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集解義疏》

           論語陽貨第十七       回目錄

陽貨者季氏家臣亦凶惡者也。所以次前者。明於時凶亂非唯國臣無道。至於陪臣賤亦竝凶惡。故陽貨次季氏也。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陽貨欲見孔子,
陽貨者季氏家臣陽虎也。于時季氏稍微。陽貨爲季氏宰。專魯國政。欲使孔子仕己。故使人召孔子。欲與孔子相見也。

孔子不見,
孔子惡其專濫。故不與之相見也。

歸孔子豚。
歸猶餉也。既召孔子。孔子不與相見。故又遣人餉孔子豚也。所以召不來而餉豚者。禮得敵己以下餉。但於己家拜餉而已。勝己以上見餉。先既拜於己家。明日又往餉者之室也。陽虎乃不勝孔子。然己交專魯政。期度孔子必來拜謝己。因得與相見也。得相見而勸之欲仕也。

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
亡無也。謂虎不在家時也。孔子曉虎見餉之意。故往拜謝也。若往謝必與相見。相見於家。事或盤桓。故伺取虎不在家時。而往拜於其家也。

遇諸塗。
塗道路也。既伺其不在而往拜。拜竟而還。與之相逢遇於路中也。孔子聖人。所以不計避之而在路與相逢者。其有所以也。若遂不相見。則陽虎求召不已。既得相見則其意畢耳。但不欲久與相對。故造次在塗路也。所以知是已拜室還與相逢者。既先云時亡也。後云遇塗。故知已至其家也。其若未至室。則於禮未畢。或有更隨其至己家之理。故先伺不在而往。往畢還而相逢也。

一家通云。餉豚之時。孔子不在。故往謝之也。然於玉藻中爲便。而不勝此集解通也。

謂孔子曰:來,
貨於路見孔子。而呼孔子令來趨就己也。

予與爾言。
予我也。爾汝也。貨先呼孔子來。而又云。我與汝言也。

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
此是貨與孔子所言之辭也。既欲令仕己。故先發此言也。此罵孔子不仁也。寶猶道也。言仁人之行當惻隱救世以安天下。而汝懷藏佐時之道。不肯出仕。使邦國迷亂。爲此之事豈可謂爲仁乎。

曰:不可。
孔子曉虎之言。故遜辭求免。而答云不可也。言不可謂此爲仁人也。

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
此亦罵孔子不智也。好從事。謂好周流東西從於世事也。亟數也。言智者以照了爲用。動無失時。而孔子數栖栖遑遑東西從事。而數失時。不爲時用。如此豈可謂汝爲智人乎。

曰:不可。
又遜辭云不可。

日月逝矣,歲不我與。
罵孔子。孔子辭既畢。故貨又以此辭勸孔子出仕也。逝速也。言日月不停。速不待人。豈得懷寶至老而不仕乎。我我孔子也。

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孔子得勸。故遜辭答之曰。諾吾將仕也。郭象曰。聖人無心。仕與不仕隨世耳。陽虎勸仕。理無不諾。不能用我。則無自用。此直道而應者也。然免遜之理亦在其中也。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性者人所稟以生也。習者謂生後有百儀。常所行習之事也。人倶稟天地之氣以生。雖復厚薄有殊。而同是稟氣。故曰相近也。及至識。若値善友則相效爲善。若逢惡友則相效爲惡。惡善既殊。故云相遠也。故范寧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斯相近也。習洙泗之教爲君子。習申商之術爲小人。斯相遠也。

