是孝道的開始。
人除了生命,還有「慧命」,慧命是依老師教導修身行道,才能滋養生長的。所以孔子說:「立身行道,以顯父母,孝之終也。」注重生命及慧命,盡孝才算完備呀!
「《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是《詩經.小雅》詩句。「戰戰」,害怕顫抖,戒慎恐懼的樣子。「兢兢」,小心謹慎的樣子。大陸北方,黃河冬天結冰可在上面騎馬,春天東風解凍,薄冰一寸許,行走冰上就非常危險,要很小心謹慎。
曾子引《詩經》,說明自己平素戰戰兢兢,小心謹慎,深怕做錯事、說錯話、動錯心,所以一動念就要防備,此種工夫全在平時。曾子自稱身體完好無毛病,正是他平日臨深履薄的真工夫。
「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免」, 免於損道而毀傷身體。「小子」,再次叮嚀學生們,小心自己的身體,小心自己的心,管好自己。顧好身口意是怕死嗎? 《禮記》說:「戰陣無勇,非孝也。」保家衛國上戰場打仗,視死如歸,這就是盡孝。若以死為榮,置之死地而後生,準打勝仗。
樂正子春是曾子的學生, 下階梯傷了腳。腳好後,數月不出門,尚有許多憂慮。他的學生問老師為何如此呢?樂正子春說:「我的老師曾子說:『我聽聞孔夫子說:『父母完整生下子女,子女就應完整的保護身體歸還父母,這就是孝啊!不要損傷身體,才算完整呀!』君子一小步中,也不能忘記父母。我忘了老師的訓誨,疏忽傷了腳,所以感到憂愁不已。」又說:「一舉足不敢忘記父母,走路必然走大道,不抄小路;過河必然搭船,不冒險涉水泳渡,就是不敢用父母留給我們的身體做危險的事呀!」這種小心謹慎,不忘父母,正是曾子師徒相承的模範。
曾子得了重病,魯國大夫孟敬子前來慰問。曾子對孟敬子說:「鳥兒將死,鳴叫聲總是悲哀而害怕;人臨死前也應該要說些善言,對人有所幫助呀!身為執政大夫,應注重三件事。首先,舉止行動必須注重儀容外表,做到齊整有秩序,這樣就能遠離別人粗暴傲慢的態度。其次臉色要端正,不要脅肩諂笑,這樣就能得到別人的信賴。最後說話的言辭口氣要適當、清楚、安定,這樣就能遠離別人的鄙視和背叛。至於祭祀的禮器及行禮事宜,已有主事負責的人在,就不用過度苛求。」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孟敬子」,魯國大夫仲孫捷,「敬」是諡號,是孟武伯的兒子。「問」,慰問曾子的病情。
「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言」,直言,曾子主動贈言,希望掌權的孟敬子有所改變。「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曾子殷切勸誡有權有勢的孟敬子。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 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此處雖是曾子勸告孟敬子的話,也是我們應該要學習改進的。「貴」,注重。「容貌」,儀容外表,一切舉止行動,甚至包括一切事情,都要整齊有秩序。只要觀察一個人的外在容貌,就能知道他內心的思想。所以個人平時居家的衣著、擺設物品,都要有一定的秩序,不可凌亂。假使凌亂不堪,那內心豈能清明一心,又怎能修道、成就事業?
「正顏色,斯近信矣」,其次再觀察臉色。臉色要溫和而且端正莊重,如果喜怒無常、輕佻隨便,別人看了莫知所從,豈能產生信賴?這與辦事大有關係。
「出辭氣,斯遠鄙倍矣」,「辭氣」,言辭內容以及說話的口氣。說話的時機要恰當,該說話卻不肯說,這是「傲慢」;不該說話,卻搶先說,這是「急躁」;話太多,廢話連篇;辭不達意,別人聽不懂……這些都是應該避免的毛病。「鄙」,鄙陋,讓人輕視、看不起。「倍」,背叛的意思。說話任性隨便,容易讓人看不起。或者傷人無形,遭來背叛,甚至殺身之禍。所以說話要經一番考慮再說,要有次序,口氣安定才能開口。這與領導大有關係。
「籩豆之事,則有司存」,「籩」,竹子做成的禮器。「豆」,木頭做成的禮器。籩豆之事,代表祭祀的一切事宜。「司」,主事負責的人。「存」,在的意思。孟敬子在祭祀的禮器及事宜過分要求,近於苛求繁瑣,卻因小失大,忽視了祭禮的根本「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整肅自己言行內心的大事,豈能誠敬感動鬼神,得到賜福?
「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宗聖曾子所重視而勸誡奉行之,學為君子於此三事,當勉勵之!
曾子說:「擁有多才多藝的能力,遇到一事不會,肯向僅有一技之長的人請問;博學多聞,若有一事不知,願向知道此事的人請問;內裡有能力學問,外表看似沒有;內裡能力學問充實,外表卻看似空虛;他人無故來侵犯,也不報復計較。從前我的老友,曾在這五方面實踐力行呀!」
「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能」,指多才多藝的能力。「多、寡」,指見聞學識。此兩句是一段,屬於動詞,指自己向他人請問。孔子「入太廟,每事問」,自稱不如老農、老圃,都是「以能問於不能」的實例。孔子學琴於師襄,拜七歲項橐為師,也是「以多問於寡」的模範。《書經》云:「好問則裕」,肯好問,學識能力就日漸淵博精深了。
「有若無,實若虛」,這兩句,又是一段,是靜詞,沒有和他人互動,自己靜靜地所表現出的樣子。「有」,一分也算有。「實」,必須十分具足,才是實。
「犯而不校」,「校」,報復。這一句,是最後一段,也是動詞,是他人向著自己的行動。他人來侵犯,不但不與他計較、不與他辯論,甚至不報復他。
以上五句話,愈往後面功夫愈難,前兩句「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或許可以辦到。次兩句「有若無,實若虛」,能做到就很勉強了。至於最後一句「犯而不校」,更難辦到。
「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昔者」,從前。「吾友」,指顏淵。曾子說這段話時, 顏淵已經去世了。「斯」,指上面「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這五件事。為何不直稱顏淵,卻說「吾友」呢?這是學習孔子:「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對人不隨便批評或讚譽。
《韓詩外傳》,記載子路、子貢及顏淵三人,對於他人待我和善,必以和善回報,看法相同。遇到他人待我不和善,回報的方式卻有不同。子路是「同樣以不和善的態度回報」,子貢是「或進或退引導他向善」,顏淵則「還是以和善對待之」,孔子說:「偏僻而沒有禮義教化的蠻陌之邦,就是用子路的方式。子貢所用的,是與朋友相處之道。顏淵則是與親人相處,仁厚的展現。」
今日鬥爭浮誇的風氣中,更應以本章自勉,不可驕傲自大, 要虛心謙下,腳踏實地,困知勉行,真學問真道德才能生根發芽!
曾子說:「能託付無父的年少幼君,使他有所依靠;能夠託付國政,並輔佐幼君安邦定國;遇到國家安危存亡的大事時,不因富貴、威武而奪走忠貞的初衷。像這樣品德高尚、能力卓越的人,是一位『君子人』嗎?他正是一位『君子人」呀!」
「可以託六尺之孤」,「託」,委任。「六尺」,指年紀十五歲以下的孩子,「七尺」才算成人。「孤」,失去了父親。國君命終前,託付幼子給可靠的大臣,稱作「託孤」。例如:周武王託付幼子成王於周公,劉備託付阿斗於諸葛亮。
「可以寄百里之命」,「寄」,也是託的意思。「百里」,指諸侯國,古代諸侯封地大約百里見方。「命」,國家政令。託孤不僅誠心誠意保護幼君,更能輔助幼君將國政善加治理。這必須自勵成為「良相」,不負所託。無法勝任就以死殉主,這不足以稱作良相,只算是忠臣而已!
「臨大節而不可奪也」,「臨」,面對。「大節」,指國家安危存亡的大事。遭遇如此的大變故,難以克服,此時想辭職不幹,放棄所託,這是不可以的。因為時勢順利時,為何不辭?國難當前正需要幫忙,卻輕言離開逃避所託呢?「奪」,強取。做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全始全終,忠貞心志不為所動。
「君子人與?君子人也。」「君子」,德學具備的人。能夠做到上面三句經文的人,須具有高尚的品德,以及卓越的治國大才。曾子最後提醒:這樣的人是「君子人」嗎?這的確是「君子人」呀!
三國時代,名垂宇宙的蜀漢丞相諸葛亮,他四十三歲時,劉備將幼子阿斗託孤於他,並說:「丞相才能,高出曹操的兒子曹丕十倍,必能安定邦國,建立大業。阿斗可以輔佐就請協助,如果不行,你就自立為王吧!」諸葛亮拜倒於地,泣告:「臣怎敢不竭盡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死而後已乎!」之後,護持幼主治理蜀國,更為興復漢室,六出祁山北伐中原,最後鞠躬盡瘁,病死於北伐途中的五丈原,得年五十四歲。諸葛亮才幹宏偉,但漢朝國運已盡,忠貞的志向卻堅決不移,這正是仁人君子的風範!
曾子說:「知識分子,學問見識不可以不恢弘廣大,做事不可以不堅強有決斷,因為擔負的責任重大,而要力行的路非常遙遠呀!行仁須從自身至家庭、國家、天下,這擔負的責任,不是很重大嗎?行仁還要一直做到死才停止,這不是很遙遠嗎?」
「士不可以不弘毅, 任重而道遠。」「士」是能擔當事情的知識分子,不是指一般人民。古時人民分士農工商,農工商是生產者和營利者,而「士」不從事生產及營利,學的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仁道。
「弘」是廣大,不只學問要廣大,更要有見識。「毅」是堅強決斷,須具備智慧﹑能下決斷,遇到困難時才能衝破難關。
首句「士不可以不弘毅」是總綱,次句「任重而道遠」是細目。弘毅的內容:一者「任重」,擔負重任;二者「道遠」,要走的路很遙遠。「任重」必須弘大其心,「道遠」則應堅毅不撓。
「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士行仁須先「修身」,使自己的言行舉止合乎禮節,才能將仁擴充出去,做到「齊家、治國、平天下」。對於如此重責大任,必得恢弘志向,慨然承擔!
「死而後已,不亦遠乎?」擔起行仁道的重任,直到生命結束,中途決不停止。
孟子讚歎:「伊尹是聖之任者。」伊尹輔佐商湯,討伐暴君夏桀王,拯救百姓免於荼毒。之前,他以耕種維生,樂好堯 舜仁民愛物的大道。商湯誠心誠意三次前往敦聘,伊尹說:「我與其在田野中耕種,樂好堯 舜之道,還不如使商湯成為像堯 舜的聖王,使天下百姓成為像堯 舜的人民,個個安居樂業。我想親眼看到這個太平景象呀!」
商湯成為聖王,政治清明,民生樂利,駕崩後,傳位孫子太甲。太甲不遵守禮法,伊尹將他放逐到湯王的墓園桐宮,讓他悔過自責。三年後,太甲修德向善有成,伊尹迎回太甲,還政給他,也成為一代明君。
伊尹發願行仁道利益天下百姓,並擔起重任,死而後已,堪稱任重道遠的「弘毅」聖人!
孔子說:「以詩興起善心,當喜怒哀樂情緒向外發動時,以禮節制,使言行安立合宜,最終以音樂涵養成就本性的善德。」
「興於詩」,「興」,興起內心的思想。「詩」,存於心中是志,發出言語就是詩,所以詩是真性情的流露。詩講究「溫柔敦厚」,詩的表達是不直說、不大聲怒罵,留給對方反省改過的空間。每個人都有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當它剛發動起來,就引導它向善,詩就是最好的教材。
「立於禮」, 「立」是建立安住,「禮」是人類的行為規範。七情向外發動時,須依禮規範自己,才能立住在正常的行為上。遇到違禮的人,只是說說而已並不處罰他, 仍然尊重他,使自己能反省改過。假使不改,需用刑法處置,則已失去人格。
「成於樂」,「成」是成就。「立於禮」還是不足,古代國家祭天、祭太廟,行禮同時奏樂。樂是主體,詩是樂的詞,禮是樂的動作,並配上舞蹈才圓滿。用音樂涵養性情,得到一片祥和,而能成就自性的善德。
唐朝大詩人杜甫,一生顛沛流離,安定的時光不多,但詩人心中總是懷抱忠君愛國的情懷,希望一展所長,利益國家百姓。在他五十五歲時,寫了一首五律〈江上〉,杜甫離開成都,搭船順江東下, 有時就住在停泊江邊的船上。詩句是這樣寫:「江上日多雨,蕭蕭荊 楚秋;高風下木葉,永夜攬貂裘。」這四句寫當時秋天, 風大寒冷又多雨, 整夜抱著貂裘, 似乎都未入睡。「勳業頻看鏡,行藏獨倚樓。」頻頻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何功勳事業呢?獨自倚靠樓臺向外望去,到底是要出仕,還是退隱?「時危思報主,衰謝不能休。」最後這兩句道出,雖時局危急,仍有一腔熱血想報效國君,即使身體已衰弱不堪,此心仍不休止。杜甫出自肺腑的詩句,讀之,忠君愛國的情懷,油然感發!
本章是古人相傳成聖成賢的教學方法,「學詩、學禮、學樂」三者是孔門的必修課,我們應見賢思齊,奮力而行!
孔子說:「一般民眾,可以使他們依從聖王制定的禮樂制度實行;但是不要求一般民眾,一定要瞭解禮樂制度所蘊含的深奧義理。」
「民可使由之」,「民」,指冥昧不明白深奧道理的民眾。「由」,是用的意思,也就是依從實行。「之」,聖王所制定的禮樂制度,並非普通政事。禮樂制度必須因事制宜,通達人情,合乎天理。有德行、有君主地位的聖王,才有能力和資格制定。
「不可使知之」,「知」,是了解禮樂制度的內涵義理,《禮記•中庸》說:「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聖王制定的禮樂,是源自個人本身;在老百姓身上驗證;又參考了夏、商、周三代開國聖王的作法,也不會發生錯謬;建立在天地之間,也不違背天地的大德;質問過鬼神,也不會產生疑問;經過百世以後的聖人,也不會起疑惑。如此深奧不可思議的義理,面面俱到,豈能勉強一般民眾瞭解?
例如禮中要求子女盡孝,這是人人可行。至於盡孝可以解決許多煩惱,使人離苦得樂,甚至可以通達大道,成為聖人的義理,要一般民眾瞭解,更是強人所難呀!
現在是科技時代,電腦非常普遍,只要開機按鍵,即可解決許多問題。並不需要了解背後的程式如何設計,硬體的構造如何。這麼深奧的電腦專業,若要詳細說明,對一般使用者來說,恐怕是徒勞無功,加重負擔而已。
時下有人針對此章,批評孔子是愚民政策,實在是不瞭解聖王「先難而後獲」的仁者存心。制定禮樂制度,聖王自己得事先經歷各種困難,不辭辛勞,制度才可達到完善。完成公布後,民眾依從實行,就能安居樂業,享受祥和利益。
春秋時代,鄭國大夫子產剛任上卿,相當於宰相的職務,推行許多利民政策。民眾無知,因為一時不便,反而大罵子產,想和他拼命,不惜玉石俱焚。過了三年,鄭國百姓由動亂不安,漸漸轉為安居樂業,紛紛歌誦子產的恩德:「我有子弟,是子產教導的;我有田地,是子產增產豐收的。子產死了,誰能繼承他,呵護我們老百姓呢?」子產過世時,人民哀痛欲絕。孔子稱讚子產,是具有古代仁人愛護百姓的遺風啊!
學習本章,不能曲解聖人的用心,才肯依教奉行而始終不渝!
孔子說:「好勇無所畏懼的人,若厭惡貧窮,就容易作亂破壞社會秩序。這樣自私自利而不能忍受貧窮的人,太過厭惡他,他就會懷恨而作亂擾眾。」
「好勇疾貧,亂也。」「勇」,有膽量氣魄。「疾」,厭惡。厭惡貧窮不能忍耐,就放辟邪侈,不顧一切破壞社會。
人心總是喜愛富貴,厭惡貧賤,但是欲壑難填,永遠沒有底限。殷紂王用珍貴的象箸時,賢臣箕子就憂心國家將亡。果不其然,紂王不斷搜刮民脂民膏, 供他揮霍享受, 導致國困民窮, 最後周武王伐紂, 結束了殷朝政權。所以自古賢明的君主都提倡節儉,堯王在位時,「茅茨不剪,采椽不斲」,茅草蓋的屋頂不修剪,承接屋瓦的椽木也不雕飾,生活非常簡樸,而高尚的德行更受到百姓及後世的景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對於好勇疾貧的人,必須事先防微杜漸,所以「儉以養廉」就很重要了!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已甚」,太過。對人的批評及指責,要適可而止, 不可太過。「人而不仁」,不仁的人厚待自己,苛薄於人,常傷害別人。「好勇疾貧」,就是不仁而自私自利的小人。俗話說:「寧可得罪十個君子,不可得罪一個小人。」小人心量狹小,一得罪就懷恨在心永遠忘不了。所以對待不仁的小人,不能太疾言厲色, 嫉惡如仇, 千萬要包容,否則就會釀成天下大亂。明朝末年流寇張獻忠,貧窮時到處乞食,被女人用腳踢了一下,懷恨難消。後來造反,攻陷一城,就先剁女人的腳來洩恨。
東漢末年,桓帝、靈帝時,宦官干政弄權,朝綱大敗,年輕氣盛的太學生,群起上書批判,並與不屑與宦官為伍的在野處士相呼應,形成「清議」的浪潮,卻激起了宦官的反噬。誣陷朝中的賢良為「黨人」,被捕入獄的竟有數百人之多,校尉李膺、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都被殺害。最後衍生黃巾賊之亂,漢朝就注定走入滅亡之途了。
學習本章,首先磨練自己能安於節儉的生活, 不汲汲追求優渥的享受。更進一步, 培養包容的胸懷, 等待機會導正不仁之人的偏差言行。
孔子說:「有周公的多才多藝,且有辦事完美不出差錯的能力,這樣的人若因此而驕傲自大,吝嗇不肯教人,雖有其他小善,也不值得一看了!」
「如有周公之才之美」, 「周公」,名旦,周武王的弟弟。父親周文王在世時,周公孝順而且仁厚篤實,和其他兄弟不同。他輔佐周武王伐紂,為民除暴建立了周朝。又因武王早崩,繼位的成王還年幼,周公不得已暫代天子職權治理天下。經過七年,天下安定,成王也已成年,便還政於成王,自己退居臣位。
「才」,才藝。「美」,指辦事美好不出差錯,與「惡」相對。「才」和「美」是兩回事。孔子教學有「道、德、仁、藝」四大項目,道德為首,所學的藝都必須符合「道德仁」。此章說的「之才之美」,偏重才藝能力,並未提到周公之德。
「使驕且吝」,「驕」,高傲自滿。「吝」,吝嗇,捨不得給人。「驕」和「吝」是兩種毛病,一般人是「驕則不吝,吝則不驕」。如晉代的石崇及王愷,兩人常驕傲比富,一點也不會吝嗇。竹林七賢的王戎,家中有好李子,賣出之前,總把李子的核鑽洞破壞,捨不得別人得到李核後,種出了好李子。王戎喜歡說好話,並不會驕傲。本章提到「驕」又有了「吝」,那實在是大大的毛病。
秦朝末年,項羽與天下豪傑一起推翻暴秦。他進到首都關中之後,就大肆分封諸王,自立為權位最高的西楚霸王,不可一世。項羽驍勇善戰,有名的戰役如鉅鹿、彭城之戰,善用了破釜沉舟、以少擊眾的戰法,得到決定性的勝利,具有卓越的軍事長才。後來卻淪落到愛妻自殺,自己在烏江畔自刎的悲慘下場。
因項羽吝於賞賜,大失民心,許多下屬紛紛遠離。又因項羽驕傲自大,固執己見,不肯聽從亞父范增的忠諫,中了敵人的離間計,趕走深謀遠慮、洞察機先的亞父范增,失去最好的輔佐,最終一敗塗地。
「其餘不足觀也已」,「其餘」,指其他小善。因為驕傲及吝嗇,不能進德
修業,使得原本的多才多藝,變成了壞才;能成就美好的事,也變成了惡事。即使有其他小善,難道還值得一看嗎?
