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然日章    ●如實


   印象中,匾額所題的字都是歌功、頌德的成語,譬如在醫院診所,常可看到「華陀再世」,在民意代表家可看到「澤被群黎」,在餐廳可看到「味勝天廚」、在神廟可看到「神威顯赫」等,都是讚揚表彰某人的成就或神明的威德。

  一個秋高氣爽的假日,一行人來到鹿港民俗文物館參觀,在廳堂看到「丕顯丕榮」的匾額高掛著,這是辜家名副其實的表徵吧!走著走著,卻看到「闇然日章」的匾額,靜靜的掛在某書房的上方,有別於一般匾額的題字內容,吸引筆者駐足許久。

  這時,一位朋友走到筆者旁邊說,要了解這四個字,應與前面那句一起讀,會更明白。原來這四字出自〈中庸〉第三十三章:「《詩》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二人似乎都有某種體會,竟以相同的步伐,走下樓梯,往中庭方向,找一個石階坐下,聊了起來。

  自古以來有成就、有聲名的人,多半是沈浸在顯耀之中,很少維持闇然。今在一個顯赫的家族中,卻有一個這麼有深意又沈潛的語辭高掛著,在向參觀者述說什麼呢?

  了解自己,不是容易,總是會找出種種理由來支持自己的名位和利益。暗夜裡能夠放下面具,伺察自己的善惡雜揉,捉拿自己不願或不敢承認的私心雜願,才是有誠意,想擺正自己。然而身上穿著錦繡華服的綢衣,有幾人願意再加穿一件不起眼的單麻衫,只因為擔心綢衣太顯眼了呢!

  我們沈思了一會兒,想到印光祖師當年修淨土,韜光斂跡,久而彌篤。廿六歲到紅螺山資福寺淨土道場念佛,自號「繼廬山行者」以明其志。後來應普陀山法雨寺邀請,護持藏經南下,住法雨寺二十餘年,勵志精修,深入經藏。始終韜晦,不求聞達;淡泊名利,刻苦儉樸,堅持念一句阿彌陀佛名號,這不就是闇然於「法忍」,安住於念佛法門!不被混亂的時局、人事動搖,若沒有在解、行用功潛修,如何以智慧度化廣大的信眾求生淨土呢!

  再回想,雪公當年來到臺灣,若留在臺北發展,是大有可為的。然而雪公卻選擇在臺中,委身住在簡陋的平房,以弘法利生為志願;當初講經濃濃的山東口音,只有二人留下來聽(一個是要搬桌椅,一個是要關門),仍不改初志,不棄不餒;只為化導人心、集眾念佛、求當生成就。多少的風兩,多少的艱辛,闇然的求內心光明,一心念佛,不求表面色彩,一句「緣生自我無他祕,捧出心來與佛看」,感動多少學子啊!

  我們環顧了文物館四周,未見一處艷俗,卻也未見一處苟且,洋樓建築的紋飾、閩式古風樓、耀星樓的風華、庭園涼亭的幽雅,像是天天維修,又像是偶爾維修,像是要引起人們注意,又像是要躲開人們的視線。朋友說:「這便是士紳商賈的行風,士紳商賈想要有士之風節,又常不經意的有些作態。」

  辜家榮辱自有歷史評斷,但這闇然二字,孔穎達《疏》:「言君子以其道德深遠謙退,初視未見,故曰闇然。」多少才子是藏不住鋒芒,很容易就迷失在炫耀中,唯恐人不知。然而泛泛之輩,更需要闇然的謹而學習,不求聞達,內化久了即是日章。

  匾額這四個字,是一位有德者的座右銘,更是在告訴參觀者,這是成為君子不可或缺的學養。

(圖說:文物館,未見一處艷俗,卻也未見一處苟且,古風樓的風華、庭園的幽雅,像是要引起人們注意,又像是要躲開人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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