然情性之義。說者不同。且依一家舊釋云。性者生也。情者成也。性是生而有之。故曰生也。情是起欲動彰事。故曰成也。然性無善惡。而有濃薄。情是有欲之心。而有邪正。性既是全生。而有未涉乎用。非唯不可名爲惡。亦不可目爲善。故性無善惡也。所以知然者。夫善惡之名。恆就事而顯。故老子曰。天下以知美之爲美。斯惡已。以知善之爲善。斯不善已。此皆據事而談。情有邪正者。情既是事。若逐欲流遷。其事則邪。若欲當於理。其事則正。故情不得不有邪有正也。故易曰。利貞者性情也。王弼曰。不性其情。焉能久行其正。此是情之正也。若心好流蕩失眞。此是情之邪也。若以情近性。故云性其情。情近性者。何妨是有欲。若逐欲遷。故云遠也。若欲而不遷。故曰近。但近性者正。而即性非正。雖即性非正。而能使之正。譬如近火者熱。而即火非熱。雖即火非熱。而能使之熱。能使之熱者何。氣也。熱也。能使之正者何。儀也。靜也。又知其有濃薄者。孔子曰。性相近也。若全同也。相近之辭不生。若全異也。相近之辭亦不得立。今云近者。有同有異。取其共是無善無惡則同也。有濃有薄則異也。雖異而未相遠。故曰近也。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前既曰性近習遠。而又有異。此則明之也。夫降聖以還。賢愚萬品。若大而言之。且分爲三。上分是聖。下分是愚。愚人以上聖人以下。其中階品不同而共爲一。此之共一則有推移。今云。上智謂聖人。下愚愚人也。夫人不生則已。若有生之始。便稟天地陰陽氛氳之氣。氣有清濁。若稟得淳清者則爲聖人。若得淳濁者則爲愚人。愚人淳濁。雖澄亦不清。聖人淳清。攪之不濁。故上聖遇昏亂之世。不能撓其眞。下愚値重堯疊舜。不能變其惡。故云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也。而上智以下下愚以上二者中間。顏閔以下一善以上。其中亦多清少濁。或多濁少清。或半清半濁。澄之則清。攪之則濁。如此之徒以隨世變改。若遇善則清升。逢惡則滓淪。所以別云性相近習相遠也。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
之往也。于時子游爲武城宰。而孔子往焉。既入其邑。聞絃歌之聲也。但解聞絃歌之聲。其則有二。一云孔子入武城堺。聞邑中人家家有絃歌之響。由子游政化和樂故也。繆播曰。子游宰小邑。能令民得其可絃歌以樂也。又一云。謂孔子入武城。聞子游身自絃歌以教民也。故江熙曰。小邑但當令足衣食教敬而已。反教歌詠先王之道也。

夫子莞爾而笑曰:
孔子聞絃歌聲而笑之也。

割雞焉用牛刀?
孔子說可笑之意也。牛刀大刀也。割雞宜用雞刀。割牛宜用牛刀。若割雞而用牛刀。刀大而雞小。所用之過也。譬如武城小邑之政。可用小才而已。用子游之大才。是才大而用小也。故繆播曰。惜其不得導千乘之國。如牛刀割雞不盡其才也。江熙曰。如牛刀割雞非其宜也。

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
子游得孔子笑己。故對所以絃歌之意也。先據聞之於孔子言曰。若君子學禮樂。則必以愛人爲用。小人學道。則易使爲樂業。而偃今日所以有此絃歌之化也。一云。子游既學道於孔子。今日之化政是小人易使。故繆播曰。夫博學之言亦可進退也。夫子聞鄉黨之人言。便引得射御。子游聞牛刀之喻。且取非宜。故曰。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其不知之者。以爲戲也。其知之者。以爲賢聖之謙意也。

就如注意言。子游對所以絃歌化民者。欲使邑中君子學之則愛人。邑中小人學之則易使也。

子曰:二三子,
二三子從孔子行者也。孔子將欲美偃之是。故先呼從行之二三子。

偃之言是也。
言子游之言所以用絃歌之化是也。

前言戲之耳。
言我前云割焉用牛刀。是戲治小而才大也。

公山不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悅,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公山不擾
姓公山。名不擾也。