社會上流行一句自豪的話「值得驕傲」,進德修業的君子,要謹慎切莫說出口來,避免沾染這種壞風氣。古人以「恥獨為君子」自許,四周都是小人,只有自己是君子,這是可恥的!所以要修己安人,不吝不驕,使人人都成君子。
孔子說:「學習經典三年,心不在求利祿上,這樣的人是不容易找得到的。」
「三年學」, 「三年」, 古人常以三年作一個期限, 如「比及三年」,三年就舉行考驗。「學」,入大學讀書,所學的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學問。
「不至於榖, 不易得也」,「穀」, 祿的意思, 也就是俸祿薪水。「至」,到的意思,學習三年,還沒把心放到利祿上,仍然專心學習大學之道,不忘希聖希賢的志向。孔子並不反對出仕為官,是希望學者當官後,能用心在治國安民上,不可同一般俗人只求升官發財。
東漢末年, 北海高士管寧先生,年少時與華歆同窗共學。有一次,門外傳來達官貴人乘坐華麗馬車經過的聲音,華歆此時心生羨慕,放下書本走去觀看。後來華歆回到座位,讀書如故的管寧對他說:「你不是我志同道合的朋友!」用刀子把並坐的蓆子割開。這就是有名的「割席分坐」。
之後, 管寧遇到國內黃巾賊之亂,避難海外的遼東。他生活簡樸,常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 穿著粗布的衣裳。教人詩書,講求禮讓,自己為人謙退溫和,處處包容大眾。當地的人景仰管寧的德學, 紛紛前來, 漸漸形成一個大鄉鎮。
當時朝廷知道管寧德行高潔, 多次徵召他出任大中大夫, 管寧都推辭不接受。宋朝 文天祥寫的〈正氣歌〉,讚嘆說: 「或為遼東帽, 清操厲冰雪」, 緬懷這位節操清高如冰雪的哲人, 永為後人典型,常相效法學習。
學聖賢之學,應在「仁義忠信,樂善不倦」的天爵上著眼,至於「公卿大夫」的人爵,君子相信「修天爵而人爵從之」,修天爵自有人爵。故視利祿於我如浮雲,隨遇而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用力在改過遷善,利國福民上,才是君子安身立命之所在。
孔子說:「好樂學習的信念,穩固深厚。所善求的道,堅守至死不變。遇到不安全的國家,不進入。發生動亂的國家,不居住。天下有道時,可以行道、傳道,可以出仕為官。天下無道,應隱居修道。國家有道,自己卻貧窮卑賤,對國家沒有功勞,這是可恥的。國家無道,人民受苦,自己卻享厚祿,對不起人民,這是可恥的。」
「篤信好學, 守死善道」,「篤」,深厚穩固。「好學」、「善道」互相對仗,「好」、「善」,好樂於學習及善求於道。要做到善求於道,必須「好學」。「好學」要信得篤,「善道」要守到死。有了深厚穩固的信心,才能一直「好學」;死守不變,達到善求於道。
「危邦不入, 亂邦不居」, 「危邦」,政治不上軌道,社會充滿危機,是個不安全的國家,但動亂還未產生。「亂邦」,動亂已經發作,如弒父弒君等惡逆大事,極為不安定。古代求學稱作「遊學」,所謂「出交天下士,入讀古人書。」遇到「危邦」、「亂邦」,社會秩序守不住,是無法學道的,所以「好學」「善道」的君子,必須選擇安定的環境,不遭池魚之殃。
西漢末年,四川的名士李業先生,從小就有志向節操,個性耿介。學習《魯詩》,並拜博士許晃為師,後來在明經科擔任郎官。之後,看到朝政被外戚王莽把持,李業託病辭官返鄉。後來四川 公孫述僭越稱帝,想穩固地位,聽聞李業的賢名,想徵召他為博士,李業稱病不肯。經過數年,公孫述按捺不住,派人帶著毒酒,一方面利誘高官,一方面威脅。李業感嘆說:「危國不入,亂國不居,親於其身為不善者,義所不從。」他不受威脅利誘,喝下毒酒而死。後人感歎李業居亂國而罹禍,哀哉!哀哉!
「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見」,讀作「現」,出現的意思。天下有道,明君賢臣在位,可以出仕為官,推行仁道,辦利益人民的仁政。假使各國都起了動亂,大家私心滔滔,這是天下無道,就應隱藏起來默默的修道,韜光養晦。
「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古代出仕為官,就有俸祿及地位。當國家有道,自己德學不足,不為國家所用,對國家沒有貢獻,身處貧賤,君子感到無比羞恥!假使國家無道,自己卻高官厚祿,無法解決人民的痛苦,徒享富貴,君子心中豈能不羞愧!
本章教導我們學為君子,以修道為主。修道希有所成,必須好學不斷。對於外在的環境,知所選擇,才能減少無謂的障礙。
孔子說:「不在這個地位上,就不要管這個地位上的事情,避免侵犯了他人的職權。」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謀」,指籌畫、討論研議。「不謀其政」,不是自己地位上負責的政務,不可干涉,籌畫研議。例如:警察局和法院同樣管理人民犯法的事,但是各有所司,性質還是不同,不可踰越自己的職權,干涉到他人的職務。
假使遇到對方誠意來求教時, 也只能說出原則。至於如何籌畫及進行的細節,就不便說出來,才不會造成不良的後果。就以孔子來說,魯哀公向他請教如何辦好政治?孔子只說「舉直錯諸枉」,舉用正直的人,將他安置在邪曲的人上面,並不明說何人該舉用?何人該調降?也不議論當時魯國掌權的三家大夫要如何處置才好。
本章也提醒君子要謹守「思不出其位」,所思考籌畫的事情,不可超出自己的地位,要用心用力在負責的職務。
明神宗 萬曆年間, 吏部郎中顧憲成得罪了皇帝,遭到革職而返回故鄉江蘇 無錫。顧憲成就與高攀龍諸賢良君子,聯袂重修東林書院,開啟講學風潮,提倡孔聖人的經學,崇尚氣節,激發良知,盛況空前。每年東林大會,四方景仰雲集而來的學者,竟有千人之多,大大提升了當時讀書人的凜然正氣。
但是這群聚會之士,對當時朝政的得失及在位者的批評,不假辭色,缺乏節制,就被朝廷歸為東林黨人。又加上羼雜了好空發議論之輩混雜其中,利用輿論嚴重干涉朝政,演變成朝廷與東林書院水火不容的緊張局面。
後來蔓延到明熹宗時,掌權的太監魏忠賢,受到東林書院排斥,就結合其他黨派的勢力,迫害東林人士,逼死為首的高攀龍,許多賢能之士也都遭到殺害。隨後,東林書院慘遭拆毀,講學中止。之後的明末政治,更在黨爭不斷、政治腐敗晦暗之中,難逃覆亡的噩運。
學了本章,應清楚了解自己的立場及分際,不可隨意替人出主意,好管閒事,要知所節制,才是君子有為有守的修養。
孔子說:「祭祀典禮時,太師摯帶領瞽人登堂唱歌開始,一直演奏到最後〈關雎〉等六篇詩,合樂結束,音樂自始至終都如此美好,充滿耳裡!」
「師摯之始」,「師」,指魯國掌管音樂的太師。「摯」,是太師的名。《周禮》規定太師在大祭祀時,帶領學音樂的瞽人登堂唱歌。
「關雎之亂」,「關雎」是《詩經》國風的首篇,其實包含六篇,有〈周南〉的「關睢」、「葛覃」、「卷耳」,及〈召南〉的「鵲巢」、「采蘩」、「采蘋」,用「關雎」作代表。「亂」是治理得有條理。樂曲進行中,有唱歌、吹笙交互吹唱,最後則歌、笙、瑟一起合奏,唱著「關雎」等六篇詩的樂辭,有條理的結束。
「洋洋乎盈耳哉」,「洋洋」美好的意思。「盈」充滿的意思。一場美好的音樂沁入心中,孔子由衷發出了「洋洋乎盈耳哉」的讚美之聲。
古代參加祭祀的讀書人,要先測試射箭,選取身端心平的人,再學習音樂,使性情自然平和,心術必定不亂,然後才參與祭祀。孔子也說:「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以詩興起善心,以禮節制言行,以樂涵養性情,成就本性的善德。所以音樂的潛移默化,是成聖成賢必備的功課。
《孔子家語》記載,孔子弟子,仲由,字子路,有一次彈琴,孔子聽到了。孔子對弟子冉有說:「仲由,不成材呀!怎麼學習亡國之音呢?」又說:「君子彈奏的音樂,溫柔中正,涵養生生不息的太和之氣,心中沒有憂愁,舉止不粗暴,這才是長治安定的音樂。小人彈奏的音樂,亢奮尖銳,充滿殺伐之氣,少了中正溫和,那是亂世的音樂。」
孔子又說:「大舜平民時,彈五弦琴,造〈南風〉詩,期望和煦的南風,解除百姓心中的鬱結,百姓財貨富足生活安定。大舜存心如此,推行的仁風德化,嘉惠百姓,成為眾人擁戴的天子。商紂王是天子,荒淫暴亂,愛好殺伐的音樂,落得亡國的厄運。仲由卻學習這種亡國的音樂,怎麼能保住他七尺之軀呢?」
冉有聽了孔子教導,轉告子路。子路感到耳中充塞了殺伐之音,於是不進食而靜思改過,不再彈奏音樂,瘦成皮包骨。孔子知道後,勉勵他:「仲由!過而能改,有進步呀!」
現今黃色音樂、熱門音樂滲入學校,我們雖無權更改,至少可以學習「四勿」,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自我改變,影響周遭的人。多多欣賞純正和平的音樂,涵養性情,這是可為之處。
孔子說:「勇敢進取,又敢說話,但是內心不正直;無知愚魯,做事不謹慎;外表誠實,說話卻沒信用。以上這三種人違反常理,我不知道如何教化他們!」
「狂而不直」,「狂」是進取,心直口快,毫無心機,內心不會歪歪曲曲,這是可取的。假使心中不直,表裡不一,這樣的狂者便無可取,會危害社會,擾亂大眾。
宋朝賢相范仲淹,從小就以天下為己任,所作《岳陽樓記》一文,抒發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大志向。他在朝為官時,對於有利國家百姓,應該改革的事,常常奮不顧身,向皇帝上書進言,引領了當時士大夫崇尚氣節的風氣。范仲淹每晚就寢前,一定反省自己當天所做的工作。如果與所領俸祿相稱,就睡得熟;若比不上,便輾轉難眠,第二天一早趕快補上。這種積極為國為民,又內心正直不阿,不為自己求私利的作為,是使世間得到真正安穩的大人才。
「侗而不愿」,「侗」,童蒙無知的樣子。「愿」,謹慎小心。無知愚魯的人,看起來呆頭呆腦,他的好處就是照規定辦理,不會自作主張。例如派他負責看門,他就實實在在看好門。無知愚魯的人若自以為是,喜歡出主意,就常常會惹來無妄之災。
「悾悾而不信」,「悾悾」,老實的樣子,容易讓人產生信賴。如果外表老實卻虛偽欺騙人,說話不實在,遲早會被識破而遭人唾棄!
「吾不知之矣」,孔夫子有修養,說話含蓄,對於以上這三種人,只說自己不知如何教化。假使我們的朋友有這三種人,要敬而遠之。但也不必對他們痛惡太過,反而使他們搗亂破壞。
從本章可以學習觀察「狂而直」、「侗而愿」、「悾悾而信」的人,是可取可教化的。更進一步自我反省,是否犯了「狂而不直」、亂出主意、不說實話的毛病?假使發現了,就要勇於改過,才符合孔子施教的苦心!
孔子說:「未學到時,像趕不上而迫不及待的學習。學到後,又怕失去而時常溫習。」
本章孔子教導學習,分為兩種不同情形:「學如不及」,是指剛開始學習,尚未學到的情形。「猶恐失之」,則是學到以後的情形。
「學如不及」,「學」,覺悟所不知道的。「及」,達到、趕上的意思。學習新的事物道理,有追趕不到的心態,促使自己發憤進取,趕上覺悟。
「猶恐失之」,「猶」是尚且的意思,「恐」是畏懼。一般人的毛病,學到後就放鬆懈怠,以為費盡千辛萬苦學會了,可以好好休息,就將原來的學習置之一旁。時日一久,漸漸生疏,等到要用時,卻是若有若無,派不上用場。辛苦學會的反而徒勞一場,實在可惜!
古人教學最注重復習,元朝程畏齋先生撰有《讀書分年日程》,他訂的教學方法紮實深入。如教導剛入學的孩童,必定要求,剛接觸的生書,一定要看著書,讀得正確而清楚,至少要滿一百遍。接著,再將會背的經文,也要背滿一百遍。整本書分段都讀滿一百遍及背滿一百遍後,就要整本書從頭至尾,通本熟背二、三十遍,沒有生疏及錯誤,熟背如流,這樣才算建立基礎。
結業前,必定復習所背熟的經文,每週至少一遍。如此用功,終身不忘。程畏齋先生的教學方法,得到了當時中央主管教育的國子監肯定,並且頒布給地方教育單位實施。
北宋五子之一的邵康節先生,隱居山中讀書時,嚴冬不用火爐取暖,酷暑不用扇子搧風,專心一致的學習。李之才先生非常欣賞他的好學,傳授他貫通天人之學的《周易》。
康節先生奮發學習《周易》,雖然整部經文都已學過,總覺得未能深入其中精微之處。他把《周易》經文抄寫下來,貼在書房的牆壁上,每天讀誦十遍。真積力久則入,後來成為《易》學大家,也寫下多部《易》學大著,嘉惠後代學者。
志在學習有益身心性命的學問,一學習就要抖擻精神,去掉懶散悠忽的習氣,深怕來不及。學起來後,要保持規律的復習,層層深入,如此學業才有成就的一天。
孔子說:「偉大至極呀!大舜、大禹得到天下,自己並未參與得天下的計畫,心中更沒有追求得天下的念頭。得到天下是百姓感念大舜、大禹的大功大德,自動囑託給舜、禹兩位聖王的。」
「巍巍乎!」「巍巍」,高大的樣子,形容舜、禹有大功大德。
「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與」,參與求取。舜、禹不參與得天下的計畫,也沒有求取天下的念頭。中國政治,最受人尊崇的「禪讓政治」,將天下讓給德能兼備的君子,不是傳給子孫,這樣大公無私的政治才會清明,百姓方能安居樂業。
大舜的父親瞽叟糊塗,後母囂張跋扈,弟弟象非常傲慢,三個人常常合起來陷害舜,舜依然愛敬父母弟弟。二十歲時,大孝之德已名聞於世。三十歲時,掌管四嶽的大臣向堯王推舉舜,堯王先將兩個女兒嫁給舜,並派九個兒子與舜共事,就近觀察舜的德行能力。在舜的薰習下,兩個女兒謹守婦道,毫無嬌貴之氣,九個兒子對舜恭敬謹慎。
舜在歷山(今山東濟南)耕種,感化大家互讓田界。在雷澤(今山東曹縣)捕魚,大家都退讓居住的地方。在河濱做陶器,陶器品質良好實在。許多人都喜歡和大舜做鄰居,一年形成聚落,兩年成了大鄉鎮,三年成了都市,招感許多人前來共住。
堯王更試用舜擔任五典及百官的職務,舜治理得井井有條。舜舉薦人才,用「八愷」管理土地,依照時序耕種有成;用「八元」負責教育,諸夏太平而夷狄外邦也歸化。堯王又命舜掌管四門的外交,也辦理妥善,舜將「四凶」流放遠地,不再干擾百姓生活。
後來堯王觀察,舜在密林中,遭遇大風大雨不會迷路,安然走出,這種智慧與毅力,堯認定舜能夠承擔天下大任。此時舜已五十歲,經過了二十年的檢驗,堯要舜攝行天子位。
舜攝政八年後,堯王駕崩,經過喪期三年,舜讓位給堯的兒子丹朱,自己退隱到偏遠的地方。但是各方都來朝覲舜,有爭訟時也請舜調解,歌頌舜的功德。天下歸心,舜只能順天意承擔天子之位。所以大舜心中從沒有求天子大位的想法,只是盡心盡力替國家百姓辦事。
大禹如何得天下?堯王時,洪水肆虐,百姓流離失所,用鯀治水九年無功。舜改命大禹治水,禹感傷父親鯀治水無功,不計勞苦,用盡心思,在外十三年,三過家門不敢探望親人。最後開闢九大州,疏通九大河,鞏固九大湖泊,安度九大山,百姓安居樂業。舜舉薦禹繼承天子位,禹讓位給舜的兒子商均,但是各方還是朝覲禹,禹不得已才即天子位。
舜、禹有大功德,心中毫無謀取天下的念頭,這種聖德照耀萬世。我們應如何效法?先檢驗目前遇到的小名微利,自己能不動心嗎?有了小技小能,自己會傲慢自大嗎?小的地方能做到,才能擴充到大的。
孔子說:「偉大啊!堯帝做天下的君王。崇高啊!只有上天能如此偉大,無私的覆蓋萬物,生養萬物,也只有堯帝能效法上天,照顧萬民。廣遠無際啊!堯帝的德澤廣被四方,人民說不出堯帝的美好大德。崇高啊!堯帝成就了各種偉大的功業。光明燦爛啊!堯帝制定了各種禮樂典章制度。」
「大哉!堯之為君也。」「大哉」,孔子對堯帝的總讚嘆。「堯」,名放勳,帝嚳之子。恭敬有威儀,智慧洞明,能訂定安天下的大謀略,思慮深邃通達敏捷。十六歲,擁立為天子,在位一百零一年,天下大和,一百一十七歲駕崩。將帝位傳給大舜,開創「禪讓政治」傳賢不傳子的典範。
「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巍巍」,崇高樣貌。「則」,效法。堯帝效法上天澤被萬物的仁心,效法上天洞察一切的智慧。只有堯帝能與上天合其德,實在太崇高啊!
「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蕩蕩」,廣遠無邊際。堯帝德高,上下四方無所不被,如海浩浩蕩蕩,百姓說不出來堯帝的德化好處。
堯在位五十年,出遊巡視,看見一位八、九十歲的老人,敲著土製樂器,唱著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太陽出來,出外耕作。太陽下山,回家休息。自己鑿井汲水,自己耕田收成五穀,帝王對我來說,有何關係?這就是傳頌後世的「擊壤歌」。此時天下大和,人民安居樂業自由自在,不知這正是堯帝治理有成的大功。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成功」,堯帝成就的偉大功業。雖然人民說不出堯帝的德化,但是堯帝所成就的偉大功業,卻是巍巍高大。堯帝能辨別賢才,加以任用。如舉用羲氏、和氏治曆法,人民作息耕作有所依據。舉舜,多方考驗後,讓位給大舜。舉大禹治水有成,人民不再顛沛流離,九族相親和睦。明辨百官良窳,協和萬邦諸侯,天下人民變惡從善,風俗大和,天下太平。
「煥乎!其有文章。」「煥」,光明的樣子。「文章」,禮樂典章制度。上古的人質樸,經過歷代聖王教化,漸漸知道禮義。堯舜之後,文治興盛,建立的禮樂典章制度,可謂光明燦爛啊!
堯帝法天,政治上軌道,事事規規矩矩,有條不紊,故孔子盛讚堯帝。
舜王有五位賢能的大臣,因此天下得到大治。周武王說:「我周家有十位治理的大臣。」孔子說明過去的歷史後,感嘆:「古人說:『人才難得啊!』難道不是這樣嗎?唐堯、虞舜之後,到了周家人才最盛,十人當中有一位婦人,其實只有九人而已。殷朝時,天下諸侯三分之二都歸向周家,周文王仍然率領諸侯臣服殷紂王,周家的大德可說到了最極處!」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舜帝有禹、稷、契、皋陶及伯益五位大臣。禹治水成功,人民安居樂業。稷是周朝的始祖,擔任農官,教導人民種植五榖,免於飢餓,積累厚德澤被子孫,周朝八百年的天下由此奠基。契擔任司徒,教導倫常之道,百姓親厚和睦。皋陶是司法官,刑罰得當,百姓信服。伯益管理山川大澤。舜帝因善用人才,故無為而天下大治。
「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予」是我,代表周家。「亂」,古字「乿」,用手理絲,而有條理頭緒,比喻平治得當。治理的大臣有文王后妃文母、文王兒子周公旦、召公奭、畢公,及文王四友太公望、閎夭、散宜生、南宮括,還有歸附周的榮公、太顛共十人。
「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才難」,這是古言語。人才必須有德又能辦事,可以贊助天地化育萬物,方能與天地合稱三才。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如果不識人才,別說治國平天下,連家也治不好。
「唐」堯的國號,「虞」舜的國號。「際」是後。「斯」是此,指周家。堯舜時人才很盛,之後,到了周家人才最盛。「婦人」,指文王后妃太姒,有德,善教子弟。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周文王是殷朝諸侯,天下諸侯歸順周文王的有三分之二,但是周文王以大事小,率天下諸侯歸順紂王。他不是畏懼殷紂王的勢力,也不是姑息殷紂王繼續為惡,而是希望殷紂王早日悔悟,改惡修善,利益蒼生。
後來周武王伐紂,是為了「弔民伐罪」解救百姓的疾苦,誅殺一個禍國殃民的獨夫而已,無損於周之至德。
治理天下必須有人才,人才以德為本,而人才及民心的歸向,全在領導者有德。
孔子說:「對於禹王,我沒有可非議的了!禹王一生飲食菲薄節約,祭祀祖先卻盡全力,準備豐盛潔淨的祭品,致上最誠摯的孝心。平常穿的衣服很粗惡,上朝穿戴的禮服禮帽,卻講究華美莊嚴。居住的宮室低矮,卻盡力在百姓息息相關的溝洫工程。對禹王,我實在沒任何非議的了!」
「禹,吾無間然矣」,「間」指非議,「無間」就是無可非議。「然」是語助詞。禹王做得圓滿無缺,孔子讚歎他沒有可非議之處。
「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菲」是微薄,「致」指盡力。「孝」是善事父母,對於過世的父母及祖先要依禮祭祀,一點都不苟且。「鬼神」指祖先,自奉儉約微薄,對於祭祀祖先恭恭敬敬,不敢忘本。
「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黻」上朝的禮服,繡上十二種文采,稱作「十二章」,華麗美好。十二種文采有日、月、星辰、宗彝、黼、黻等,最後的文采是「黻」,所以就用「黻」代表整件禮服。「黻」是兩個己字相背,一個己字繡青色,另一個己字繡黑色,黑青相次而成。「冕」是禮帽,上朝的禮服禮帽講究華美,這是恭敬政事、敬重群臣。平時我們參加喜事及喪禮,穿戴整齊正是恭敬對方。
「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卑」是矮陋,「宮室」是居住的房屋。「溝」,古代井田制度,一平方里是一個井的範圍,井和井之間挖一條寬四尺、深四尺的「溝」。「洫」,十里見方是「成」的範圍,成和成之間挖一條寬八尺、深八尺的「洫」。「溝洫」具有排水及灌溉功能,關係農作物的生產。禹王用十三年治理洪水,人民終於可以安居,更進一步疏通溝洫。他如此厚愛百姓而不求個人享受,深得孔子讚歎。
「禹,吾無間然矣」,孔子前後如此讚歎,提醒大家察覺學習,切莫輕忽滑過。
商朝末代紂王,天資聰敏,勇猛過人,但是驕慢自大,目空一切。他加重人民的賦稅,來充實府庫錢財,堆滿倉庫糧食。收集珍奇寵物,放在宮廷把玩。闊建苑臺,安置野獸飛鳥,供個人享受。輕慢祭祀,造酒池肉林,恣情縱欲的暢飲玩樂。凡親人及大臣勸諫,多遭虐殺,以致眾叛親離,百姓怨望。周武王為了弔民伐罪,不得已出兵討伐,紂王最後登上鹿臺,穿著寶玉衣,跳入大火,自焚而死。
有國有家者,看看禹王如何開創夏朝,再看看末代昏君如何滅國?就可領略有德者必有人,失德者必定身敗名裂。禹王忘己愛民,孔子讚歎有加,我們也當隨緣隨分有所效法!
