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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仁山居士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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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居士遺著第九種 沖虛經發隱(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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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虛經發隱敘
列子書八篇。唐時尊為沖虛經。與道德南華並重。註道德者多於南華。而註沖虛者特少。在晉則有張湛。在唐則有盧重元。此二種現行於世。考書目所載。有唐殷敬順宋江遹二解。求而未得也。甲辰夏。索居避暑。取列子讀之。妙義顯發。多出於張盧二家之外。如開寶藏。如涌醴泉。實與佛經相表裏。信筆直書。得四十二章。約計全書三分之一。因名之為沖虛經發隱云。
光緒三十年歲次甲辰秋七月石埭楊文會識
目錄
天瑞第一
列子居鄭圃 列子適衛 我尚何存
杞人憂天地 東郭論盜
黃帝第二
夢遊華胥 列子乘風 商丘開信僞
襄子狩中山 巫咸相壺子 太古神聖
周穆王第三
西極化人 老成子學幻 尹氏治產
夢分人鹿 華子病忘 逄子病迷
仲尼第四
仲尼閒居 陳大夫聘魯 西方聖人
見南郭子 列子好游 文摯視疾
生死道常 堯治天下 關尹論道
湯問第五
湯問夏革 焦螟 愚公移山
夸父追日 兩兒辯日 扁鵲換心
師文鼓琴 薛譚學謳 來丹報讎
力命第六
力不勝命 北宮子安命
楊朱第七(不錄)
說符第八
持後處先 九方皐相馬 不死之道
簡子放生 鮑子進言
沖虛經發隱
周列禦寇撰 石埭楊文會仁山註
○天瑞第一
◎子列子居鄭圃
子列子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國君卿大夫眎之。猶眾庶也。(有道之士。和光混俗。不衒其能。不高其節。)國不足。將嫁於衛。弟子曰。先生往。無反期。弟子敢有所謁。先生將何以教。先生不聞壺丘子林之言乎。子列子笑曰。壺子何言哉。(歎壺子神化氣象。)雖然。夫子嘗語伯昏瞀人。吾側聞之。試以告女。其言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生與不生。化與不化。分而言之。以為弄引。)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不生而能生。不化而能化。進而言之。本末一致。)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極而言之。生化無窮。決非斷滅。)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無時不生。無時不化。(生化無盡。同一真常。)陰陽爾。四時爾。(陰陽四時之遷流。皆不出一真法界也。)不生者疑獨。(一尚不立。何有對待。)不化者往復。(往無所往。復無可復。無往無復。強名往復。)往復。其際不可終。疑獨。其道不可窮。(往復如循環。故無終始。疑獨。則非一非多。誰能究盡。)黃帝書曰。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此段語極微。已於道德經發隱詳釋之。茲不贅。)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此二句。補足上文。)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謂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雖從本源發生。而無作者。故以八箇自字演之。結句最為超妙。能令閱者悠然神往。)
天瑞篇之首章。述列子學道淵源。即以壺子語告於門人。並引黃帝書以證之。可見列子之道。確有師承。非同臆說。文中體用圓彰。本末互顯。誠為全書之綱領也。
◎列子適衛
子列子適衛。食於道。從者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顧謂弟子百豐曰。唯予與彼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世俗之見。以己為生。以髑髏為死。列子知己未嘗生。故知髑髏未嘗死也。)此過養乎。此過歡乎。(此二句雙關兩意。以二此字屬己。則過養過歡為前塵影事。以二此字屬髑髏。則過養過歡為往事無蹤。生死既非真實。受用皆如夢幻也。)種有幾。(種子在賴耶識中。或多或少。隨時發現。則成生類。下交備說情與無情。互相轉變。令世人無可執著。)若※為鶉。得水為㡭。得水土之際。則為鼃蠙之衣。生於陵屯。則為陵舄。陵舄得鬱栖。則為烏足。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蝴蝶。蝴蝶胥也。化而為蟲。生竈下。其狀若脫。其名𪀊掇。𪀊掇千日化而為鳥。其名曰乾餘骨。乾餘骨之沫為斯彌。斯彌為食醯頤輅。食醯頤輅生乎食醯黃軦。食醯黃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以上十六種。動物植物。輾轉相生。)羊肝化為地臯。馬血之為轉燐也。人血之為野火也。(以上六種血肉變化。)。鷂之為鸇。鸇之為布穀。布穀久復為鷂也。燕之為蛤也。田鼠之為鶉也。(以上七種。禽獸介蟲。各各轉變。鶉見上文。)。朽瓜之為魚也。老韭之為莧也。老羭之為猨也。魚卵之為蟲。(以上八種。動植各變。)亶爰之獸自孕而生曰類。河澤之鳥視而生日鶂。純雌其名大𦝫。純雄其名稺蜂。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以上六種。不交而生。情識所感也。)后稷生乎巨跡。伊尹生乎空桑。(以上二聖。隨機應現。即是菩薩意生身。)厥昭生乎濕。醯雞生乎酒。(以上二種。屬於濕生。)羊奚比乎不荀(此二種相依而生。)久竹生青寕。青寕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以上五種。久竹舊釋為草。青寕陸釋為蟲。程者豹之別名。程馬人異類相生。顯業道變化不可思議。俗解以程蟲馬齒莧人參釋之。殊覺膚淺。)人久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機者玄牝之門也。即是阿賴耶識。具生滅不生滅二義。萬物皆從此出。名之曰生。復從此入。名之曰死。出入不離此機。生死皆假名耳。)
同類相生。人所共見。異類相生。人所難知。自道眼觀之。同一生也。雖變化萬端。莫不出於機而入於機也。知異生之不異同生也。始可與言生矣。知生者即知死。既知生死。即知無生死。文中變化離奇。拉雜繁會。而以出機入機二句收之。應上文之未嘗生未嘗死。列子之義微矣。○文中敘述共五十三種。類而計之。人五。禽七。獸六。鱗二。介一。蟲十五。草十一。血肉之屬六。以上皆言其變。不言其常。常變本無二致。欲人知生死皆如幻化。不至囿於見聞。執為實法。長時汨沒於三有之海也。
◎我尚何存
黃帝書曰。形動不生形而生影。聲動不生聲而生響。無動不生無而生有。形必終者也。天地終乎。與我偕終。(無不生無。猶之形不生形。聲不生聲也。無既妄動。則不得不生有矣。既生有而為形。則必有終而歸於無者也。天地與我並生。我既有終。天地豈得無終乎。久暫雖異。其終一也。此上皆黃帝書。以下則列子所演。○既名為無。如何能動。此義問取黃帝。)終進乎不知也。道終乎本無始進乎不久。(由終而進論之。歸於不知而已。道之終極。復於本無。始進者自無而有也。言雖有形。亦不能久。不過纔生即滅耳。)有生則復於不生。有形則復於無形。(此二句。釋出上意。攝末歸本也。)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無形者非本無形者也。(因生盡。方顯不生。因形銷。方顯無形。)生者理之必終者也。終者不得不終。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而欲恆其生。畫其終。惑於數也。(研窮生死之理。以祛貪生之惑也。)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屬天清而散。屬地濁而聚。精神離形。各歸其真。故謂之鬼。鬼。歸也。歸其真宅。(天地有終。不得謂之真宅。真宅者。平等法界也。天地從此發生。故神形歸天地。即歸法界矣。)黃帝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究竟顯無我也。門者玄牝之門也。根者天地之根也。漚滅歸海。欲求我相。了不可得。)
此章歸宿在我尚何存一語。世人與道相違者。我執害之也。今就生滅內反復研究。以顯無我。先後兩引黃帝書以為證據。可謂探原之論矣。黃帝之教育有兩派。一者度世。二者經世。經世之道。學之者眾。度世之道。傳之者寡。至秦時而盡失矣。其存於簡篇者。經世則有六經四子之書。度世唯有陰符及老列莊三家而已。三家之書。度世經世。錯雜而出。非具擇法眼者不能揀別。二千年來。往往作文章讀過。埋沒古人多矣。
◎杞人憂天地