以費畔。
費季氏采邑也。畔背叛也。不擾當時爲季氏邑宰而作亂。與陽虎共執季氏。是背叛於季氏也。

召,子欲往。
既背叛。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應召也。

子路不悅,
子路見孔子欲往。故己不欣悦也。

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
子路不悦。而復說此辭也。末無也。之適也。已止也。中之語助也。下之亦適也。子路曰。雖時不我用。若無所適往則乃當止耳。何必公山氏之適也。

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
孔子答子路所以欲往之意也。徒空也。言夫欲召我者。豈容無事空然而召我乎。必有以也。

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若必不空然而用我時。則我當爲興周道也。魯在東。周在西。云東周者欲於魯而興周道。故云吾其爲東周也。一云。周室東遷洛邑。故曰東周。王弼曰。言如能用我者。不擇地而興周室道也。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
言若能行五事於天下。則可謂之爲仁人也。

請問之。
子張不曉五者之事。故反請問其目也。

曰:恭、寬、信、敏、惠。
答五者之目也。

恭則不侮,
又爲歴解五事所以爲仁之義也。言人君行己能恭。則人以敬己。不敢見輕侮也。故江熙曰。自敬者人亦敬己也。

寬則得眾,
人君所行寛弘。則眾附歸之。是故得眾也。

信則人任焉,
人君立言必信。則爲人物所見委任也。一云。人思任其事。故不見暝也。

敏則有功,
敏疾也。人君行事不懈而能進疾。則事以成而多功也。

惠則足以使人。
人君有恩惠加民。民則以不憚勞役也。故江熙曰。有恩惠則民忘勞也。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佛肸召,
佛肸使人召於孔子。

子欲往。
孔子欲應召使而往。

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
子路見孔子欲應佛肸之召。故據昔聞孔子之言而諫止之也。子路曰。由昔親聞夫子之言。曰。若有人自親行不善之事者。則君子不入其家也。

佛肸以中牟畔,
佛肸身自爲不善之事也。佛肸經爲中牟邑宰。而遂背叛。此是不善之事也。

子之往也,如之何?
佛肸身爲不善。而今夫子若爲往之。故云如之何也。

子曰:然,有是言也。
然如此也。孔子答曰。有如此所說也。我昔者有此君子不入於不善國之言也。

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
孔子既然之而更廣述我從來所言非一。或云君子不入不善之國。亦云君子入不善之國故君子入不善之國而不爲害。經爲之設二譬。譬天下至堅之物。磨之不薄。至白之物。染之不黑。是我昔亦有此二言。汝今那唯憶不入而不憶亦入乎。故曰。不曰堅乎。磨而不。不曰白乎。涅而不緇。言我昔亦經有曰也。故云不曰乎。以問之也。

然孔子所以有此二說不同者。或其不入是爲賢人。賢人以下易染。故不許入也。若許入者是聖人。聖人不爲世俗染累。如至堅至白之物也。子路不欲往。孔子欲往。故具告也。

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孔子亦爲說我所以一應召之意也。言人非匏瓜匏瓜係滯一處。不須飲食而自然生長。乃得不用。何通乎。而我是須食之人。自應東西求覓。豈得如匏瓜係而不食耶。一通云。匏瓜星名也。言人有才智。宜佐時理務爲人所用。豈得如匏瓜係天而不可食耶。王弼曰。孔子機發後應。事形乃視。擇地以處身。資教以全度者也。故不入亂人之邦。聖人通遠慮微應變神化。濁亂不能汚其潔。凶惡不能害其性。所以避難不藏身。絶物不以形也。有是言者。言各有所施也。苟不得係而不食。舍此適彼。相去何若也。

江熙曰。夫子豈實之公山佛肸乎。故欲往之意耶。汎示無係。以觀門人之情。如欲居九夷乘桴浮於海耳。子路見形而不及道。故聞乘桴而喜。聞之公山而不悦。升堂而未入室。安測聖人之趣哉。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子曰:由也,
呼子路名而問之也。

