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有似乎君子
●三學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中庸〉)
【圖說】孔子依古道教射,講究射箭的儀容、射藝的禮節,尤其要「上達」於道。

古代家中生男孩,必在大門左邊設「桑弧蓬矢」,以桑木製弓,用蓬草作箭矢。三天後,命人背著孩子出門,用此弓箭射向天地四方,表示:這個男兒長成後,如蓬矢般雄飛四方。

男孩年長後,如何進入政府任職?當各國諸侯王祭祀前,有「擇士助祭」的典禮,選拔優秀的士子協助祭禮,這時諸侯王會「試射於宮」,士子就可參加試射,合乎射禮者即有入仕的機會。

射以觀德

射時,要「形容合禮」,進退周旋有禮,節奏合樂。內在心志中正,外在體態正直,如此可以「觀德行」。然後精審穩固的把持弓矢,多能射中正鵠。一次兩個人比射,「揖讓而上,揖讓而下,而飲」,射中多者「辭爵」:請射不中者飲酒。

具備射藝的德行,又能箭箭射中正鵠,如此德才兼備者就有資格「預祭」,參與祭祀,進入仕途。

孔門學射

射藝既是進入仕途的管道,又是男子志在四方的象徵,故孔子學射。在《論語‧子罕篇》,有一位達巷黨人,讚歎說:「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孔子得聞後,謂門弟子曰:「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我以那個專長成名,是射箭?還是駕御?我在駕御上算專長。可見孔子的射藝也是出了名的。

射箭原是一樁謀生的才藝,但是「君子上達,小人下達」,習射學到何等境界,端看學者的存心。小器量的人學射,只會搶功爭輸贏而已,如孔門弟子南宮括問:「羿善射……不得其死然」,夏朝時的后羿,憑著高超的箭術,逐走夏朝天子,自立為王,最後也「不得善終」。所以孔子教人射箭,特別提醒:「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論語‧八佾篇》)射箭貴在揖讓謙虛,合禮合樂,因古人的射藝「尚德不尚力」,不是著眼於誰有蠻力可射穿鵠皮,因每個人的力量有差異,不可一概而論。春秋時代,禮崩樂壞,射者不再注重威儀,「唯競取主皮之中」(見皇侃疏),故孔子教射是遵循古道,以射觀德。

上達於道

孔子令及門弟子游於藝,射藝不可不學。孔子依古道教射,講究射箭的儀容、射藝的禮節,尤其要「上達」於道。子思是孔子的孫子,在〈中庸〉就明白的說:「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箭矢射出去,如果沒射中鵠皮,君子不會責怪──場地、風向、弓箭或他人干擾等因素,而是自我檢點,志是否正,身是否直,手持弓矢是否審固等個人問題。

君子由射藝的自我要求,反映在日用生活裡,凡事遵循大道而行時,但總會遇到行有不得的時候;這時君子不怨天也不尤人,只是一味責求自己,「愛人不親則反其仁,治人不治則反其智,禮人不答則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孟子‧離婁篇》)

孟子受教於子思,他依《禮記‧射儀》更深入探討射藝的哲理,孟子說:「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孟子‧公孫丑篇》)一位「能近取譬」的仁者,如參加射箭比賽,必先端正個人的身心,然後射發每一隻箭。如射不中鵠皮,他不會埋怨其他贏家,平心靜氣的自我反省,身心未調理恰當,故射不中?當我們以親厚的仁心對待他人,如盡孝、盡忠、盡義、盡信……,卻不能讓人歡喜受益,「當反責己之仁恩,有所未至也」(見趙岐注),當反省自己施出去的仁心,或許不夠真誠故未能感人。為此,更要反躬自省,在「誠」字上惕勵用功。

君子躬自厚

孔門透過這一門上達於道的射藝,經過深入沉潛的鍛練後,養就一個事事反求諸己的君子。與人相處,「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對人少了許多不滿與怨恨。施政時,如孔子所言:「苟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何人?」(《論語‧子路篇》)自己若事事端正不苟,下屬自然「不令而行」。

這責己的功夫行到極處,有意想不到的美好結果。有人對周文王有怨言,他得知後,不會忿而亂罰亂殺,反而「皇自敬德」,大大反省自己的德行,並且增修善政,所以周文王能「三分天下有其二」。在〈中庸〉,子思就引《詩經》讚歎說:「『丕顯惟德,百辟其刑之』,君子篤恭而天下平。」周文王「丕顯惟德,百辟其刑之」,周文王德行大顯,諸侯見了紛紛效法,作為典型。君子只要恭恭敬敬的端正自己,稱職作好自己的職位,即可「無為而治」天下太平。文王如此,更早的舜王亦復如是。

射藝一端,善學者上達於道,在心地不斷的磨礪改過,將射藝發揮到極致,所以孟子讚歎:「仁者如射」。

【圖說】箭沒射中鵠皮,君子不會責怪其他因素,而是自我檢點,志是否正,身是否直,手持弓矢是否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