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九月天，正是柿子成熟的季節。莊奶奶的老柿樹結實纍纍，當青澀的果實轉成嫩黃，可製成甜脆水柿，橘紅飽滿的甜柿去皮便可食用，一樹青黃橙紅，隨著九降風搖曳枝頭。
微涼的秋，在漫長而炎熱的夏後悄悄來臨，沒有灼灼烈日，沒有凜凜寒風，舒適乾燥，是在田裡工作最輕鬆愉悅的當兒。大方的莊奶奶允諾我們，柿子可隨意摘採享用，我和妹妹總仰頸盼望那滿樹柿子翻紅，柿樹也未曾讓我們失望。
柿子太多，莊奶奶會做成水柿，交由鄰居販售，或贈送親朋好友。莊奶奶人高馬大，長長的鉤網竹竿一撐一捲再一挑，便是一串柿子到手。我和妹妹則相形見絀，不僅竹竿長且重，青柿比起蓮霧又更加堅固結實，加上柿枝糾結纏繞，使柿子深藏不露，或柿子太高，只能遠觀而不可近玩。
雖然沒有蟲害，甜美多汁的大紅柿是鳥兒最愛，好不容易摘下來，卻發現已遭鳥兒啃食，肯定是上品。如若被硬梆梆、脆生生的青、黃柿子砸到頭，可不是一般的痛！於是小孩子花樣百出，努力為摘柿子奮鬥！
「首先要保護頭部，我們不是牛頓，不會因蘋果而發現地心引力，只會被柿子砸得抱頭鼠竄唷！」妹妹拿了一個飯後清洗乾淨的小鐵鍋，得意洋洋的戴在頭上，為自己的聰明自豪。我看著妹妹逗趣的模樣呵呵直樂，不過並沒有仿效，但事實證明，妹妹的決定非常正確！
這天莊奶奶提了好幾個牢固耐用的大塑膠提袋，看到我和妹妹兩個小幫手很開心，笑著招呼兩聲，讓我們幫忙撿她摘下的柿子，然後分裝到袋裡。
妹妹頂著「小榛牌安全鍋」在柿雨中奔走，只聽咚咚咚一連三脆響，一串柿子從天而降，我和莊奶奶都笑得合不攏嘴，淘氣妹妹一直是大家的開心果！當然我也加入撿柿子行列，沒有「小榛牌安全鍋」，只能小心再小心囉！
同摘柿子一樣好玩的遊戲是什麼呢？答案是爬樹！每當柿子落盡、秋風蕭索即將邁入嚴冬之際，我和妹妹會帶著小餅乾或巧克力，爬上光禿禿的柿樹，尋一處「寶座」，享受秋風拂面的冷涼。
莊奶奶種植在大水溝邊的柿子樹共有三株，一株緊鄰大水溝，採摘危險。右邊一株蒼勁挺拔，枝枒於高處分杈擴伸，摘柿子需要高高仰起頭，容易疲憊。左邊一株矮小敦厚，枝葉平舖延展，舉手便能摘下一串不堪重負而垂頭的甜美紅柿。小心撕開薄透如蟬翼的外皮，輕輕就口咬下，外Ｑ內嫩入口即化，甜得沒話說。可惜甜柿不宜多食，否則容易導致腹中癥結、消化不順，只能嚥住饞蟲，一天吃一顆喔！不過水柿就沒有這個顧慮，儘管安心食用！
啊，回歸正題！說到爬樹，安全是第一要務，確認好距離、高度和樹幹的耐受度，找到支力點，就可以開始攀爬了。我和妹妹偏愛右邊的瘦高柿樹，因為攀爬較有難度、「座位」舒服、蟲蟻稀少，是爬樹第一首選。踩著支點、轉身、抬腿上樹，妹妹的動作總是乾淨俐落，我則稍慢半拍，坐上主幹旁的粗枝便不肯再移動。因此妹妹總是常年佔據從主幹延伸出去的三杈「寶座」，並慷慨表示可以和我交換，由她去坐斜上方的分枝。不過我還是喜歡擠在主幹旁，享受親暱的安全感。
有時一呆就是一小時，無論是談天說笑、閉目養神、遠眺田園風光、近觀農人勞做，或是撫摸粗糙乾燥的樹皮、觀察老樹細膩紋理、感慨歲月風化痕跡……都足以讓我們暫時失憶，忘了塵世喧囂，忘了時間流逝。
冬天寒風呼嘯，爬上支嘎作響、搖晃移動的樹幹，可是很刺激的呢！想到第一天爬樹的我，明明手長腿長，卻卡在Ｙ字型的主幹上，慘叫呼救。妹妹急忙找媽媽過來，但無論她們如何指點，我還是害怕，明明只有一腳的距離，卻怎樣也不敢鬆手。媽媽和妹妹束手無策，只能東倒西歪笑個不停。眼見繼續下去下場不妙的我，鼓起勇氣傾斜身體讓單腳著地，像是行動不便的壁虎舉步維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回到地面。跨出了第一步，感受到事情並不如想像中困難，人生似乎也如此。
風起，樹搖，人影笑。登高，望遠，秋意杳。瞭望遠方山巒青秀，舒展胸廓心志遠凝。人生百轉，四季輪替，春秋更迭，世代縱橫。碧綠一夏的枝葉轉黃，飄落廣袤大地，融為元素重組芳新，又見來年春。新竹的柿子熟了，風乾的柿餅將送往各地，帶著濃濃秋香，點綴大街小巷的店鋪，讓人間充滿愛的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