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史家司馬遷——
滑稽列傳(中):優孟
●王令樾

人物考證

司馬遷說,在淳于髡之後一百多年,楚國出了個優孟。此說有誤。

根據唐朝劉知幾《史通》,淳于髡是戰國時代齊威王時人,優孟是春秋時代楚莊王時人,司馬遷前後倒置。

【圖說】楚莊王欲以大夫的棺槨禮儀,殮葬愛馬。
莊王葬馬

優孟原是楚國的樂人,名「孟」,「優」是職稱,指伎人,以言詞動作取樂於人。優孟身高八尺,富有辯才,時常在談笑間勸諷楚王。

楚莊王有一匹愛馬,穿錦繡衣服,養在華麗屋子,睡在沒有帳幔的床,餵食棗乾。馬因肥胖而死,莊王派群臣給馬辦喪事,要用大夫的棺槨禮儀殮葬。左右近臣爭論此事,認為不可。莊王下令說:「有敢以葬馬事進諫的,其罪當死!」

優孟聽說此事,走進殿門,仰頭朝天大哭。莊王驚訝地問他緣故,優孟說:「馬是大王所喜愛,就憑楚國這般強大,有什麼辦不到的?卻用大夫的禮儀來葬牠,禮太薄了!請用國君的禮儀來葬牠。」

莊王問:「怎麼做?」優孟說:「臣請求用雕花的玉做棺,用雕飾的梓木做外面的套棺,用楩、楓、豫、樟等名貴木材做護棺的木塊,派士兵挖墓穴,老人兒童背土蓋墳,齊侯、趙大夫的使臣在前陪祭,韓、魏的使臣在後護衛,建祠廟並用牛羊豬太牢的大禮祭祀,封萬戶人家的大都邑來供奉。諸侯聽說此事,都知道大王輕視人而重視馬。」

莊王說:「我的過錯竟到這種地步嗎?該怎麼辦呢?」優孟說:「請大王准許以畜牲的規矩葬牠,以土灶做套棺,用銅鍋做棺,拿薑棗做調劑,用木蘭鋪墊,用米糧為祭品,加以大火烹煮,最後葬在人肚中。」

於是莊王將馬交給主管膳食的太官,不讓天下人長久傳說此事。

假扮恩人

楚國宰相孫叔敖知道優孟是位賢人,待他很好。孫叔敖生病將死,囑咐兒子說:「我死後,你一定很貧困。你就去拜見優孟,說是孫叔敖的兒子。」

過了幾年,孫叔敖兒子貧困,一日,背著柴在路上遇到優孟,就將孫叔敖臨終的話告訴優孟。優孟就穿戴起孫叔敖的衣服帽子,模仿孫叔敖的言談舉止。一年多的時間,模仿得像極了,連楚莊王及左右近臣都分辨不出來。

楚莊王設置酒宴,優孟前去敬酒,莊王大吃一驚,以為孫叔敖復活了,想要讓他做楚相。優孟說:「請允許我回去和妻子商量,三日後再來任楚相。」莊王答應了。

三日後,莊王問優孟,妻子怎麼說?優孟說:「妻子說千萬別做,楚相不值得做啊!像孫叔敖做楚相,盡忠又廉潔地治理楚國,楚王才得以稱霸。死後,兒子竟無立錐之地,貧困到賣柴為生。若一定要像孫叔敖那樣做楚相,還不如自殺。」

優孟唱道:「住在山野耕田辛苦,難以獲得食物。起身為官,貪婪卑鄙的人,積得多餘錢財。不顧廉恥的人,死後家室一定富裕;但又怕貪贓枉法觸犯重罪,自己被殺,家族被誅滅,所以貪官哪能做呢?想想做個清廉官吏,守法守職,到死不敢做非法之事。可是清廉之官又哪值得做呢?像楚相孫叔敖,持守廉潔至死,現在妻兒貧困到賣柴為生,清官不值得做啊!」

於是,莊王向優孟致謝,立即召見孫叔敖的兒子,封寢丘四百戶的都邑,來祭祀孫叔敖,其後十代沒有斷絕。

優孟的聰智,可說是懂得權宜行事的時機啊!

史家評語

《史記評林》中,李景星評曰:「讚語若雅若俗,若正若反,若有理,若無理,數句之中,極嘻笑怒罵之致,真是神品。」此評深得〈滑稽列傳〉的精髓。

優孟說葬馬一事,就是從反面說來,說得誇張又無理,卻恰恰說出君王的錯誤,制止了昏君的私欲,導邪歸正。

說孫叔敖事,則是若有情,若無情,有正言,有反言,而道盡國君不知體恤清官的不當,也解除了孫叔敖兒子的貧苦。優孟所為,固然是對孫叔敖知遇之恩的投報,但更可見他輔佐帝王的忠心。

司馬遷為滑稽立傳,正是為讚揚他們似玩笑卻具大功勞的作為。

(待續)
【圖說】優孟假扮孫叔敖,權宜行事。


【前期連結】滑稽列傳(上):淳于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