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遇而安談(上)
●傅世銘

【圖說】孔子曾說:「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不怨天,不尤人。」顯明孔子「隨遇而安」的要義。

隨所遭遇,而安其本分,這就是所謂「隨遇而安」的解釋了。可是,這句話說之容易作之難。

在〈中庸〉上說:「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正與此句之意義相同。可是,〈中庸〉接又說:「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則指明「隨遇而安」之一語,決非空談,為無根據無依歸的附隨物了。嗣後接著又說:「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這是何等的光明磊落,落落大方的氣概呀!其大公無我之念,已足「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泰平」,奠定其基礎,而賅括於此數語之中了。

唯是,人多不察,以為「隨遇而安」這句話,成了隨便說說的口頭禪了,視為隨隨便便的因循偷生的秘訣,認為事不干己,即置諸度外,天塌了管不著。如此說來,這句話的遺毒,豈不太深了嗎?人生豈不成了寄生蟲了嗎?社會的一切,永無進步,永久停止下來,豈不斷送了後代發展了嗎?這是何等的危險!若是以此求安,安可得乎!不禁為之悵然。

以《潮音學刊》屢來索稿,余以退休之人,不宜多言辭,不果所請,予率而操觚,以「隨遇而安談」為題,聊以塞責,答酬同學之雅意。

隨時之義

按:隨,本《周易》之卦名,取義於「澤」「雷」相襲,有隨時之義,《象》曰:「澤中有雷,隨;君子以嚮晦入宴息。」朱子解之曰:「雷藏澤中,隨時休息」;這是說明雷火藏于澤水之下,光威潛伏,此時只有嚮晦以入宴息,乃可得安;此即為孔子所嘆謂:「隨時之義大矣哉」的贊譽,能隨時獲安之要義囉!孔子之所以稱為時聖者,正由於此。孟子曾分析說:「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又助之曰:「乃所願則學孔子」。孔子又稱為素聖,即以其能素其位而行也。

姑不必旁徵博引,即就《論語》中,所記載孔子言行之事跡,舉而列陳其概,已可略議「隨遇而安」之意義矣。茲述於後:

左右逢源

《論語》開首第一章,即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三句之內,首先示人以「說」,嗣即示人以「樂」,再後即示人以「不慍」,這是何等的融融和舒氣象。蓋學以明善而自益,時習所以「說」。朋友感召,自遠方來而信從,所以「樂」。學在己,知不知在人,內心說,外形樂,自然「不慍」。玩此一節之大義,即可知孔子立身之人生觀了。蓋大本即立,則居安之,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源了。

所謂「盹盹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者,固有在也。因聰明聖知,達天德者,亦於此發端之數語中見之。至於稱:「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則更顯明的表達出孔子之「隨遇而安」之要義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