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氣未定戒之●行健

風清月白夜窗虛,有女來窺笑讀書;
欲把琴心通一語,十年前已薄相如。

民國初年的實業家──穆藕初居士,回憶他二十一歲時,寄居十里洋場的上海,半工半讀,險些為損友所誘,喪失心志去尋花問柳,終因有幼學家教的根柢,幸免於難。他將這段經過敘述如下:

我寄居上海將近一年,在我的志行上,這是第二次強度的人格操行試驗。我在這裡白天自修,晚間上課並兼助教。在上海一年之中,能夠堅定志行,自立不動搖,不被周遭環境吸引以致墮落,都是由於慈母的教誨,善書的啟發,以及自尊的意志使然。

棉花行號裡,負責發給銀元的人,照例每擔棉花可扣一、二十文。因為銀元或多或少有兌換的差額,藉由扣款作為抵補。其實銀元產生兌換差價的現象,一萬件中還不到一件,不過是給予發款的人克扣的權利而已。這種用不正當的方法得來的利益,能用來仰事父母、俯蓄子女的人,一百人之中難得有一個二個,其實是借此造作惡業、損傷精神與墮落人格而已,族人中時常可見到因此而墮落的。

自從我十六歲起擔任發款的職位,母親就告誡我說:「家鄉靠勞力為生的人,賺錢不容易,你不應該克扣別人的血汗錢來豐厚自己,多賺不如少花錢,可使身心安泰。」並且時時以少年人應有的持身之道教訓我,讓我不至於被惡劣的社會習氣污染。

我自童年時代,就喜歡讀誦《太上感應篇》、《文昌帝君陰騭文》及《幾希錄》等各種善書。例如:「挖破紙窗容易補,損人陰騭最難修」(註一)、「縱對如花如玉之貌,常存若姊若妹之心」、「風清月白夜窗虛,有女來窺笑讀書;欲把琴心通一語,十年前已薄相如。」(註二)將這類警句,常常熟記在胸中。回想起來,我當時雖然眼見風塵女子,心中並沒有風塵女子,實在是得力於這番功夫。以現代社交人士的眼光,我真是連迂腐的學究都不如了。雖然如此,我也不加辯解,只有祝福這些社交之士,未來能多福多壽多生男孩而已。

「自尊」,乃是高度重視自己的地位、氏族、人格及抱負,不容許有絲毫的損傷,或違背自己的良心,卻不是「驕傲」。我是什麼人?我怎麼能與在風塵打滾的女子為伍,失身於她們,為害自己,在人前丟臉?遵循這個信念,時時自我警惕。也為著無法拯救沉溺茫茫孽海的人們,深感慚愧。對於那些身陷欲海深淵的人,我很慶幸靠著「自尊」、「母教」及「善書」,得以脫離險難。

(出自《穆藕初自述》)

註一:唐皋,安徽歙縣人,少年時在燈下讀書,有一女子挑逗他,屢次將窗紙舔破。唐皋將窗紙補好後,題字在窗紙上云:「餂破紙窗容易補,損人陰德最難修。」一天晚上,有一位僧人經過唐皋家門口,見到一個狀元匾額,左右懸掛二盞燈火,上面書寫「餂破」這二句話。後來唐皋果然考中狀元。(見《安士全書•欲海回狂》卷一)

註二:陸容,明朝江蘇太倉縣人,儀表俊美。英宗天順三年到南京應試,夜宿旅店,店主女兒,夜間私自跑到陸容的房間。陸容告以今晚生病,後天夜裡再來相見。女子回去後,陸容便寫了這首詩。隔天早晨,陸容藉故離開旅店。當年秋天會試,陸容考中舉人。之前陸容的父親夢到太守率領眾人,敲鑼打鼓送來一個匾額,上題「月白風清」四個字,他的父親認為這是作官的徵兆,於是寫信告訴他這個夢,令他更加驚懼。後來陸容考中了進士,官位做到了參政。(見《壽康寶鑑》)
【圖說】司馬相如撫琴,吸引卓文君,此輕薄的舉止,自古就為士軍子所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