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為分外
●藏密


古今奇絕詩文,無非各從良知變現。(蕅益大師)
【圖說】五臺山北臺的妙德庵,憨山大師在此發悟,「紫柏、蓮池、妙峰」等高僧,也都曾在此駐錫。

禪宗以明心見性為修行的宗旨。印光大師說,明心見性就是大徹大悟,親見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參禪徹悟自心之後,除了須高人或經教印證以免錯認消息之外,尚須加工進修,時時覺照,歷諸境緣,對治煩惱習氣。直到見思煩惱斷盡,始可了生脫死。

明朝高僧憨山大師三十歲,在北五臺山的龍門苦修引發悟解後,他曾敘述悟後以教印心,及歷緣鍛煉習氣的經過,憨山大師說:

萬曆四年,我三十一歲。春三月,蓮池大師,遊歷五臺山來訪,逗留幾天,二人夜裡對談,心甚相契。

當年我引發悟解後,沒有人可請教,因而展讀《楞嚴經》求印證。以前沒有聽人講過這本經,不了解經義,所以現在只以現量境界觀照經文義理。心識稍微生起,立即覺察,不容許自己去思量分別。這樣子修習,過了八個月,全經的旨趣就完全明了,沒有疑惑了。

盛暑嚼冰北五臺

這年秋天七月,山西平陽太守胡順庵,轉任鴈平兵備道,來五臺山相訪。當時我住在靜室中,只吃燕麥野菜粥湯。天氣酷熱,陪同胡公的隨從,走到山澗中,敲擊冰塊咀嚼。胡公看見後說:「這裡是另外的一個世界。我到此地,俗世的念頭就像此冰一樣。」

入冬十月,有一塔院寺主大方法師被人訟告,官府打算把他遞解回鄉還俗,寺廟就廢棄了。廬山徹空禪師來到這裡,與我同居一處,恰巧遇見這件事,大感苦惱。我說,此事無礙。於是冒著大雪,謁見胡公,胡公高興地說:「我正在思慮山中下大雪,寒冷難以忍受,已經寫好書信派人去迎接法師。正好法師來到,真是誠心的感應啊!」後來官府釋放了大方法師,道場得以保全。胡公堅持留我在他的官府過冬,早晚問道,我隨機為他說法,胡公叫人記錄下來,編成書籍,以《緒言》為名出版。

文字習氣不可遏

督撫高公,移防鎮守代郡(在山西境內),聽說我住在官署,告訴胡公說:「我家中的園亭,已有許多題辭,想再求高人題一首詩。」胡公答應了,對我說起這件事。我說:「我胸中一個字也沒有,怎麼能夠作詩呢?」竭力拒絕。胡公拿了一些古今詩集放在茶几上,想借此啟發我的詩意。我偶然間翻開詩集,正要構思時,忽然靈機一動,詩句迅速而來,無法遏止。胡公從廳堂出去回來時,我已下筆作了二、三十首詩了。

我發覺這是文字習氣魔,立即停筆,只拿了一首詩給胡公塞責。但是文思控制不住,從前所學習過的詩書辭賦,凡是看過的,不知不覺就湧現出來,似乎充滿著虛空。即使全身皆是口,也不能完全吐盡,甚至不知道什麼是我的身心。我默默地省視自己,有想要向上飛舉的情狀,對此我毫無辦法。

敲引磬擊子出定

第二天,胡公送高公回去,我靜坐獨思:「這正是法光禪師所說的禪病,我現在住在五臺山中,誰能夠為我治療呢?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之下,只有靠熟睡來消除禪病了。」於是閉門強迫自己睡眠,開始時很難入睡,久了之後,端坐而忘了自身,毫無思慮,如同睡眠一樣。

童子來敲門,用木頭搥門,都不見答應。胡公回來,趕緊詢問家人之後,叫人打破窗戶進入室內,看見我身披衲衣,端坐在床上,呼叫我,沒有反應,搖撼我,也不動一下。

先前書房安設佛像時,供桌有一隻引磬,胡公曾拿起引磬問:「這個東西有什麼用處?」我說:「西域僧人入定,不能出定,用引磬一鳴,就能出定了。」胡公想起這件事,說:「法師是不是入定了?」急忙拿起引磬,在我身邊敲了數十聲,我才微微醒了過來,張開眼睛四周看看,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胡公說:「我送客出去後,法師就閉門靜坐,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憨山大師經此發悟,想到佛在《楞嚴經》說:「靜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若諸塵淨極,則心光獨露,通達無礙,寂而常照,包含虛空,自性圓明,回觀世間如夢中事。憨山大師說:「佛語真不吾欺也。」佛說的話的確不欺騙人啊!

(見《憨山老人自序年譜實錄》)

憨山大師悟後,文思泉湧,他很清楚這些世俗才藝都是「生死岸邊事」,不沾沾自喜,反而視為「禪病」。也證明佛所說「靜極光通達」,真不欺人,修習佛法有了靜極定力,就能引發心性智光,出真照俗,通達百千技藝。因為這些才藝「非為分外」,正如蕅祖所云:「古今奇絕詩文,無非各從良知變現。」

【圖說】憨山大師,入定五天,護法胡公以引磬,在大師耳邊敲數十聲,大師才微微醒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