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賦〉的重點不在秋景的描繪,也不在懷古的悲慨,而在於藉著變與不變,來闡發面對人生曠達樂觀的態度。
東坡以「變與不變」的觀點,來化解洞簫客的悲懷。從變的觀點來看,天地萬物時時刻刻都在變動;從不變的觀點來看,萬物和我都是不生不滅的。變化的,只是現象;至於人或物的本體,其實都是不變的。
人的肉體總會歸於死亡,但精神卻能永恆。然而,一般人總無法免除名利的爭逐,如蠶吐絲,愈縛愈深;「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則是對治的良藥;能超越名韁利鎖的束縛,自然能優遊於自然中,得到心靈的悅樂。
「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在歷來的註解或闡論中,很少有人特別提及。其實這兩句正是由「變」提升到「不變」的關鍵。這是生命情調的抉擇:放下對名利的執著,才能領略自然的妙趣,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如果沒有從「事」上去實踐,只是暢論「理」的兩面,還是不免流於空泛。夏丏尊在〈生活的藝術〉中提到弘一大師:「在他,世間竟沒有不好的東西,一切都好,小旅館好,統艙好,掛褡好,粉破的席子好,萊菔好,鹹苦的蔬菜好,什麼都有味,什麼都了不得。」
夏丏尊從弘一大師喫萊菔、白菜那種愉悅的光景,想到:「萊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實嘗得的了。」因為弘一大師對一切事物,不為成見所束縛,都還他一個本來面目,如實觀照領略,這才是真正的放下,真正的超脫。
余秋雨曾說東坡:「成熟於一場災難之後」(指「烏臺詩案」),當他被貶到黃州,政治生涯開始走下坡;但這樣的苦難,卻讓他領會到變與不變的分際,拈出:「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來面對人生的波折,並提振了精神上的力量,不論在文學或生命都迴盪出另一波高峰。
如果能坦然面對人生的「變」,或許我們也能領略「不變」中蘊含的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