「子罕言」,「鮮」,是少,而「罕」比「鮮」還少。「言」,是自己直接說出,而「語」是和人互相問答,認清「言」和「語」的不同,才不會誤解本章。
「利、命、仁」三者,孔子皆是很少說,但是三者比較之下,「仁」說得稍多,其次是「命」,最少是「利」,所以本章經文敘述子罕言,先說「利」,再說「命」,再說「仁」。這樣好的文章,只有像子游、子夏文學科大哲,才有能力寫出來,後世難以超越。
「利」是「義之和也」,將人和物,調和到非常適宜。一般人容易誤解「利」的原意,只知謀取私利,而失去彼此各得其宜的「義」,所以孔子教導弟子要「喻於義」,對「義」要清楚明白,卻罕言「利」。
「與命」,「與」,是及、和的意思。「命」,天命,包含個人境遇的窮困通達,以及壽命的長短。要明白「天命」,必須通曉幽明的變化,這種深邃的道理,對資質中等以下的人很難解說,所以孔子很少提到。
孔門德行科的大哲冉伯牛,他染上惡疾,在家隔離,孔子前去探問。一見面,就握著冉伯牛的手說:「毋之!命矣夫!」這是不應該有的道理呀!冉雍(伯牛的名)有好德行,必得好結果,現在卻惡疾纏身,那應該是天命呀!孔子只提天命,並未加以解說。因為天命幽微深遠,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解說只有徒生困惑而已。
「與仁」,「仁」,有親密及加厚的意思,也就是視人如親,厚以待人。仁的範圍廣大,從親厚自己的雙親及家人做起,往外擴展到朋友、同事、人民,甚至所有的人,都能安身立命。這種仁的事業非常盛大,必須弘毅堅忍,死而後已才辦得到。孔子不敢自居是仁人,對人也不輕易讚許是仁人,這就是本章孔子罕言仁的意思。在《論語》中,對仁的談論及記載,但都屬於答問的內容。
「子罕言」是本章的關鍵字,不可滑眼而過,造成錯解,應當學習「字字致意」,才能避免妄改經文、隨意注經的過失。
達巷黨有人說:「偉大呀!孔子,廣博學習各種道德技藝,很難稱他是那一方面的專家。」孔子聽聞讚譽後,對及門的弟子說:「我專精那項技藝呢?專精駕御嗎?專精射箭嗎?我在駕御上算有專長吧!」
「達巷黨人」,「達巷」,鄉黨的名稱。「黨」,五百家稱為一黨。
「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孔子所學所教,有「道、德、仁、藝」四大內容,孔子都精通,也希望弟子能循序漸進學習。博學是一項學問技藝,學好深入了,再換另一項。如果同時學習多項,卻淺嘗即止,這是雜學,絕非博學。
「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執」,持守、專精的意思。求學時,「執」最重要,抓住不放鬆,擇善固執,才能學有所成。孔子說「吾何執」,強調弟子們學習一定要有執守不放鬆的態度。
孔子教學,初入門必須學習六藝。首先學習駕御馬車,為父母及師長服務。接著學習射箭,才有機會參加祭典擔任陪祭,有資格分到祭肉,得到國家的認可,將來有機會可以出任公職。學好射御之後,接著再通達其餘技藝。
本章孔子說出了「射箭、駕御」這兩種技藝後,卻只把「駕御」當作專長。不僅顯示孔子的謙虛,更表達孔子希望弟子們先學會駕御,能為父母及師長服勞盡孝。
駕御馬車,在古代要通過五項考驗,才算學會駕御的技藝。第一「鳴和鸞」,「和」和「鸞」都是鈴鐺,駕御馬車時,掛在馬頸上面衡木的「和」,與掛在車廂上面軾木的「鸞」,發出的聲音要協調一致,代表車速平順流暢。第二「逐水曲」,沿著彎曲的水邊,驅逐馬車安全通行。第三「過君表」,插立旗幟代表國君所在的轅門,在門中設置障礙物,通過的寬度只容許多出馬車五寸的空隙,通過時不許撞擊障礙物及轅門,考驗駕御者的掌控定力。第四「舞交衢」,在交通繁忙的交叉路上,馬車往來馳驅,旋轉適度,如同舞蹈,很有節奏。第五「逐禽左」,驅趕禽獸往馬車左側集中,以便國君射獵。能通過這五項考驗,就如今日的考照,而且涵蓋的技藝更全面性。
孔門德行科弟子,閔子騫感人的故事,也發生在駕御當中。有一次正值隆冬,閔子騫為父親駕車,手中韁繩脫落,馬車失去控制,差點釀成車禍。父親認為閔子騫駕車草率不用心,拿起馬鞭抽打。閔子騫的衣服裂開了,掉出不能保暖的蘆花,再摸摸閔子騫的手是凍僵的。轉身摸摸車內兩個小兒子,穿著厚實的棉衣,身體暖呼呼的。父親知道這是繼母虐待閔子騫,要休去繼母。此時閔子騫跪下,哀求父親說:「母在一子單,母去三子寒。」感動了父親放棄休妻的舉動,也感動了繼母,付出真心,全家敦倫和樂。
從本章我們得到了啟示,必須自我要求,先學會一技之長,成為有用之人,才能立足社會自助助人。
孔子說:「用麻布做成帽子,這是禮制的規定;現在都用蠶絲製成,省時省工,我就隨順大眾,也用蠶絲做帽子。臣子面見國君時,到了堂下就先跪拜,這是禮制;現在的官員都到殿堂上才跪拜,顯得驕泰不夠恭敬;雖然違背眾人的做法,我仍順從『堂下跪拜』之禮。」
「麻冕,禮也。」「麻」,指麻布,枲麻的外皮纖維成分,經過繁複的步驟,才能織成麻布,非常費時費工。「冕」,古時大夫以上的禮帽。
「今也純,儉。」「純」,蠶所吐的絲。「儉」,節省。抽取蠶蛹的絲做成絲織品,比麻布省時省工。
「吾從眾」,古今的冕只是質料不同,用純絲節省人力,又不失去禮的恭敬本質,所以孔子隨順大眾的做法,並不呆板。
「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眾,吾從下。」「泰」是安然自在,本章的「泰」卻含有驕慢心。春秋時代的官員,多登上國君的殿堂,看見國君才行禮。行禮講究恭敬,不論國君看見與否,在堂下就要先行禮,這樣才是事君盡禮,且可消除驕慢。故孔子堅持拜下之禮,守住恭敬的本質。
禮帽的材質,可以順應時機改變,不失恭敬。但拜下行禮,若隨便省略了,就失去了禮的本質──恭敬。
春秋時代,衛國國君衛靈公,一天晚上和夫人閒坐。這時,聽到公門外有馬車的聲音,漸走漸近,忽然間又沒有了聲音。過一陣子,聲音又響起,漸行漸遠。夫人問衛靈公說:「我猜想剛才乘坐馬車經過的人,一定是蘧伯玉!」
衛靈公問:「為何是蘧伯玉?」夫人答:「依禮規定,經過國君公門,必須下車步行,過了公門才能上車離去。現在是夜晚,乘車的人仍然守禮下車步行,那一定是賢大夫蘧伯玉了!」靈公第二天查問,果然是蘧伯玉。
《禮記‧大學》說,君子必須「慎獨」,獨處時,猶如「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身旁好像有十個人的眼睛監視,十個人的手指指點點,如此必定不敢隨便放縱。本章著重「恭敬」是禮的本質,而「慎獨」正是培養內心恭敬的工夫,學為君子應當策勵勉行之!
孔子斷絕四件事:禁止放任意念隨意測度,禁止專必偏見,禁止固執事或理,禁止執我不放。
「子絕四」,「絕」,斷的意思。做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四種,這是賢者的境界。更斷絕了這四種禁止之心,達到自然化去,才合乎孔子聖人的境界。
「毋意」,「毋」是禁止、不要,「意」是測度。原來心念一動是「意」,能控制意念往一處去而不亂跑,這是「志」。孔子心念都往道上走,能轉意念,這就是「毋意」。
「毋必」,「必」,專必、偏見,不合乎中庸之道。孔子「祖述堯舜」,本於堯舜之道而遵循奉行「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執持過與不及的兩端,把恰到好處的中庸之道,施用在人民身上,讓人民得到實際的利益。
「毋固」,「固」,固執某些事理,卻不能變通。如孔子不堅持古禮的麻冕,而採用通行的純冕,通情達理不固執,這是「毋固」。
「毋我」,「我」,誤認己身是我,真實不虛,堅持不肯釋放。孔子「述而不作」遵循傳述古聖賢之道,自己卻不創作,沒有「我」的色彩。
宋仁宗皇祐二年,江浙地區發生嚴重的饑荒。范仲淹正擔任杭州太守,就打開官倉分送米糧,並募集民間物資,展開各項賑災工作。
因為當地人愛好划船競渡,范仲淹就放任百姓划船競渡,自己也每天搭船出遊,在西湖上宴飲遊樂。百姓們扶老攜幼出遊西湖,熱鬧非常。
范仲淹又召集各佛寺主事者,鼓勵利用饑荒之年,工錢最低,可以大興土木莊嚴佛寺。范仲淹也帶頭翻修糧倉和公家房舍,每天雇用的工人就有一千人之多。
如此不管是貿易、餐飲、手工技藝、勞役,仰仗官府或富家餬口維生的人,每天不下數萬人。果然這一年,江浙災區只有杭州人民不會流離失所。這都賴范仲淹的不固執、德能兼備所致。
放縱「意念心志」,專必偏見,對事或理固執不通,執我不肯釋放,這四項正與修道相違背。我們應時時自我提醒,方能契入聖賢大道。
孔子周遊列國時,在匡地被圍困。孔子安慰弟子,很鎮定地說:「傳承文化道統的周文王已過世了,留下的文章典籍不正在我這裡嗎?上天若要喪失這些文章典籍,我這個後死者就不能參與這些文章典籍的學習與弘揚。如今上天並沒有要喪失這些文章典籍,圍困我的匡人又能對我怎麼樣呢?」
「子畏於匡」,「畏」,圍禁拘留。孔子被圍困,心中不畏懼,所以「畏」不應解釋為畏懼。「匡」,是地名。孔子周遊列國經過匡地,匡人誤以為殘暴的陽虎又來了,將孔子一行人團團圍困。因為幫孔子駕車的弟子顏剋,當年也曾替陽虎駕車。加上孔子容貌類似陽虎,難怪匡人誤會。雖有性命之危,孔子仍處之泰然,反過來安慰隨行的弟子。
「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文王」,周武王滅商朝後,追尊父親為文王。文王學問好道德高,父子相繼治理,周朝得以國泰民安,國運長達八百多年,事蹟都記載在書籍中,孔子效法文、武,奉為政治典範。
「沒」同「歿」,去世。「文」,傳承文化道統的文章典籍。「茲」,此。孔子指著馬車裡的文章典籍,表示隨時學習與努力實踐,擔負傳承文化道統的責任。
「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將」是可能,假設的言詞。「喪」是失去。「斯」同「茲」,皆指這些文章典籍。「後死者」,孔子稱自己是比文王後死的人。「與」參與,意思是周文王傳下的文章典籍,自己得以遇見、學習、研究與實踐。
「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既然能參與斯文,證明上天不要丟失這些文章典籍,文化道統要靠著這些典籍傳承下去。匡人無法違逆天命,我必化險為夷。
《莊子‧秋水篇》敘述這段故事,孔子被圍,子路很著急,孔子卻是弦歌不斷。子路說:「老師為何還這樣愉快自在呢?」孔子要他坐下來,孔子說:「我想避開窮困卻難以避免,想求通達卻無法獲得,這是天命呀!在水中來往而不怕蛟龍,這是漁父之勇。在陸地行走不怕老虎猛獸,這是獵夫之勇。刀刃架在面前,視死如生,這是烈士之勇。知窮通有命,臨大難而無懼怕,這才是聖人之勇。」
孔子告訴子路:「由!你要安下心來,這是天命使然。你來唱歌,我來應和。」子路彈琴唱歌,孔子和弟子一起唱和。唱完三篇詩,一位戴著盔甲的戰士進來,向孔子拱手作禮說:「把你誤認為陽虎,是我們的錯。」隨即撤兵離開。
四書五經,蘊藏人生本源的渾淪元氣,孔子對此經典篤信好學,故能生起無比的信心與勇氣。
有位太宰問子貢:「孔夫子是聖人吧!為何他有這麼多才能呢?」子貢答說:「因上天沒有限制,放任夫子成為大聖,另外又加上多才能呀!」孔子聽到太宰的讚美,說:「太宰了解我嗎?我年少時身分卑賤,所以學會很多才能,這些都是小事。君子需要多才能嗎?不在多才能呀!」
「太宰問於子貢曰」,「太宰」,大夫的官名,相當於宰相的職務,究竟指那一國的太宰,很難確定。「子貢」,孔門言語科的大哲,對老師孔子觀察深刻,有很高的領悟力。
「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太宰誤解聖人要多才多藝,其實「多能」與「聖人」是兩回事,不可混為一談。
「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固」,同「故」,原因。「縱」,放開不限量。「將」,大。孔子是位大聖人,又加上多才能,因上天不加限制,讓孔夫子在聖德及多才能兩方面都能有所成就。子貢能分辨聖人和多才能的不同。
「子聞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賤」,卑下。「鄙事」是郊野人所辦的事,與君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相比,就是小事,所以孔子把自己多才能叫做「鄙事」而已。「君子」,德學兼具的人,孔子不敢自稱聖人,謙稱學為君子,其實聖人正是從君子學起。君子要志於修齊治平之大道,能安己安人安天下,並不以多才能為必備條件。孔子恐怕大家偏學多能,反而忘失君子之道。
北宋皇帝宋徽宗,是詩文書畫才華橫溢的君王,他利用國家的力量推動書畫藝術,廣泛收集名畫字帖,編纂《宣和書譜》、《宣和畫譜》等書籍,為中國美術留下寶貴資料。他自己樂在其中,花費大部分的時間,創作出有名的「瘦金體」書法,出類拔萃,獨樹一格。
但是徽宗治國反覆多變,倚重奸佞的蔡京為宰相。蔡京為了剷除異己,立了「元祐黨人碑」,將政敵一網打盡,壯大自己的勢力,牢牢把持政權。蔡京擅長逢迎徽宗的喜好,助長奢侈淫逸,修建大花園,收集奇花異石、珍禽異獸,用船千里迢迢運至汴京,前後長達十年之久,真是勞民傷財。貪官汙吏也伺機橫征暴斂,榨取民脂民膏,導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靖康二年,金人攻破汴京,將徽宗及欽宗兩位皇帝擄走北上,受盡羞辱,客死在東北的五國城。後人寫完這段歷史,擲筆感嘆說:「宋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徽宗仗著私智小慧,玩物喪志,忘失了為君之道。
學習本章要注重「志於道」,力行孝弟忠信,建立良好的人格,成為修己安人的君子,這才是人生最重要的課題!
孔子學生子牢說:「孔夫子曾說:『我因為不被國家試用而擔任公職,所以才有時間學會許多才藝。』」
本章與前一章「太宰問」,有人主張合為一章,內容相近並不會互相妨礙,也可以採用。
「牢曰:『子云』」,「牢」,子牢,是孔子的弟子。「曰」與「云」意思一樣,記錄《論語》者為了變化,使用不同的字。
「吾不試,故藝」,「試」,用的意思。古時候剛擔任公職,稱為試用,等合格後,再授以實缺,正式行使公職。「藝」,才能技術。聖人周公、孔子有道德學問,一有空就學習多種技藝。我們大多數是普通人,至少要學會一技之長,不僅可以謀生,不做社會的寄生蟲,有機會更可造福人群服務大眾。
孔子兒時嬉戲,就喜愛擺設禮器,演練禮儀動作,對禮充滿濃厚的興趣。正式學習後,深入研究,得到世人的推崇與肯定,尤其是掌權的三家大夫之一孟釐子。孟釐子在魯昭公七年出使楚國時,在重要聚會中,因為不懂禮,導致顏面盡失、羞愧萬分。歸國後就努力學習,且在臨終前,特別交代兩個兒子孟懿子及南宮敬叔,必須向精通禮樂的孔子拜師學禮。
孔子為了精益求精,在魯國國君的資助下,前往周朝向藏室史老子求教,得到老子的指導,對禮更加精深,盛讚老子如龍,乘風雲而上,高深莫測。
魯定公十年,齊、魯有夾谷之會,孔子陪同魯定公出席,擔任重要的相職。因為齊國不懷好意,想威嚇魯定公得到便宜。在典禮中,利用奏四方之樂及宮中之樂時,教士兵拿兵器佯作跳舞,以及優倡怪異的人嬉鬧,脅迫魯定公。孔子立刻依禮斥退,並以惑亂諸侯當斬,就地正法。齊國失禮,齊景公深感愧疚,自願歸還侵奪魯國的鄆、汶陽、龜陰三地,以表謝過。此次會盟,孔子因精通禮樂贏得外交的勝利,也維護了魯國的尊嚴。孔子更有其他多方面才藝,所教的三千弟子當中,精通六藝者七十二人,影響廣大深遠。
前一章「太宰問」強調君子必須先學習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學問,不可捨本逐末,只在技藝上用心。而本章說明想利益更多人,應該沉潛學習各種技藝,成就修齊治平的君子事業。學為君子,紮穩根本之學後,才藝的學習儘可多多益善!
