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清淨心修行●晴山

能祖見已,便擲袈裟。明曰:我來為法,非望衣缽也。(《宋高僧傳》)

唐高宗咸亨年間,在江西與廣東交界的大庾嶺,發生了一件佛教禪宗史上引人矚目的大事。六祖慧能在五祖弘忍秘授法衣後,即曉夜兼程直奔廣東,然黃梅山百餘眾僧為爭奪法衣,分成數路追趕慧能,在大庾嶺上,慧能被道明給追上了。

慧能俗姓盧,祖籍范陽(今河北保定),自幼喪父,家境貧困,長大後靠賣柴收入養母度日。他雖從小失學,但悟性超乎常人,當他聽人念誦《金剛經》,恍然有所感悟,於是告別母親,跋山涉水來到湖北黃梅山拜五祖弘忍為師。

初見面時,五祖問:「你是哪裡人?想求什麼?」

慧能答:「弟子是嶺南人,今遠來投師,只求作佛。」

「嶺南蠻荒之地,為獦獠(少數民族)所居,如何能作佛?」

「居處有南北之分,佛性應無南北之別。」

五祖面露微笑,暗自慶幸:「黃梅山接引學人數十載,今日終得見到一個大悟根器的人了。」

神秀,汴州尉氏縣人,年輕時飽覽經史,博學多聞,奮志出家投於五祖弘忍門下。起先,弘忍只讓他做挑水打柴等雜活,六年以後,才漸漸取得弘忍的信任,認為:「東山之法,盡在秀矣。」就提拔他當上座,讓他做教授師。

道明,俗姓陳,南朝陳朝王室後裔,因有祖傳封號,故人稱陳將軍。他出家之後長期參禪,急切慕道,終因性行粗糙,根基未熟,沒有悟透正法。

弘忍為挑選嗣法弟子,召集神秀等門人各作一偈,以觀高低,慧能並不在被召之列。

【圖說】弘忍為挑選嗣法弟子,要弟子各作一偈,以觀高低。

神秀既為上座,又是教授師,寺僧一致認為以他接班可能性最大。三更之時,神秀即秉燭在中壁題下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第二天,慧能聽小童念誦此偈,感到詩偈雖佳,但尚未徹悟佛性,於是請別人為他題寫自作的詩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見《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

五祖認為神秀之詩偈只達到佛的門前,離登堂入室差一步,而大大賞識慧能的詩偈,於夜間召見慧能,再試他的心性造詣。五祖為他說《金剛經》,說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他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即向五祖道出悟境:「何其自性,本自清淨;何其自性,本不生滅;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無動搖;何其自性,能生萬法。」

於是弘忍秘密傳法給慧能,並授以歷代祖師相承的金縷袈裟,作為法嗣信據,此乃禪宗衣、法雙傳。弘忍心知門徒必然不服,恐加害慧能,故親自護送他到長江渡口,叮囑暫且混跡塵世。

日夜趕程的慧能,正在大庾嶺石叢中攀登,忽聽得後面有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望,是道明追來了。慧能仰望天空,從容的將缽囊放下,在一塊大青石上跏趺而座。

道明縱步登上石嶺,猛然抬頭,卻看見這位新嗣法的禪宗第六代祖師,眼神明睿安詳地穩坐磐石上,道明心頭一陣驚懼。數十天來路途上種種人我爭奪之景,此刻竟隱然不生,倒想起慧能所作的那首人人傳頌的偈詩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

這清淨明澈的詩句,和大庾嶺空闊靜寂的境界,再次蕩滌道明的心胸,他漸漸覺得眼前結跏趺坐的慧能好似一尊佛,身下的磐石真像是青蓮花座。

「道明上座,這是大師給我的法衣,你拿去吧。」慧能指著身邊的缽囊,語調平靜地對道明說著。好像那不是什麼證信祖位、人人嚮慕的金縷袈裟,而是遍地可得的石頭。

「不!道明為法而來,不為爭衣,請行者開示大法。」道明恭謹回答。

「既是這樣,那便請坐。」慧能知他機緣已熟,便說:「屏息妄情,勿生一念。」

道明盤腿坐下,集聚精神,諦聽法音。

六祖說:「不思善、不思惡,此時此刻,什麼是道明上座的本來面目?」

道明一聽,渾身震動,遍體流汗,心頭通明透亮,獲得了徹底的省悟。

道明原名慧明,因不忘六祖接引之恩,特加避諱,改為道明。

今之社會有若干人,進入佛門,修行雖是目的,卻也希望加入團體後人脈更廣闊,能求得一頭銜,以提昇個人聲望,結識更多教友,以利推展自身業務……。殊不知在「愛欲」之後而來的是「取,有,生,老死」,又掉進了十二因緣輪迴之中。或許攀緣的妄求可能達成,但修行之目的卻日益行遠。如此愛欲充懷,那行、住、坐、臥間必有罣礙。

若道明於大庾嶺上奪得法衣,則必日夜憂心別人再來搶取,如此雜念纏身,能有撥見自性的一天嗎?

〈五祖送六祖渡江圖〉
【圖說】五祖知門徒必然不服,恐加害慧能,故親自護送他到長江渡口,叮囑暫且混跡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