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身亡所寄。廢寢食者。(不憂自身變壞。而憂天地崩墜。妄心但緣外境。未嘗返觀假我也。)又有憂彼之所憂者。因往曉之曰。天積氣耳。亡處亡氣。若屈伸呼吸。終日在天中行止。奈何憂崩墜乎。其人曰。天果積氣。日月星宿不當墜耶。曉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積氣中之有光耀者。只使墜。亦不能有所中傷。其人曰。奈地壞何。曉者曰。地積塊耳。充塞四虛。亡處亡塊。若躇步跐蹈。終日在地上行止。奈何憂其壞。其人舍然大喜。曉之者亦舍然大喜。(兩人說夢話。舍然大喜。醒人聞之。不覺失笑。)長廬子聞而笑之曰。虹蜺也。雲霧也。風雨也。四時也。此積氣之成乎天者也。山岳也。河海也。金石也。火木也。此積形之成乎地者也。知積氣也。知積塊也。奚謂不壞。夫天地。空中之一細物。有中之最巨者。難終難窮。此固然矣。難測難識。此固然矣。憂其壞者誠為大遠。言其不壞者亦為未是。天地不得不壞。則會歸於壞。遇其壞時。奚為不憂哉。(長廬子之言。似覺近理。然亦只論天地。未論自身。故不足解其惑也。)子列子聞而笑曰。言天地壞者亦謬。言天地不壞者亦謬。壞與不壞。吾所不能知也。雖然。彼一也。此一也。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來不知去。去不如來。壞與不壞。吾何容心哉。(列子立論簡捷。先將壞與不壞一筆抹過。再將人之生死去來置諸度外。遂得心境俱空。超然於萬象之表。何有壞與不壞之見存於其心哉。)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杞人憂其壞。非過慮也。但未知天地雖壞。而有不壞者存。長廬子未明其理。故為列子所笑。列子既知有不壞者。又能證得無心妙諦。在火宅內。遊戲神通。了無罣礙。所以出言吐氣。不落常人蹊徑也。
◎東郭論盜
齊之國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貧。自宋之齊。請其術。國氏告之曰。吾善為盜。始吾為盜也。一年而給。二年而足。三年大壤。自此以往。施及州閭。向氏大喜。喻其為盜之言。而不喻其為盜之道。遂踰垣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未及時。以贓獲罪。沒其先居之財。向氏以國氏之謬己也。往而怨之。國氏曰。若為盜若何。向氏言其狀。國氏曰。嘻。若失為盜之道至此乎。今將告若矣。吾聞天有時。地有利。吾盜天地之時利。雲雨之滂潤。山澤之產育。以生吾禾。植吾稼。築吾垣。建吾舍。陸盜禽獸。水盜魚鱉。亡非盜也。夫禾稼土木。禽獸魚鱉。皆天之所生。豈吾之所有。然吾盜天而亡殃。夫金玉珍寶。穀帛財貨。人之所聚。豈天之所與。若盜之而獲罪。孰怨哉。(向氏為盜而獲罪。國氏為盜而致富。雖然國氏之罪。猶甚於向氏也。陸盜禽獸。水盜魚鱉。殘害無數生命。而益已之財產。他生後世。以自身血肉而次第償之。其苦可勝言哉。)向氏大惑。以為國氏之重罔己也。過東郭先生問焉。東郭先生曰。若一身庸非盜乎。(欲免此盜。更有何術。曰。破我執而已矣。無始我執。相續不斷。世世受生。皆由我見攬四大而成身。若無我見。誰為能盜。)盜陰陽之和。以成若生。載若形。況外物而非盜哉。誠然。天地萬物。不相離也。認而有之。皆惑也。(天地與我同生。萬物與我一體。本無可盜。昧其理者。於同體中。妄見異體。豈非大惑乎。)國氏之盜。公道也。故亡殃。(暫恕目前。順凡情也。)若之盜。私心也。故得罪。(以公私二字分屬國向。非盡理之論。幸下文申明正義。方將盜字抉破。)有公私者亦盜也。亡公私者亦盜也。(有私便有公。公私對待。而盜生焉。既有公私。便有亡公私。亡公私與有公私對待。亦不免於盜也。)公公私私。天地之德。(天地本亡公私。公私出於人心。人心無覆藏處。即是天地之心。是以公公私私。萬有不齊。無非天地之德也。)知天地之德者。孰為盜耶。孰為不盜耶。(天地之德者。法界緣起也。凡夫迷一真法界。妄分能所。故有盜機。豈知能所本空。實無可盜。盜既非盜。何有不盜之可說耶。)
東郭答辭。先用一口吸盡之法。使世人無所逃於天地之間。然後一縱一奪。以啟下文之雙奪。奪至無可奪處。遂一概消融。泯然無迹。此為天端篇之結局也。○此章當與陰符經中篇合看。盜與非盜。甚義甚微。陰符發隱已詳言之。
○黃帝第二
◎夢遊華胥
黃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己。養正命。娛耳目。供鼻口。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又十有五年。憂天下之不治。竭聰明。進智力。營百姓。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黃帝乃喟然歎曰。朕之過淫矣。養一己其患如此。治萬物其患如此。(養身治國。出於有心。皆足為患。)於是放萬機。舍宮寢。去直侍。徹鐘懸。減廚膳。退而閒居大庭之館。齋心服形。三月不親政事。(大庭之館。空曠無物之境也。放下萬緣。始與道會。)晝寢而夢遊於華胥氏之國。華胥氏之國。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齊國幾千萬里。蓋非舟車足力之所及。神遊而已。(既云夢遊。復云神遊。可見黃帝非如世人之夢。直是清明在躬。隨往無礙耳。)其國無帥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欲。自然而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愛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都無所愛惜。都無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熱。斫撻無傷痛。指擿無痟癢。乘空如履實。寢虛若處牀。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其步。神行而已。(華胥氏之國。略似極樂世界。)黃帝既寤。怡然自得。(心領神會。)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閒居三月。齋心服形。思有以養身治物之道。弗獲其術。疲而睡。所夢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若以情求。去道轉遠。)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幾若華胥氏之國。而帝登假。百姓號之。二百餘年不輟。
法身大士。應現世間。豈待夢遊勝境。方知無為而治之理。不過示同前迷後悟。以啟迪後人耳。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與此同意。
◎列子乘風
列子師老商氏。友伯高子。進二子之道。乘風而歸。(所進之道。不在乘風。然非乘風。則無人知。)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舍。因間請蘄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懟而請辭。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數月。意不已。又往從之。(尹生躁進。非道器也。)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章戴有請於子。子不告我。固有憾於子。今復脫然。是以又來。列子曰。曩吾以汝為達。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將告汝所學於夫子者。(先痛斥之。然後告以為道之方。)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已。(圓覺經云。居一切時不起妄念。同初段意。)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顏而笑。(經云。於諸妄心亦不息滅。同二段意。)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經云。住妄想境不加了知。同三段意。)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橫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夫子之為我師。若人之為我友。內外進矣。(經云。於無了知不辨真實。同四段意。)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無不同也(六根銷復。異性入同。)心凝(返流全一。)形釋。(六用不行。)骨肉都融。(體合真空。)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木葉幹殼。竟不知風乘我耶。我乘風乎。(能所兩亡。依正不二。)今女居先生之門。曾未浹時。而懟憾者再三。女之片體。將氣所不受。女之一節。將地所不載。履虛乘風。其可幾乎。(急躁之病。至於此極。無怪學道者多。成道者少也。)尹生甚怍。屏息良久。不敢復言。(翻然改悔。猶可教也。)
列子真實學道。循序而進。由淺至深。九年之功。方臻妙境。彼躐等者。但求速效。雖至百年。亦終於無成而已。孔子曰下學而上達。又曰欲速則不達。千古聖賢。如出一轍也。○進道階級。分為四段。恰與圓覺四句義同。若依起信論中。雖說無有能說可說。雖念亦無能念可念二語。總合前之三段。至第四段。正合論中若離於念名為得入之語。列子生於東土。與西竺之道。如此冥符。謂非法身大士。隨機影現乎。
◎商丘開信偽