孔子說:「我有私意的見聞識知嗎?我沒有私意的見聞識知。曾有見識淺薄的人向我請問,我心中空空如也,無任何私意分別,我只觸及他心中疑惑的利弊兩端,為他分析得清楚無有剩餘。」
「吾有知乎哉?無知也。」「知」,有私意的見聞識知,一般人大多如此。《論語》中,有人說孔子博學多聞,何以本章孔子卻說自己「沒有知識」?本章所說的「知」,是挾帶個人私意,去判斷事物,這很容易產生歪曲與錯誤,而孔子去掉了這種私意的見聞識知。這樣的「無知」,究竟如何辦事呢?下面就舉出例子。
「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鄙夫」,見識淺薄的人。「空空」,第二個「空」字,表示心如虛空。這樣猶恐還有空相,所以再加一個「空」字,再將空相也清空。「空空」仍然是文字描述,並非本性,所以說「如也」。鄙夫心頭有疑惑,來請問孔子,孔子「無知」的「空空如也」,孔子不會輕視鄙夫的鄙陋,也不會忽略鄙夫的疑惑,而且盡心盡力「叩其兩端而竭焉」。
「我叩其兩端而竭焉」,「叩」,觸及,分析。「端」,事物的起始。「兩端」,指事物的利弊兩端。其實是多端,以利弊兩端作代表,若進一步細分,利有大小不同,弊也有大小不同。「竭」是分析到清清楚楚。「焉」,語氣助詞,同「也」。
孔子為鄙夫分析竭盡後,至於如何採用,就由鄙夫自行決定。
大舜因「執其兩端而用其中」,所以很有智慧,孔子也是「叩其兩端」。大舜能自用而「用其中於民」,孔子對鄙夫也能「空空如也」而竭焉。兩位聖人所採用的都是中道。
戰國時,趙國的藺相如,因為「完璧歸趙」及澠池之會立下大功,晉升為上卿大夫,位居大將軍廉頗的前面。廉頗認為藺相如只是利用口舌,輕易得到高位,豈能和征戰沙場的他相比?心中充滿鄙視與不平,常找機會要羞辱藺相如。每當朝會排班,藺相如就託病不上朝。有一次,在街道,藺相如望見廉頗的車馬,藺相如就叫車夫趕緊躲入巷道,不要和廉頗相遇。
藺相如的門客部屬知道後,向藺相如抱怨說:「我們跟隨您,是因為看重您高尚的行誼。現在您不敢面對廉頗,一般人都覺得羞辱,何況您高居宰相,還如此畏懼。我們不想像您一樣畏縮活下去,要請辭離開了!」
藺相如說:「我尚且敢在秦國朝廷喝叱秦王,辱罵秦國群臣,難道我會害怕廉頗將軍嗎?秦國不敢攻打趙國,就是因我們身居趙國要職。假使我們兩虎相鬥,趙國豈能安穩?我所以避開廉頗將軍,是以國家的急難優先,個人恩怨就只能放在最後了。」
後來,廉頗知道藺相如的忠心愛國,非常慚愧。親自登門負荊請罪,兩人盡釋前嫌,成為刎頸之交的至友。藺相如不被私人恩怨左右,心中清明一心為國,「將相和」,造福了趙國的百姓。
學習本章,就要練習省察改過的功夫,努力去掉私意的見聞識知,「空空如也」的本性才能透出光明,做出真正安己安人的大事業。
孔子說:「鳳凰鳥不飛到人間來了,河中也沒有出現龍馬背著圖,這樣衰敗的時代,想在政治上推行仁道,我是應該停止了!」
「鳳鳥不至」,「鳳鳥」,是一種神鳥,雄的叫作「鳳」,雌的叫作「凰」,是鳥類中最聰明靈敏的。《淮南子》一書記載,距今約五千年前的上古時代,也就是伏羲氏及神農氏治理天下時,鳳凰鳥會飛來庭院中跳舞。到了夏、商、周三代,鳳凰鳥只飛到大門口,不會進到庭院中。到周朝時,鳳凰鳥就只在郊外的沼澤地可以看到。這顯示道德涵養愈粗淺,靈敏的鳳凰鳥就離人群愈遠;道德涵養愈精純,鳳凰鳥才會愈靠近人群。
「河不出圖」,「圖」,據《尚書》說,伏羲氏治理天下時,河中出現龍馬,頭像龍而身體像馬,身上顯現有條紋的圖案,就是河圖。伏羲氏效法河圖畫出八卦,是《易經》的起源。河圖中有天數五個,地數五個,能成就各種變化,並且可以宣行鬼神之道。聖人在位治理天下時,才能感召河圖出現於世。
「吾已矣夫」,「已」,停止。「矣」「夫」,都是語尾助詞,表示感嘆的語氣。孔子一生的志向,在推行仁道,安己安人安天下。周遊列國十四年,尋找仁君,希望卻一再落空。回到魯國後,也看不到「鳳鳥來」、「河圖現」的聖瑞,可見時代衰敗,無法遇到仁君,孔子因此打消在政治上推行仁道的作為。這正是聖人知天命,該止則止。
孔子知天命,雖然感嘆大道行不通,但絕不懷憂喪志而心灰意冷,反而將晚年的心力,轉而為整理典籍,集中國文化之大成。希望將大道藉著經典流傳後世,放眼未來,以俟來者。孔子「素其位而行」、「無入而不自得」的君子行止,正是我們學習的典範。
孔子見到穿著齊衰喪服的人、穿著官服的官員,以及盲人,這三種人,即使對方年少,孔子坐著時,必定站起來。經過他們的面前,或是他們經過孔子面前,孔子必定快步通過。
「子見齊衰者」,「齊」,音「資」,將喪服的邊縫整齊。「衰」,音「摧」,用粗麻布做成的喪服。五種喪服中,「斬衰」最重,為父母守喪所服,喪期三年。「齊衰」次重,孫輩為祖父母、已嫁女兒為父母守喪所服,喪期一年。此處見齊衰者都表同情,何況更重的「斬衰者」,必包含在內。
「冕衣裳者」,「冕」,禮帽。「衣」,上服。「裳」,下服。冕衣裳者指穿著有禮帽、上衣、下裳官服的官員。
「與瞽者」,「瞽」,有眼珠卻沒有瞳仁的盲人。前兩種人就衣著而言,此處則指身體有缺陷的人,所以中間加「與」字。
「見之雖少必作」,「見之」與後句「過之」,文字對偶。「少」,年紀輕。「作」,起,身體有所動作。原來坐著的,必定站起來;原來站立的,必定移動位置。如客人到訪,主人必定起立致敬。見到穿喪服的人,知道對方有親人過世,同感哀戚;見到穿官服的官員,尊重他為國為民盡職;而見到盲人,甚至包括其他殘疾的人,流露出憐憫之意,外表動作自然都會有所表示。
「過之必趨」,「趨」,疾行。平常走路是步行,「趨」是碎步快走,但不是跑步,這是尊重對方,恐怕有所妨礙,有所耽誤,所以趕快避開。
北宋 謝顯道先生,早年跟隨理學家二程夫子學習,與游酢、呂大臨、楊時並稱「程門四先生」,學問講究「切問近思」,言論宏偉,最能啟發後進學生,是傑出的經學家。
顯道先生因忤逆皇帝的旨意,被貶到西京(今河南 洛陽)看管竹木場。當時仰慕他的朱震偕同弟弟朱巽,前往拜見顯道先生。見面坐定後,朱震恭敬請益,顯道先生說:「稍後就為賢弟講一部《論語》。」朱震想:「今天時間倉促,如何講完一部《論語》?」
顯道先生備了茶酒款待,席間都沒談到《論語》。等喝完茶,顯道先生才緩緩的說:「聽講《論語》,首先得舉『子見齊衰者』章,及『師冕見』章。因這兩章正可見聖人之道,沒有明顯和隱微之分,也沒有內外的分別。聖人之道,都是從日常生活的灑掃應對進退,而上達天道,從本到末一以貫之,整部《論語》就要這麼看待學習。」孔子日常行止,有諸中形於外的氣象,若細心體會,正可下學而上達。
學習本章,要檢驗自身,遇到如是情境,自己是何存心?是同情、尊重、憐憫,或是冷漠疏離、倨傲怠慢?「道不遠人」,善學的君子,豈能錯過日用生活厚培仁道的機會!
顏淵大大的嘆息一聲,說:「仰望夫子所說的道,愈仰望愈高不可測,向內愈鑽研愈堅固。仰視夫子所說的道就在前面,忽然又隱藏在後面。夫子教我學道很有次序,善巧引導向前進,用經典使我見識廣博,又用禮節約束我的言語舉動。如此學習,心中充滿喜悅,想休息都停不下來,我用盡所有才能學習,在道上似乎立了根基,挺立出眾。雖然如此,仍願依從夫子的教導進修大道,因還未達到究竟境界,仍需繼續努力。」
「顏淵喟然嘆曰」,顏淵,名回,是孔門德行科的傑出弟子,唯一得到孔子肯定「好學」的弟子。「喟然」是大嘆息,呼出長氣,發抒感受。本章是顏淵自述學道的親身體驗,他嘆息有兩層意義:一是讚嘆大道以及孔子善於教導,一是感嘆修道得到喜悅,對無窮盡的大道要不斷用功。
「仰之彌高,鑽之彌堅」,「仰」,向上抬頭。「之」,孔子所說的道。「彌」,更加。仰望大道,總是看不到最高處,大道實在是高不可測。「鑽」,向裡面鑽研。很有毅力的鑽研大道,難以穿透,也決不放棄。「仰之彌高,鑽之彌堅」,可以見得顏淵用功之深。
「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是仰視,「焉」表示狀態。這兩句是顏淵修道的境界。窮究大道沒有止盡,無法用形象來形容。顏淵學的道是自己本有的,並不是向外學來的。
「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循循然」很有次序的樣子。「誘」是引導前進。孔子有次序有條理的指導,看弟子走對幾步,再用什麼方法,引誘他往前進。「文」是經典,廣博的研讀經典,了解各種修道的門路,才不會迷惑而誤入歧途。「約」是約束,依禮節的規矩節度,約束言語行為。循著孔子「博文約禮」的教法,層層深入,直探堂奧。
「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罷」是停下來休息。「竭」是窮盡。「卓」是高出挺立的樣子。「爾」是語尾助詞。這段是顏淵述說學道用功的情形。他學道好樂不已,推動他更向前用功,竭盡全力學習了,卻說只在大道上立下根基,不動搖而已。其實顏淵已達「不惑、知天命、耳順」的境界。
「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從之」是依從孔夫子的善教,繼續進修彌高彌堅的大道。「末由」是沒有達到。「已」,究竟。顏淵一生修道,生活飲食簡陋不堪,不改修道之樂。
《莊子》記載,孔子問顏淵:「回啊!你家貧窮,地位卑微,何不出來做官?」顏淵回答:「回城外有五十畝田,可以種五穀餬口。城內有十畝田,可以種麻養蠶,衣服無缺。平時鼓琴調劑身心,學習夫子所教的大道,自得其樂,已經很滿足了!回不想出仕為官。」孔子聽了,歡喜的說:「回的志向太好了!我聽古人說:『知足的人,不被利益牽累。看清得失的人,不會恐懼憂傷。注重內心修養的人,沒有官位也不會感到不如人。』我讀這段格言許久了,今天在回的身上看到了,這是我的收穫呀!」
顏淵樂在學道,我們應效法他的親身經驗,依從孔子「博文約禮」的教化,著實用功,必能上達大道,與古聖先賢把臂而行,徜徉在修道的喜悅中!
孔子周遊列國途中,病重。子路便派遣孔門弟子擔任小臣,準備後事。孔子病情好轉後,說:「很久了!由啊你使詐欺人。我已經辭去大夫的職位,不應設置小臣。你仍看我是大夫,替我安置小臣。我能欺騙誰?難道能欺騙上天嗎?我與其死在小臣手中,寧願死在弟子手中!縱使不能以大夫的禮儀埋葬,我還會死在道路而無人理會嗎?」
「子疾病」,「疾」是剛生病。「病」是「疾」更加重。
「子路使門人為臣」,「子路」,名由,是孔門中年長的弟子。「使」,派遣。子路作主安排喪事。「門人」,孔門的弟子。「臣」,古代諸侯去世,依禮制設置小臣,處理諸侯遺體。春秋時代大夫僭越禮制,不應設置小臣卻都設置了小臣。孔子雖然擔任過魯國司寇大夫,此時已經辭職,應該用士禮才合適。但子路認為用士禮對不起老師,就用大夫禮設置了小臣。
「病閒曰」,「閒」指間斷,「病閒」,病情好轉。
「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矣」、「哉」,都是語尾助詞。「久矣哉」,照應「子疾病」並非短短一兩天。
「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天」指自己的良知良能。違禮設置小臣,豈能欺騙觀禮的人。孔子責備子路做假詐騙,反而害了一生守禮的老師。
「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況且。「予」,我。「與其……無寧……」是比較連接詞,兩相比較之下,選擇後者,而「無寧」就是「寧」。「二三子」是老師叫弟子。與其死在假臣手上,寧可死在弟子手上,由弟子辦理老師喪事名正言順。
「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大葬」,用大夫之禮下葬。孔子即使在外死亡,也不會暴屍路旁,必定有人為他辦理後事,這總比不合禮的好。喪事如果只求好看,等於拿死人比賽,那真是愚昧糊塗!
曾子臨終,病得很嚴重,兒子、弟子守候在旁。在屋角拿著燭火的童子,看見曾子所躺的蓆子,驚訝的說:「這蓆子好華麗啊!是大夫的蓆子。」弟子樂正子春叫童子不要多話,曾子聽見了,連忙命令兒子曾元趕快為他換回自己的蓆子。
曾元說:「您病得很重,身體不可以翻動,等天一亮再為您更換吧!」曾子訓斥曾元說:「你敬愛我,竟不如這個小童!君子愛人以德,小人愛人以姑息,我求的是什麼?守禮正正當當的過世,如此而已!」曾元趕快為父親換蓆子,剛換過還沒躺好,曾子就斷氣了。這就是人人敬仰的「曾子易簀」。
學習本章,要堅持不作違禮的事。一生「攸好德」,好樂修養德行,誠實毋自欺,必定有圓滿的人生結局!
子貢向孔子請問:「有一塊完美無瑕的玉器在此,要將它包裹在木盒子裡藏起來?還是尋求善知玉器的賈人賣給他?」孔子說:「賣給他吧!賣給他吧!我等待善知玉器的賈人呀!」
「子貢曰:『有美玉於斯』」,本章猶如一首詩,用比喻的方式,意在言外,藉此傳達彼此的想法。「子貢」,姓端木,名賜,字子貢,是孔門言語科的大哲,善於言語及經商。子貢請教老師,有時透過詩意了解老師的想法。「美」,完善,「美玉」是玉器完好沒有瑕疵,比喻君子德行完善。孔子當時未擔任官職,子貢借美玉比喻孔子。想了解孔子是要隱居起來?或是想再出仕造福百姓?
「韞匵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韞」,包裹起來。「匵」,同「櫝」,木盒子。「藏諸」和「沽諸」的「諸」字,是「之、乎」兩字的合音。「賈」,做買賣的生意人。所謂「行商坐賈」,商人和賈人同樣做買賣,但是有所不同。商人通四方之物,到處做買賣;賈人則待在固定的店面,等著客人購買。「善賈」是識貨的賈人,比喻深明大道的賢君,必能了解孔子而善任。
「沽之哉!沽之哉!」重複「沽之哉」,是堅定賣出去決不遲疑。由此可知孔子造福百姓的志願,總是積極而堅定的。
「我待賈者也」,「待」是「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先將自己栽培成大器,等待可用的時機。假使遇到有人賞識,就施展才能造福大眾。無人賞識,就永遠放著,不斷自我充實,決不怨天尤人。至於「求」容易陷於一味炫賣,常會降格以求,而失去行道的初衷。
東漢末年的諸葛孔明,年少時避亂而躬耕南陽,刻苦攻讀各項學問,並結交荊、襄眾多名士,相互請益切磋。每每自比古代安天下的賢相管仲及大將軍樂毅,一般人雖不認同,但深交好友崔州平及徐庶卻深以為然,稱孔明為「臥龍先生」。
當時劉備屯兵新野,長年征戰卻苦無根據地,後來因為徐庶的獻策,連勝了幾場戰役。在高興之餘,徐庶卻因侍奉母親必須離去,劉備悵然大失所望!臨別之際,徐庶舉薦孔明是治世奇才,言明必須親自登門拜訪,不可差人招呼前去。劉備深信徐庶建言,不辭勞苦三顧茅廬,才見到孔明先生。孔明自述:劉備胸懷大志,降貴紆尊來請教當世之事。孔明由是感激,答應為劉備驅馳效命,建立蜀國,與曹操、孫權三國鼎立!孔明一展長才,大名垂照宇宙。
學習本章,首先要將自己培養成材,然後待時而動。若得到賞識,達則兼善天下;若無人知曉,也能安然自得韜光養晦,這正是君子出處之道。
孔子想到東方九夷地區居住下來。有人就說:「九夷地區偏僻鄙陋,當地人民不知禮義,怎能居住呢?」孔子聽到後,就說:「有道德學問的君子已住下來教化,怎會僻陋而不知禮義呢?」
「子欲居九夷」,「欲」,心中有意願。孔子周遊列國,志在推行仁道,當時華夏各國已無法推展,孔子不怨天也不尤人,反而想到偏僻的九夷去推行。「居」,不僅前往而已,更想長久定居。「九夷」,在中國東方有九種夷族,有人認為在中國境內,也有人認為在中國境外,這無法確定,也並非本章重點,就不必詳細考證了。
「或曰:『陋!如之何?』」「陋」,偏僻粗陋,沒有文化而不知禮義,並不是指生活衣食的粗陋。
「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君子」,有道德學問能教化人群的人,例如教化朝鮮的殷朝 箕子。孔子稱讚當地有君子教化,並非指自己,否則就變成狂妄自大。
班固著作的《漢書》,記載殷朝末年的箕子,他到朝鮮,教化當地人民耕作穀物,養蠶織布,並且懂得禮義。箕子制定了「樂浪 朝鮮民犯禁八條」,禁條中規定殺人要償殺賠命;傷人須以穀物償還;偷盜被抓就要沒入當家奴婢女。若想贖身為民,一個人要付五十萬。即使贖身為民,世俗仍感到羞恥,連嫁娶都很難找到對象。經過這樣的教化,人民不再偷盜,各家門戶也不用關閉就很安全,婦女有貞操不淫亂。在仁人賢者的潛移默化之下,人民性情柔順,實在彌足可貴。
學習本章,就要學習孔子一心推行仁道,造福天下百姓的精神。我們首先必須學好《論語》,不僅通達文義,更應實踐五倫十義。遇到有人邀請講說《論語》,就將孔子的仁道推展出去,修己安人,相信孔夫子必當會心一笑,點頭稱善!
孔子說:「我從衛國返回魯國,然後訂正音樂,使雅詩和頌詩各在適當的位置。」
「吾自衛反魯」,「反」,同「返」。孔子周遊列國前後十四年,在魯哀公十一年,孔子六十八歲返回魯國,當時魯國禮樂崩壞。
「然後樂正」,「樂正」,訂正音樂。音樂包含樂曲和歌詞,不會只限樂曲而已,而歌詞就是《詩經》的詩章。當時有樂章重複雜亂,音調淫邪不正,或是在不適當的場所演奏,或是僭越禮制,演奏不合身分的音樂,孔子都一一加以訂正。
「雅頌各得其所」,「雅頌」,是《詩經》的兩種體裁。《詩經》三百一十一篇,共有「風雅頌」三種體裁,舉出「雅頌」來代表整部《詩經》。「風」,採集自民間的詩歌,共有十五國風,反映各國的民情風俗,委婉進諫上位者。「雅」,正的意思,政府大小集會正式場合的歌詠,內容與政治興廢的原由相關。「頌」,容的意思,讚美先王聖德功業有成的形態儀容,稟告於神明,在宗廟祭祀中使用。
「各」,是本章的詩眼,使「雅」詩和「頌」詩都各自歸到適切的位置。其中包括應有的次序、應配的樂曲、應演奏的場所。例如《論語.八佾篇》,孔子就點出「相維辟公,天子穆穆」的詩句,應該在天子的宗廟中演奏,怎會出現在魯國三家大夫的家廟裡呢?
春秋魯襄公二十九年,吳國公子季札訪問魯國。他是一位謙讓有德的賢大夫,到了魯國,就請求欣賞周朝的音樂。當演奏到「大雅」詩歌時,季札就說:「廣大呀!非常和樂。聲音委婉而正直,這不就是周文王的大德!」演奏到「頌」詩歌時,季札讚歎說:「非常完備!正直而不倨傲,委婉而不屈撓,接近卻感到謙和,遠離卻不會離異二心,愛好施捨卻不浪費,取用財物卻不貪求……五聲和諧,八音均平,有節度有次序,實在是盛德呀!」演奏鄭國的音樂時,他說:「太美了!但是太過煩碎,百姓必然不堪負荷,將來國家一定先亡。」季札先後欣賞各種音樂之後,就可以了解該國的政治實況,並預測將來的前途,實在是一位深懂音樂的君子。
本章重點在正樂,反觀今日各種邪曲淫亂的音樂充斥,學為君子應求志趣廣大,心氣和平,必須慎選聆聽純正的音樂。在潛移默化之中,才能做到身修家齊,進而安定社會人群。音樂如此深入人心,我們豈可輕忽?
孔子說:「出外擔任公職,能依禮事奉諸侯及卿大夫。在家裡,能依禮事奉父母及兄長。遇到父母喪事,不敢不勉力依禮辦理。不受到酒所困亂。以上四件事,我那有做到那一件呢?」
「出則事公卿」,「出」,出仕朝廷擔任官職。「公」,諸侯。「卿」,大夫。事奉諸侯大夫,就是辦理國家大事,必須「事君能致其身」,盡忠守節,不私愛其身。
「入則事父兄」,「入」,由外面回到家裡。居家孝順父母,恭敬兄長,屬於五倫的兩種,這就是大事。
「喪事不敢不勉」,「不敢」,不張狂膽大妄為。「不勉」,雖然力有未逮,仍然勉強做到。父母之喪,孝子內心哀戚,飯吃不下,住不安穩,依禮安葬父母、祭祀父母,終身哀思不絕!
「不為酒困」,「困」,亂。夏禹王喝了儀狄所造好酒,立刻警覺戒了酒,並告誡子孫說:「居家迷於女色,野外迷於田獵,貪酒嗜音從無滿足,喜歡建設高大華美的宮殿,犯了其中任何一項,沒有不亡國的!」孔子對於飲酒,沒有規定每個人的酒量,但訓誡以「不醉不亂」為原則。
「何有於我哉!」上面四件事,孔子自謙尚未能辦好任何一件,因為每一件皆是大事,不容易辦到,必須勉力而行。
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有一次設午宴款待大臣,宰相管仲遲到了,桓公就罰管仲飲酒一杯。管仲只喝了半杯,剩下的半杯全部倒掉,桓公看了心裡很不高興,說:「遲到又倒掉罰酒,這樣算是合禮嗎?」
管仲答說:「臣下聽聞古人說:『酒入咽喉,舌頭就會不聽指揮出來亂動。舌頭一旦亂動,就會失言。一旦失言便會棄身於不顧,遭來無妄之災。』飲酒無度是非常危險的大事,臣下不願棄身蹈險,只好甘冒大不敬,棄酒為好!」
齊桓公領會管仲對自己的忠心勸諫,笑著請管仲就座。
「出則事公卿」,辦理治國的大事。「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經營齊家的大事。「不為酒困」,重視修身的大事。學本章,就是辦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行仁大業,我們應該用心講求勉力而行,豈可小覷?
孔子在川水岸邊,看著川水說:「過往的萬事萬物就像這流水一樣呀!不管白天或夜晚,都不停止的流動變化。」
「子在川上曰」,「川」,山間的流水。《千字文》說:「川流不息」,川水流動不會間斷休息。孔子所說的下面兩句話,就像詩一般,含藏多重意義,可以一體萬用,不必限定單一意義而已。
「逝者如斯夫」,「逝」,往,過去不再復返。「逝者」,指世間一切萬事萬物,這不限定人死而已,世間萬事萬物皆是不停的變動過往。「斯」,此,指流動的川水。「夫」,語尾感嘆詞。
「不舍晝夜」,「舍」,停止。川水白天流動不停止,晚上也不停止,沒有短暫的時間停下來,天天如此。唐宋八大家之一蘇東坡先生,撰寫有名的《赤壁賦》一文中,感慨天地「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從變化的角度觀察天地萬物,即使短短眨眼的一瞬間,也變化不停,這就如同「不舍晝夜」的意思。
孔子是道德最崇高完備的聖人,在他的一生中,五十歲到五十五歲才漸被魯國重用,卻因魯君無心政治,只好離開了魯國,從此展開周遊列國的行程。他四處尋找明君,為推展仁道,利益天下蒼生而席不暇暖。但事與願違,始終遇不到一位明君。在周遊列國十四年當中,更多次遭遇危險,有匡地被圍,陳蔡之間絕糧,宋國逃命,都差點喪失了生命。六十八歲回到魯國,唯一的兒子孔鯉卻去世了,最得意的學生顏淵也早夭,連最勇敢的學生子路更命喪衛國。這一切的挫折打擊,孔子安然處之,從不自怨自艾。晚年一心投入典籍整理,為保存中國文化奮力不懈。後人能學到成聖成賢的大道,都應感懷孔子的恩澤。
研讀本章,應學習孔子的智慧,理解萬事萬物的變化,樂天知命,不執著於虛妄的變化,不陷溺在過往的事物中,而懷憂喪志無法自拔。更應安然面對各種變化,學習君子自強不息,篤行五倫大道,安己安人,自可徜徉在瞬息萬變的天地間!