女聞六言六蔽矣乎?
夫所欲問子路。汝曾聞六言而毎言以有蔽塞之事乎。言既有六。故蔽亦有六。故云六言六蔽也事。在下文。王弼曰。不自見其過也。

對曰:未也。
子路對曰。未曾聞之。

居,吾語女。
居猶復座也。子路得孔子問。避席而對曰。未也。故孔子呼之使復座也。吾當語汝也。

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
一也。然此以下六事以謂中人也。夫事得中適。莫不資學。若不學而行事。猶無燭夜行也。仁者博施周急。是德之盛也。唯學者能裁其中。若不學而施。施必失所。是與愚人同。故其蔽塞在於愚也。江熙曰。好仁者謂聞其風而悦之者也。不學不能深原乎其道。知其一而未識其二。所以蔽也。自非聖人。必有所偏。偏才雖美必有所蔽。學者假教以節其性。觀教知變。則見所過也。

好智不好學,其蔽也蕩。
二也。智以運動爲用。若學而裁之。則智動會理。若不學而運動。則蔽塞在於蕩。無所的守也。

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
三也。信者不欺爲用。若學而爲信。信則合宜。不學而信。信不合宜。不合宜則蔽塞在於賊害其身也。江熙曰。尾生與女子期。死於梁下。宋襄與楚人期。傷泓。不度信之害也。

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
四也。直者不曲爲用。若學而行之得中道。若不學而直。則蔽塞在於絞。絞猶刺也。好譏。刺人之非。以成己之直也。

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
五也。勇是多力。多力若學則能用勇。敬拜於廟廊。捍難於邊。若勇不學。則必蔽塞。在於作亂也。

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六也。剛者無欲。不爲曲求也。若復學而剛。則中適爲美。若剛而不學。則必蔽在於狂。狂謂抵觸於人無廻避者也。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子曰:小子
呼諸弟子欲語之也。

何莫學夫詩?
莫無也。夫語助也。門弟子汝等何無學夫詩者也。

詩,可以興,
又爲說所以宜學之由也。興謂譬喻也。言若能學詩。詩可令人能爲譬喻也。

可以觀,
詩有諸國之風。風俗盛衰可以觀覽以知之也。

可以群,
詩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朋友之道。可以群居也。

可以怨,
詩可以怨刺諷諫之法。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可以怨也。

邇之事父,遠之事君,
邇近也。詩有凱風白華。相戒以養。是有近事父之道也。又雅頌君臣之法。是有遠事君之道者也。江熙曰言事父與事君。以有其道也。

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關雎鵲巢是有鳥也。騶虞狼跋是有獸也。采蘩葛覃是有草也。甘棠棫樸是有木也。詩竝載其名。學詩者則多識之也。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
伯魚孔子之子也。爲猶學也。周南關雎以下詩也。邵南鵲巢以下詩也。孔子見伯魚而謂之曰。汝已曾學周邵二南之詩乎。然此問即是伯魚趨過庭。孔子問之學詩乎時也。

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
先問之而更爲說。周邵二南所以宜學之意也。牆面面向牆也。言周邵二南既多所合載。讀之則多識草木鳥獸。及可事君親。故若不學詩者。則如人面正向牆而倚立。終無所瞻見也。然此語亦是伯魚過庭時。對曰未學詩。而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

此章辨禮樂之本也。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
夫禮所貴。在安上治民。但安上治民。不因於玉帛而不達。故行禮必用玉帛耳。當乎周季末之君。唯知崇尚玉帛。而不能安上治民。故孔子歎之云也。故重言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明禮之所云不玉帛也。

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
樂之所貴。在移風易俗。因於鐘鼓而宜。故行樂必假鐘鼓耳。當澆季之主。唯知崇尚鐘鼓。而不能移風易俗。孔子重言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明樂之所云不在鐘鼓也。

