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
費季氏采邑也。季氏邑宰叛。而子路欲使子羔為季氏邑宰也。
子曰:賊夫人之子。
賊猶害也。夫人之子指子羔也。孔子言子羔習學未習熟。若使其為政。則為必乖僻。乖僻則為罪累所及。故云賊夫人之子也。
張憑云。季氏不臣。由不能正。而使子羔為其邑宰。直道而事人。焉往不致弊。枉道而事人。不亦賊夫人之子乎。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
子路云。既邑有民人社稷。今為其宰。則是習治民事神。此即是學。亦何必在於讀書。然後方謂為學乎。
子曰:是故惡夫佞者。
孔子以此語罵子路也。佞口才也。我言子羔學未習熟。所以不欲使之為政。而汝仍云有民神。亦是學。何必讀書。此是佞辨之辭。故古人所以惡之也。
繆協云。子路以子羔為學藝可仕矣。而孔子猶曰不可者。欲令愈精愈究也。而于時有以佞才惑世。竊位要名。交不以道。仕不由學。以之宰牧。徒有民人社稷。比之子羔則長短相形。子路舉茲以對者。所以深疾當時。非美之也。夫子善其來旨。故曰是故惡夫佞者。此乃斥時。豈譏由乎。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
此四弟子侍孔子坐也。
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
孔子將欲令四子言志。故先説此言以勸引之也。爾汝也。言吾今一日年齒長大於汝耳。汝等無以言吾年長而不敢言己志也。
居則曰:不吾知也,
居謂弟子常居時也。吾弟子自謂也。言汝等常居之日。則皆自云無知吾者也。
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言如或有人。欲知用汝等。汝等則志各欲何為治哉。
子路率爾而對曰:
禮侍坐於君子。君子問更端則起而對。及宜顧望而對。而子路不起。又不顧望。故云卒爾對也。卒爾謂無禮儀也。
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
此子路言志也。千乘大國也。攝迫也。大國又大於千乘者也。言己願得治於大國。而此大國又有迫近他大國之閒。所謂他大國挾己國於中也。
加之以師旅,
言他大國以師旅兵刃加陵於己所治之國也
因之以饑饉,
乏穀為飢。乏菜為饉。言己國既被四方大國兵陵。又自國中因大荒餓也。
由也為之,
為猶治也。言己國以為他兵所加。又荒饑日久。由願得此國治之。
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比至也。言由治此國。至於三年。而使民人皆勇健。又皆知識義方也。
夫子哂之。
哂笑也。孔子聞子路之言而笑之也。
齒本曰哂。大笑口開則哂見。故謂哂為笑者也。
求,爾何如?
哂由既竟。而餘三人無言。故孔子又問冉求汝志何如也。
對曰:方六七十,
求答言志也。言願得國地方六七十里者。而己治之也。
如五六十,
意又自嫌向所言方六七十為大。故又退言如方五六十里者也。
一云。願六七十者如五六十大者。己欲得其小也。
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言己願治此小國。若至三年。則能使民人足也。
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又謙也。言己乃能足民而已。若教民之禮樂。則己所不能。故請俟君子為之也。
赤,爾何如?
求答已竟。故更問公西華也。
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
赤答也。非曰猶非謂也。答曰。己非謂自能。願從此而後學為之也。
宗廟之事,如會同,
此以下竝言願所學之事也。宗廟之事謂人君祭祀之事。如會同諸侯有會同之事時也。
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端玄端之服也。章甫謂章甫之冠也。言願君有祭祀及會同之事。而己玄端服章甫之冠也為小相相君之禮。
四時及禘祫皆是也。
周禮六服各隨服而來。是正朝有數也。而時見曰會。此無常期。諸侯有不庭服者。王將有征討之事。則因朝竟。王命為壇於國外合諸侯。而發禁亦隨其方。若東方不服。則命與東方諸侯共征之。此是時見曰會也。又王十二年一巡狩。若王有事故。則六服諸侯竝來京師。朝王受法。此是殷覜曰同也。而鄭玄注云殷覜曰同者。周禮又有時聘曰問。殷覜曰視。竝是諸侯遣臣來京師也。王有事故。諸侯不得自來。而遣臣來聘王。此亦無定時。是時聘曰問也。又元年六服唯侯服獨來朝。京師人少。故諸侯竝遣臣來京師視王。是殷覜曰視也。鄭玄云殷見曰同者。廣覜見之言通也。
章甫殷冠也。
然周家諸侯日視朝之服。服緇布衣素積裳。冠委貌。此云玄端日視朝者。容是周末禮亂者也。
宗廟及會同。皆是君事。而己願相之耳。
點,爾何如?