孔子說:「我尚未見到喜好賢德的人,如同喜好美色一樣。」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好」,喜好。「徳」,直心。能時時反省自己,一發覺有邪曲的念頭,就立刻回復正直的心,肯這樣反省改過的人,就是有德的人。「好色」,這是與生俱來的習氣,很難除掉。「如」,如同,一樣。因為好徳與好色不能同時存在,孔子教人將好色的心轉為好徳,猶如迷途之人可以就路還家,不必另闢蹊徑,真是修德的善巧妙法。
唐朝狄仁傑,山西太原人,少年時丰神俊美,皮膚白皙。赴京趕考,半途寄宿在客棧。正當夜闌人靜,埋頭讀書時,突然有位美麗的少婦進門來,向他訴說自己年輕守寡,寂寞難耐,更以美色挑逗,媚惑狄仁傑。當時狄仁傑不覺心中愣了一下,但隨即心如止水,不為所動,並以憐憫而溫和的口氣對少婦說:
「從前我曾寄讀在寺院中,有位老和尚見了我,斷言我將來必定大貴,一再勸勉莫貪女色,要戒邪淫。」
狄仁傑繼續說:「我就請教老和尚,美色人見人愛,想遠離極為困難,不知有何妙法?老和尚隨即開導男女之所以產生熾熱的淫慾,就因貪愛對方的美貌和身體所致。假使觀想對方大病一場,面目憔悴焦黑,全身骨瘦如柴,頭髮散亂不成人形;又想對方將死之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醜惡不堪;進一步想人死後,全身慢慢潰爛,蛆蟲在身上各處鑽進鑽出,那美麗動人的美色竟然如此慘不忍睹,此時熾熱的慾念就一時冰冷,再也毫無興趣了!」
少婦聽完後,默然站立些許,如是觀想一番,那媚惑的心戛然而止,滿懷感激狄仁傑的教導,保全了貞節,連忙作禮恭敬離去。
後來狄仁傑中第,歷任朝廷重要官職,有諸多建樹,並積極銷毀迷孔子說:「我尚未見到喜好賢德的人,如同喜好美色一樣。」
孔子說:「譬如積土成山,尚未完成前只缺一簣土,這時停止了不再覆土,就無法成為一座山,這是自己停止的。又譬如平坦的地面,雖然才覆蓋一簣土,能這樣往前進展,也是自己往前的。」
「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簣」,盛土的器具,簣的材質隨著古今各地的演變都不一樣。孔子舉積土成山來作譬喻,泛指辦理一切大小事情或是學習,都可以包括在內。欲積土成山,即使已經堆了九十九簣土,只剩下最後一簣土就完成了,此時停止,仍然不算是一座山,可謂功虧一簣而前功盡棄,實在可惜!這是勉勵久修之士,修學務必要圓滿完成。而且學無止境,即使聖人還是學而不厭,活著的一天,就從未停止過學習。
「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平地」,譬如尚未學習的人,若能開始學習,即使只念一本書,如同覆土一簣,相較最後成為一座山,雖然是渺小的,決不自卑功少無用而放棄。只要勇往直進,繼續念下去,真積力久則入,最後學問成就,也是來自當初的第一本書。
春秋時代齊國大夫梁丘據,有一次向宰相晏嬰表示:「我即使到死,也永遠追不上您!」晏嬰學問淵博,是孔子敬重的賢相。他回答梁丘據說:「晏嬰聽聞古人說:『為者常成,行者常至。』肯做的人,就常常能夠成功。肯往前行走的人,就常常能夠到達目的地。我晏嬰和別人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願意肯做,不輕易放棄;肯實踐力行,不隨意停止罷了!」
本章孔子教導辦事學習,全在自己肯做肯學。綜觀立德、立功、立言的聖賢楷模,總是將學習當作終生大業,不管學道或學藝,遇到困厄瓶頸時,一樣堅持學習,活到老學到老,決不放棄!
孔子說:「講學給人聽,不會讓我感到懈怠疲倦,應該就是顏回吧!」
「語之而不惰者」,「語」,講說、告訴,是動詞,孔子對學生講學談話。「惰」,懈怠疲倦。至於不會懈怠疲倦的人,到底是講者或是聽者?如果指聽者顏淵,則意義較淺;如果指講者孔子不惰,則更顯出聽者的穎悟好學,能引起講者傾囊相授,自然樂此不疲!
「其回也與」,「也」、「與」,都是語尾助詞,相當於「吧!」顏淵名回,是孔門德行科的高足。他「聞一知十」悟性高,對於孔子的教導無所不悅,完全吸收,更落實用功在心地上,孔子稱許他能做到「不遷怒、不貳過」,行仁功夫更能「三月不違仁」。如此師資道合古今少見,難怪顏淵早亡,孔子為之哀慟不已!
春秋時期秦國宰相百里奚,一生命運坎坷。年輕時空有滿腹才學,卻窮困在家。後來妻子鼓勵他出外發展。他先往強盛的齊國謀職,無人引薦,淪為乞丐。遇見蹇叔,結為好友,蹇叔勸百里奚離開發生弒君的齊國。百里奚前往洛陽依靠周王子頹。蹇叔觀察王子頹志大卻無能,加上身邊小人圍繞,必定遭來禍患,告誡百里奚離開。
百里奚只好轉投靠虞國,雖被任命為中大夫,但虞君見識狹小,又剛愎自用不聽勸諫。因晉國滅了虞國,被迫隨從虞君到晉國當俘虜。秦晉聯姻時,被當作媵人陪嫁,因為不願受辱,就逃往楚國。
楚王全然不知其才,只叫百里奚到南海養馬。秦國君主秦穆公求才若渴,施用巧計,以便宜的五張羊皮贖回百里奚,此時百里奚已經是七十歲的老人了。秦穆公知道百里奚賢能難得,趕緊請教秦國如何開拓疆土壯大國家?百里奚分析秦國的各種條件,提出有效的方針。雙方竟然一連三日都不肯休息。
秦穆公立即任命他為上卿,委任國家大政,秦國因此強盛,稱霸春秋。前有管仲遇齊桓公,今有百里奚遇秦穆公,相互輝映,蔚為美談!
本章教導我們要善於學習。學習是全面的,包含初步的「博學、審問」,接著自己獨立的「慎思、明辨」,最後落實在「篤行」上,是有始有終的。顏淵曾經「問仁」,孔子答「克己復禮」;顏淵追問具體做法,孔子指示「非禮勿視、勿聽、勿言、勿動」,顏淵就立刻照辦。「會講的不如會聽的」,顏淵真實想要學習,難怪孔子樂此不疲。
孔子提到顏淵說:「太可惜啊!我看見他一直好學上進,卻未能看見他到達究竟極處。」
「子謂顏淵曰」,孔子對著他人說到顏淵,因為顏淵已不幸短命去世,孔子為他哀慟不已!
「惜乎!吾見其進也」,「惜」,悲痛。《論語.學而》孔子教導的第一個字就是「學」。因為「生而知之」的人太少,所以孔子一生提倡「學」,學習永不停止,除非死了。顏淵可以在「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的生活環境中,仍然奮力學習,自始至終都沒改變過。顏淵得了一善就拳拳服膺,實踐到底決不放棄。他特別在心地上用功,探求大道的究竟處,所以孔門,只有顏淵被孔子稱為「好學」。
「未見其止也」,「止」,指止於至善的聖人境界。顏淵自述孔子的教導「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停不下來,一直向前。「雖欲從之,末由也已」雖然想跟上孔子,還沒達到最究竟極處。孔子寄望顏淵能究竟學成聖人,可惜英年早逝,令孔子哀痛不已!
顏淵的上進好學,孔門無人能比,在《雍也篇》,孔子說:「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孔子教人,和人相處應「依於仁」,仁者視人如親,厚以待之。顏淵依師所訓,時時「克己復禮」,在「語默動靜」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孔子默默觀察,三月之久,顏淵造次顛沛無一不出於仁。三個月是一個季節,天氣一次大變化,顏淵還能堅持依於仁,則其他時節可知不再改變了。其他弟子,偶而對人行仁,很難持久行仁。
顏淵好學,有何具體的結果?在《雍也篇》,「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魯哀公請孔子推薦人才,幫他治國,問說:「孔夫子,您門下那一位最好學?」好學則有本事治國,孔子很清楚哀公的來意,恭敬答說:有一位顏回,可稱好學。他的學習已達到「不遷怒,不貳過」了。心中一有怒氣,絕不讓怒氣延伸到第二念。一發現犯了無心過失,絕不再犯,但他已過世了。現今已無,沒再聽說誰好學了。
雪廬老人,曾分析孔門學道的異同。孔子「心即是道,道即是心」,從心所欲不再踰矩,喜怒哀樂,頭頭是道,這是聖人境界。顏淵是賢人,與道「不即不離」,雖還不像孔子與道相即相合,但是他已能不背離道了。其餘孔門弟子,與仁道「或即或離」,偶而憶想到仁,也能力行近乎仁。
顏淵在四十出頭就過世了,若假以天年,他很快就可如孔子「知命,耳順,從心所欲不踰矩」,當生成為通達無礙的聖人。孔子一想到好學的顏淵,卻短命死矣,不禁感傷說:「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這真是千古同慨!
孔子說:「播種後,能長出秧苗,卻不開花結穗的,是有的啊!開花結穗了,卻不能結成果實,也是有的啊!」
本章孔子舉出穀物的生長,勉勵學習不可中途停止,一定要學有所成。不必特別針對痛惜顏子早夭而言。
「苗而不秀者,有矣夫」,「苗」,植物剛生長但尚未開花。「秀」,植物已經吐穗開花了。「矣」、「夫」,都是語尾助詞。「苗而不秀」比喻已經進入學習,但學問尚未立住腳跟。
「秀而不實者,有矣夫」,「實」,結成飽滿的穀物果實。「秀而不實」則指學習已能扎住根本,看似花開繁茂,卻還未結出果實。
《三字經》云:「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宋朝蘇洵是唐 宋八大家之一,號「老泉」。少年遊蕩不喜歡讀書,二十七歲才自我警覺,發憤讀書。讀了一年多,感覺自己勝出同學許多,就意氣風發,赴京考取功名,參加了「進士」及「茂才異等」兩科,卻接連落榜。落寞的回到故鄉四川 眉州後,就取出先前所寫幾百篇文稿,靜心細讀。此時,才發覺自己的學問不足,學習豈可停滯在目前的狀況?於是焚毀所有文稿,閉門謝客,重新讀誦《論語》、《孟子》、韓愈文章,及五經、諸子百家。
蘇洵重新用功,對古人文章的內容感到茫然,對遣辭用句及結構感到驚訝。持續久久精讀,漸漸豁然開朗,更加認同古人的行文本應如此,但還不敢提筆撰文。再不斷深入探究讀誦,胸中充滿了想說的話,此時一提筆就文思泉湧,很輕鬆的完成文稿。
蘇洵如此用功了七、八年,也四處尋師訪友,切磋學問,行萬里路印證所學。
等到兩個兒子蘇軾、蘇轍讀書有成,就帶著他們一同進京赴考。蘇洵將所作文章二十二篇,上呈名重一時的翰林學士歐陽修,歐陽修讚嘆他的文章如同西漢的大學者賈誼及劉向。此事一傳開,當時的士大夫爭相傳誦蘇洵的文章,時至今日,仍令人讚賞不已!
當蘇老泉落榜後,能深切自省,離「秀而實」尚遠遠不及,經潛心苦讀後,終於有成,這是我們的榜樣。
學習本章,策勵自己成為真正務實的君子,做任何事要堅持到底。
孔子說:「不可輕視二十歲以前的年輕人,因為後生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怎麼知道他將來不如我們呢?如果到了四十、五十歲,他的道德、學問、事業,尚未聽說有什麼成就,也就不讓人敬畏了。」
本章孔子勉勵弟子,不可輕視後生,並提醒弟子應把握青春年少,勤奮學習。
「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後生」,二十歲以下為後生。「可畏」,不能小看他,他或許可以比我們好。「焉知」,怎知道。「來者」,後生未來。「今」,指今日的我們。怎麼知道後生未來的成就,不如現在的我們呢?
「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四十、五十」,到了四、五十歲。「而無聞焉」,沒有聽聞有什麼良好的道德、學問、事業。「斯亦不足畏也已。」這就不足以令人敬畏了。
《三字經》云:「昔仲尼,師項橐,古聖賢,尚勤學。」孔子姓孔,名丘,字仲尼。過去孔子曾在路上遇到七歲的項橐,在互動對談間,不因為項橐年紀小而輕視他,反過來向他學習。自古以來所有的聖賢君子,都崇尚勤學。
當時的人都稱讚孔子是「生而知之」的聖人,但孔子說:「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許多學問,我並不是天生就知道的,我是喜好古聖先賢的智慧,且勤勉的去求學。
聖人發言謹慎,此章後面加一個限度,若四十、五十歲,此人的道德、學問還沒有成就,人們還不知道他,那就不須敬畏了,因為將來也不會有什麼大發展。
《曲禮》云:「二十而冠,三十而壯,四十強而仕,五十而艾。」一個人四十歲還沒有利益社會,到了五十歲更沒有其他善舉可聞,那麼再做好事的機會便少了。《論語.陽貨》篇,孔子說:「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普通人到了四十歲仍然被人所憎惡,此人已不大能改善了。此是孔子勉勵學者,應當及時進德修業,即使過了四、五十歲,仍需用功勤學。
學習本章,應當不輕視後生青年才俊,並勉勵自己及時努力求學。
孔子說:「以古聖的言詞告訴對方,沒有人聽了不順從的;聽後要改正自己的過失,才是真正可貴。以恭順的話語來告訴對方,沒有人聽了不歡喜;歡喜之餘,若能細想其中道理,自我反省,才是真正可貴。聽了恭順的巽言,只是喜悅自傲,而不思索其中的道理;聽了正面聖言,只是當面順從,而不修正行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教了。」
本章孔子勉勵弟子,對於聖言及巽言,聽從之後,貴在自我反省及實踐。意在激勵冥頑難化之人,期望能改正、能深思。
「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法語」,古聖人所說的話。「之」,的。「言」,指根據法語所說的言詞。「從」,順從。「能無從乎」,用正直的道理告訴對方,人人都能服義而順從。「改」,修正錯誤。聽了聖人的言語,能修正自己的言行,是最為可貴的。
「巽與之言,能無說乎,繹之為貴。」「巽與」,以恭敬謙遜的態度稱許。「說」,喜悅。「能無說乎」,誰聽了不喜歡呢?「繹」,本義為抽絲,在此指聽了恭順稱讚的巽言,還能細想其中的道理,自省自勉,是最為可貴的。
「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末如之何」,莫可奈何,沒有辦法。「已矣」,表示絕望的語詞,有「罷了、算了」的意思。此句是說,倘若不繹省、不改變,聖人也無法教導了。
在《論語.述而篇》,孔子也有類似的教學與勉勵。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對於德性不肯反省修正;對於學問不願講習討論;聽到合義該做的事,不能知而力行;有了過失不能改掉,正是孔子所憂愁擔心的四件事。
那麼,孔門之中,有誰能夠於法語之言,從而能繹?
「有顏回者好學」─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孔子說他和顏淵談話,顏淵整天都只有聽講,沒有反應,像是愚人。然而私下觀察,他卻能將義理闡述發揮得當,一點都不愚笨啊!
又者:「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子路聽聞學問道理,就積極實行;若尚未完全做到,只怕再聽聞到新知,無法並行兼顧。例如於《詩經.邶風》:「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自我期許做個不嫉妒、不貪求的君子。
學習本章,聽了嚴正的言語,應當要修正自己的言行;聽了舒服的言語,應當要思索,加以自勉力行。兩者皆貴在實行。
此章已在〈學而篇〉出現過,請回到該章參考即可。孔子教學注重因材施教,在不同的時間,對不同的弟子,卻有相同的訓示,弟子們仍慎重記錄重複的章節,我們應留意此處,切莫忽略滑過。正如孔子曾經說過,一再重複出現的內容,不可不加以明察,其中必有美好的意義!
孔子說:「守護嚴密的三軍之中,最高統帥仍然可以被強力奪取。勢單力薄的平民百姓,一旦立定堅定志向,就無法奪取改變。」
「三軍可奪帥也」,「三軍」,《周禮》規定天子有六軍,大國有三軍,次國二軍,而小國有一軍。一軍編制為一萬兩千五百人,三軍是出動人數眾多的大國軍隊。「奪」,強取。「帥」,指統帥,是軍隊中級別最高的指揮官。統帥雖在眾人層層嚴密保護下,然人心不一,遇到強敵,仍有可能被擊敗,強擄而去。
「匹夫不可奪志也」,「匹」,配合。古時士大夫以上的貴族結婚,除正妻外,還有媵妾陪嫁。而庶民結婚只有一夫匹配一妻。因此「匹夫」就是勢單力薄的平民。「志」,心往一個目標,就守住永不改變。雖是一介平民,一旦立志,即使再大的威脅利誘,也無法強奪改變。
唐朝顏杲卿,為人剛正,處事精明幹練。當安祿山造反,他擔任常山太守,暗中聯絡各地人馬,先殺了安祿山假子李欽湊,又擄獲賊黨高邈、何千年等大將。安祿山聽到挫敗的消息,派遣史思明進攻常山。杲卿守城,晝夜戰鬥,死守了六天才被攻陷。賊將威脅杲卿投降,抓來幼子顏季明要脅,杲卿仍不從,其子卻活活的被砍死在杲卿眼前。
隨後被擄到洛陽,安祿山一見,便大怒說:「我提拔你當常山太守,為何負恩於我?」杲卿瞪大眼睛反罵:「你是牧羊的羯奴而已!深受天子恩寵,竟然造反。我世代為唐朝臣子,堅守忠義,恨不得立刻殺了你,報答國家大恩!」安祿山一聽更加憤怒,施以酷刑砍去杲卿四肢。杲卿仍舊大罵奸賊,安祿山便命人鈎斷他的舌頭,而杲卿依然含糊怒罵而亡。
宋朝文天祥所寫《正氣歌》,稱頌顏杲卿先生守志忠義,不被威脅,不受利誘,寫下「為顏常山舌」的讚譽,並列十二典型之一。以此惕勵自己在牢中,抱持殺身以成仁、常存浩然正氣的志向。
學習本章貴在能立志堅定不移,如同孔子十五歲,就立志學習「道、德、仁、藝」的學問,一路精進,終身不改,每經過十年,就提升新的境界,永為萬世師表。反問自己,若想道德學問事業有成,遠大的志向是否已經立定不變?
孔子說:「穿舊棉袍,和穿高貴狐貉皮裘的人站在一起,不會感覺羞恥不如的,那就是仲由吧!」
「衣敝縕袍」,「衣」,穿,動詞,去聲。「敝」,破舊。「縕」,亂絲、亂麻或舊棉。「袍」,雙層衣服,長度垂到腳背,在夾層中可塞入棉絮。
「與衣狐貉者立」,「貉」,和狐狸相似,白天睡覺,夜間才活動。狐貉皮都是珍貴的裘料。中國北方冬天寒冷,貧窮人家穿縕袍禦寒,富貴人家才穿輕暖的皮裘過冬。
「而不恥者,其由也與!」「由」,仲由,字子路,孔門政事科大哲,勇敢過人。衣服是人的外表,猶如動物的皮毛,例如孔雀開屏,以華麗的羽毛炫耀自己。人之常情亦然,總在吃穿上講究,即使貧窮人家出門應酬,家中沒有像樣的衣服,也會向人借用,裝扮一番才敢出門。唯有學道君子心在道上,外在的華衣豪宅、山珍海味,方能不在乎。
子路性情剛強,入孔門學道之後,對外在的享用,皆不在乎。名貴的車馬和輕裘,願意與朋友共用,即使損壞了,他也不覺得可惜缺憾。
春秋時代,魯國高士黔婁先生過世,曾子帶門人前往弔祭,一進入靈堂,見到黔婁的遺體安置窗下,用土塊當枕頭,身躺在麥稈堆上,穿著舊棉袍,蓋上一條舊被子,卻無法遮住全身。蓋了頭,露出雙腳;蓋了雙腳,卻露出頭。
曾子建議被子可以斜放,頭腳就能全部蓋滿。黔婁夫人回答:「邪而有餘,不如正而不足。先生在世絕不邪曲,死後邪曲絕非先生之意。」
曾子明白用意後,請問夫人:「先生死後用何諡號?」夫人回答:「以『康』為諡號。」曾子心中有疑,接著請問:「先生在世,三餐不繼,衣服短缺,現在死了,被子蓋不滿全身,也沒有酒肉祭拜,怎麼用富足的『康』字為諡號呢?」夫人回答:「國君曾聘先生為宰相,先生辭謝,是尊貴而有餘。國君曾賞粟三十鍾,先生辭謝,是富裕而有餘。清淡飲食,他甘之如飴;身處卑賤,他安然自得。不戚戚於貧賤,不忻忻於富貴;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諡號『康』,不是很恰當嗎?」曾子讚歎:「有如此道德高尚的人,而有如此賢明的夫人啊!」
學習本章,反觀自己,立身處世以何為恥,貧窮嗎?地位嗎?學為君子居仁由義,安天下之廣居,行天下之大道。不在乎外在榮華富貴,不追逐名聞利養,心安理得悠遊自在,何恥之有!
