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訓 ●果平

女兒五、六歲時就能幫作家事,我們就趁機教導她「洗臉要洗耳邊,掃地要掃厝邊」。告訴她做事小地方都要細心周到,不要馬虎,一個小螺絲鬆了,機器就停了。細微之處卻關係著事情的成敗。其實許多深具意義的臺語諺語都是我母親教導我們的,我也總在適當時機教給兒女。

女兒入小學以後,成績都很優秀,深受老師喜愛,為學校指定為紀念會歌唱伴奏,當時弟弟也被指定為朝會升旗典禮司儀,為父也深感榮幸。不過兩姐弟回到家興高采烈,唯恐他們得意忘形,余遂藉機教導他們應以平常心看待,切記不可強出頭,否則「出頭損角」、「囂掰倒頭栽」。要知道「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在團體中才好立足,否則被排斥日子就難過。

記得民國七十年時,時報出版社推出全套的《中國歷代經典寶庫》。我覺得這套書可以使子女認識中國傳統文化,並加深文學程度。我認為文學才是人生的根本,而且愈長久愈深厚,文學造詣好的人愈老愈能致用。所謂家有一老如同一寶,必須老而有德有學問,才能被視為耆宿。故而當機立斷訂了全套。

書到之後,素喜閱讀的女兒愛不釋手,時常廢寢忘食,經一寒暑工夫就告訴我四十多本經典文學都已讀畢。這過程更奠定她閱讀習慣與文學愛好,對她日後立志研讀中文影響頗大。至此我覺得她求學方面已漸臻成熟,用不著父母再為之操心,此後教導方向以引導人品德行為重點,於是就搬出阿嬤教導我們的法寶拷貝給孩子。

譬如要注重口德,說好話,就借用臺灣俗語:「良言入耳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好話免半元,接(常常、頻頻的)講得人緣。」──說好話不用多花費金錢,常說多說好話,與人好感,人際關係就會好。兄弟姊妹如有爭吵,就趁機告訴他們:「家和萬事成,家不和萬世窮。」並詳加解釋這「家」是廣義的家,包含團體、社會、國家,即所處之環境。這「和」亦是廣義的,如和氣、和平、和好、和樂等等。家人能和則家運日日蒸上,前程興旺,社會國家也一樣。這是要每個人都有修養才能做到。於是給孩子的教育就往德行,培養人格的方向走。

當我偶而參觀紅木家具展,看到一面嵌貝殼字畫的桌面,突發奇想:如果將想提醒子女的庭訓嵌進餐桌桌面,他們就可三餐都看到、感受到,我就不用時常嘮叨了。於是我家就擺設了一張自己設計的餐桌,日日與兒女見面。

我向他們解釋:中間蓮花一朵,代表正信佛教的蓮宗,即淨土宗,只要有信、願、行,一心稱念佛號,就能當生成就。右上角的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這是正信佛教徒的總目標。首先想到的是眾生,再說到自己,佛教徒基本態度就是發菩提心,先利人後利己。要努力淨修,把所有污點去掉,就能顯出清淨本性──佛性。每個人都有佛性,我們將來也必定成佛。要成佛就要依佛的榜樣,聞佛經教,如法修行,博覽佛經。我學佛近五十年了,深知佛教這麼好,可以使人脫塵離俗,故願兒女也能朝此方向走。

桌面左下角的〈憫農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我覺得本詩句的意義是教人要懂感恩,要知惜福。凡是對人對事知道感恩就能無往不利,人際關係良好,做事順遂。知道惜福則一生物質不缺,俗語說:「惜福吃到老擴擴」──長壽又有福。感恩惜福是人生基本觀念,一定要養成。

【圖說】參觀紅木家具展,突發奇想:如果將想提醒子女的庭訓嵌進餐桌桌面,他們就可三餐都看到。

兒女的教養方式雖多是我在規劃,但母親卻是最重要的角色。大部分時間都是內人與兒女在相處溝通,她最能了解兒女的心思,總是能以柔和的態度,溫柔的語氣與孩子們對應。凡事都能以身作則,是最佳的示範者。孩子們的讀書期間,母親停止一切外界活動,連電視機都長期關閉,專心陪讀。孩子的行為她隨時注意導正。常配合俗語教導他們:

如與人交往要發掘別人的優點,不要只看到別人的缺點,就說:「仙人打鼓有時錯,腳步踏差誰人無。」

也會說:「貓吃臊(腥),人吃褒。」他人有優點就要稱讚褒獎,給人歡喜心,好印象,以後貴人就多。

又會說:「田園百甲,日吃一合;大厝千間,夜眠六尺。」教兒女不要貪,要懂得勤儉,才能幸福一世人。

內人的妙招,無法一一描述,只能略舉一二。對於孩子的教養,內人是位最優秀的執行者,孩子們的成功,母親厥功甚偉,無與倫比。

大女兒於北一女畢業後順利考上臺大中文,這一年兒子已經上建國中學,而小女兒也考上北一女。兒女們在求學方面,都以姊姊為榜樣,努力讀書,已不用父母再操心了。余往後的責任就是在人格上做個好示範,培養他們高尚的人格。做些什麼示範呢?首先想到的是嚴師父說的:「布施的人有福,能捨才能得。」於是長期捐助兒少之家。所以選兒少之家為捐助對象,是覺得這群兒童如果沒有人教育,成了流浪之徒,影響社會至鉅,如得到良好教育將成為社會菁英,成果是雙倍的。

余個人在生活上循規蹈矩,活動各有定時,故能保持身心健康,不用兒女操心。「好田地,不如好子弟」,給兒女做最好的示範,為社會培養好子弟,是余這古稀老人的一大心願。

(本文摘自周玟慧《中古漢語詞彙特色管窺》序)
【圖說】我學佛近五十年,深知佛教這麼好,願兒女也能朝此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