王弼曰。禮以敬爲主。玉帛者敬之用飾也。樂主於和。鐘鼓者樂之器也。于時所謂禮樂者。厚贄幣而所簡於敬。盛鐘鼓而不合雅頌。故正言其義也。繆播曰。玉帛禮之用。非禮之本鐘鼓者樂之器。非樂之主。假玉帛以達禮。禮達則玉帛可忘。借鐘鼓以顯樂。樂顯則鐘鼓可遺。以禮假玉帛於求禮。非深乎禮者也。以樂託鐘鼓於求樂。非通乎樂者也。苟能禮正。則無持於玉帛。而上安民治矣。苟能暢和。則無借於鐘鼓。而移風易俗也。

子曰: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

子曰:色厲而內荏,
厲矜正也。荏柔佞也。言人有顏色矜正於外。而心柔佞於内者也。

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
此爲色厲内荏作譬也。言其譬如小人爲偷盜之時也。小人爲盜。或穿人屋壁。或踰人垣牆。當此之時。外形恆欲進爲取物。而心恆畏人。常懷退走之路。是形進心退。内外相乖。如色外矜正而心内柔佞者也。

江熙曰。田文之客能爲狗盜。穿壁如踰而入。盜之密也。外爲矜厲而實柔。佞之密也。峻其牆宇謂之免盜。而狗盜者往焉。高其抗厲謂之免佞。而色厲者入焉。古聖難於荏人。今夫子又苦爲之喻。明免者鮮矣。傳云。篳門珪窬窬竇也。

子曰:鄉原,德之賊也。

子曰:鄉原,德之賊也。
鄉鄉里也。原原本也。言人若凡往所至之鄉。輒憶度逆用意。原本其人情而待之者。此是德之賊也。言賊害其德也。又一云。鄉向也。謂人不能剛毅。而好面從。見人輒媚向而原趣求合。此是賊德也。

張憑曰。鄉原原壤也。孔子鄉人。故曰鄉原也。彼遊方之外行。不應規矩。不可以訓。故毎抑其迹。所以弘德也。

子曰: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

子曰: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
道道路也。塗亦道路也。記問之學不足以爲人師。師人必當溫故而知新。研精久習。然後乃可爲人傳說耳。若聽之於道路。道路仍即爲人傳說。必多謬妄。所以爲有德者所棄也。亦自棄其德也。江熙曰。今之學者不爲己者也。況乎道聽者哉。逐末愈甚。棄德彌深也。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
言凡鄙之人。不可與之事君。故云可與事君哉。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此以下明鄙夫不可與事君之由也。患得之謂患不能得也。言初未得事君之時。恆懃懃患己不能得事君也。

楚之風俗。其言語如此也。呼患不得為患得之也。

既得之,患失之。
患失之。患不失之也。既得事君而生厭心。故患己不遺失之也。

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既患得失在於不定。則此鄙心迴邪無所不至。或為亂也。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
古謂淳時也。疾謂病也。其事有三條。在下文也。

今也或是之亡也。
今謂澆時也。亡無也。言今之澆民無復三疾之事也。

江熙曰。今之民無古者之疾。而疾過之也。

古之狂也肆,
一也。古之狂者恆肆意。所為好在抵觸。以此為疾者也。

今之狂也蕩。
蕩無所據也。蕩猶動也。今之狂不復肆直。而皆用意澆競流動也。復無得據杖也。

古之矜也廉,
二也。矜莊也。廉隅也。古人自矜莊者。好大有廉隅。以此爲疾也。李充曰。矜厲其行向廉潔也。

今之矜也忿戾。
今世之人自矜莊者。不能廉隅。而因之為忿戻怒物也。

李充曰。矜善上人。

物所以不與。則反之者至矣。故怒以戻與忿激也。

古之愚也直,
三也。古之愚者不用其智。不知俯仰。病在直情徑行。故云直也。

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今之世愚。不識可否。唯欲欺詐自利者也。又一通云。古之狂者唯肆情。而病於蕩。今之狂則不復病蕩。故蕩不肆也。又古之矜者唯廉隅而病於忿戾。今之矜者則不復病忿戾。而不廉也。又古之愚者唯直而病詐。今之愚者則不復病詐。故云詐而不直也。