孔子說:「不傷害他人,不貪求名利,為何會不善呢?」子路聽到《詩經》的這兩句話,就養成終身持誦的習慣,並依此覺照力行。孔子知道子路用功的情形,為了提升子路,就開導說:「不害人,不貪求,只是小道,如何夠得上大善之道呢?」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這兩句話出自《詩經.邶風》的〈雄雉〉篇。「忮」,害。平時待人接物說話舉止間,有意無意之中,我們常常傷害了他人。若肯薰習聖賢典籍,心澄如明鏡,方能清晰分辨善惡,警覺改過,減少傷害他人。「不求」,不貪求外在的財物,不因貧富動搖心志,學道君子降低欲望、知足常樂,身心何等悠遊自得!古人云:「福兮禍所伏」,財物等福報愈豐厚,常常潛伏禍患引來災害,更應警戒,莫貪求。「何用」,為何。「臧」,善。為何不善?只要「不忮不求」,就是善。孔子提倡「仁」,首先要做到不傷害他人,再進一步邁向視人如親、厚以待之──「仁」的境界。
「子路終身誦之」,「終身」,一輩子。「誦」,出聲朗讀。子路經常朗誦「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並非背不起來,這如同「南容三復〈白圭〉」一樣,是反覆咀嚼詩句中無窮的含意,修正自己的言行。子路能終身守此一法。
「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孔子教學,希望學生的學習,不斷往上提升,不可聞少知足,停滯不前。不害人、不貪求,只是好人而已,離大道尚遠。子路雖已升堂,卻未入室,孔子以「何足以臧」指示子路,應往更高的境界邁進。如同子貢問:「貧而無諂何如?」孔子以不若「貧而樂」告知。問:「富而無驕何如?」孔子以不若「富而好禮」告知。孔子善於作育英才,在在可見。
宋代李倅,字脩年,對《論語》情有獨鍾。讀《論語》時,對於孔子所言感受很深,讀誦時常常「一唱三歎」,細細品味其中的義理韻味。特別將自己的書房命名為「庶齋」,期許自己能學習「庶乎屢空」的顏淵,做個「快要接近空,不執著任何一物,自在無礙」的聖賢君子。李脩年「一唱三歎」,子路「終身誦之」,皆是善學之士!
學習本章,有兩層意義:第一、學習子路「終身誦之」;第二、學無止境,不可畫地自限。我們應細心領會孔子折挫弟子的用意,對子路等先賢不可輕易詆毀,應尊重思齊、虛心效法,才能學有所得。
孔子說:「歲末寒凍時,大部分樹葉都凋落了,然後才知道松樹柏樹的葉子還在,是最後凋謝的。」
「歲寒」,「歲」,年也,取歲星每年運行一次,經過了春夏秋冬四季。「寒」,天寒地凍,閉塞不通,植物都落葉,只剩枯枝。
「然後知松柏之後彫也」,「彫」同「凋」,半傷,樹木只是枯萎並非枯死。常說松柏常青,其實葉子也會凋落,嚴寒時,只受些凋傷,到了來年春天,新枝長出時,舊葉才落下。
古人以「歲寒」比喻亂世,用「松柏」比喻君子。太平治世時,很難分辨出君子、小人;只有倉皇造次之間、顛沛流離之際,才能真正見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君子。古人說「六親不和有孝子」、「國亂有忠臣」,唯有持守道義百折不回的君子才辦得到。自古以來,能發達成就大業的,大都是窮家子弟,在逆境中愈挫愈勇,永不退轉。反觀富貴人家子弟,多是難擔大任、才能平庸。艱苦的逆境,可以提供茁壯成長的養分,榮華富貴的順境,反而消磨了遠大的志向。
孔子周遊列國時,路過陳、蔡兩國被團團圍住,無法與外界聯絡,也不准人員出入。接連七日,無米糧可吃,只能採些野菜充饑,隨從的學生許多都病倒了,此時孔子仍彈琴唱歌。子路和子貢心中憤憤不平,互相談論說:「老師在家鄉魯國被迫離開,到了衛國也只能隱藏起來,去到宋國連歇息演禮的大樹也被砍伐,甚至遭到追殺,現在更被困在陳、蔡兩國之間。這些想殺害老師的竟然無罪,凌辱老師的也無人禁止。而身處困境的老師卻彈琴唱歌興致不減,難道君子可以這樣自處而無動於衷嗎?」顏淵稟告孔子。孔子推開琴瑟感嘆後,找子路、子貢談談。
孔子說:「一位君子通達於道,稱為『達』,窮困於道才叫『窮』。孔丘懷抱仁義之道,正值亂世而遭遇災難,這是正常的,為何說是窮困呢?學為君子應當做到內省而不虧損於道,臨難而不棄守美好的德行,猶如大寒時節,厚厚霜雪降下,所有樹葉都凋謝了,唯見松柏不畏寒冷依然茂盛長青。現在遭遇危難,我能堅守仁道,實在是有幸啊!」孔子說完,再取琴瑟繼續彈奏。子路受到感發,拿起佩劍,隨著老師的琴聲,唱歌跳舞。子貢更慚愧的說:「我不知道天高地厚,錯怪了老師!」
學習本章,必先立下君子修己安人的志向,發出大願要不畏困境,困境愈艱辛,志向愈堅定。
孔子說:「有智慧的人能分辨事理,不被惑亂。有仁德的人,心胸廣大、待人親厚,以救濟他人為急務,不會想到自己的利益,就沒有患得患失的憂愁。有勇氣的人,見義勇為,面對困難無所畏懼,都能一一克服,勇往直前。」
「知者不惑」,「知」同「智」,能對事理辨別明白,內心保持清明覺察的狀態。「惑」,迷亂。孔子曾說:「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極短的時間內,內心起了忿怒,進而失去理智,害了自身,甚至忘了父母的安危,這不是迷惑嗎?所以忿怒生氣,是所有情緒中最猛烈的。肯學習控制喜怒哀樂,做到發而皆中節,才是一位智者。
「仁者不憂」,一般人大都患得患失,憂愁不已;仁者卻大公無私,人飢己飢,人溺己溺,處處為他人著想,不計較自己的得失,那裡還有患得患失的憂愁?
春秋時期,南方的楚共王,有一次外出狩獵,帶上心愛的弓,卻不小心遺失了。隨從十分著急,匆匆尋找之際,楚共王卻說:「不必找了!必然是楚國人得到,何必再尋?」孔子聽到後,說:「這是『人』遺失了弓,也必定是『人』得到的!」楚共王心胸開闊,不計較弓是只屬於自己的,便不會擔憂遺失了弓,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孔子更擴大到所有人,不局限是楚國的人,更加開闊仁者的胸懷。
「勇者不懼」,辦修己安人的大事業,必須勤勞才能成就,當中還要具備勇氣,不怕辛苦衝破難關,這種大無畏的勇氣,是秉持道德仁義所生,絕非一時氣憤、怒目咆哮的血氣之勇。
學習本章智、仁、勇三達德,應當省察自身是否受情緒支配而迷惑顛倒?是否自私自利而貪求不厭?是否欠缺道德勇氣而不肯振作奮飛?
孔子說:「可以共同學習的人,未必可以往道上實行;可以往道上實行的人,未必可以安住於道而不被名利所動搖;可以安住於道的人,未必可以通權達變而始終合乎道。」
「可與共學」,「與」,以。「共學」,有相同的學業,互相講習切磋,彼此資助各得其益。一般來說,「生而知之者」微乎其微,大多數的人想要成為治事的人才,要破除迷惑超凡入聖,都須努力學習。學習必須講究次序,不可雜亂無章。一開始「開蒙」階段,針對蒙昧無知的學童,不可直接講「道」,應先教他灑掃應對進退的禮節,在日常生活中實際練習,然後學習六藝百工技能。在此共學期間,若能得到良師的教誨、益友的協助,便可避免獨學偏差的毛病,步上學習的正軌。
「未可與適道」,「適」,往。「道」,履行實踐的道路,孔子倡導親厚的仁道。「適道」,實踐親厚的仁道,力行孝弟忠信的五倫,成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事業,這樣才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平常共學六藝百工技能的同學,未必人人都肯實踐仁道,甚至有逆道而行的人,偏邪乖僻,擾亂人群,破壞社會,令人嘆息!反觀今日學校教育多局限技藝專長,肯確實講究關懷人群利益大眾的仁道,實在是少見!
「可與適道,未可與立。」「立」,安住於道,如大樹扎根深入地下而直立不動搖。同樣修道的朋友,當生死利害橫陳於前,能死守善道決不改變,才算是卓然挺「立」的君子。孔子十五歲志於學,三十歲就能達到「立」。如何做到「立」?古人教我們,平時要心心念念往仁道上走,視聽言動不離開仁道,即使顛沛流離,動盪不安,持守仁道永不改變。從勉強做起,久久純熟,達到富貴不淫,貧賤不移,生死患難從容如常,這就是「立」。
張巡是唐朝開元年間的進士,重義崇尚氣節,通曉兵書陣法,擔任過清河縣及真源縣長,治績卓越百姓愛戴。安史之亂,張巡起兵討賊,歷經大小戰役數百起,以寡擊眾,轉危為安。為守住江淮遏阻賊兵,轉進睢陽,與太守許遠共同守城,許遠推張巡為總指揮,自任副手操辦軍糧戰具。
賊將帶兵十餘萬圍城,不斷猛攻,戰事激烈,張許都能守城不失。後因糧食已盡,救兵不來,城中可以吃的,如樹皮、鳥雀、老鼠都吃盡了,連馬也殺光吃完了,許多士兵餓死。張巡殺了愛妾,士兵忍痛吞下。城破時,剩下四百人,無一背叛。
張巡與許遠被俘後,賊將問張巡:「聽說你督戰,必定大呼而眼角出血,咬牙切齒而牙齒盡碎,這是為何?」張巡答:「我想使盡全力,氣吞逆賊!」賊將大怒,用刀撬開張巡的嘴,口中卻只剩三、四顆牙齒。張巡和麾下三十六名大將寧死不降,慷慨赴義。宋朝文天祥稱揚「為張睢陽齒」,忠心貫日月,生死安足論,足當「可與立」的典範!
「可與立,未可與權」,「權」,秤錘,引申為衡量、變通。秤物品時,隨著物品的輕重而移動秤錘,使秤維持水平,才能定出重量。
「共學、適道、立、權」核心在「道」,而「道」來自經典,修道就必須依照經典,才能漸趨於道而安住於道。但是遇到必須改變經典原有規矩,才行得通,就得權變。權變看似違反經典,如湯伐桀、武王伐紂,看似違反君臣之禮,實則拯救蒼生於水火,這必須有聖人的智慧才能辦到。
學習本章,當稟承孔子的仁道,在五倫力行實踐,才算入了孔門。若再自我策勵,堅持「可與立」,即可登上仁道的高堂!
「唐棣開的花是先開放再合攏,偏偏和一般的花相反。怎麼不思念呢?應該是居室太過遙遠吧!」孔子看到這首詩,說:「恐怕未思念,若能思念,那裡還有遙遠的距離呢?」
「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這首詩並沒有在《詩經》三百篇當中。「唐棣」,就是「奧李」,也叫「雀梅」或「車下李」,生長在山地,開白色或紅色的花,六月果子成熟,形狀像李子,可以食用。「華」,同「花」。「偏」,相反,與常見的花相反。兩個「而」,語尾助詞。古人認為本章應連上一章,來說明「反經行權」卻合道,但是牽強難解。所以分開為一章,比較好解釋。或者說思念散居的賢人,偏偏不與大眾同聚;或者說思念仁德,則仁德豈遠乎哉?對於這四句逸詩究竟是何意義,無法確定,只好從缺。
「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思」,思念,使心念念不忘。「夫」,發語詞。孔子強調「思」,一「思」就在眼前,決不遙遠,「思」對於修道大有幫助。孟子說:「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心的功能在於思念,心中思念仁義,就能獲得仁義而不被物欲蒙蔽;不思念仁義,就會放縱耳目向外追求聲色,心中就無法獲得仁義,離道日遠。
《岳陽樓記》說,來往的遷客騷人或因外在景物而心喜,或感自己遭遇而心悲,而作者范仲淹所思所求卻是「仁人之心」,「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他立身朝廷,崇尚氣節。設置「義莊」,贍養族人,照顧弱勢。為政忠厚,所到之處必定加惠人民,都是來自他日思夜想的「仁人之心」。范仲淹曾經購得錢氏南園,將要遷徙定居前,得知該處是風水寶地,將來必能庇蔭子孫世代公卿輩出。范仲淹心想:「不如在此設置學校,讓更多的人來此受教,個個榮顯富貴,造福鄉里,不是更好嗎?」就立即建立學校,廣招當地子弟就學受教。蘇州文風一時蔚起,正是來自范仲淹心心念的仁人情懷。
學習本章重點在善用「思」,《易經》云:「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記住古聖賢君子的嘉言懿行,必能涵養自己的道德。四書五經的典籍,是古聖賢君子嘉言懿行的寶庫,隨分隨力來學習背誦,涵養存心,是修身處世、安己安人,最切要的功課。如果自己力有未逮,可從多讀《論語》做起,它是開啟四書五經的鑰匙,人格養成的砥石,成聖成賢的指南。
孔子在居住的鄉里中,外表容貌溫和恭敬,好像不善於說話。但在祭祀祖先的宗廟,和議論政事的朝廷中,說話論辯十分明白清楚,一切都謹慎用心。
上早朝時,孔子和同列的下大夫交談,呈現出和樂融融的樣貌;和三家上大夫說話,言詞態度中正不阿。等到國君上朝聽政時,孔子容貌恭敬而且威儀從容適中。
〈鄉黨篇〉詳細記錄孔子的生活言行,可以近距離去觀察聖人,在平易之中有何不凡的氣象。全篇只算一章,分成幾節來探究。
「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鄉黨」,古代「鄉」,一萬兩千五百家;「黨」,五百家。此處「鄉黨」指孔子生長的鄉里。「恂恂」,溫和恭敬。「如」,語助詞。鄉黨是孔子出生成長的地方,是父兄宗族的所在,恭敬父母長輩,也對居住的鄉里及家鄉所有人恭敬,這是中華文化的仁德親厚。
「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宗」,尊的意思,指祖先。「廟」,容貌。「宗廟」是像祖先的容貌,作為緬懷祖先舉行祭祀的地方。「朝」,見或早的意思,早上面見國君議政,同時也指議政的地方。「廷」,平地,指出議政之處是在平地之上。「便便」,論辯清楚明白。「唯」,發語詞。「爾」,語尾助詞,表示肯定的意思。宗廟祭祀時,禮法不容紊亂;朝廷議政時,為公眾辦事,替百姓謀福利,不可鄉愿含糊。發言議論,必須辨明清楚,一切謹慎從事,切忌高談闊論貽誤大眾。
「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上大夫」,指「卿」,國君之下設「卿」來分擔國事,例如魯國掌權的孟孫、叔孫、季孫三家。「下大夫」,在上大夫下設置,輔助上大夫處理政務,孔子地位應是下大夫。「侃侃」,和樂的樣子。孔子與同列的下大夫交談,和樂而不會剛直、不客氣。「誾誾」,中正的樣子。孔子對上大夫長官說話,中正謹慎而不討好。
魯國掌權大夫季康子,對國內偷盜猖獗感到十分憂愁,就向國老孔子請問解決之道。孔子鄭重地對季康子說:「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假使您自己不過分貪欲、不僭越本分,人民必然受到感化而有羞恥心,即使獎賞他去做偷盜的壞事,也不願意做。孔子回答上大夫季康子,不阿諛巴結,直指問題根源,態度中正懇切,不為個人名位著想,是常人所難做到的。
「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踧踖」,恭敬的樣子。「與與」,威儀適中,從容不緊張。前面經文的上朝,是國君尚未蒞臨朝廷,此處「君在」表示國君已視朝聽政。就今日來說,會議都有主席,開會也必須恭敬主席,因為主席代表公眾,處理公眾事務,不可自己逞能,放肆隨便而讓公眾受到損害。
這兩節經文,紀錄了孔子的言語及態度。觀摩聖人的言行氣象,從容不迫而合乎禮節。我們在平時生活工作與待人接物中,也可隨分學習,是修道辦事安定身心的準則。
魯國國君召命孔子擔任「擯」的任務。孔子一接到任命,臉色立刻變得肅敬,速往就職,而腳步迅速不敢怠慢。傳辭時,向站立左右的「上擯」及「末擯」拱手作揖,就在向左向右作揖時,身體自然前俯後仰,此時衣服隨之飄動但不凌亂。儀式進行中,一有任務就快步前進執行,身體仍然保持正直恭敬。儀式最後,恭送外賓離去,一定向國君回報:「賓客已不再回頭了!」
這一節是記載孔子奉召擔任擯職迎賓的容貌行止。
「君召使擯」。
「召」,上對下的呼喚。「擯」,引導的意思,兩國國君見面時,都有陪從的官員來協助引導。地主國的陪從是「擯」,依序設有「上擯」、「承擯」及「末擯」三等。而來賓國的陪從是「介」,也依序設有「上介」、「承介」及「末介」。
正當兩國國君見面時,地主國的國君先到大門外,站在東邊,面向南方站立歡迎。國君前面,由近而遠依序站立「上擯」、「承擯」及「末擯」,都並列面向西方。
至於來賓國,國君在大門前九十步下車,站在西邊,面向北方。陪同的上介、承介及末介,在他們的國君面前,依次向北排列,面向東方。列隊後,末擯與末介在東西兩邊面對面,進行兩國國君的傳辭及答辭。
「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勃如」,嚴肅莊重而恭敬的樣貌。「躩如」,腳步迅速,沒時間閒散慢步。
「揖所與立,左右手,衣前後,襜如也。」「揖」,拱手作禮。作揖時,先抱拳在胸前,然後面向對方高舉抱拳,接著俯身下拜,最後起身端立抱拳。「襜如」,搖動而整齊的樣子。孔子迎賓時,應該是居中擔任「承擯」的職位,傳辭時,孔子轉身向右接受傳辭,便向站在他右邊的人,拱手作禮。然後轉身再向左傳辭時,便向站在他左邊的人,拱手作禮,這就是「左右手」的情形。
「趨進,翼如也。」「趨」,快步走。「翼如」,恭敬的樣子,像鳥舒展雙翅,身體自然平穩端直。不像一般人動作快就慌亂,或是放縱隨便,而失去恭敬。
「賓退,必復命曰:『賓不顧矣!』」貴賓離去不回頭看,這是對主人盛情的招待表示不敢當,不敢再遲疑叨擾,而迅速離去。
孔子曾經說過:「學習禮儀三百條,可以勉強做到;而威儀三千條,能做到就很難了!」學生當中,公西華特別好禮,就請問老師何以如此?孔子回答:「例如擔任擯相時,容貌的表現要依照擯禮的要求,執禮的言辭也要依照擯辭的規定,是不容差錯的。如此細微的威儀,確實很難做到!」公西華如此用心提問,並且深入學習而通達賓客相見之禮。他曾經擔任過兩國國君會見的擯職及相職,儀態篤厚雅正,執禮節度合宜,表現十分稱職。難怪孔子告訴學生們:「你們想要學好賓客之禮,可以向公西赤請教。」
本節經文記載孔子擔任擯職,容貌恭敬不敢怠慢,言行舉止合禮而威儀具足。記錄者觀察深入,認真描繪出聖人的氣象,讓後世學者,能窺見聖人在尋常動止之中,有著不一樣之處,我們切莫輕忽而失之交臂!
孔子進入國君宮廷之門,身體微曲,猶如鞠躬的樣子,謹慎恭敬的收斂身體,像無法容身一樣。不在門的正中位置站立,步行經過宮門時,不踩踏在門限上,一定跨過去。
經過國君的空位時,臉色勃然變為肅敬,腳步快速而不敢懈慢,必須說話時,簡單似乎不夠完整。
沿著臺階逐級走上高堂時,先用手提起長袍的下端,身體微曲,像是鞠躬一樣,收住氣息,好像不呼吸的樣子。
面見國君完畢出來,從堂上走下第一級臺階起,臉色就舒展開來而現出和悅的樣子。走完臺階到了平地,快步向前,像鳥有雙翅一樣,身體平穩端直而恭敬。回到原先入朝站立的位置,仍然恭敬如前。
這一節是記載孔子上朝的禮節容儀。
「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門,行不履閾ㄩˋ。」「鞠」,彎曲。「躬」,身體。「鞠躬如也」,恭敬而微曲身體,收斂不放肆,但並非邊走邊鞠躬。「入公門」,如同現在進入國家機關,不能隨意亂來。「閾」,門限,高出地面防止塵土進到屋內。主人和客人同行進門時,如果踩在門限上,就比主人高出一等,顯出傲慢的樣子;而且後面進門的人,長袍的下端也會被弄髒。我們學習禮節,要以不妨害人為原則,處處都應替別人著想。
「過位,色勃如也,足躩ㄐㄩㄝˊ如也,其言似不足者。」經過國君的空位,因為心中恭敬,表現在外的臉色、走路及說話,都和平常不同。古代,大臣經過國君的座位時,乘轎要下轎,坐車也要端坐用手扶住車前橫木,表示敬重。
王翱是明朝永樂年間的進士,擔任過御史及吏部尚書,為官清廉正直,死後朝廷追封諡號「忠肅」。生前有一次,和一位主事同時入內府謁見皇帝。他們先填好名字進入後,王翱就在東閣下等候,主事則在左順門等候。此時,主事剛好遇到一位熟識的太監,兩人談笑自如。王翱遠遠看見,就近前問主事:「你讀過《論語》的〈鄉黨篇〉嗎?」主事回答讀過。王翱接著說:「這其中有段經文『過位,色勃如也』,該如何說呢?你看這裡是皇帝所在,豈是嘻笑暢談的地方,後生晚輩怎可如此輕慢隨便呢?」其實,主事所在的左順門,離皇帝御榻的奉天門不遠,所以王翱才如此警誡。這也看出王翱恭敬謹慎的行止,「忠肅」的諡號,當之無愧呀!