范氏有子。曰子華。善養私名。舉國服之。有寵於晉君。不仕而居三卿之右。目所偏視。晉國爵之。口所偏肥。晉國黜之。游其庭者侔於朝。子華使其俠客。以智鄙相攻。彊弱相凌。雖傷破於前。不用介意。終日夜以此為戲樂。國殆成俗。禾生。子伯。范氏之上客。出行經坰外。宿於田更商丘開之舍。中夜。禾生子伯二人。相與言子華之名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富。商丘開先窘於飢寒。潛於牖北聽之。因假糧荷畚之子華之門。子華之門徒。皆世族也。縞衣乘軒。緩步闊視。顧見商丘開。年老力弱。面目黎黑。衣冠不檢。莫不眲之。既而狎侮欺詒。攩㧙挨抌。亡所不為。商丘開常無慍容。而諸客之技單憊於戲笑。遂與商丘開俱乘高臺。於眾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賞百金。眾皆競應。商丘開以為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飛鳥揚於地。𩨒骨無䃣。范氏之黨以為偶然。未詎怪也。因復指河曲之淫隈曰。彼中有寶珠。泳可得也。商丘開復從而泳之。既出。果得珠焉。眾昉同疑。子華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俄而范氏之藏大火。子華曰。若能入火取錦者。從所得多少賞若。商丘開往無難色。入火往還。埃不漫。身不焦。范氏之黨以為有道。乃共謝之曰。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誕子。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聾我也。子其盲我也。敢問其道。商丘開曰。吾亡道。雖吾之心亦不知所以。雖然。有一於此。試與子言之。曩子二客之宿吾舍也。聞譽范氏之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富。吾誠之無二心。故不遠而來。及來。以子黨之言皆實也。唯恐誠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體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已。物亡迕者。如斯而已。今昉知子黨之誕我。我內藏猜慮。外矜觀聽。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然內熱。惕然震悸矣。水火豈復可近哉。自此之後。范氏門徒。路遇乞兒馬醫。弗敢辱也。必下車而揖之。宰我聞之。以告仲尼。仲尼曰。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動天地。感鬼神。橫六合而無逆者。豈但履危險。入水火而已哉。商丘開信偽。物猶不逆。況彼我皆誠哉。小子識之。
此章能作念佛往生之實證。故錄之。信仲尼之言。以為往生正因。世人所罕聞也。其言謂何。即彼我皆誠一語。彌陀大願。接引眾生。是彼誠。眾生念佛。求生淨土。是我誠。彼我皆誠。安有不生淨土者乎。商丘開信偽。誠闕一邊。物猶不逆。以證念佛求生。決無不成也。文中先敘子華之權勢。次述商丘開之愚誠。投地不傷。泳水不溺。入火不焦。皆誠之所至。不以高下水火動其心也。心不動。則高下水火。直心外之幻影耳。何害之有。一旦說破。追憶往事。直怛惕之不遑。奚能復近哉。惟願世之學者苟能專心向道。求脫輪回。惟在自誠其心而已。
◎趙襄子狩中山
趙襄子率徒十萬。狩於山中。藉芿燔林。扇赫百里。有一人從石壁中出。隨煙燼上下。眾謂鬼物。火過。徐行而出。若無所經涉者(妙妙)襄子怪而畱之。徐而察之。形色七竅。人也。氣息音聲。人也。問奚道而處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物而謂石。奚物而謂火。(妙妙)襄子曰。而嚮之所出者石也。而嚮之所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妙妙○若知之。早已為石所傷。為火所焚矣。)魏文侯聞之。問子夏曰。彼何人哉。子夏曰。以商所聞夫子之言。和者大同於物。物無得傷閡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四大本無障礙。障礙生於自心。心若不生。四大俱融。是之謂和者大同於物。物與自身。性合真空。不聞此空閡於彼空。以空無彼此也。)。文侯曰。吾子奚不為之。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雖然。試語之有暇矣。文侯曰。夫子奚不為之。子夏曰。夫子能之而能不為者也。(夫子現身人道。不以神異駭俗。此為忍力最大者。方能終身不露也。)文侯大說。
寒山拾得之儔。隱於山中。偶然一現。為化流俗耳。襄子不能知。而文侯問於子夏。文侯其有動於心乎。不然。何輾轉相問而不已耶。及聞夫子能之而能不為。遂大悅。文侯亦人傑也哉。
◎巫咸相壺子
有神巫自齊來。處於鄭。命曰季咸。知人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歲月旬日如神。鄭人見之。皆避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而歸以告壺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壺子曰。吾與汝既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眾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抗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
文從實生。但見其文而不見其實。焉得謂之道。猶之禽也。雌喻生滅心。文也。雄喻真常心。實也。真常與生滅和合。方能發生天地萬物。汝未證此道。奈何以道自居。而為人所料耶。
嘗試與來。以予示之。明日列子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譆。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可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溼灰焉。列子入。涕泣沾裘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振不止。是殆見吾杜德幾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有生矣。吾見杜權矣。列子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此為杜權。是殆見吾善者幾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齊。吾無得而相焉。試齊。將且復相之。列子入。告壺子。壺子曰。向吾示之以太沖莫眹。是殆見吾衡氣幾也。鯢旋之潘為淵。止水之潘為淵。流水之潘為淵。濫水之潘為淵。沃水之潘為淵。氿水之潘為淵。雍水之潘為淵。汧水之潘為淵。肥水之潘為淵。是為九淵焉。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滅矣。已失矣。吾不及也。壺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虛而猗移。不知其誰何。因以為茅靡。因以為波流。故逃也。
壺子以四種三昧示巫咸。巫咸皆不能知。而壺子自釋之。初示以地文三昧。此三昧者。既有所萌。則如地之生物而成文也。不振。不動也。不止。不靜也。動靜俱無。故名杜德幾。巫咸以為濕灰。實未嘗見也。次則示以天壤三昧。此三昧者。名實不入。空無所有也。而機發於踵。微有動相也。善者幾。眾善之元也。巫咸以為杜權。略見一斑耳。三則示以太沖莫眹三昧。夫太沖。至虛也。莫眹。無迹可見也。衡氣幾。如水之平也。厯舉九淵。以喻平等中之差別法。深密難測。變動無方。巫咸謂其不齊。實無可揣摩也。四則示以未始出吾宗三昧。此三昧者。泯絕無寄也。禪宗謂之祖父從來不出門者也。即是自受用境界。故不名幾。下文現他受用。虛而猗移。不知其誰何。巫咸焉得而不逃。
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爨。食狶如食人。於事無親。雕琢復朴。塊然獨以其形立。㤋然而封戎。壹以是終。
列子言下知歸。不但人我頓空。而且萬物一體。歸真返朴。廢心用形。凡聖情亡。超然於萬象之表矣。
◎太古神聖
太古神聖之人。備知萬物情態。悉解異類音聲。會而聚之。訓而受之。同於人民。故先會鬼神魑魅。次達八方人民。末聚禽獸蟲蛾。言血氣之類。心智不殊遠也。神聖知其如此。故其所教訓者。無所遺逸焉。
法身大士。隨機應現。世道興隆。則為皇為帝。統治六道眾生。舜禹以前。代代出興。世道衰微之際。眾同分中。不能得大聖主持。行菩薩道者。或現宰官居士身。如老孔列莊書中。所載隱君子。不一而足也。自俗眼觀之。六道心智各別。何能相通。聞佛經所說異類受化之事。駭而不信。豈知太古神聖。圓音佈教。早已行於東夏矣。
○周穆王第三
◎西極化人
