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言不出                                                   士 倫

 

    骨肉恩重,人倫緣深,剪不斷理還亂,非當事人不能體念個中甘苦。盤根錯節的家務事,又如何對人開得了口? 

    俗話說:「利刀割體痕易合,惡口傷人恨難消。」面對密切的五倫人際 ── 夫婦、父子、兄弟、朋友、上司屬下,說話更要小心謹慎。前三倫是天倫,血脈糾葛難分難捨,若因些些言語傷了和氣,那將是一輩子撫不平的痛苦烙印。遭到言語抵觸時,則須有「勿以小嫌疏至親」的涵養包容。朋友、上司屬下則是人倫,因為緣分際遇,結成密不可分的關係,也視同親人,常常因為一句絕話,多年的感情就摧毀殆盡,留下難以彌補的遺憾。 

    司馬牛的難言之隱 

    孔子有一位貴族弟子叫司馬牛,姓向,屬於春秋宋桓公的後代,故又姓桓,世世代代在宋國任職司馬,掌管軍務,故人們習慣以「司馬」的官名相稱。司馬牛在孔子門下學習,其他兄弟則在宋國,兄長司馬桓魋最得宋景公寵幸,公元前四八一年,桓魋轉入曹地反叛宋國,後來投奔到齊國,擔任齊國的次卿。正當桓魋等四位兄長密謀反叛的時刻,在孔門修學的司馬牛憂心不已,如果兄長篡位成功,宋國定將大亂,如若不成則司馬一家有滅族之禍。司馬牛幫忙手足對付國君是不義,不幫助兄長又顯得無情,在進退維谷時,司馬牛只好來請教孔子。論語顏淵篇記載: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曰:「其言也訒,斯謂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司馬牛請問孔子,怎麼對人親厚?孔子告訴他:待人親厚的仁者,說話是遲緩不利的。司馬牛不解,再提問說:說話遲緩不利,就算得上是仁人嗎?孔子以反問的方式答覆說:一樁很難辦的事情,對人訴說時能夠不吞吞吐吐嗎? 
    什麼事情窒礙難辦?莫過於清官也難斷的家務事了!骨肉恩重,人倫緣深,剪不斷理還亂,非當事人不能體念個中甘苦。盤根錯節的家務事,又如何對人開得了口?又何忍把不能解決的燙手山芋丟給別人?能想到這層的人,說起話來不免欲言又止了,其中就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仁恕厚道。 

    舜的智慧抉擇 

    父母有過錯,子女應「有隱而無犯」,委婉相勸。子路篇云:「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孔子認為這是親子相處之道。兒女犯過,父母也應護念子女的尊嚴,不廣為宣揚。父子相隱,唯恐親人受到傷害,原來就是人情天性,合乎自然的直接反應。 
    有人跟孟子提出:「舜為天子,他的父親瞽叟殺人,舜該如何處理?」的難題,孟子答說:「舜把捨棄天下大位,看作是丟掉一雙破鞋子,他會背著父親瞽叟逃走,跑到海濱無人之處,終身歡喜伴隨老父親,享受天倫之樂,至於天下大位的尊榮,早忘得無影無蹤。」大舜求仁得仁,了無遺憾。這雖是孟子虛擬假設的結局,卻頗為符合孔夫子「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的理念。  

    兩句話挽救一個家 

    孔子親口讚歎為「孝哉」的閔子騫,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再娶後母來照顧他,家裡因此又添了兩個弟弟。一天,閔父有事外出,為人子弟的閔子騫幫忙駕御馬車,當時天寒地凍,閔子騫雙手凍僵控制不住馬車,閔父大怒,用馬鞭抽打閔子騫,結果閔子騫外袍的內絮飛了出來,裡頭是不保暖的蘆花。閔父這時才知道後母如此虐待兒子,盛怒之下就想休去妻子。受虐的閔子騫卻委婉哀求父親說:「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這兩句話勸住父親,打消休妻的念頭,也挽救了一個瀕臨破碎的家庭,後人讚歎閔子騫的善言語,說是:「一言其母還,再言三子溫。」 
    閔子騫雖受不平的待遇,卻不向父親訴說後母的不是,更視兩個弟弟如手足,後母深受感化,兄弟三人和樂怡怡。閔子騫平時「不言」話很少,遇到事情一開口則「言必有中」論點精闢,終其一生都不肯從政,老老實實地在「齊家」上費心盡力,所以外人對閔子騫一家人沒有半句閒言閒語。 

    內言不出於閫 

    雪廬老人在常禮舉要〈處世類〉云:「家庭之事,不可向外人言。」這是根據禮記曲禮的「內言不出於閫」,內言是指女人的職責,例如織布縫衣類的家事,男子不得隨便干預,引申為家庭內發生的事,不要輕易向外人宣傳。不足為外人道的家務事,若守不住「其言也訒」的原則,毫不留情,一逞口舌之快對外人傾洩,小心家醜外揚,家人將無顏立足於鄉里;再者家中財物、隱情一旦曝光,連身家性命都恐不保。 
    孔子謹守「其言也訒」,例如魯昭公違背常禮,娶了吳國的同姓女子,孔子在外人面前,仍是理直氣壯地說:「昭公知禮」,為什麼孔子要曲意維護魯昭公?依於禮,孔子曾任魯大夫,在下位不能貶損上位,順乎情,則故國的家醜何忍外揚!縱使五倫家人有不是之處,對人談起來也是吞吞吐吐,其言也訒。這分「愛護五倫,給人留情」的不忍,裡頭就含著一顆親厚的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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