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皓月臨幽室 ●九思
「勖余勤看佛經,清淨心地。凡現在地位甚高者,夙生地位亦甚高。萬勿被眼前之富貴地位所惑,而致墮落。」(弘一大師勉穆藕初)

穆藕初,生於清末,留學美國,先後在威斯康辛大學、伊利諾斯大學、德克薩斯農工專修學校,學習農科、紡織和企業管理等。民國初年,學成歸國,大力發展實業,積極參與社會公益。得識太虛大師、弘一大師,因此有緣學佛。在《穆藕初自述》一書,詳載他與弘一大師的一段因緣,謹將本文略述如下。

某某先生(案:即指李叔同),是二十年前創辦滬學會的老友,生性聰明穎悟,剛正不阿而有操守,書、畫、琴、歌、地理、金石,無一不精通,富有辯才,尤其擅長國語。風度志趣高雅,超越群倫,律己謹嚴,待人謙和。當抵制美貨時,慷慨激昂,對於激發國民愛國的天良非常殷切。後來前往日本求學,賢德的名聲遠播,鄰邦人士嘆為稀有。

(圖說:他是我二十年前創辦滬學會的老友,聰明穎悟而剛正不阿,書、畫、琴、歌、地理、金石,無一不精通,富有辯才。)

當時大隈伯(大隈重信,後為日本首相)主持報業,聽聞而感到奇異,專程前往拜訪。發覺此人風格氣度清新不凡,精神超越塵俗,談吐卓越出群,書畫作品純美高雅,迥異常人,認為是留學界的白眉︱眾人中優秀傑出的人才。臨走之前,索求他的近作畫稿一幅,刊布於大隈伯主持的報紙,用盡心思稱揚讚譽,視為近世人中的祥瑞。

某某先生回國後,擔任教職多年,雖不常見面,然我內心非常崇敬他。經過好些年,忽然聽說他即將出家,要來上海與故交舊友話別。我那時正興高采烈的從事於實業的經營,突然聽說他發起出世的心,私下覺得不太對勁;而他竟毅然決然的超脫塵俗,出家去做苦行僧,虔誠精研律藏,嚴持淨戒,以身示範為人天師表。

他憫念群生放縱貪瞋癡三毒,造作殺盜淫的罪業,還自受報,以致萬劫沉淪,每每讓他深切悲悼。為接引眾生入佛門,他追隨印光大師之教,開方便門,勸人修淨土法門。因正值末法時代,邪魔外道熾盛,正法衰落頹敗,如果不能發揚光大戒律,戮力阻遏異端邪說的橫行,如何能杜絕世界之亂源,拯救眾生於水火之中?因此,他近年以來闡發律藏的精義,針對現代人心,有應機的著作數種,已交付刻版印行,廣為宏傳。

民國十二年二月中,我從北方省分歸來,聽聞律宗某大師要前來上海的消息,只因時節因緣多所牽絆,出發的日期一再耽擱,直到三月底,方才抵達上海。此時,我的紡紗廠中事務,正逢糾葛萬分之際,心緒甚為惡劣,一聽說有世外高人駕臨,彷彿一輪明月,光臨我這幽暗無光的屋子一般。於是放下一切,專程到上海北邊的太平寺參拜。見到大師,目光炯炯有神,氣象非凡,令我深感敬畏。言談之際,我將學佛懷疑之處,一一向他詢問,大師也一一給我圓滿的答覆。

會面快結束時,我說近來閱讀東西文化及其哲學,頗多詆毀佛教之說,書中斷然的說:「假使佛教大為振興,中國的亂象便無止息之時。」我對於該書過當的言辭,雖不以為然,但信佛還非常淺薄,我發表淺見說:「我只知佛教是出世的,我國衰敗既已至此,若不能全力支持,恐怕國將不成國,因此我不太贊成出世的佛教。不知師父有何賜教?」

大師答說:「居士所見的屬於小乘教的說法,是自利的。出家人並非屬於消極的一派,其實是積極萬分,試觀菩薩四宏誓願便知。四宏誓願為何?即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一切新學菩薩,時時刻刻以此勉勵自己,念念利濟眾生,這是挽救現時的要道,此為急務。推行佛的教化,首要在感化人心,祈求大眾修慈悲願力,殺生念頭永久止息。並非希望人人都離塵出家,因為出家須有因緣,而出家人也講孝悌忠信,也主張盡力建設,造福蒼生。至於論中西文化者,以為佛教大興,中國之亂更無止息之時等等的說法,其實作者並不真知佛教的精義,憑空放言高論,妄造口業而已。高倡異端邪說,障蔽人的道心,罪過非輕,甚可哀憐!」

大師勸我要勤看佛經,清淨心地,因為凡是現在地位甚高的人,夙生的地位也甚高,千萬不要被眼前的富貴地位所迷惑,導致墮落沉淪。

經過這一番殷切的開示以後,我深深覺得佛教可以糾正人心的偏差,安撫勸慰人心,使人振作精神服務社會,本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主張,可以在世間做許多好事,因此我深信佛教對於人生有莫大的利益。

(圖說:我聽說大師駕臨,彷彿一輪明月,光臨我這幽暗無光的屋子。放下一切,專程到上海北邊的太平寺參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