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穆王善根發現。菩薩應時而至。)入水火。貫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虛不墜。觸實不硋。千變萬化。不可窮極。(以神通力化之。)既已變物之形。又且易人之慮。(變物之形。已可異矣。易人之慮。更為希有。)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推路寢以居之。引三牲以。進之。選女樂以娛之。化人以為王之宮室卑陋而不可處。王之廚饌腥螻而不可饗。王之嬪御膻惡而不可親。(化人原無憎愛二見。為破穆王世間貪著。故現厭惡之情。)穆王乃為之改築。土木之功。赭堊之色。無遺巧焉。五府為虛。而臺始成。其高千仞。臨終南之上。號曰中天之臺。簡鄭衛之處子。娥媌靡曼者。施芳澤。正蛾眉。設笄珥。衣阿錫。曳齊紈。粉白黛黑。珮玉環。雜芷若。以滿之。奏承雲六瑩九韶晨露以樂之。月月獻玉衣。旦旦薦玉食。化人猶不舍然。不得已而臨之。(穆王竭國之財力以奉之。猶不適化人之意。竟不知其為何等人也。)居亡幾何。謁王同游。王執化人之祛。騰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宮。化人之宮。構以金銀。絡以珠玉。出雲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據。望之若屯雲焉。耳目所觀聽。鼻口所納嘗。皆非人間之有。王實以為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王俯而視之。其宮榭若累塊積蘇焉。王自以居數十年。不思其國也。(引王上游。見忉利天境界。化人居無定方。隨所至處。即謂自宮。王俯視能見下界。仗化人天眼之力也。化人延短時為長時。令王居數十年。不思返國。)化人復謁王同游。所及之處。仰不見日月。俯不見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視。音響所來。王耳亂不能得聽。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喪。請化人求還。(復引王上昇光音天。日月河海。皆無所見。離下界甚遠矣。穆王報境未脫。下界六根。不能受上界光音。所以悸而求還也。)化人移之。王若磒虛焉。(全體脫落。喪身失命。)既寤。(絕後再甦。初關透矣。)所坐猶嚮者之處。待御猶嚮者之人。視其前。則酒未清。肴未昲。(人物宛然。恍如隔世。)王問所從來。(相續心斷。前不到後。)左右曰。王默存耳。(本未嘗動。何有去來。)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七識已破。即透重關。)而復更問化人。(穆王心猶未已。更求進步。)化人曰。吾與王神游也。形奚動哉。且曩之所居。奚異王之宮。曩之所游。奚異王之圃。(化人曉以動靜不二淨穢一如之理。蓋曩者以天界勝境示王。為破人界之貪。恐王又著天界之貪。復以同一幻境破之。令王離分別心。)王閒恆疑蹔亡。變化之極。徐疾之間。可盡模哉。(化人責王疑情不斷。亡失本明。變化徐疾。何庸措心。)王大悅。(言下大徹。慶快平生。八識頓開。三關直透。不負化人一番提撕也。)
下文述穆王駕八駿馬。登崑崙山。謁西王母等事。無關道要。故節去。○穆王悟道。無文可證。何以判為三關直透。答曰。化人之來。多方接引。即其證也。蓋化人他心道眼。非見穆王根熟。決不作此無益之事。
◎老成子學幻
老成子學幻於尹文先生。三年不告。(有此師。有此弟子。方堪傳道。今時人。不但弟子不能待。即師亦不能待。無堅忍耐久之心。何能學出世之道。)老成子請其過而求退。尹文先生揖而進之於室。屏左右而與之言曰。(如此慎重秘密。其道方隆。五祖傳六祖。雲巖傳洞山。亦猶是也。)昔老耼之徂西也。顧而告予曰。(學有淵源。非同臆說。)有生之氣。有形之狀。盡幻也。造化之所始。陰陽之所變者。謂之生。謂之死。窮數達變。因形移易者。謂之化。謂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難窮難終。因形者。其巧顯。其功淺。故隨起隨滅。知幻化之不異生死也。始可與學幻矣。吾與汝亦幻也。奚須學哉。(學幻真訣。罄盡無餘。)老成子歸。用尹文先生之言。深思三月。(尹文之言。由深而淺。只有兩層。一曰生死。二曰幻化。老成用其言而深思之。須作三層。由淺而深。先明幻化之理。次達生死之元。後超生死之外。若不能超生死。必不能即生死而起幻化。所以三月深思。即是透徹三重關也。)遂能存亡自在。憣校四時。冬起雷。夏造冰。飛者走。走者飛。終身不著其術。故世莫傳焉。(雖云不著其術。而術已具於尹文之言矣。世無傳之者。因其未能深思也。)
菩薩幻智法門。即是自性本具之神境通。斷惑證真。遂得現前受用。非如外道幻術。有法可傳也。
◎尹氏治產
周之尹氏大治產。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弗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彌勤。晝則呻呼而即事。夜則昏憊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夢為國君。居人民之上。總一國之事。遊燕宮觀。恣意所欲。其樂無比。覺則復役。人有慰喻其勤者。役夫曰。人生百年。晝夜各分。吾晝為僕虜。苦則苦矣。夜為人君。其樂無比。何所怨哉。尹氏心營世事。慮鍾家業。心形俱疲。夜亦昏憊而寐。昔昔夢為人僕。趨走作役。無不為也。數罵杖撻。無不至也。眠中啽囈呻呼。徹旦息焉。尹氏病之。以訪其友。友曰。若位足榮身。資財有餘。勝人遠矣。夜夢為僕。苦逸之復。數之常也。若欲覺夢兼之。豈可得耶。尹氏聞其友言。寬其役夫之程。減己思慮之事。疾並少間。
此以夢覺二境。喻今世後世苦樂循環也。佛法未入中夏。列子不能倡輪回報應之說。以啟世人疑謗。故假夢覺影而言之。欲人自會其意。而減損貪求之勞也。先述役夫晝苦而夜樂。客也。後述尹氏晝勤而夜苦。主也。二者相形。尹氏不如役夫遠甚。蓋尹氏治產之勤。未嘗受樂。而夜夢之苦。過於役夫。世之以財產自豪者。亦可以悟矣。
◎夢分人鹿
鄭人有薪於野者。遇駭鹿。御而擊之。斃之。恐人見之也。遽而藏諸隍中。覆之以蕉。不勝其喜。俄而遺其所藏之處。遂以為夢焉。(以蕉覆鹿。為第一重夢。)順塗而詠其事。傍人有聞者。用其言而取之。(聞言取鹿。為第二重夢。)既歸。告其室人曰。向薪者夢得鹿。而不知其處。吾今得之。彼直真夢者矣。(歸告室人。為第三重夢。)室人曰。若將是夢見薪者之得鹿耶。詎有薪者耶。今真得鹿。是若之夢真耶。(疑夫夢鹿。為第四重夢。)夫曰。吾據得鹿。何用知彼夢我夢耶。(彼夢我夢。同歸一鹿。為第五重夢。)薪者之歸。不厭失鹿。其夜真夢藏之之處。又夢得之之主。爽旦案所夢而尋得之。遂訟而爭之。(據夢爭訟。為第六重夢。)歸之士師。士師曰。若初真得鹿。妄謂之夢。真夢得鹿。妄謂之實。彼真取若鹿。而與若爭鹿。室人又謂夢認人鹿。無人得鹿。今據有此鹿。請二分之。(士師分鹿。為第七重夢。)以聞鄭君。鄭君曰。嘻。士師將復夢分人鹿乎。(鄭君騰疑。為第八重夢。)訪之國相。國相曰。夢與不夢。臣所不能辨也。(國相莫辨。為第九重夢。)欲辨覺夢。唯黃帝孔丘。(追思古聖。為第十重夢。)今亡黃帝孔丘。孰辨之哉。且恂士師之言可也。(古聖既沒。無覺夢者。舉世同夢。為之奈何。)
此章夢有十重。人有六位。顛倒昏迷。莫可究詰。夢乎夢乎。何日始覺。列子憫世之心切矣。
◎華子病忘
宋陽里華子。中年病忘。朝取而夕忘。夕與而朝忘。在塗則忘行。在室則忘坐。今不識先。後不識今。闔室毒之。謁史而卜之。弗占。謁巫而禱之。弗禁。謁醫而攻之。弗已。魯有儒生。自媒能治之。華子之妻子。以居產之半請其方。儒生曰。此固非卦兆之所占。非祈請之所禱。非藥石之所攻。吾試化其心。變其慮。庶幾其瘳乎。於是試露之而求衣。飢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儒生欣然。告其子曰。疾可已也。然吾之方密傳。世不以告人。試屏左右。獨與居室七日。從之。莫知其所施為也。而積年之疾。一朝都除。華子既悟。迺大怒。黜妻罰子。操戈逐儒生。宋人執而問其以。華子曰。曩吾忘也。蕩蕩然不覺天地之有無。今頓識既往數十年來存亡得失哀樂好惡。擾擾萬緒起矣。吾恐將來之存亡得失哀樂好惡之亂吾心如此也。須臾之忘。可復得乎。子貢聞而怪之。以告孔子。孔子曰。此非汝所及乎。顧謂顏回記之。
人有三性。曰善。曰惡。曰無記。凡夫日用中。非善即惡。非善惡即無記。唯無想外道。恆住無記。自以為樂。華子病忘。亦是無記性也。室人延儒生治之而瘳。儒生之術。無非引起善惡二性。以抵制無記。而後華子思慮並起。不若嚮之安樂無事矣。操戈逐儒生。固其宜也。子貢告於孔子。孔子令顏回記之。記華子之忘未嘗合道。若與道合。雖十儒生。亦不能轉其心志。令起世俗之念。入於塵網也。
◎逄子病迷
秦人逄氏有子。少而惠。及壯而有迷罔之疾。聞歌以為哭。視白以為黑。饗香以為朽。嘗甘以為苦。行非以為是。意之所之。天地四方。水火寒暑。無不倒錯者焉。楊氏告其父曰。魯之君子多術藝。將能已乎。汝奚不訪焉。其父之魯。過陳。遇老耼。因告其子之證。老耼曰。汝庸知汝子之迷乎。今天下之人。皆惑於是非。昏於利害。同疾者多。固莫有覺者。且一身之迷。不足傾一家。一家之迷。不足傾一鄉。一鄉之迷。不足傾一國。一國之迷。不足傾天下。天下盡迷。孰傾之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盡如汝子。汝則反迷矣。哀樂聲色。臭味是非。孰能正之。且吾之言。未必非迷。而況魯之君子。迷之郵者。焉能解人之迷哉。榮汝之糧。不若遄歸也。
此章以一人之迷。例舉世之迷。其言出於老耼。并將己之言。與魯之君子。統以一迷字概之。其故何也。良以三界六道眾生。無一而非迷也。福業勝者迷稍淺。罪業重者迷愈深。欲醒此迷。除非黃面瞿曇。○盧註以上章之忘。此章之迷。皆謂合道。因文中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盡如汝子汝則反迷矣之言。盧氏執為證據。殊不知老耼此言。是反比例耳。意顯二者俱迷。不得言此醒而彼迷也。
○仲尼第四
◎仲尼閒居