「攝齊ㄗ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ㄐㄧㄤˋ一等,逞顏色,怡怡如也。」「攝」,摳,不是用五指抓,只用三指提而已。「齊」,衣裳下段縫接的邊緣處。穿著長袍走上階梯,必須「攝齊」防止踩到衣服而被絆倒。
「屏」ㄅㄧㄥˇ,收藏住。「息」,鼻子出入的氣。「逞」,展開。升堂要面見國君,謹慎時就會屏氣收斂身心。面見國君稟告完畢,下堂時才敢舒氣,臉色放寬,現出怡悅自然的樣子。
「沒ㄇㄛˋ階,趨進,翼如也。復其位,踧ㄘㄨˋ踖ㄐㄧˊ如也。」「沒」,盡。「沒階」,階梯向下走完,到了平地。「趨進」,往前快步走,並非用跑的。
古今設施、服裝、飲食起居都不同,學禮要把握住原則,因時制宜求變化。這節經文側記孔子上朝恭敬謹慎的威儀,所謂「誠於中,形於外」,善學者當細心體會!
孔子出使外國,行「聘問禮」時,執持國君所授的圭很恭敬,微曲身體像鞠躬的樣子,慎重的態度好像手舉不起來。升堂授玉時,將圭奉上他國君主,拱手舉高如同作揖;授玉完成下堂時,也不敢忘禮,如同授玉時恭敬不敢鬆懈。整個授玉過程中,收斂臉色,如處戰陣中戰慄敬畏;走路時步伐縮小,前腳接後腳,不提起腳跟,好像循著一條線前行。授玉之後接著享禮,獻上禮物給他國君主,這時稍微舒氣,容貌仍然莊重。到了私下與他國君主見面時,神情就顯得愉悅和樂了。
這一節是記載孔子出使外國行聘禮的禮節容儀。
「執圭ㄍㄨㄟ,鞠躬如也,如不勝ㄕㄥ。」「圭」,瑞玉,上面圓弧形,下面方形,國君派遣使臣到外國聘問,必須授以瑞玉做為信物,為了尊重國家,執圭時必須慎重恭敬、收斂容儀。「勝」,承受。圭雖然不重,但代表國家,所以才有承受不起的樣子。
「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戰色,足蹜蹜ㄙㄨˋ如有循。」「上」,奉上。「揖」,讓的意思。「作揖」行禮時,雙手抱拳置胸前,先高拱齊眉,再彎腰下拜。「下」,下堂。「如授」,如同授玉時謹慎,深怕圭不小心墜落,羞辱了自己的國君。「戰色」,戰慄敬畏的神色。「勃如戰色」,在莊嚴正式的場合,必須收斂身心立刻變色,戰戰兢兢不敢嘻笑。「蹜蹜」,縮小腳步,沒有抬起腳跟。「循」,順著。小心謹慎,好像順著一條路行走。古代重要典禮都要事先演禮練習,眼神、臉色、身體及手足動作,都要恰如其分,絲毫不能錯亂。
「享禮,有容色。」「享」,獻的意思。「享禮」時,準備許多禮物擺滿大庭,稱為「庭實」。禮物有規定,大多是玉帛之類,不能隨意送。「容色」,顏色舒解,這是對「勃如戰色」而言,氣息稍微舒緩,臉色較為柔和。但「享禮」是替國家送禮,仍需莊嚴,身容、手容、足容的表現,還是不變。
「私覿ㄉ一ˊ,愉愉ㄩˊ如也。」「覿」,見的意思。「私覿」是私下和他國君主見面。這是奉命出聘,自己國君允許,代表國君私下見面。平時,大夫則不能私交外國,表示忠心不事二君。「愉愉」,樂的意思。「私覿」,不是公家之事,顯得輕鬆自然,和氣而愉悅快樂。
魯昭公七年,魯昭公到南方楚國訪問,指派孟僖ㄒㄧ子隨行。路過鄭國時,鄭國國君在城門慰勞魯君一行,孟僖子負責相禮的「介」職,不知回謝的禮儀。將入楚國邊境,楚國派來迎接的隊伍,孟僖子也無法應對「郊勞ㄌㄠˋ」的禮儀。回國後,孟僖子感到非常羞辱,就積極學禮。孟僖子病重時,殷切交代身邊大夫們,說:「『禮』是每個人立足於世上的骨幹,無『禮』就無法立世。我死後,我兩個兒子要向通達禮節的孔丘拜師學禮。」後來孟懿子及南宮敬叔奉父命師事孔子。
學習本節經文,了解「授玉」、「享禮」及「私覿」有不同的內涵意義,禮儀隨之呈現,不論神情臉色、舉止動作,及說話態度,皆有不同。
孔子平時所穿的衣服,不用紺色或緅色修飾邊緣。紅紫色不作為家居服。當暑熱時,穿單層的葛布衣,必定再加上一件衣服才出門。上朝時穿上黑衣,裡面配上黑色小羊皮作的裘;國家遇到凶荒時,隨國君穿素衣,裡面配上近白色小鹿皮作的裘;歲末助祭時,隨國君穿黃衣,裡面配上黃色狐皮作的裘。家居常穿的皮衣做得比較長,可以保暖,而右手的袖子比較短,方便做事。必定備有就寢穿的小臥被,比身長又多一半。用毛厚的狐皮或貉皮作坐席。除喪服後,身上佩帶齊全。除了帷幔裳之外,其餘的衣服,必定先削減布料,再縫齊邊緣。穿戴黑色小羊裘及黑色帽子的朝服,就不去弔慰死者。新年正月元旦必定穿著朝服上朝。
「君子不以紺ㄍㄢˋ緅ㄗㄡ飾,紅紫不以為褻ㄒㄧㄝˋ服。」「君子」,指孔子而言,改變說法而已。「紺」,深青帶有赤色。「緅」,深青接近黑色。「飾」,在領口和袖口邊緣修飾。因為齋祭衣服用「紺飾」,喪祭衣服用「緅飾」,所以孔子為了表示恭敬,平時所穿的衣服就不用「紺緅飾」。「褻」,貼身的衣服,此處引申為家居便服。「紅紫」不是正色,孔子不用。
「當暑,袗ㄓㄣˇ絺ㄔ綌ㄒㄧˋ,必表而出之。」「袗」,單層布而沒有內裡的衣服。「絺」,細葛布。「綌」,粗葛布。「表」,加上衣服。「絺」或「綌」的單層衣服,身體容易裸露,出門必須再加上衣服。
「緇ㄗ衣羔裘,素衣麑ㄋㄧˊ裘,黃衣狐裘」,「緇」,黑色。「羔」,小羊。「素」,白色。「麑」,小鹿。「緇衣」、「素衣」及「黃衣」,是加在皮裘上的長衣,顏色和裡面的皮裘相同,顯示表裡如一。這三種不同的服制,合乎三種不同的場合穿著。
「褻裘長,短右袂ㄇㄟˋ。必有寢衣,長ㄓㄤˋ一身有ㄧㄡˋ半。狐貉ㄏㄜˊ之厚以居。」「袂」,衣袖。「寢衣」,小臥被,大被叫做「衾」。「長一身有半」,「長」,多餘的意思。「有」,又的意思。寢衣的長度比身長,又多出半個身長,比較保暖。「居」,坐席。古人席地而坐,厚毛的狐貉皮作坐席,接待賓客比較暖和。
「去喪無所不佩。」「去喪」,除去喪服。古人滿二十七個月除去喪服,就必須佩帶齊全,尤其注重佩玉。君子不是服喪期間,或遇到凶災時,玉不可離身。玉代表君子的品德,走路時,或快走或緩行,周旋折返,進退揖讓,中規中矩,佩玉發出了鏗鏘和鳴之聲,可以阻絕邪惡不正的念頭侵入內心。
「非帷裳,必殺ㄕㄞˋ之。」「帷裳」,上朝和祭祀所穿的禮服。「殺」,縫齊。這類下裳如同帷幔一樣不削減。「非帷裳」,是帷裳以外的衣服,就是「深衣」。「深衣」的上衣和下裳相連,深深的覆蓋住身體,並加以縫合紮實,合乎腰身。而且無論個人身分地位,當時的人都必須準備「深衣」穿著。「深衣」的裁製有一定的制度,或許當時的人製作深衣常常不合制度,所以特別記錄孔子皆是依禮縫製。
「羔裘玄冠,不以弔。吉月,必朝服而朝。」「玄冠」,黑色絲織品作成的帽子。「羔裘玄冠」,這是朝服,是黑色的。「弔」,慰問去世之人。祭祀屬於吉禮,用黑色的;喪事屬於凶禮,用「素」色的,而且物品不加修飾。吉禮與凶禮的服裝顏色應該不同,假使穿著同樣黑色的朝服弔喪,孔子於心不安。同理,為表同情,我們現在參加喪禮不可穿大紅的衣服。至於鄰里有喪事,在家也不應高聲歌唱,電視及音響也要降低聲量。「吉」,始,一年的開始就是元旦。孔子敬重其事,必定穿著朝服上朝。
古今服飾變化很大,衣服除了衛生保暖之外,原則在於恭敬別人,不失君子親厚的仁心。
齋戒時,必定穿上用布所做清潔的親身內衣。齋戒期間必定變更所吃的食物,起居的地方必定遷移到齋室。
穀類食物不要求精緻而滿足,切肉也不要求薄細而滿足。穀類食物放久而腐臭變味,魚腐爛而肉腐臭,容易中毒所以不吃。菜色或氣味惡劣的食物不吃。烹飪過熟或不熟,不是當季食物或吃飯不按時,都不吃。用不正當方法宰殺的肉,不忍心吃。沒有合宜的醬料不吃。雖然吃的肉較多,但不使勝過五穀之氣。飲酒沒有定量,以不醉亂為原則。到外面買的酒及乾肉不吃。餐桌上不撤去薑,但也不多吃。陪國君參加公家的祭祀,國君班賜的祭肉,當天就食用;自家祭祀的祭肉,不可超出三天,超出三天就不能食用,只好恭敬掩埋。
吃飯時不交談說話,睡覺靜臥休息,不宜自言自語。以粗食、菜羹湯,以及土產瓜果作為祭品,雖然不貴重,必定如同齋戒先恭敬祭拜。坐席未擺正,則不就坐。
「齊ㄓㄞ必有明衣,布。齊ㄓㄞ必變食,居必遷坐。」「齊ㄓㄞ」,就是齋,將不齊整的身心整齊起來。齋戒先「散齋」七天,隔絕交際應酬,調理外在身體的舉動,接著「致齊」三天,必須安住在齋室,調攝精神。專心想著祖先原來住的地方、談笑的樣子、志向、快樂的事及嗜好,如此用心,祭祀時就能感應祖先,顯現在前。「明」,清潔。「明衣」,清潔的親身衣。身穿清潔的明衣,不飲酒、不吃肉、不吃氣味混濁的葷菜,遷居齋室,夫妻不同宿,收攝身心,專一心思在祭祀上。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饐ㄧˋ而餲ㄞˋ,魚餒ㄋㄟˇ而肉敗,不食。」「厭」,飽足。五穀食物及乾肉,不求精細,粗食也可以吃。「饐ㄧˋ」,氣變,產生臭氣。「餲ㄞˋ」,味變,飯放太久,產生不好的氣味。「餒ㄋㄟˇ」,腐爛,魚腐爛由內而外,所以稱「餒ㄋㄟˇ」。「敗」,臭腐。腐敗的食物容易中毒不可吃,這是衛生。
「色惡ㄜˋ不食,臭ㄒㄧㄡˋ惡ㄜˋ不食」,「臭」,氣味。「臭惡」,烹調發出的惡劣臭氣。
「失飪ㄖㄣˋ不食,不時不食」,「失飪」,錯失烹調時間,不能掌握火候,導致食物過熟或不熟,對身體都有害。「不時」,包括吃了不合時令的食物,及不按正常時間進食,都有礙健康。
「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割」,宰殺,並不是「切」。用不正當的方法宰殺,例如「玉筋羹」,用燒燙的烙鐵鉗住母牛的乳房,乳汁凝結在鉗上做成的料理,而母牛撕裂的哀號聲,令人慘不忍睹!今日尚有許多狠心傷害動物的菜單,奉勸仁人君子應當嚴以拒絕,切勿食用!醬料如同藥味,用得恰當,食物可以增加美味而減去害處。
「肉雖多,不使勝ㄕㄥ食氣。唯酒無量,不及亂。」「食氣」,五穀的飯氣。吃肉也有肉氣,中國菜先講性,次講氣,再講味。氣是調氣,味是養血,氣、味都有五種,和人體臟腑息息相關,所以肉氣不可超過主食飯氣,才能維持臟腑健康。酒量因人而異,未規定能喝多少,但酒醉就會言行錯亂,當以不醉為原則。
「沽酒市脯ㄈㄨˇ不食,不撤薑食,不多食。」「沽」、「市」,都是買的意思。外面買來的酒未必清潔純粹,外面買來的乾肉,也不知是何種動物的肉,考慮安全,孔子不吃。「薑」可以去邪味、發正氣,食用有益健康。但薑味辛辣,多吃恐生內熱的病,應適可而止。
「祭於公,不宿ㄙㄨˋ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祭於公」,陪同國君參加祭祀,屬於公祭。「宿」,隔夜。公祭的肉,國君賜下,不留隔夜必須趕快食用,表示恭敬不遺留神明的恩惠。「祭肉不出三日」,指私人準備的祭肉,因為放久會腐敗,必須在三日內吃完。
「食不語,寢不言。」「語」,回答而說話。「言」,自己直接發表。嘴裡有食物,一說話如同灑下小雨,不雅觀也不衛生。假使宴會必須敬酒行禮,可等嘴裡沒有食物再說話,總之不必說話就不要多話。「寢不言」,好友難得相聚,睡覺還「連床夜話」,但須少說為是。
「雖疏食、菜羹、瓜,祭,必齊ㄓㄞ如也。」「疏」,粗糙。「菜羹」,用菜做成的糊狀濃湯。孔子居家所吃的粗食、菜羹、當地的瓜果,一定恭敬的致祭祖先神明,不敢忘本,絕不因祭品普通而荒廢禮節。
「席不正,不坐。」「席」,坐墊。現代人坐在椅凳上,古人則坐在地面上的方形坐席。坐席擺正才坐下,表示外在的言行舉止不亂,內心才能整齊安定,遇事才能臨危不亂、從容鎮靜。
本節經文,主要記錄孔子飲食的禮節。雖然古今飲食不同,卻可近距離觀摩聖人的一舉一動,把握當中衛生、自我節制、恭敬、仁慈的原則而學習,聖人並非遠不可及!
同鄉之人聚會飲酒,年紀六十歲以上,持杖的老者離席出去後,孔子就隨後出去。鄉人舉行驅逐疫鬼──「儺ㄋㄨㄛˊ」的儀式時,孔子也會穿上朝服,站在東邊的阼階上,恭敬接待「儺」的隊伍,與鄉民同樂。
問候在他國的友人,孔子自己無法親往,對使者必恭敬兩拜,然後送使者出發。季康子餽贈藥物,孔子拜謝後接受了藥物,並說:「丘ㄇㄡˇ,尚未明白贈送藥物的禮節,是該嘗?還是不該嘗?所以不敢嘗。」
「鄉人飲酒」,「飲酒」,古代有「鄉飲酒」的禮,不是光喝酒而已,有一定的禮儀,本段「鄉飲酒」是在歲末祭拜神明的「蜡祭」之後舉行。請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坐著,五十多歲則隨侍站立,表示尊敬長者。宴席中,為六十歲以上備有三盤菜餚,七十歲以上四盤,八十歲以上五盤,九十歲以上六盤,表示養老的用意。人民知道尊長養老,然後在家更能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姊妹,如此教化有成,國家方能安定。
「杖者出,斯出矣。」「杖者」,參加鄉飲酒時,六十歲以上的老人都持有拐杖。當敬老禮儀結束,主人親送老人出門,孔子位為大夫,排在立侍的眾賓之列,隨後才離去,這是序齒不序爵,按年齡排序不按身分地位,尊重鄉中的長者。
長者離開後,自己留下來也可以,那為何也隨後離去呢?孔子通達人情事故,他離開會場,可使宴會大眾盡興飲宴,不受拘束。
張湛,是東漢陝西扶風郡平陵縣人。他生活嚴謹愛好禮節,舉止言行很有規矩,即使獨居一室,也是自我修整不敢隨便,漢光武帝非常倚重他的德學才能。
張湛擔任太守時,有一次回去故鄉,一看到家鄉縣門口,就趕快下車步行。旁侍的主簿進言:「大人位尊德重,不宜自輕而下車步行。」張湛卻說:「孔子在鄉黨對待家鄉的人,多麼恭敬溫順。現在我回到父母的地方,是我生長的故鄉,應當尊重鄉人,下車步行才算盡禮,怎麼說是自輕呢?」
「鄉人儺ㄋㄨㄛˊ,朝服而立於阼階。」「儺」,驅逐疫鬼的風俗。「阼階」,主人接待賓客時,所站立的東階。平時官員與民眾的關係,上下較為嚴肅,孔子為魯司寇時,穿著朝服接見民眾,與民同樂,可以上下交流情感,更加親民。
「問人於他邦,再拜而送之。」「再拜」,兩拜。平常對朋友只需一拜,因為特別恭敬他國友人,所以兩拜。對著使者兩拜,並非拜使者,而是遙拜所問候的他國友人,所以使者不必答禮。平常我們接待外地的客人應特別恭敬,奉茶也必先奉給外地客人。
「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ㄇㄡˇ未達,不敢嘗。』」「康子」,掌握魯國政權的季康子大夫。「饋」,贈送。古人接受餽贈食物時,當著餽贈的人或是使者的面,品嘗一下,感謝不虛所饋。「達」,不明了。孔子不明了餽贈藥物的禮,要不要品嘗,並不是指不明了藥性。今日之下,如果餽贈是為了不正當的目的,例如買票、加害他人……絕對不可接受。如果餽贈是為了交流情感,交情深的應當接受,拒絕反而讓人誤解是要斷交;交情淺的,可以隔天再回送,其中各有不同,斟酌彼此之間的人情事故,餽贈也是很微妙的學問。
學習這兩節經文,雖然古今制度風俗不同,把握尊老不忘本、親民、恭敬合禮,與通達人情事故的原則,實踐於今日仍然受用非淺,切莫輕忽!
