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教的感化力 ●聶雲臺

聶雲臺,民初湖南衡山人,初信基督教,遊普陀山後,即不食肉。因妻亡故,深感人世無常,遂廣覽佛書,潛心研究三藏經典。民國十三年皈依如幻大師,後隨印光大師受五戒。他從事紡織實業,但自奉甚儉,曾將積蓄捐出賑災。謹從他的講演錄《人生指津》,錄出此文,認知母親在啟蒙教化的地位。

幼年的教育,十分有九分靠著母親的,因為父親在外時候多,又因父嚴母慈,所以與父疏遠時多。與母接近時多,所以母教係極關重要的。我記得我少年時,所受我母親的教訓感化,於我終身的做人有大關繫,我今將我深印腦筋的幾件事,寫出與大家看,讓大家曉得,為父母的言語教訓,於子女有如此深遠的印象,留在他們的腦海,就曉得自己的責任很重,而一言一動也不敢輕忽了。

染上壞習氣

我十五歲時,同我二哥回湖南過小考,僥倖的進了學。但是很染了些社會上的壞習氣回來,學會了兩件事。一件是穿些下流衣服,一件是捧個水煙袋抽抽,我記得我回上海後,穿了件青絹的汗褂褲,係我叔父所給我的,很有顧影自憐洋洋得意的樣子。凡人的思想與他言語、舉動、嗜好、態度是相表裏的,我穿這種衣服的時候,我的思想現於言語、舉動、嗜好、態度的,就可以想見了。

有一天,我母親看了我那副樣子,就說:「三兒呀!我看你出門一趟,簡直變了一個人了,我覺得你很學了些下流的樣子,和壞的習氣呢?」這句話說得很和平,但是我好像聽了晴天霹靂!當頭棒喝,從夢裏醒轉過來,曉得自己實在是墮落了。從此,我把那青絹衫褲不再穿了,水煙袋不再捧了。我後來穿衣服和舉動、嗜好,反有了些古板迂拘的脾氣,那時這一句話很有些影響的。

巧辯放肆無狀

又有一次,在上海道衙門時,我大約是十二三歲,因事被母親責訓,我就口辯護短。母親就說:「我不解,爾何以總好巧辯?」我就大悔悟起來,以後從不敢對母親強辯。我長大後,對朋友說話,都留心些,恐怕朋友說我巧辯,這也是那時一句話的影響了。

又一次,也是十二三歲的時候。是什麼年節喜慶,恰值父親不在家,我們隨母親敬了神後,就給母親道喜。我穿了大衣服,要行禮的時候,跳躍歪斜的很不恭敬,母親正色斥我說:「何得無狀!」我才曉得自己的放肆,因為父親在家的時候,向不敢如此放肆的,以後我就自己略曉得斂跡,曉得恭敬係各人的本分,不應全靠父母督責的了。

不要吃田雞

還有一事,是深印我腦筋的,我們住在製造局時候,有一年母親大病數月。那時我正八歲,有一位李太太,從蘇州來看母親的病,住在我家。這位李太太喜食田雞,我們陪著客在堂屋吃中飯,母親困在房內,曉得李太太買了田雞,就在床上呼我等說:「某兒!某兒呀!你們不要吃田雞呀!」我們大家都答應了。我當時聽的這句話,至今還記得清楚,我是終身不曾吃過田雞的,就是這句話的原故。

感化力,有時有不可思議的影響,英文叫做因斯派內興,梁任公曾有一篇小文,說〈因斯派內興的功用〉,我自顧生平還能免於大罪大惡,實在要歸功於我母親的感化力了。

【圖說】前排中為曾國藩的么女曾紀芬,後人尊稱為「崇德老人」;後排中即聶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