仲尼閒居。子貢入侍。而有憂色。(將以啟子貢之疑也。)子貢不敢問。出告顏回。顏回援琴而歌。孔子聞之。果召回入。問曰。若奚獨樂。回曰。夫子奚獨憂。孔子曰。先言爾志。曰。吾昔聞之夫子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回所以樂也。孔子愀然有間。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爾。請以今言為正也。汝徒知樂天知命之無憂。未知樂天知命有憂之大也。今告若其實。修一身。任窮達。知去來之非我。亡變亂於心慮。爾之所謂樂天知命之無憂也。曩吾修詩書。正禮樂。將以治天下。遺來世。非但修一身治魯國而已。而魯之君臣日失其序。仁義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國與當年。其如天下與來世矣。吾始知詩書禮樂無救於治亂。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樂天知命者之所憂。(先將憂樂二途。詳敘一番。以啟下文。)雖然。吾得之矣。夫樂而知者。非古人之謂所樂知也。無樂無知。是真樂真知。故無所不樂。無所不知。無所不憂。無所不為。詩書禮樂。何棄之有。革之何為。顏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聖人超世之詣。除顏回以外。無人領會。)出告子貢。子貢茫然自失。歸家淫思七日。不寢不食。以至骨立。顏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門。絃歌誦書。終身不輟。(子貢疑情頓發。窮參力究。以求了悟。幸得顏回一點。則受用不盡矣。)
列子書凡八篇。仲尼篇居第四。述仲尼之事有四章。此第一章也。樂之與憂。兩相對待。不入神化之域。仲尼故為此言。以啟無樂無知之妙境。而後聖人之心和盤托出矣。顏子言下大徹。不覺五體投地。子貢雖費苦功。亦非他人所能及也。觀列莊二書推尊孔子處。豈可以異端目之。
◎陳大夫聘魯
陳大夫聘魯。私見叔孫氏。叔孫氏曰。吾國有聖人。曰。非孔丘耶。曰。是也。何以知其聖乎。叔孫氏曰。吾嘗聞之顏回曰。孔丘能廢心而用形。陳大夫曰。吾國亦有聖人。子弗知乎。曰。聖人孰謂。曰。老耼之弟子。有亢倉子者。得耼之道。能以耳視。而目聽。魯侯聞之。大驚。使上卿厚禮而致之。亢倉子應聘而至。魯侯卑辭請問之。亢倉子曰。傳之者妄。我能視聽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魯侯曰。此增異矣。其道奈何。寡人終願聞之。亢倉子曰。我體合於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神。神合於無。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雖遠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內。來干我者。我必知之。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覺。心腹六藏之所知。其自知而已矣。魯侯大悅。他日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孔子能廢心而用形。既廢心矣。用形者誰。當知自性神用。不涉思惟也。陳大夫稱亢倉子。能以耳視而目聽。即是六根互用。及亢倉子見魯侯。一語抹過。直云視聽不用耳目。復申之日。我體合於心者。融四大入識大也。心合於氣者。融識大入風大也。風之為用。掃除雲霧。顯現真空者也。又風者動性也。由動中見不動。則證常住真心矣。氣合於神者。風力無依。即如來藏妙真如性也。神合於無者。妙覺圓明。入寂滅海也。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雖遠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內。來干我者。我必知之。既在八荒之外。又云來干我者。非從極遠來至極近也。乃物之小者。音之微者。動於遠方。我已知之。即名干我。可見法身大我。無處不徧。清淨六根。隨機顯現也。近在眉睫之內。凡體只覺其礙。不能明了。唯證道者。方能知之。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覺。心腹六藏之所知者。返觀幻身。若存若亡。何嘗為形體所拘耶。其自知而已矣一語。義味無窮。圭峯稱荷澤得六祖之正傳。因其見此真知也。魯侯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蓋亢倉子徹底吐露。不必雪上加霜。仲尼以無言印之。上聖高真。同一心法也。此章專就用處顯道。令人即用知體。體用無二也。
◎西方聖人
商太宰見孔子曰。丘聖者歟。孔子曰。聖則丘何敢。然則丘博學多識者也。商太宰曰。三王聖者歟。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聖則丘弗知。曰。五帝聖者歟。孔子曰。五帝善任仁義者。聖則丘弗知。曰。三皇聖者歟。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時者。聖則丘弗知。商太宰大駭曰。然則孰者為聖。孔子動容有間。曰。西方之人有聖者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能名焉。丘疑其為聖。弗知真為聖歟。真不聖歟。商太宰默然心計曰。孔丘欺我哉。
此指釋迦如來而言也。先舉盛德之君。自三王溯而上之。以至五帝三皇。皆不得稱為至聖。獨西方之人可以稱之。豈非佛之德智。超過三皇五帝乎。既欲稱為至聖。而復作疑似之言。以孔子未曾親見故也。且釋迦之德。非言語所能形容。聖與非聖。舉不足以稱之。商太宰何人。而能信解此言乎。
◎列子見南郭子
子列子既師壺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從之處者。日數而不及。雖然子列子亦微焉。朝朝相與辨。無不聞。(子列子慈心濟世。顯道之大。)而與南郭子連牆。二十年不相謁請。(南郭子抗志絕俗。顯道之尊。)相遇於道。目若不相見者。(兩人俱到亡言絕慮境界。所以相遇之時。心跡落落。無可交接也。)門之徒役。以為子列子與南郭子有敵不疑。有自楚來者。問子列子曰。先生與南郭子奚敵。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虛。耳無聞。目無見。口無言。心無知。形無惕。(厯舉南郭七德。而以心虛為本。虛至極處。與空如來藏相應。所謂無法可現。非覺照義也。)往將奚為。雖然。試與汝偕往閱。弟子四十人同行。見南郭子果若欺魄焉。(欺魄。無知之貌。)而不可與接。顧視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可與羣。(形神俱喪。與道合真。)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與言衎衎然。若專直而在雄者。(不論師資。不簡首末。言機一發。銳不可當。唐時禪宗尊宿。每有此風。)子列子之徒駭之。反舍咸有疑色。子列子曰。(以下分為七層。)得意者無言。(此第一層。心領神會。非言可喻。)進知者亦無言。(此第二層。真智顯現。言語道斷。)用無言為言亦言。無知為知亦知。(此第三層。由體起用。無而為有。)無言與不言。無知與不知。(此第四層。攝用歸體。無無亦無。)亦言亦知。(此第五層。全泯不礙全彰。)亦無所不言。亦無所不知。(此第六層。應機無滯。)亦無所言。亦無所知。(此第七層。全彰不礙全泯。)如斯而已。(道體之妙。盡於是矣。)汝奚妄駭哉。
此章顯有道之士。非凡情所測也。二子連牆而居。不相交接。外人焉得而不疑。及列子率門徒以往。又見南郭子言貌異常。自非列子七番詳陳。闡明言知之理。世人那得釋其疑耶。
◎列子好游
初。子列子好游。壺丘子曰。禦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樂。所玩無故。人之游也觀其所見。我之游也觀其所變。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壺丘子曰。禦寇之游。固與人同歟。而日固與人異歟。凡所見。亦恆見其變。玩彼物之無故。不知我亦無故。務外游不知務內觀。外游者求備於物。內觀者取足於身。取足於身。游之至也。求備於物。游之不至也。於是列子終身不出。自以為不知游。壺丘子曰。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適。至觀者不知所眂。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觀矣。是我之所謂游。是我之所謂觀也。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列子未明唯識道理。向外馳求。觀其答壺子語自以為高出常人矣。而不知物之變化雖多。總不外乎唯心所現也。壺子斥其不異於人。而復示以物我同一無常。令其返觀自心。體備萬法。以為游觀之境。列子心領神會。而終身行之。壺子歎為至游。蓋與老子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一章同意。
◎文摯視疾
龍叔謂文摯曰。子之術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摯曰。唯命所聽。然先言子所病之證。龍叔曰。吾鄉譽不以為榮。國毀不以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憂。視生如死。視富如貧。視人如豕。視吾如人。處吾之家。如逆旅之舍。觀吾之鄉。如戎蠻之國。凡此眾疾。爵賞不能勸。刑罰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樂不能移。固不可事國君。交親友。御妻子。制僕隸。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文摯乃命龍叔背明而立。文摯自後向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見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虛矣。幾聖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達。今以聖智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淺術所能已也。