言今人既惡。則理自多怒物也。

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子曰:惡紫之奪朱也。
紫是閒色。朱是正色。正色宜行。閒色宜除。不得用閒色之物。以妨奪正色之用也。言此者。為時多以邪人奪正人。故孔子託云惡之者也。

惡鄭聲之亂雅樂也。
鄭聲者鄭國之音也。其音淫也。雅樂者其聲正也。時人多淫聲以廢雅樂。故孔子惡之者也。

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利口辯佞之口也。邦諸侯也。家卿大夫也。君子辭達而已。不用辯佞無實而傾覆國家。故爲孔子所惡也。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子曰:予欲無言。
孔子忿世不用其言。其言為益之少。故欲無所復言也。

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
小子弟子也。子貢聞孔子欲不復言。故疑而問之也。言夫子若遂不復言。則弟子等輩何所復傳述也。

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孔子既以有言無益。遂欲不言。而子貢怨若遂不言則門徒無述。故孔子遂曰。天亦不言。而四時遞行。百物互生。此豈是天之有言使之然乎。故云天何言哉也。天既不言而事行。故我亦欲不言而教行。是欲則天以行化也。王弼曰。子欲無言。蓋欲明本。舉本統末而示物於極者也。夫立言垂教。將以通性。而弊至於湮。寄旨傳辭。將以正邪。而勢至於繁。既求道中。不可勝御。是以修本廢言。則天而行化。以淳而觀。則天地之心見於不言。寒暑代序。則不言之。令行乎四時。天豈諄諄者哉。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孺悲欲見孔子,
孺悲魯人也。使人召孔子。欲與孔子相見也。

孔子辭以疾。
孔子不欲應孺悲之召。故辭云有疾不堪往也。

將命者出戶,
將命者謂孺悲所使之人也。出戸謂受孔子疾辭畢。而出孔子之戸以去也。

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孺悲使者去。裁出戸。而孔子取瑟以歌。欲使孺悲使者聞之也。所以然者。若辭唯有疾而不往。恐孺悲問疾差。又召己不止也。故取瑟而歌。使使者聞之。知孔子辭疾非實。疾以還白孺悲。令孺悲知故不來耳。非爲疾不來也。

李充曰。孔子曰。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不保其往。所以不逆乎互鄉也。今不見孺悲者何。明非崇道歸聖。發其蒙矣。苟不崇道。必有舛寫之心。則非教之所崇言之所喻。將欲化之。未若不見也。聖人不顯物短。使無日新之塗。故辭之以疾。猶未足以誘之。故絃歌以表旨。使抑之而不彰挫之而不絶。則矜鄙之心頽。而思善之路長也。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穀既沒,新穀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汝安乎?曰:安。汝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汝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
禮爲至親之服至三年。宰我嫌其為重。故問至期則久。不假三年也。

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
宰我又說喪不宜三年之義也。君子人君也。人君化物必資禮樂。若有喪三年。則廢於禮樂。禮樂崩壞。則無以化民。為此之故云。宜期而不三年。禮云壞樂云崩者。禮是形化。形化故云壞。壞是漸敗之名。樂是氣化。氣化無形。故云崩。崩是墜失之稱也。

