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覆地載 莫不尊親──
孔上公〈尊孔史〉敘
●孔德成 ●行健 譯


孔上公〈尊孔史〉一文,作於民國二十三年八月孔子誕辰前夕,原載於民國二十四年出版的《新亞細亞》第十卷第二期。文中敘述歷代君王尊孔的歷史,「尊與不尊,蓋關乎天下國家之治亂興衰」,尊重孔學,可以培固國家根本。孔上公以文言作敘,今謹以語體譯出,以饗讀者。(編者案)
【圖說】民國三十六年孔子誕辰,孔上公返曲阜,政府派官員參與祭祀。(前排右起第七位孔上公,第六位雪公)

西漢司馬遷作《史記》,將孔子列入諸侯國的「世家」部分,有識之士懷疑這是過度稱揚孔子,但這實在是太史公的千古卓見。北宋王安石不察時代因素,妄加詆毀是《史記》的缺點,也算是書生的積習罷了。

司馬遷身處漢武帝學術昌明的時代,如此做法似乎不足為奇。漢高祖靠武力取得天下,以輕慢讀書人聞名,在戰亂還未底定時,經過山東,以牛、羊、豬三牲齊備的太牢祭祀孔子,表示尊崇,這是何等的器量與見識啊!史家評論說,漢朝四百年基業的精神命脈,正是兆端於此。嗚呼!真是如此啊!難道不是這樣嗎!

從學術上考究,自春秋至今兩千年,焚書坑儒而自取滅亡的朝代,只有嬴秦而已。兩漢、隋、唐、宋、元、明、清,凡是天下一統的朝代,尊孔的典禮,無不盛大莊嚴,全都記錄在史書上,這姑且不細論。

像東晉時代,北方的拓跋魏,及六朝時期,及後來的五代及遼金等國,或是崛起於遙遠的邊塞,或偏安於小地方,那些英明奇偉的君主,往往在戰事頻繁時,大局尚未安定,就急切地修建學校,加封孔子稱號,或親自祭拜先聖先師。藉此培養鞏固國家的根本,也是收攬人心的重要方法。甚至海外的強大鄰國,身披堅固的鎧甲,手拿銳利的兵器,一旦聽聞詩書禮樂的風俗教化,無不心悅誠服。可知聖人教化所到的地方,人民無不受其影響,移風易俗的力量,如《中庸》所說,上天無不覆蓋,大地無不負載,無人不尊敬親近。

嗚呼!聖人之道,在天,就像日月星辰;在人,就像米糧水火。天生失明的人,雖然看不見日月星辰的光明,但是日月星辰依舊存在。不知用米糧水火滋養生命的人,自取死亡,而糧食水火一樣也不變。對孔子尊敬與否,關係著一個國家的治亂興衰,怎是限於孔子一人的榮辱?

民國建立以來,內憂外患不斷,無暇顧及這件事,今年國曆八月二十七日是孔子的誕辰。國民政府特別派遣大官,蒞臨致祭。我正準備要彙集歷代尊崇孔子的古書,以備政府當局選擇採用,然而這些紀錄分散在史書之中,紛雜而無系統。《闕里文獻考》與《祖庭廣記》等書,又只記載到元代或清代中葉就停止了。雖經四處收集,幾乎看不到有內容完整記載的專書。恰巧石藎年先生惠贈兩卷的《尊孔史》,內容始於周敬王四十一年,迄至清德宗二十二年,附錄紀元表及年譜詩歌,原原本本,完整具備。

嗚呼!我深感讚歎,藎年先生十五年來的用心良苦,專精鑽研,好像預先知道在離經叛道的時候,必定會再有尊崇孔子的一天。他眼光的遠大,真可以比擬司馬遷!藎年先生囑咐我寫一篇序文,個人學識淺薄,怎敢為先祖聖人的歷史作序?但是先生的盛意難違,我也想要抒發抑鬱在心中的難言之隱,於是不考量自己的無知,敬謹寫幾句話,藉以明告二十世紀後的天下萬世。


民國二十三年夏曆八月謹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