龍叔修道於前生。宿習力強。心不偕俗。自以為病。文摯雖望而見之。而不知治之之法。其一孔不達者。隔世之迷。思惟心生。障蔽正智也。欲治此病。在修習止觀。以澄其識浪。自然正智現前。超凡入聖矣。文摯術淺。何足以治之。
◎生死道常
無所由而常生者。道也。(不假修習。本覺常存。道之體也。)由生而生。故雖終而不亡。常也。(依本覺有不覺。依不覺有始覺。幻軀雖壞。自性不迷。湛然常住。)由生而亡。不幸也。(既能覺悟。忽而亡失。實大不幸。)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除滅無明。而妄心永寂。自然契道。)由死而死。故雖未終而自亡者。亦常。(寂而又寂。身雖住世。而我執已亡。即證真常。)由死而生。幸也。(由妄心死。而真心生。實大幸也。)故無用而生。謂之道。(雖無作為。而示現受生。是菩薩道。)用道得終。謂之常。(安詳順世。千聖通規。)有所用而死者。亦謂之道。(捨身佈施。是菩薩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謂之常。(為道而死。亦利生之常事也。)
此章分為二段。前段生死屬心。專為自利。就真諦說。內分二門。一顯性門。二斷惑門。後段生死屬身。專為利他。就俗諦說。亦分二門。一樂遊門。二苦行門。列子書中。唯此一章最為難解。今依佛教義釋之。若與舊註參看。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堯治天下
堯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歟。不治歟。不知億兆之願戴已歟。不願戴已歟。顧問左右。左右不知。問外朝。外朝不知。問在野。在野不知。堯乃微服游於康衢。聞兒童謠曰。立我蒸民。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堯喜。問曰。誰教爾為此言。童兒曰。我聞之大夫。問大夫。大夫曰。古詩也。堯還宮。召舜。因禪以天下。舜不辭而受之。
此章描寫治道之極致。後世賢聖之君所不能及也。君不自知。則君亡情矣。左右不知。則左右亡情矣。外朝在野皆不知。則均亡情矣。堯無可問。祇得游於康衢。忽聞童謠之辭。恰似以空印空。舉國臣民。同入於太和之境矣。堯欲不禪。其可得乎。舜欲不受。其可得乎。閱此章。而不坦然忘我。游心於堯舜之世者。則其人可知矣。
◎關尹論道
關尹喜曰。在己無居。(覓心了不可得。即是如實空。)形物其著。(頭頭顯露。法法全彰。即是如實不空。○古人云。見物即見心。無物心不現。與此同意)其動若水。(性本無動。而流動隨緣)其靜若鏡。(空明之體。雖現萬象。而無所動。)其應若響。(響隨聲應。而不自發。)故其道。若物者也。(若字。猶佛經之如字。如事如理。一切皆如。謂之如如不動。)動自違道。(抉其根源。咎由自取。)道不違物。(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欲若道。而用視聽形智以求之。弗當矣。(凡夫耳目心力為物所囿。故違於道。若能超越視聽形智之域。則勿求而自得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道無方所。)用之彌滿六虛。廢之莫知其所。(道非有無。)亦非有心者所能得遠。亦非無心者所能得近。(心有心無。道未嘗變。)唯默而得之。(不關語言文字。)而性成之者得之。(本性現成。豈假外求。)知而亡情。能而不為。真知真能也。發無知。何能情。發不能。何能為。(無知者真知也。真知現前。自然亡情。不能者真能也。真能現前。自然不為二發字。由本源性地發現。如花之開也。何能情。無妄情矣。何能為。無妄為矣。言其妄情妄為自然永斷。)聚塊也。積塵也。雖無為而非理也。(申明情與無情之異。有情斷惑證真而成道果。無情轉為依報莊嚴。眼前塵塊。皆是眾生妄業所感。雖無為。而不同性地之無為。以性地之無為。能起神用。所以異也。)
列子引關尹語甚多。以此章為最精。世所傳關尹子九篇者偽作也。得此章而讀之。關尹子之面目見矣。
○湯問第五
◎湯問夏革
殷湯問於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夏革曰。古初無物。今惡得物。後之人將謂今之無物。可乎。殷湯曰。然則物無先後乎。夏革曰。物之終始。初無極已。始或為終。終或為始。惡知其紀。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殷湯曰。然則上下八方有極盡乎。革曰。不知也。湯固問。革曰。無則無極。有則有盡。朕何以知之。然無極之外復無無極。無盡之中復無無盡。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朕以是知其無極無盡也。而不知其有極有盡也。
湯疑萬物有始。革以無始答之。湯會其意而知物無先後。革即申明始終循環之妙。復恐湯問物外事先。預以不知杜其推求之心。蓋思慮所不及處。即是物之外事之先也。湯又疑虛空有盡。革答不知。是截斷情識之利刃也。湯不能領而固問之。革以有無二門詳答。所言無者。十方虛空也。有者。天地萬物也。虛空無極。天地有盡。人所共知。而說不知者何也。蓋有從無生。無從有顯。有無互攝。總非意言分別所能楷定也。故下文層層披剝。以明無極無盡之義。與內典所云。虛空無邊。世界無邊。眾生無邊。同意。
◎焦螟
江浦之間生麼蟲。其名曰焦螟。羣飛而集於蚊睫。弗相觸也。栖宿去來。蚊弗覺也。離朱子羽方晝拭眥揚眉而望之。弗見其形。䚦俞師曠方夜擿耳俛首而聽之。弗聞其聲。唯黃帝與容成子。居空峒之上。同齋三月。心死形廢。徐以神視。塊然見之若嵩山之阿。徐以氣聽。砰
然聞之若雷霆之聲。
佛制羅漢飲水。只用肉眼觀。不得用天眼觀。若以天眼觀之。欲求無蟲之水。不可得矣。黃帝容成得天眼天耳通。能見焦螟之形。聞焦螟之聲。所謂同齋三月心死形廢者。修通之方法也。經云。一一微塵皆有廣大法界。佛與菩薩集會說法。世人多不能信。若以焦螟之說證之。復何疑哉。
◎愚公移山
大形(人相。)王屋(我相。)二山。(巍然對峙。)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適當其中。)北山愚公者。(不度德。不量力。稱之為愚。)年且九十。面山而居。(閱厯既深。方知二山為礙。)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二山亘於懷中。不能直道而行。)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忽起移山之計。其愚不可及也。)雜然相許。(去塞就通。人所樂從。)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大形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愚公之心陽而直。其妻之心陰而曲。道心人心。兩相違背。是以獻疑而阻之。)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消散於不可見之地。)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今有三人。即萬夫之漸也。愚公之氣壯矣。)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不以已所惡者。貽害他人。)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京城氏有大家風範。助道緣也。以孀妻弱子而能助力。益堅愚公之志矣。)寒暑易節。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叟之心思。如河流之屈曲盤旋。障道緣也。以世智辯聰。巧言亂德。幸愚公不為所動。不然。殆矣。)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愚公以生滅心為主。凡夫意識也。雖相續無窮。而其力甚微。)河曲智叟亡以應。操蛇之神聞之。(傳送識也。)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者真識也。真識為主。能起大用。)帝感其誠。命夸蛾氏。(夸。大也。蛾。能飛者也。即是大乘。亦名摩訶衍。)二子。(一名奢摩陀。止也。二名毘婆舍那。觀也。)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以大乘止觀之力。除人我二山。頃刻都盡。)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履道坦坦。一望無垠。愚公從此安亯太平矣。)
此章策勵世人精勤修道不存退志也。人我二見。為害甚巨。令修行者不得自由。故須除之。然以思惟心。除之甚難。必由真智為主。以止觀力而移去之。中間許多周折。形容初步艱難。至止觀雙行。而一道齊平矣。○愚公智叟。判然兩途。學愚公者。能獲大益。學智叟者。終身無成。世俗之人。鮮不以此言為迂也。
◎夸父追日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於隅谷之際。渴欲得飲。赴飲河渭。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彌廣數千里焉。
此章人皆不識其意之所指。合上章而觀之。則曉然矣。愚公身老力衰。以子孫無盡之傳。不限時代。而建業移山。竟得成功。夸父恃其身強力大。欲以崇朝之功。追及日影。遂致渴死。世之學道者。當以是為鑑。起恆長心。經久不懈。綿密用功。必能遂意。若以急躁心。求其速成。雖有大乘根器。亦不免於中途而廢也。何則。剋期太促。用力太猛。或遭邪魔。或覯疾病。以至退失初心。與渴死何以異哉。○愚公所移之山。人我障也。移其可移者也。夸父所追日影。虛幻相也。追其不可追者也。發趣異途。成壞立判矣。