孔子家中馬廄起火焚燒,孔子退朝歸來,問:「有沒有傷到人?」察知並未傷到人,接著問馬有沒有傷到。
國君賞賜煮熟的食物,必定端正坐席,先嘗少許食物。國君賞賜未煮熟的肉類,必定煮熟後進薦祖先。國君賞賜活的動物,必定畜養起來,等到祭祀才可宰殺。陪侍國君用餐,國君用餐前先祭拜,孔子會先為國君品嘗,試試烹調是否恰當。
孔子疾病,國君親往探視,孔子右臥在床,頭在東方,加朝服蓋在身上,再將束朝服的紳帶,托放在朝服上,猶如上朝一樣,向北覲見國君。
國君命令要召見,孔子不等馬車備好,就立即步行前往。
「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ㄈㄡˇ,問馬。」「廄」,養馬的地方。孔子為魯國大夫,依照國家禮制,出門上朝備有馬乘代步。馬廄著火,孔子關心人,也關心馬有無受傷,一片仁厚之心。
「君賜食,必正席,先嘗之。」「君臣」是五倫之一,「君」領導國家,「臣」盡忠輔佐國君,皆為人民謀福利。辦好政治,家庭才能穩定,所以國君很重要。國君所賜的東西,與家中的東西意義不同,國君賞賜是一種光榮,獎勵臣子發揮才幹,治辦公事有成。臣子得到賞賜,不單獨享用,更追想父母的生養及栽培深恩,必先祭拜父母及祖先。「正席」,是席位及儀態端正而不歪斜隨便;加上「先嘗」少許,表示敬重國君所賜。
「君賜腥,必熟而薦之。」「腥」,未煮熟的肉類。「薦」,進熟食祭拜。得到國君賞賜,煮熟後先祭拜,將榮耀歸於祖先,是不忘本。
春秋時,鄭國大夫潁考叔,呈獻禮物給鄭莊公,莊公也賜宴款待潁考叔。飲食間,潁考叔把肉夾在旁邊。鄭莊公感到奇怪,就問原因。潁考叔答說:「臣下與家母平常一起進食,尚未吃到國君賞賜的食物。臣下珍惜國君的賞賜,想把肉帶回奉養母親,母親一定會感到光榮無比。」潁考叔的孝心感動了鄭莊公,使他思念起自己的母親,更設法修復母子的裂痕,親情如初。
「君賜生,必畜ㄒㄩˋ之。」「畜」,飼養。國君賞賜活的動物,必須飼養起來,等到臘月要祭祖祭天時,才能殺來祭祀,平時無故是不殺生的。
「侍食於君,君祭,先飯。」「侍食」,陪國君用餐,侍候國君。「君祭」,國君也要先祭先人,不忘本。「先飯」,是嘗一嘗食物是否腐敗變味,這是臣子盡忠的表現。
「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疾」,重病,必須臥病在床。國君前來探視時,孔子仍不失敬君之禮。右臥而頭在東邊,面向北覲見國君。身臥床仍加朝服拖上紳帶,恭敬國君。
「君命召,不俟駕,行ㄒㄧㄥˊ矣。」「召」,上對下的呼喚。「俟」,等待。「駕」,將軛放在馬頸,準備好馬車,可以駕駛前行。孔子一接到國君呼喚,立刻動身步行出發,家中馬車準備好,再趕上去載送,不可緩慢怠惰,等待馬車備好才出發。這是隨時待命,先公後私。
孔子進入魯國太祖廟中參觀演禮,見到祭器及禮儀諸事,就會每件事都慎重請問。
朋友去世,沒有親人為他辦理喪事,孔子說:「我為他停殯辦理喪事。」
朋友贈送禮物,雖然是貴重的車和馬,但並非祭祀分送的祭肉,可以不拜。
「入太廟,每事問」。此段經文在前面〈八佾篇〉已出現過,再一次記錄,可見此事不簡單,應當留意用心。「太廟」,祭祀魯國太祖周公的廟。古時建國,必先立太廟,再蓋宮殿,表示不忘本。祭祀祖先屬於吉禮,因為祖先一生事業功成名就,垂裕子孫,子孫追念祖先恩德,千秋萬世祭祀不絕,如此豈非吉祥之事?孔子在魯國有官職,協助魯君祭祀,此時進入太廟是參觀演禮並非正式祭祀,有傳習及學習的用意。此時每件事都可以問,孔子把握機會慎重請問,恭敬決不草率。等到正式祭祀時,方能感格祖先。
「朋友死,無所歸」。「朋」,有相同的老師;「友」,有相同的志向。「朋友」志同道合互相講求信用,對朋友絕不失信,特別將朋友列為五倫之一,非常重要。「歸」,歸葬。「無所歸」,沒有親人辦理喪事。而孔子如何處理呢?「曰:『於我殯。』」「殯」,停放已入殮的靈柩等待下葬,此處可包括殯葬等全部喪事及費用。這都由孔子出資處理,看重朋友如同親屬。但是要留意,假使朋友有家屬,則應由家屬作主辦理,不可擅作主張。
「朋友饋,雖車馬,非祭肉,不拜」。「饋」,贈送。「車馬」代表價錢昂貴的禮物,而朋友有通財之義,雖然贈送車馬,並不須拜受。「祭肉」是祭祀時上供的肉,祭祀後分贈親友。接受祭肉是分享神福,意義重大必須恭敬拜受。所以拜受與否是重在禮上,並不在價錢的貴賤。
孔子晚上睡覺時,身體不會像受祭拜的尸,端坐不動,是屈伸自如的。居家時,安然自適,不以待客之禮與家人相處。
見到穿齊ㄗ衰ㄘㄨㄟ喪服的人,雖然很親近,必定改變往常見面的容貌,臉色哀戚敬重。見到大夫以上的官員和眼盲的人,雖然是很熟常常見面,必定以恭敬的禮貌對待。
孔子乘車,見到穿喪服的人,手扶助車前橫木,微微向前俯身作禮,表示同情。見到手持公文圖籍的人,行「式禮」表示尊敬國家。主人親自烹調的酒食菜餚,孔子必定改變臉色,鄭重的挺身跪起來表示感謝。遇到霹靂疾雷及猛烈暴風,夜眠也必定起床,穿戴好衣冠,端坐因應突變。
「寢不尸,居不容」,「寢」,睡眠。「尸」,古時祭祀時,選出貌似祖先的孫輩,穿上祖先的衣服,端坐不動如同神像,代表祖先接受祭拜。
「居」,居家。「容」,依照《經典釋文》及唐《石經》皆作「客」字,與家人相處應該和樂自在,不該用待客之禮對待,而失之嚴肅拘謹。從前有人稱宋儒程子為「泥塑書生」,太過嚴肅,就與孔子氣象並不相同。
「見齊ㄗ衰ㄘㄨㄟ者,雖狎必變」,「齊衰」,衣裳邊緣縫整齊的喪服,是五種喪服中,僅次於父母去世所穿的喪服「斬衰」。「齊衰」,是祖父母過世,或出嫁女兒為父母去世所穿著的喪服。服「斬衰」喪期三年,服「齊衰」喪期一年。這裡舉「見齊衰者」就包括「見斬衰者」,因為「斬衰」之喪重於「齊衰」之喪。「狎」,親近。「變」,改變容貌。因感同身受自然收斂身心,態度哀傷敬重,不同於平時。
「見冕者與瞽者,雖褻必以貌」,「冕」,大夫以上所戴的禮帽。「冕者」,指大夫以上尊貴的身分,不一定戴帽穿著公服。「瞽」,眼瞎。
「褻」,常常見面,比「狎」更親近,是可以開玩笑的。「貌」,恭敬的禮貌。恭敬冕者身分,擔負國家大任;而對瞽者,即使他看不見,必以適當的禮貌對待,完全在於自己的恭敬心。
「凶服者式之,式負版者」,「凶服」,喪服。「式」,車前橫木。古人乘車時,用手扶住車前橫木,微俯身體致敬行禮,這是式禮。「負版」,國家的圖籍。古代國家的土地、人民、戶口、車服、禮器,都有圖籍記載。尊敬負版的公務員,表示敬重國家。
「有盛饌,必變色而作」,「饌」,泛指酒食菜餚。「盛饌」,主人親自烹調準備,不在食物多而完備。主人盛情款待而親自下廚烹調,必須先向主人禮謝後才用餐。「作」,跪起。古人席地而坐,是坐在腿上,為表尊敬則跪起直立上身。
有一次,魯國少施氏宴請孔子,禮節周到。孔子用餐前先祭拜,少施氏立刻由坐而跪起,謙下辭謝說:「準備的粗食,實在不值得祭拜!」孔子吃飽了,再勉強吃些。少施氏見狀立刻跪起,辭謝說:「粗食不敢勉強您再多吃些,而傷了身體。」孔子飽了再多吃些,這是答謝主人盛情有禮。
「迅雷風烈必變」,「迅」,快速。「迅雷」,雷擊又急又激烈,所謂「迅雷不及掩耳」。「烈」,猛。昊天在上,隨時監臨我們行善作惡,「迅雷」、「風烈」不尋常,是天之威怒將有災變,君子言行應當謹肅,豈能放逸而不戒慎恐懼?「變」,即使就寢躺平,也趕快起來穿好衣服,端坐以應變,這是敬畏天之威怒。
本節經文,記述孔子居家自在,出外待人恭敬,敬天戒慎。聖人平常生活中,氣象自有不凡之處,應細心體察學習,切莫忽略而錯過!
孔子上車,必定站正,抓穩繩子。坐在車內,不向車內回顧,不高聲說話,也不親手指指點點。
古詩說:「鳥類看見人的臉色不和善,就舉起翅膀飛去;牠們在空中迴旋飛翔,觀察安全後,才飛下來停在樹上棲息。」孔子看到野母雞有感而發,說:「山澗橋梁上優游自在的野母雞,合乎時宜啊!合乎時宜啊!」學生子路聽到後,肅然起敬向野母雞拱手作揖,野母雞卻受到驚嚇振翅三下,趕快飛走。
「升車(ㄐㄩ)必正立,執綏(ㄙㄨㄟ)。」「綏」,設在車上供人拉引上下車的繩子。「執綏」,通常由駕車的御者將繩子遞給乘車的人,方便拉住繩子上車,保持身體安穩。
「車(ㄐㄩ)中,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內顧」,不回頭向後看。因為孔子是尊者,坐在車中最前面的位子,向後看時,坐在後面的人會感到不自在。「疾」,高聲而且急速。坐在行進中的車內,車子嘎嘎作響,說話時常須拉高聲量。孔子不疾言,才不會驚擾車內的人。「親指」,親自用手指點,在車內指指點點,容易使人誤解、疑惑。「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可以看到孔子處處為人設想。
「色斯舉矣,翔而後集。」這兩句是散失的古詩句。「色」,人的臉色。「舉」,起飛。「翔」,在空中迴旋飛行。「集」,群鳥停在樹木上棲息。鳥類感受到人類不和善時,就不敢眷戀立刻飛走;在空中迴旋飛翔,等觀察安全後,才肯下來棲息。這兩句比喻人事的出處進退,應該見幾而作、合乎時宜。
「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這是孔子感嘆的話!「梁」,架在水上的橋。「雉」,野雞。「時」,雌雉得到一飲一啄優游自在的時宜。「哉」,感嘆的語尾助詞。
孟子曾讚嘆孔子是「聖之時者」,最合乎時宜的聖人。孔子「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可以出仕為官時就出仕,必須辭官時就不眷戀辭去,可以長久停留時就停留下來,應當速速離開時就趕快離開。
孔子居魯出仕為官,曾擔任大司寇兼攝相位的要職,卻因魯國掌權大夫季桓子,接受齊國餽贈的女樂,與魯定公君臣迷惑其中,政事已無心推展,孔子大失所望。就在五十五歲毅然決定離開了魯國,為繼續推行仁道嘉惠世人,展開長達十四年的周遊列國之行。他席不暇暖栖栖而行,到了六十八歲才風塵僕僕回到魯國。此時孔子仍不休息,不疲不倦的整理六經典籍,直到七十三歲去世為止,希望聖賢的文化道統薪火不滅,流傳後世澤被世人。孔子一生的言行,以禮為準則而歸於時中,後世尊稱為「至聖先師」!
「子路共(ㄍㄨㄥˇ)之,三嗅(ㄒㄧㄡˋ)而作。」「共」,同「拱」,子路向雌雉拱手行禮。「嗅」,原來應作「狊」字,驚怕而張開雙翅。「作」,起,振翅起飛而去。子路拱手行禮,而野母雞卻以為要捉牠,所以害怕而飛走。
學習本段經文「時哉時哉」,應當回到《論語》首章「時習之」,時時練習「道、德、仁、藝」之學,依禮而行,可以調治七情,力行五倫十義,講求信用,和睦謙讓,得到時宜而優游自在,豈不悅乎!
孔子說:「在我之前,也就是周朝初年的前輩,學習禮樂都很樸素,很像鄉野的人。到了我同時代,也就是春秋時代的前輩,學習禮樂注重外表的文采修飾,很像彬彬君子。如果講到禮樂能發揮實際的功用,那我願意依從周朝初年的前輩,很樸素而保有仁的本質。」
「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先進」、「後進」,有多種說法,現在採取時代先後的說法。「先進」,指孔子以前,周朝剛建立時,學習禮樂的前輩。「後進」,指孔子當時春秋時代,學習禮樂的前輩。「禮」,講求恭敬對方,有一定的規矩秩序。「樂」,講求和平。因為人人皆有「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當感情衝動時,就用「樂」來調和,言行才不會紊亂出錯。自古以來,中國是禮義之邦,用禮樂來治國,平常生活裡,就講究學禮學樂。周朝成王、康王時期,及漢朝文帝、景帝時期,監獄空無一人,甚至都長出了雜草,這就是禮樂治國的典範政治。如此做到「刑期無刑」,雖然設有刑罰卻不希望用得上,這豈是偏重法治所能想像的?「野」,郊外。「野人」,郊外的人很質樸,粗略而不注重外表修飾,但能保有禮樂的根本,也就是仁的本質。
「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君子」,先有仁的樸實本質,更進一步注重外表言行的文采修飾,所謂「文質彬彬,然後君子」。孔子當時風氣奢侈,對於禮樂往往流於外表盛大華美的修飾,常發生違禮僭越之事,失去了仁的本質而渾然不覺,卻誤認成彬彬君子。
「如用之,則吾從先進。」「用」,功用,就發揮禮樂的功用來說。孔子看到當時講究繁文縟節,忽略禮樂的根本,希望採用周初先進學習禮樂樸素的古風,保有禮樂的根本「仁」,「視人如親,厚以待之」,可以發揮移風易俗的功用,所以才說「吾從先進」。
魏晉南北朝時,南朝第一個朝代「劉宋」,開國君王劉裕自奉儉樸,治國嚴謹頗有法度。他建造自己居住的玉燭殿完成後,就和群臣一起觀覽。大家先看見床頭擺設,就只有土障。牆壁吊掛的燈籠,是平民百姓常用的葛布做成的。清潔所用的拂塵,是用普通的麻繩紮成的。此時身旁的重臣侍中袁顗,就大大的稱讚皇上劉裕,生活實在太節儉樸素。但是劉裕卻靜靜的,沒有任何回應。等到劉裕自己獨處時才說:「我這個田舍公有這些享用,已經是超過了!」史官就這樣評斷劉裕,光耀擁有天下,成就開國大業,正是來自勤儉有德!
本章指導我們,學習禮樂,應先自我省察,是否保有親厚的仁心。切莫只在意外表言行裝飾,是否得體完備。更應從自身生活樸素學起,遠離奢靡浮華,才能長養仁民愛物的初心!
孔子說:「跟隨我周遊列國時,就在陳國、蔡國相接處遭遇厄難的弟子,都與陳蔡兩國的大夫沒有交往。」
「從(ㄗㄨㄥˋ)我於陳蔡者」,「從」,與「縱」同音,跟隨。魯哀公四年,孔子六十二歲,當時吳國攻打陳國,楚國出兵救陳國時,聽聞孔子周遊列國,在陳蔡兩國之間,派人來聘請孔子,孔子就決定前往楚國。此時陳蔡兩國大夫,唯恐楚國重用孔子,將危害陳蔡兩國,所以合謀出兵圍困孔子,使得孔子一行人遭遇斷糧七天的厄難。後來孔子派子貢潛行趕往楚國求救,楚昭王派兵來迎接孔子,才得以解圍。
下一章「德行:顏淵、閔子騫……文學:子游、子夏。」記載四科十位高賢,其中冉有在陳蔡困厄之前,被魯國季康子召回任用,已不算「從我於陳蔡者」之列。另外,《史記》及《呂氏春秋》記載,孔子遭遇陳蔡困厄時,跟隨的弟子有顏淵、子路、子貢、宰我及子張共五位高賢出現,與下一章四科十位高賢並不一致。所以就「從我於陳蔡者」有那些弟子比較,本章與下一章:「德行:顏淵、閔子騫……文學:子游、子夏。」各自獨立一章,會比較適當。
「皆不及門也」,「門」,《周禮》中,卿大夫在門前樹立旌旗徽幟來作識別,所以卿大夫就以「門」來稱呼,凡在卿大夫家擔任官職,就稱作「及門」。民國初年以前,家中有作官的,才可尊稱「門閥」,普通人家只可敬稱「貴府」。孟子也提到孔子遭遇陳蔡厄難,是因為弟子與陳蔡兩國大夫沒有交往,沒有人在陳蔡兩國任職,這就是「不及門」的意思。平常我們要拜訪不認識的尊長,必須先有人介紹,不可貿然前往。又想與人交朋友,也必須先有人介紹,才不會唐突,使人無所適從。
本章經文應注意「皆不及門也」,教導我們辦事時遇到困難,不可怨天尤人,應檢查手續條件是否周全。
孔門德行科大哲,有顏淵、閔子騫、冉伯牛及仲弓;言語科大哲,有宰我及子貢;政事科大哲,有冉有及季路;文學科大哲有子游及子夏。
本章並無「子曰」兩字,所以不是孔子直接說出的內容。並且記錄的十位弟子,都敬稱他們的「字」,而不敢直呼他們的「名」。
「德行(ㄒㄧㄥˋ):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德」,是內心的功夫;「行」,是外在的實行,都不假借於言語。「德行」排在四科之首,高出各科。可見「德行」是孔子最為重視,也是孔門弟子必學必備的學科。顏淵好學,不遷怒、不貳過,做到克己復禮,是德行第一的高賢。閔子騫,孝行感動父母,全家因此和樂融融;他節操高尚,不接受僭禮大夫的官職。冉伯牛,雖染惡疾,孔子肯定他德行高潔,只有感嘆天命使然。仲弓,力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深具領袖的德能。
「言語:宰我、子貢」,「言語」,不同場合與不同職務,使用的言辭就有不同變化,內容巧妙沒有固定的標準,能適切表達並不容易。例如出使他國,應付各式場合,面對重要人物,言語都能得體,不卑不亢完成使命,這是難得的人才。
宰我,口齒伶俐,善於辯論分析,助益孔子的教學。他曾經請問孔子,為父母守「三年之喪」是不是太久了,改為一年會比較合理?孔子藉機說明守喪三年,正是回報子女三歲以前,父母常常懷抱呵護備至的恩德,所以三年之喪是天下人應守的喪期,這是出於天性。
子貢,悟性高,言辭善巧。衛國將發生父子爭國的政變,此事非常敏感,但必須有所應變。弟子都想知道,孔子會不會幫助現任的國君,卻不知從何問起?子貢就請問孔子,他只問:「伯夷、叔齊這兩位古代的賢人讓國時,心中有埋怨嗎?」孔子回答:「求仁而得仁,又何有埋怨!」子貢肯定,孔子不會為衛國的國君而捲入政爭之中。另外,子貢曾代表魯國出使齊國、吳國、越國、晉國,完成了退齊兵、救魯國的任務,並且改變當時天下的形勢。所以言語發揮的力量是非常大的!
「政事:冉有、季路」,「政事」,治理國政的事務。冉有,多才多藝。孔子肯定冉有能擔任「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卿大夫的家臣。季路就是子路,勇敢果決,信守承諾,孔子肯定子路從政可以勝任。
「文學:子游、子夏」,「文學」,古代聖王傳下來的典籍文章,孔子整理為《詩》、《書》、《易》、禮、樂、《春秋》六經。子游,以習禮表現最為突出。《禮記‧檀弓》篇,記載當時卿大夫及士庶人,遇到習禮有疑問時,都會請教子游。子夏,傳承了《詩經》及《易經》,曾經請問《詩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就在問答當中,子夏悟到「禮後乎!」孔子讚嘆子夏能啟發他,可以和子夏深入談論《詩經》了!
學習本章,要能見賢思齊。應知「德行」是基礎,人人必備必學。「言語」必須講求信用,說話前先安排好次序。辦理各種事務,要盡忠職守,才能利益他人。更應研讀經典,培植「德行」的根本,它是言語辦事的指南。
孔子說:「顏回啊!沒有幫助我的教學,對於我所說的,他都無所不喜悅!」
「回也,非助我者也!」這是孔子從反面讚嘆顏淵善於學習。「回」,指顏回,姓顏,名回,字子淵,少孔子三十歲。他是孔門中領悟力最高的學生,言語科的高材生子貢曾說,自己不敢和顏淵看齊,顏淵是「聞一以知十」,而自己只是「聞一以知二」。平時孔子與顏淵談話時,顏淵常常是只有聽講卻沒有反應,看起來像是愚笨的人。其實顏淵能完全領會孔子所教,而且進一步深入發揮其中的奧義。平常教學講究師生來回問答啟發,顏淵悟性高,只有聽聞沒有發問質疑,在座的同學無法得到交互問答、激發領悟深義的機會,所以孔子才說,顏回對於他的教學沒有幫助。
魯國大夫孟懿子也是孔子的學生,他請問孔子如何行孝?孔子只回答「無違」二字,結果孟懿子沒有追問,沒有進一步求解的動機,於是孔子就不再往下說。樊遲為孔子駕車時,孔子藉機提起此事,樊遲就進一步請教如何做到「無違」?孔子告知要做到父母在世的奉養、去世的安葬,和往後的祭祀,都要依禮而行,才是盡孝,才符合孟懿子父親孟僖子交代學禮的遺願。所以學習想要深入,重點還在自己主動發現問題,肯積極請教師長,才能學習有得落實力行。
「於吾言無所不說(ㄩㄝˋ)」,「說(ㄩㄝˋ)」,同「悅」,顏淵聽聞孔子所說,當下就解悟而喜悅於心。「於吾言」,孔子平時教學都說些什麼內容?〈述而篇〉孔子說:「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道、德、仁、藝四種,就是孔子施教的內容。孔子講學以仁為本,顏淵曾經問仁,孔子答覆「克己復禮為仁」,克制自己合乎禮制規定就是仁。顏淵更進一步請問力行的方法,孔子告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當下領解,喜悅奉行。顏淵也曾自述,孔子的教導善巧而且循序漸進,教導他「博文、約禮」,廣博的學習「道、德、仁、藝」各種學問,以禮來約束自己言行心念。顏淵愈學習愈感到「欲罷不能」,內心無比喜悅。
學習本章,應當理解孔子期望學生能自己求學,肯切問近思,鍥而不捨,學不會絕不停止!
孔子說:「能盡孝啊!就是閔子騫。感動全家孝友和樂,使外人對於閔子騫的父母及兄弟,都沒有批評的話。」
「孝哉!閔子騫。」「孝」,造字原本是子女背負父母兩老,含義就是做到善事父母親。「哉」,語尾助詞,表示肯定。「閔子騫」,姓閔,名損,字子騫。魯國人,少孔子十五歲。他是孔子的學生,老師可以直呼本名損,為何此處卻稱字?這是孔子轉述當時的人傳頌稱讚的話:「孝哉!閔子騫。」
古書記載閔子騫的母親早逝,父親再娶,生了兩個弟弟。有一年冬天,天氣寒冷,父親外出時,就叫閔子騫駕車。才到中途,閔子騫手中的韁繩脫落,車子失控,險些發生車禍。父親就察看他的雙手,非常冰冷,並且摸摸他的衣服,內裡竟然充塞不保暖的蘆花。於是轉回家中,檢視兩個弟弟,手掌都是溫暖的,衣服更是保暖的棉花做成的。此時閔子騫的父親非常生氣,就對後母說:「我娶妳,是希望能好好照顧閔損,妳卻偏心虐待他,妳現在就離開,這個家不需要妳!」此時,閔子騫跪下央求父親說:「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勸諫父親,假使後母離開後,則情況更糟。
閔子騫不僅站在父親的立場考慮,更替後母求情,也照顧到兩個弟弟。真是「有德者,必有言」,有德行的人,必能說出善言,有益人群。於是,父親不趕走後母,後母也感動悔改,成為慈母。弟弟更敬重哥哥,一家孝慈友愛,和樂融融,鄉里稱讚。山東紀念閔子騫的祠堂,更有詩句「兩岸蘆花孝子心」為之表彰,永為世人所傳頌。
「人不間ㄐㄧㄢˋ於其父母昆弟之言」,「間」,空隙。一有空隙,就能插入微小物品,比喻家人各盡本分,他人沒有任何不好的批評,可以乘隙而入。「昆」,兄。閔子騫的孝行感動家人,不只自己盡孝,而且父母慈愛、弟弟恭敬哥哥。這是行孝做到了修身,而能齊家的典範。不必出仕為官,就是辦理政治。這不是小事,是中華文化由近及遠,紮紮實實的仁德大業。
本章重點在學習盡孝,孝不僅能修身,更能齊家,甚至治國、平天下。孝是道德的根基、文化的命脈,講求孝道,身體力行,不可不自我勉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