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詩人生歷下,泉城自古是詩城」,徐北文先生的這句詩何其生動。千年以來,稷下文脈,山左流風,在詩文的吟詠之中,名人名城相互映發,因此成就我文化濟南。在歷史的長河中,作為一代前賢、儒佛大家李炳南先生,沉潛既久,依然不沒其光,值得書寫紀念。
這是一位生逢亂世,四方漂泊的老人。本名豔,字炳南,號雪廬,以字行。一八九一年生於濟南 南券門巷北李家大院,具儒士精神,品質高潔,學養深厚,任孔子七十七代孫孔德成 奉祀官之主任秘書一職。一九四九年赴臺,講授傳統文化經典,投入大眾慈善事業,惠澤無數。有《李炳南老居士全集》行世。其學識德行,備受海內外推崇,尊稱雪公,影響深遠。
詩人本色,不論走到何處,雪公都以詩記事抒懷,自言「四十年間詩萬首」,筆墨有情,為後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燹餘稿》即是。燹者,野火也,指兵亂中縱火焚燒。的確,這是抗戰後有幸保存下來的一部詩集,主要集中了雪公在故鄉寫的詩作,彌足珍貴。
他自述:「此稿為予幼學及艾,近四十年之所積也……欲藉鴻雪,聊貢後人采風,有所覽焉。」詩中的其事其景,已是往昔,翻檢中,即以「春色濟南」的主題而論,詩作眾多。於是,百年以來,我們這座老城滄桑與新意,在重新打量的目光中,異同互見,有萬千生趣。
不負春光,行走隨心,李炳南先生對家鄉充滿溫情的喜悅。他品茗泉畔,登臨南山,在詩人的筆下,一草一木,盡含春意。想像那時,從雪公舊居望去,城外的遠山一目可收,宛若丹青大畫,設若晴和天氣,自然激發遊興。比如《佛峪》詩三首。
這是直到今天,濟南人郊遊都喜歡的一處所在,雪公大筆勾勒,寫出「丹嶂」之奇,「清溪」之幽,「泉聲」之動,「娟月」之靜。又佛心一點,點染處,以此境安然,收於「佛峪」的悠遠禪意,正是他修為投射於山水的寫照。
愛此好湖山,泉水一直是雪公題詠的對象。今天,黑虎泉依然是鄉土名勝,每日裡來往取水,尋遊攬勝者眾,黑虎嘯天,聲響為大。我們看一下《遊黑虎泉啜茗二首》(其一)中,雪公的彩筆描繪,有聲有色,為我們留下了一段美好記憶。
詩文的魅力正在於此,在激流飛蕩之外,泉水流去,把一種想像留給了我們。而開頭的「名泉名士都瀟灑」之句,足徵雪公對於家鄉風物之美的自豪。
比如濟南的市樹──柳樹,自古就是泉城的象徵,「家家泉水,戶戶垂楊」,其婀娜多姿,風雅氣度極受當地人們喜愛。推回去看,《燹餘稿》中有涉柳樹的描寫也大有所在。
我們會發現,李炳南先生其鄉土之情與詩藝之精是同在的,既有著千年以來中國詩教的偉大傳統,又有著獨屬於個人的閱歷感受,所以情深而辭潔,雅正流風,自成一家。如其弟子周邦道的《雪廬詩文集序》中所云:「師,文宗兩漢,詩紹盛唐。于文章矩矱,篇什格律,嘗極深研幾,而又益以少治申、韓之學,故法度謹嚴,氣象奇崛,不屑尋常平淡語,亦不落前人窠臼……」信哉!
人間氣象,萬物深情。我以為,這是雪公春色濟南詩歌一個很重要的指向,景致在筆端不是單純的外物,靜態存在,而是有著內裡的生命觀照,溫和而慈悲,體現著他對這座老城生活的無限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