◎兩兒辯日
孔子東遊。見兩小兒辯鬬。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一兒以日初出遠。而日中時近也。一兒日。日初出大如車葢。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孔子不能決也。兩小兒笑曰。孰謂汝多知乎。
此章與二僧論風旛相似。所謂大小遠近炎涼。皆是六識妄緣。都無實義。若離徧計性。此等情見纖毫不起。孔子見兩兒迷執太堅。不能曉以大道。故且置之。而任其訕笑也。○今依天文格致家之理。亦甚易解。地為圓體。半徑一萬二千里。日初出時。遠半徑。日中時。近半徑。晨光橫射而來。故涼。午景直射而下。故熱。又依視學。凡見遠物。平視大於仰視。如將紙鳶之綫撒盡。執於遠處則見其大。放至空中則見其小。此實證也。日初出時。蒙氣厚。故顯大。日漸高。蒙氣漸轉。故漸小。此皆俗諦。無關大道。略述梗概。以破兩兒之愚迷而已。
◎扁鵲換心
魯公扈趙齊嬰二人有疾。同請扁鵲求治。扁鵲治之。既同愈。謂公扈齊嬰曰。汝曩之所疾。自外而干府藏者。固藥石之所已。今有偕生之疾。與體偕長。今為汝攻之何如。二人曰。願先聞其驗。扁鵲謂公扈曰。汝志彊而氣弱。故足於謀而寡於斷。齊嬰志弱而氣疆。故少於慮而傷於專。若換汝之心。則均於善矣。扁鵲遂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藥。既悟如初。二人辭歸。於是公扈反齊嬰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弗識。齊嬰亦反公扈之室。而有其妻子。妻子亦弗識。二室因相與訟。求辨於扁鵲。扁鵲辨其所由。訟乃已。(菩薩入俗利生。須學五明。文摯扁鵲。皆醫方明者也。)
此章述扁鵲之神技也。以後世同類之事證之。則不必剖胸換心。專易二人之神識。足矣。嘗有道家者流。自嫌衰老。欲換少壯之身。與人同寢。即交易而去。又晉時有梵僧曇無讖者。人求其講涅槃經。讖以不善華言。祈禱觀音。夜夢觀音易其頭。遂通華言。而頭之形容如故。乃觀音之神力也。悟真篇內有投胎奪舍并移居之句。投胎者。住胎十月方生也。奪舍者。胎中嬰孩。本有識神。於出胎時。被有力者撞而奪之也。世人臨產。見有僧道或顯者來。即此類也。移居者。必煉氣功深。乘人之熟睡而換之。文中剖換之術。不必判其真假。但以扁鵲之神技。必有法互易神識。而令二人均其志氣也。
◎師文鼓琴
瓠巴鼓琴。而鳥舞魚躍。鄭師文聞之。棄家從師襄游。柱指鈞弦。三年不成章。師襄曰。子可以歸矣。師文舍其琴。歎曰。文非弦之不能鈞。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聲。內不得於心。外不應於器。故不敢發手而動弦。且小假之。以觀其後。無幾何。復見師襄。師襄曰。子之琴何如。師文曰。得之矣。請嘗試之。於是當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呂。涼風忽至。草木成實。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夾鍾。溫風徐迴。草木發榮。當夏而叩羽弦以召黃鍾。霜雪交下。川池暴冱。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賓。陽光熾烈。堅冰立散。將終。命宮而總四弦。則風景翔。慶雲浮。甘露降。醴泉涌。師襄乃撫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彈也。雖師曠之清角。鄒衍之吹律。亡以加之。彼將挟琴執管而從子之後耳。
師文鼓琴三年而不成章。固有異於常人矣。文所存者數語。非但常人不知。恐師襄亦不能知。及其有得而試之。則變換四時。何其妙也。而疑之者則曰。文中有當春及秋當夏及冬八字。則知變換四時。必依當時原有之氣候為本。方能變為異時氣候。是則欲試其技。必分四時鼓之。不能一時全試也。解之者曰。按此文意。應在一時。設鼓琴正當春時。以商弦叩之。則變而為秋。既變而為秋矣。即以所變之秋為本。而叩之以角弦。遂變而為春。作者但取文便。以春秋作一對。夏冬作一對。不暇計及夏之無本也。應以秋變而為夏。夏變而為冬。皆以所變之景物為本而轉換之。遂得一日之間。備厯四時。而毫無遺憾。乃命宮而總四弦。則祥瑞齊現。妙用全彰。宜乎師襄歎賞不置也。或疑鼓琴何關乎道。當知道體無所不在。琴之妙。即道之妙也。
◎薛譚學謳
薛譚學謳於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敢言歸。秦青顧謂其友曰。昔韓娥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而餘音繞梁欐。三日不絕。左右以其人弗去。過逆旅。逆旅人辱之。韓娥因曼聲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對。三日不食。遽而追之。娥還。復為曼聲長歌。一里老幼。喜躍拤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賂發之。故雍門之人。至今善歌哭。效娥之遺聲。(上章鼓琴。此章謳歌。皆五明中之聲明也。)
隨舉一技。至造極時。皆非思議所能及。此何故耶。因其本如來藏妙真如性也。六根六塵莫不皆然。故發為謳歌。能振林木。遏行雲。徧虛空界顯妙用也。以纔生即滅之音聲。而能繞梁三日。其經於眾生耳根者。何其深也。至於哀哭長歌。而令人悲喜轉變。不能自主。韓娥之聲學。可謂至矣。然比於佛之音聲。猶其小。焉者。內典所載。法界無邊。佛音聲亦無邊。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皆謂世尊同其語。斯則神力。不共法。豈凡情所能測耶。列子此章述音聲之妙。出過常情。以見本性德用。隨處顯露令人起欣慕之心耳。
◎來丹報讎
魏黑卵。(麤惡之名。)以暱嫌殺丘邴章。丘邴章之子來丹。(誠篤之稱。)謀報父之讎。丹氣甚猛。形甚露。計粒而食。順風而趨。雖怒。不能稱兵以報之。恥假力於人。誓手劎以屠黑卵。(體弱志強。宜得寶劒。)黑卵悍志絕眾。力抗百夫。筋骨皮肉。非人類也。延頸承刃。披胷受矢。鋩鍔摧屈。而體無痕撻。負其材力。視來丹猶雛鷇也。來丹之友申他曰。子怨黑卵至矣。黑卵之易子過矣。將奚謀焉。來丹垂涕曰。願子為我謀。申他曰。吾聞衛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寶劒。(有其人。方有其器。非殷帝不能用。非孔周不能藏。若入他人之手。早已化龍飛去矣。)一竜子服之。卻三軍之眾。(以威神制之。非在殺也。)奚不請焉。來丹遂適衛。見孔周。執僕御之禮。請先納妻子。後言所欲。孔周曰。吾有三劎。唯子所擇。皆不能殺人。(內典云。般若大火。燒盡一切世間盡無有餘。而不損一草。即此義也。)且先言其狀。一曰含光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其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二曰承影。將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際。北面而察之。淡淡然若有物存。莫識其狀。其所觸也。竊竊然有聲。經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練。方晝。則見影而不見光。方夜。見光而不見形。其觸物也。騞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此三寶者。傳之十三世矣。而無施於事。(劒之為用。非凡情所測。)匣而藏之。未嘗啟封。來丹曰。雖然。吾必請其下者。孔周乃歸其妻子。與齋七日。晏陰之間。跪而授其下劒。(與齋七日。而於晏陰之間授之。此何物也。豈世間鋼鐵所鑄者耶。其質在有無之間。來丹若不慎密。則失之矣。)來丹再拜受之以歸。來丹遂執劒從黑卵。時黑卵之醉。偃於牑下。自頸至腰三斬之。黑卵不覺。(忒煞昏迷。)來丹以黑卵之死。趣而退。遇黑卵之子於門。擊之三下。如投虛。(人之形體本虛。世人妄以為實。今以宵練擊之。方知其虛。來丹可以悟矣。何讎之足云。)黑卵之子方笑曰。汝何蚩而三招予。(來丹讎人也。忽而三招予。不悟何待。)來丹知劒之不能殺人也。歎而歸。(來丹既悟人劒俱空。報讎之念消矣。)黑卵既醒。(亦有悟時。)怒其妻曰。醉而露我。使我嗌疾而腰急。其子曰。疇昔來丹之來。遇我於門。三招我。亦使我體疾而支彊。彼其厭我哉。(章末餘波。不關道意。)
情與無情。皆以真空法性為體。證道之人。物不能傷。如別章所說至精之物。亦不傷人。如此章所明。人皆以報讎不成。為來丹惜。我則以報讎事畢。為來丹慶。何也。冤仇相報。無已時也。今知四大本空。五陰非有。則當處解脫。轉熱惱為清涼。豈非大快事哉。○或疑三劒。必無此物。今為釋之。內典所載忉利天王與脩羅戰用種種兵。四天王及護法諸天亦有執劒者。證知此劒乃天人所授也。殷帝御世。用此劒以降服鬼神。驅除惡魔。去其害民者。又若臨敵交戰。仗此劒以往。則敵兵威服。自然退卻。殷帝既沒。入於孔氏之家。惜乎來丹請下劒。志在殺讎。非其用也。倘來丹請上劒以往。數黑卵之罪。而以劒臨之。自然低首下心。悔過請宥。從此黑卵改為良善。則劒之為用大矣。
○力命第六
◎力不勝命