赤答既竟。又問曾皙也。
鼓瑟希,
鼓猶彈也。希疏也。點政彈瑟。既得孔子之問。將思所以對之言。故彈瑟手遲而聲希也。
鏗爾,舍瑟而作,
鏗投瑟聲也。舍投也。作起也。點思所對之辭。將欲仰答。故投瑟而起對也。起對者禮也。點獨云起。則求赤起可知也。
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撰具也。點起而對云。己所志者異於路求赤三子之志所具。所具即千乘之國等是也。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
孔子聞點志異。故云人生所志各異。亦何傷乎。汝但當言之。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
此點言志也。暮春謂建辰夏之三月也。年有四時。時有三月。初月為孟。次者為仲。後者為季。季春是三月也。不云季春而云暮春者。近月末也。月末其時已暖也。春服成者。天時暖而衣服單袷者成也。
冠者五六人,
已加冠成人者也。五六者趣舉其數也。
童子六七人,
童子未冠之稱也。又有未冠者六七人也。或云。冠者五六。五六三十人也。童子六七。六七四十二人也。四十二就三十合為七十二人也。孔子升堂者七十二人也。
浴乎沂,
沂水名也。暮春者既暖。故與諸朋友相隨。往沂水而浴也。
風乎舞雩,
風風凉也。舞雩請雨之壇處也。請雨祭。謂之雩。雩吁也。民不得雨。故吁嗟也。祭而巫舞。故謂為舞雩也。沂水之上有請雨之壇。壇上有樹木。故入沂浴出登壇。庇於樹下。逐風凉也。故王弼云。沂水近孔子宅。舞雩壇在其上。壇有樹木。游者託焉也。
詠而歸。
浴竟凉罷。日光既稍晩。於是朋友詠歌先王之道。歸還孔子之門也。
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孔子聞點之願。是以喟然而歎也。既歎而云。吾與點也。言我志與點同也。所以與同者。當時道消世亂。馳競者眾。故諸弟子皆以仕進為心。唯點獨識時變。故與之也。故李充云。善其能樂道知時。逍遙游詠之至也。夫人各有能。性各有尚。鮮能舍其所長而為其所短。彼三子者之云誠可各言其志矣。然此諸賢既已漸染風流。
服道化。親仰聖師誨之無倦。先王之門豈執政之所先乎。嗚呼遽不能一忘鄙願。而暫同于雅好哉。諒知情從中來。不可假己。唯曾生起然獨對揚徳音。起予風儀。其辭精而遠。其指高而適。亹亹乎。固盛徳之所同也。三子之談於茲陋矣。
三子者出,
子路求赤三人見孔子與點。故已竝先出去也。
曾皙後。
在後未去。
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皙既留後。故問孔子也。言向者三子所言者。其理如何也。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孔子答言。三子之言雖各不同。然亦各是其心所志也。
曰:夫子何哂由也?
點呼孔子為吾子也。點又云。若各親是言志。則孔子何獨笑子路也乎。故云何也。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
答笑子路之所由也。言我笑子路。非笑其志也。政是笑其卒爾不讓故耳。夫為國者必應須禮讓。而子路既願治國。而卒爾其言。無所謙讓。故笑之耳。
唯、求則非邦也與?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孔子更證我笑非笑子路之志也。若笑子路有為國之志。則冉求亦是志於為國。吾何獨不笑耶也。既不笑求。豈獨笑子路乎。故云唯求非邦也與。言是邦也。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非邦也者。亦云是邦也。
唯、赤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
又引赤證我不笑子路志也。赤云宗廟會同。會同即是諸侯之事。豈曰非邦。而我何獨不笑乎。又明笑非笑志也。
徒猶黨輩也。言求等所言。皆是諸侯事。與子路猶是一黨輩耳。
笑者本是笑其不讓也。
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又因不許赤謙也。言赤之才徳云自願為小相。若以赤為小。誰堪大者乎。赤又是有明己不笑之。故因美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