舊穀既沒,新穀既升,
宰予又說一期為足意也。言夫人情之變。本依天道。天道一期。則萬物莫不悉易。故舊穀既沒盡。又新穀已熟。則人情亦宜法之而奪也。

鑽燧改火,
鑽燧者鑽木取火之名也。内則云。大觿木燧。是也。改火者年有四時。四時所鑽之木不同。若一年則鑽之一周。變改已遍也。

期可已矣。
宰我斷之也。穀沒又升。火鑽已遍。故有喪者一期亦為可矣。

引周書中月令之語有改火之事來為證也。更猶改也。改火之木。隨五行之色而變也。楡柳色青。春是木。木色青。故春用榆柳也。棗杏色赤。夏是火。火色赤。故夏用棗杏也。桑柘色黄。季夏是土。土色黄。故季夏用桑柘也。柞楢色白。秋是金。金色白。故秋用柞楢也。槐檀色黒。冬是水。水色黑。故冬用槐檀也。所以一年必改火者。人若依時而食其火。則得氣又宜。令人無災厲也。

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汝安乎?
孔子聞宰予曰。一期為足。故舉問之也。夫語助也。稻是穀之美者。錦是衣中之文華者。若一期除喪。除喪畢便食美衣華。在三年之内為此事。於汝之心以此為安不乎。

曰:安。
宰我答孔子也。云期而食稻衣錦以為安也。

汝安則為之。
孔子聞宰我之答云安。故云。汝言此為安。則汝自為之也。

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
孔子又為宰我說三年内不可安於食稻衣錦也。言夫君子之人居親喪者。心如斬截。故無食美衣錦之理。假令食於美食。亦不覺以為甘。聞於韶樂亦不為雅樂。設居處華麗亦非身所安。故聖人依人情而制苴麤之禮。不設美樂之具。故云不為也。

今汝安,則為之。
陳舊事既竟。又更語之也。昔君子之所不為。今汝若以一期猶此為安。則自為之。再言之者。責之深也。

或問曰。喪服傳曰。既練反素食。鄭玄曰。謂復平生時食也。若如彼傳及注。則期外食稻非嫌。孔子何以怪耶。答曰。北人重稻。稻為嘉食。唯盛乃食之耳。平常所食。食黍稷之屬也。云反素食。則謂此也。

宰我出。
宰我得孔子之罵竟而出去也。

子曰:予之不仁也。
仁猶恩也。言宰我無恩愛之心。故曰予之不仁也。予宰我之名也。

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
又解所以不仁之事也。按聖人為制禮以三年。有二義。一是抑賢。一是引愚。抑賢者。言夫人子於父母。有終身之恩昊天罔極之報。但聖人為三才宜理人倫超絶。故因而裁之。以為限節者也。所以者何。夫人是三才之一。天地資人而成。人之生世。誰無父母。父母若喪。必使人子滅性及身服長凶。人人以爾。則二儀便廢。為是不可。故斷以年月。使送死有已。復生有節。尋制服致節。本應斷期。斷期是天道一變。人情亦宜隨之而易。但故改火促期。不可權終天之性。鑽燧過隙。無消創鉅之文。故隆倍以再變。再變是二十五月。始末三年之中。此是抑也。一是引愚者。言子生三年之前。未有知識。父母養之。最鍾懷抱。及至三年以後與人相關。飢渴痛癢有須能言。則父母之懷稍得寛免。今既終身難遂。故報以極時。故必至三年。此是引也。而宰予既為其父母所生。亦必為其父母所懷矣。將欲罵之。故先發此言引之也。

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
人雖貴賤不同。以為父母懷抱。故制喪服不以尊卑致殊。因以三年為極。上自天子下至庶人。故云天下通喪也。且汝是四科之限。豈宜不及無儀之庶人乎。故言通喪引之也。