力謂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於物。而欲比朕。力曰。壽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堯舜之上而壽八百。顏淵之才不出眾人之下而壽四十八。仲尼之德不出諸侯之下而困於陳蔡。殷紂之行不出三仁之上而居君位。季札無爵於吳。田恆專有齊國。夷齊餓於首陽。季氏富於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奈何壽彼而夭此。窮聖而達逆。賤賢而貴愚。貧善而富惡耶。力曰。若如若言。我固無功於物。而物若此耶。此則若之所制耶。命曰。既謂之命。奈何有制之者耶。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壽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自富自貧。朕豈能識之哉。朕豈能識之哉。
力者現世所用之才智也。命者過去所作之業因也。業因為種。存於八識田中。強弱不齊。生熟不等。先後發現。即為果報。世人不知。稱之謂命。自古以來。莫不皆然。列子此篇勸人安命。損卻許多煩惱也。文中厯敘壽夭窮達之差池。不與其人賢愚善惡相稱。令人欲問彼蒼而莫得其解。徒以一命字了之。章末自壽自夭等八箇自字。隱含自種發現。自身酬業之意。非命所能制。不過直推曲任而已。不然彼造物者何能受廓然大公之名哉。
◎北宮子安命
北宮子謂西門子曰。朕與子並世也。而人子達。並族也。而人子敬。並貌也。而人子愛。並言也。而人子庸。並行也。而人子誠。並仕也。而人子貴。並農也。而人子富。並商也。而人子利。朕衣則裋褐。食則粢糲。居則蓬室。出則徒行。子衣則文錦。食則粱肉。居則連欐。出則結駟。在家熙然有棄朕之心。在朝諤然有傲朕之色。請謁不相及。遨遊不同行。固有年矣。子自以德過朕耶。西門子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北宮子無以應。自失而歸。中塗遇東郭先生。先生曰。汝奚往而反。偊偊而步。有深愧之色耶。北宮子言其狀。東郭先生曰。吾將舍汝之愧。與汝更之西門氏而問之曰。汝奚辱北宮子之深乎。固且言之。西門子曰。北宮子言世族年貌言行與予並。而賤貴貧富與予異。予語之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將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東郭先生曰。汝之言厚薄。不過言才德之差。吾之言厚薄異於是矣。夫北宮子厚於德。薄於命。汝厚於命。薄於德。汝之達。非智得也。北宮子之窮。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宮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識夫固然之理矣。西門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復言。北宮子既歸。衣其裋褐。有狐貉之溫。近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廈之蔭。乘其蓽輅。若文軒之飾。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東郭先生聞之曰。北宮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寤。易怛也哉。
北宮子以世俗之見。與西門子較量窮達。宜乎為西門子所訕笑也。幸東郭先生以天命曉之。西門子既服。北宮子亦釋然心安。何其感化之速耶。雖然。此三子者。皆未聞道也。夫聞道者。不為命之所囿。而能造乎命者也。且能斷己之命根。以出沒於命所不及之處。人天三界。隨意寄托。十方國土。應願往生。博施濟眾。而不受福德。永劫修行。而不辭勞瘁。菩薩有十力。佛有十力。皆以力勝。謂之力波羅密。何命之足云。若規規然以聽天命為宗。亦終於隨業流轉而已。
○楊朱第七(此章恣情放逸非列子之書不足取也)
○說符第八
◎持後處先
子列子學於壺丘子林。壺丘子林曰。子知持後。則可言持身矣。列子曰。願聞持後。曰。顧若影則知之。列子顧而觀影。形枉則影曲。形直則影正。然則枉直隨形而不在影。屈伸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謂持後而處先。
此以形影喻心法也。形枉則影曲。形直則影正。以喻心邪則萬法皆惡。心正則萬法皆善。法從心生。猶之影隨形現也。學道之人。心有主宰則萬法唯心所轉。心則處先而能持其後矣。非若世人心隨物轉。不能自由。以致後先倒置也。屈伸任物而不在我一語。是轉機。恐後人執成死句。不能超脫耳。任物云者。即是一切無心而已。
◎九方皐相馬
秦穆公謂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伯樂對曰。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馬者。若滅若沒。若亡若失。若此者絕塵弭𨅊。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馬。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臣有所與共擔纏薪菜者有九方皐。此其於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穆公見之。使行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之矣。在沙丘。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牝而黃。使人往取之。牡而驪。穆公不說。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伯樂喟然太息曰。一至於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皋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麤。在其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皋之相馬。乃有貴乎馬者也。馬至。果天下之馬也。
此章可作三種喻。一者求經世之才。須具九方皐眼目。方能得伊尹太公其人者。二者接超世之機。須具九方皐眼目。方能得六祖臨濟其人者。三者讀載道之書。須具九方皐眼目。不在語言文字上計較短長。心與古會。而離言妙旨。豁然顯露。求文字相。了不可得。觀其言天下之馬。若滅若沒。若亡若失。豈專論馬也哉。其寄意遠矣。唯九方皐觀之以天機。始能見其神。既得其神。則牝牡驪黃。何庸介意。故伯樂以得精忘麤等四句稱之。此四句義。實為三喻之秘密心法也。
◎不死之道
昔人言。有知不死之道者。燕君使人受之。不捷。而言者死。燕君甚怒其使者。將加誅焉。幸臣諫曰。人所憂者莫急乎死。己所重者莫過乎生。彼自喪其生。安能令君不死也乃不誅。有齊子亦欲學其道。聞言者之死。乃撫膺而恨。富子聞而笑之。曰。夫所欲學不死。其人已死。而猶恨之。是不知所以為學。胡子曰。富子之言非也。凡人有術不能行者有矣。能行而無其術者亦有矣。衛人有善數者。臨死以訣喻其子。其子志其言而不能行也。他人問之。以其父所言告之。問者用其言而行其術。與其父無差焉。若然。死者奚為不能言生術哉。
此章示學道之要門也。知而未行者可以教人。而得其傳者可以成道。此理之當然者。而世人每不信之。以致當面錯過。終身無學。為治此病。分作三層。一者燕君不得其術而怒使者。納幸臣之諫而釋然無悔。可謂毫無灼見矣。二者齊子恨言者之死。而富子笑之。胡子申其正義。以解富子之誚。三者胡子引衛人之事以實其說。衛子得父之傳而不能行。告之於人而人行之。與其父同。學道之人。苟知此意。則尋師訪友。隨處獲益。然亦須辨其邪正。方不被外道所惑也。○不死之道。出自黃帝。戰國末時。已失其傳。秦皇漢武求之而不可得。後來金丹之術行於世間。真偽雜出。梁隱士陶宏景得其真傳。授之沙門曇鸞。鸞遇菩提留支。詳論不死之道。遂焚仙經而修淨土。以觀經為宗。即得上品上生。瑞應彌空。人所共見。六朝以來。行此法者。皆能往生淨土。得不死之道。無有終極。此法以無量壽經。觀經。阿彌陀經。往生論。四種為本。卷冊具在。不煩他求。若不依此法。而別求師傳。誤入邪途。深為可惜。豈知不死之道。即在目前。人人可學。祇須發起真實信心。便能超出三界。永脫輪回也。
◎簡子放生
邯鄲之民。以正月之旦。獻鳩於簡子。簡子大悅。厚賞之。客問其故。簡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客曰。民知君之欲放之。競而捕之。死者眾矣。君如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捕而放之。恩過不相補矣。簡子曰然。
簡子之誤。在厚賞獻鳩者。即以啟網捕之害也。客以正義曉之。實探源之論。為人上者所當學。然不可以此言。而遂廢放生之善舉也。蓋力之所能禁者。禁之。力所不能禁者。買而放之。遠追流水長者之遺風。而與業道眾生結未來出世因緣。豈非菩薩道中之大方便乎。
◎鮑子進言
齊田氏祖於庭。食客千人。中坐。有獻魚鴈者。田氏視之。乃歎曰。天之於民厚矣。殖五穀。生魚鳥。以為之用。眾客和之如響。鮑氏之子。年十二。預於次。進曰。不如君言。天地萬物。與我並生類也。類無貴賤。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迭相食。非相為而生之。人取可食者。而食之。豈天本為人生之。且蚊蚋噆膚。虎狼食肉。非天本為蚊蚋生人。虎狼生肉者哉。
田氏以世俗之見。歎天之厚於人。與西洋教意相同。鮑氏之子。突然而出。如霜鐘破曉。警醒昏迷。非菩薩應化而何。此等語言。中夏未之前聞。唯西竺婆羅門制斷肉戒。釋迦降生。演說六道輪回之苦。一切有情。無非過去世中父母六親。尚忍食其肉。以資一時之口腹哉。故楞伽經終之以不食肉。列子八篇將終。亦有二章述救護生靈之道。何其與佛經遙遙相應如出一轍耶。
沖虛經發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