蕅祖的出世真因緣
●藏密


人苦不自知。唯知其惡,則懼而戢。知其善,則喜而益自勉。不知,則任情肆志,淪胥於禽獸。(蓮池大師〈自知錄序〉)

【圖說】蕅祖體悟「三界生死,無不是苦」,並目睹親人的無常,使他決志「復我本來面目」,努力念佛求出輪迴。

明末,蕅益大師,十二歲就外傅,依外頭師傅學習,得聞四書五經聖人之學,即立志以「千古道脈」為大任。上接孔、顏的心學,下繼陽明的致良知,外間各種欲望都不會左右他的心志,無欲而自得。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一身心思全在致知格物。蕅祖用志不分,曾在夢中,感得與孔子、顏淵對面晤談。

如此熱中於道濟天下的士子,何以在人生起步之初,便轉換跑道,發出離世間之心?那些事情改變蕅祖的觀念?

讀〈自知錄〉序

已茹葷、吃酒,還隨俗謗佛闢佛的蕅祖,十七歲時,讀到蓮池大師〈自知錄序〉,及《竹窗隨筆》,讓他「始轉邪心」,覺醒起來。從此不謗佛,昔日闢佛的文章一把火燒了。

〈自知錄序〉有那些文字,使蕅祖轉邪心?蓮池大師說,一個人首先要「自知」。人苦於不能自知,若知某些行為是惡,則心生恐懼而止惡。知那些是善行,則歡喜勉力為之。若一概不知不曉,就會任情肆意,淪為愚癡的禽獸,自己還渾然不覺。

蕅祖是上根利器人,一看此文,豈會依舊不自知的善惡不分?下士讀此,一笑置之;中士聽了則勤而行之。至於上士讀了此序,馬上瞭然──「善本當行,不為求福;惡不當作,非畏招罪」。雖然終日止惡,終日修善,而外不見善惡相,內不見能止能修的心。茹葷、喝酒是惡,毀謗佛法更是罪大惡極,蕅祖,從此不葷不酒不闢佛。

決意身心一筆勾

蕅祖自知孰善孰惡了,已能認清誰是真儒者,但此時尚未發出世之心。直到二十歲時,蕅祖為注解《論語》,在「克己復禮」章,費時三晝夜,不寢不食的苦參力討,大悟孔、顏心法。原來只要證悟心體,天下何曾有一人不是心所現?故我欲仁,我所現的天下人皆得歸於仁。

這一年,五十九歲的父親過世,蕅祖因此得聞《地藏菩薩本願經》,才發起出離生死的心,但還未付諸行動。

二十三歲,聽《楞嚴經》,佛說:「空生大覺中,如海一漚發」,太虛空置於大覺悟者的心中,如一小滴水放在汪洋大海。蕅祖對此「大覺」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大覺能容虛空?靜坐參究,常因昏沉、散亂,功夫不能成片,於是決心絕塵離俗,專心一意來體究生死大事。

蕅祖看了〈自知錄序〉後,自知孰善孰惡,不僅勤而行之,且知善本應作,惡理應除。再聽聞《楞嚴經》,知人人皆有「如來密因」的妙真如性,只要依「諸菩薩萬行」修行,皆能證得究竟了義的心性,這是蕅祖發出世心的主因。然孤因不生,獨緣不長,另有他緣,促成蕅祖決意把世界身心一筆勾盡。

母舅表姪身亡

二十六歲,蕅祖修書一封「寄母」,安慰母親,不要因他出家而過於傷心,也勸母親勿太過勞心,應努力念佛,求出輪迴。信中,蕅祖舉大母舅、表姪令人怵目驚心的無常,大母舅官運正盛而亡,表姪則未壯而亡,這兩位都是母親金大蓮的至親。母親應有「身命無常如朝露,大限至老少莫逃,苦海茫茫,誰能免者」的切身感受。

蕅祖大母舅金赤城,駐守贛州,在大暑天入京朝覲,回程順道回家,突然罹患瘧疾。一天,他靠著几案假寐小睡,夢見在衙門裡,許多役吏環繞左邊,出家僧眾環繞右邊。有一老人說:「你本來是出家人,現在還能回頭仍求出家嗎?若能,你還可送你老母。若不能,你老母反而會來送你。」

大母舅想到老母親已八十有四了,怎能讓她老人家送我呢?於是回應說:「我當回頭。」話還未說完,環繞的役吏便消失了,於是隨著僧眾的梵唄聲而去。這時,大母舅忽然有一種孤寂滄涼的感覺,從悲哀懊悔中醒過來。這是大母舅在陽山墓廬時,為蕅祖說的。蕅祖將它記在《見聞錄》。

正熱中於做官的大母舅,還是抱病回到贛州任所,不久便升為山東的「兗東兵道」,掌管軍務。上任歸家時,不到三四天即病亡。八十四歲的老母親,傷心到淚眼欲枯。

蕅祖從大母舅的盛衰變化,想到世間名利如蠅頭蝸角,迷人心志而已,若仍走大母舅的從政之路,世法、出世法必將兩頭落空。所以蕅祖安慰母親說,生育繁衍子孫,皆成世間苦本;世俗功名,皆有定數,即使青雲得志,也難敵生死。儻不早圖出世,正恐追悔無及。

得為佛法階漸

善於讀書的蕅祖,從書中而發心出世學佛。在〈示李剖藩〉,蕅祖云:「予年二十時所悟,與陽明同,但陽明境上煉得,力大而用廣。予看書時解得,力微而用弱。由此悟門,方得為佛法階漸。」蕅祖從經典體悟了「三界生死,無不是苦」,而本具心性則人人有分。再親身目睹大母舅、表姪示現的無常,因此促成他轉仕進而學佛,決志專心「復我本來面目」,努力念佛,求出輪迴。

蕅祖是真為生死而發菩提心,現世為人師,來生作佛祖。最後安詳如願的生西,因圓而果滿。

【圖說】蕅祖讀到〈自知錄序〉,及《竹窗隨筆》,讓他「始轉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