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予宰我名也。為父母愛己故限三年。今宰我欲不服三年。是其誰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不乎。一云。愛吝惜也。言宰我何忽愛惜三年於其父母也。繆播曰。爾時禮壞樂崩。而三年不行。宰我大懼其往。以為聖人無微旨以戒將來。故假時人之謂。咎憤於夫子。義在屈己以明道也。予之不仁者何。答曰。時人失禮。人失禮而予謂為然。是不仁矣。言不仁於萬物。又仁者施與之名。非奉上之稱。若予安稻錦。廢此三年。乃不孝之甚。不得直云不仁。李充曰。子之於親。終身莫已。而今不過三年者。示民有終也。而予也何愛三年而云久乎。余謂。孔子目四科。則宰我冠言語之先。安有知言之人而發違情犯禮之問乎。將以喪禮漸衰孝道彌薄。故起斯問以發其責。則所益者弘多也。

依注亦不得為前兩通也。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
夫人若飢寒不足。則心情所期於衣食。所期於衣食則無暇思慮他事。若無事而飽衣食終日。則必思計為非法之事。故云難矣哉。言難以為處也。

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  
博者十二棊對而擲采者也。奕圍棊也。賢猶勝也。已止也。言若飽食而無事。則必思為非法。若曾是無業。而能有棊奕以消食終。日則猶勝無事而直止住者也。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
子路既有勇。常言勇可崇尚。故問於孔子。君子之人常尚勇乎。袁氏曰。見世尚須勇。故謂可尚乎。

子曰:君子義以為上。
孔子答曰。君子唯所尚於義以為上也。

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
君子既尚義。若無義必作亂也。李充曰。既稱君子。又謂職為亂階也。若遇君親失道國家昏亂。其於赴患致命。而不知居正顧義者。則亦畏陷乎為亂。而受不義之責也。

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異於君子不敢作亂。乃為盜竊而已。

子貢問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曰:賜也,亦有惡乎?惡徼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勇者。惡訐以為直者。

子貢問曰:君子亦有惡乎?
惡謂憎疾也。舊說子貢問孔子曰。天下君子之道。有所憎疾以不乎。江熙曰。君子即夫子也。禮記云。昔者仲尼與於蜡
賓。事畢出。喟然而歎。言偃曰。君子何歎乎。

子曰:有惡。
孔子答言。君子亦有所憎惡也。

惡稱人之惡者。
此以下竝是君子所憎惡之事也。君子掩惡揚善。故憎人稱揚他人之惡事者也。

惡居下流而訕上者。
訕猶謗毀也。又憎惡為人臣下而毀謗其君上者也。禮記云。君臣之禮有諫而無訕。是也。

惡勇而無禮者。
勇而無禮則亂。故君子亦憎惡之也。

惡果敢而窒者。
窒窒塞也。又憎好為果敢而窒人道理者也。若果敢不塞人道理者。則亦所不惡也。

曰:賜也,亦有惡乎?
子貢聞孔子說有惡已竟。故云賜亦有所憎惡也。故江熙曰。己亦有所賤惡也。

惡徼以為知者。
此子貢說己所憎惡之事也。徼抄也。言人生發謀出計。必當出己心。義乃得為善。若抄他人之意以為己有。則子貢所憎惡也。

惡不孫以為勇者。
勇須遜從。若不遜而勇者。子貢所憎惡也。然孔子曰。惡不遜為勇者。二事又相似。但孔子所明。明體先自有勇而後行之無禮者。子貢所言。本自無勇。故假於孔子不遜以為勇也。

惡訐以為直者。
訐謂面發人之陰私也。人生為直當自己不犯觸他人。則乃是善。若對面發人陰私。欲成己直者。亦子貢所憎惡也。然孔子所惡者有四。子貢有三。亦示減師也。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有怨。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女子小人竝稟陰閉氣多。故其意淺促。所以難可養立也。

近之則不孫,
此難養之事也。君子之人。人愈近愈敬。而女子小人近之。則其承狎而為不遜從也。

遠之則有怨。
君子之交如水。亦相忘江湖。而女子小人。人若遠之。則生怨恨。言人不接己也。

子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

子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
人年未四十。則德行猶進。當時雖未能善。猶望可改。若年四十已在不惑之時。猶為眾人共所見憎惡者。則當終其一生。無復有善理。故云其終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