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夙昔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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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宗法師   

     斌宗法師(一九一一 ── 一九五八),臺灣鹿港人。在日據時代,當臺灣佛教界還處在和鬼神、外道合流局面的時候,法師便已看出當中的不如法之處,發心到大陸參學。期間,曾在淨宗耆宿圓瑛法師座下受具足戒,也曾在觀宗寺寶靜法師、天臺山靜權法師門下研習天臺教觀,其精進用功之行持,均深得嘉勉和肯定。 回臺之後,法師便開始積極進行弘法利生的事業,其敷演教理時的條理分明、層次井然,為當時只作佛事,對經典不求甚解的佛教界,樹立了良好的典範。在大陸僧人尚未大規模來臺之前,法師可謂在「解行」上最具「標竿」意義的「在地」代表。老人家住世時間雖不長,但對於正法在臺灣的流佈卻有相當深遠的影響,本文特將其不凡的行誼集中呈現,願與大眾一同瞻仰這位高僧的修行風範。 

     安貧樂道  不改其志 

     斌宗法師俗家的祖父是鹿港當地的巨富,父親又是地方上的名醫,因此家境十分優渥。不過,在他十四歲出家之後,卻能安於物質生活的匱乏,專心一意求道。收錄在《斌宗法師遺集》,一篇對於法師生平有較為「鳥瞰式」介紹的文章 ── 鄭焜仁居士〈斌宗大師略傳〉 ── 中,對法師「安貧樂道」的操持有如下記載:「十七歲的那年,因種種因緣,上人決定結茅獨居於汴峰(臺中市郊頭汴坑)。每日授課學生以維持自給的生活,不願受友人或信士的供養,也不接受饋贈。有時柴米皆盡,乃先向學生借用,及束修時照數退還。那時有一信士金山夫人(即後來獅頭山海會庵第一代住持比丘尼達明師),曾以大量米糧供養,上人不受而退還之。山居物資生活,往往不能維持最低限度的要求,但上人卻過著樂道的生活。任何語辭難以說明此時的情況,但如以孔子讚美顏回的話 ──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比當年上人的汴峰生活,則是最恰當不過的。」 
    一位富家少年,能感知「世間無常」之苦,發心出家修行,又能安忍物質生活的拮据,不改初衷,在菩提道上勇往直前,其往後在道業上的成就,已可在此看出端倪。 

    學行卓越 不自驕矜 

    民國二十二年,法師因深感臺灣缺乏可以指導研學佛法的老師,於是決定隻身前往大陸參學。在寧波觀宗寺求學期間,由於刻苦好學、才情卓越,因此很得當時擔任學院主講的寶靜法師的賞識。 
    關於斌宗法師在觀宗寺參學期間的表現,〈略傳〉中有如下記載:「是時寶靜法師當觀宗寺主講,上人前往參學。時因貧窮無力購買參考資料,乃利用夜間同學已休息時,借其參考書而讀之。但學院規矩,作息有一定的時間,有時不得不避開督學的巡視。上人極專心,進度甚速。一日寶法師出一問題,曰:『彌殺彌慈』,係取材自指鬘外道央掘摩羅的故事。試問其道理何在?令諸學生申論之。諸學生均不得要領,無從下筆。上人曾著論文,論其道理,同參將該文發表於『宏法月刊』,但沒署上人法號。寶法師讀該論文,驚嘆著者學力,見地高超,深為讚美,後來寶老知為上人所作,嘉許讚美備至,且決定聘請上人任副講法師。上人知道寶法師決定請他任副講,至為驚訝,於是乘夜整裝,黎明逃出觀宗寺,事為寶老所發現,即令使者前往追回,使者追了六、七里,力陳寶老聘請至意,上人則託使者,轉呈寶老說:『不遠千里前來大陸,目的在於求學,絕無意講授。老法師慈意至為感激,但無論如何,不能應命。』於是趕程入天臺山。」 
    在逐漸深入教理的階段,年輕的法師雖然有些許「勝解」,但卻能謹守「學生」的本分,懂得不露鋒芒、不自驕矜的道理,善護純淨的道心,避免被「名」所害,這對在學佛上稍有體會便急著炫燿、展示的修行人,有相當大的啟示。 

    日人拘禁 以德感人 

    民國二十六年中日戰爭正式爆發之後,臺灣人在大陸的處境日益艱險,因為不明究裡的人,常將臺灣人和日本人劃上等號。於是,原本計畫在大陸參學十年的斌宗法師,不得不中止這場求法之旅,在戰火中冒險返回臺灣。不過,在回臺灣的船上,日本特務卻因為懷疑他是中國間諜而對他進行監視、盤問,結果,船抵基隆之時,法師就被不明不白地逮捕、軟禁了。 
    關於法師遭到日人拘禁期間的情狀,〈略傳〉亦有詳細記述:「上人巍巍不動安然的態度,行住坐臥不離佛法的規制與閉在關房樣,無可煩惱,無所罣礙,也沒有痛苦。認為閉關有時還要食住的煩惱,現在不必掛慮這些,且警察為侍者,安全地守護著。每日可以安心地念佛、持咒、打坐,生活十分安定,對於個人全無罣礙,只是有時起了大悲想:何時才能有機會實踐弘法的誓願與任務?在這時期,又有幾個不同的『偵探』人員前來『閒談』,所談的不外乎大陸遊歷經過。這種偵詢的報告,一層一層地送到最高機構的森特務長(日人)的地方。森氏讀了那些報告深受感動,並特訪上人說:『根據他們多次的報告,我知道您的人格。我曾經將多次的報告一一核對,沒有一句差錯,人們有時就是所說的全為事實,但多次的答案往往會忽略其一、二,或答錯了一兩句話。我從這些報告瞭解您,不但是個學問道德修養極優,人格高尚的高僧,且可以證實您的定力功夫,我願作證您所說的全是事實,確是僅是一個佛教傳教師,絕非不法分子』。」 
    法師面對突如其來的災禍,並沒有因此亂了方寸,雖然被禁於囚室,但他卻能作閉關想,化橫逆為修行的增上緣,心心念念不離佛法。這種過人的定力,日人看在眼裡都不得不感佩,而從這件事情上,我們也看到了有道之人的神采。 
    在脫離牢獄之災後,民國二十九年起,斌宗法師便開始一連串的弘法行程。當時,中日戰爭正是最慘烈的時候,日本政府為了凝聚臺民的向心力,如火如荼在臺灣各地推行「皇民化」運動,學校、機關團體一律禁用臺語。不過,法師在各地弘法時,為了接引更多民眾學佛,還是用臺語講經說法,絲毫不畏懼殖民者的無理壓迫。隨著法師在臺灣開啟研經、講經的風氣,臺灣的佛教徒開始漸漸明白佛法的內涵,修行上也有了轉變,〈略傳〉形容是轉「應酬佛事」為「研究聖法」,這對臺灣佛教的啟蒙和發展,無疑是具有重大貢獻的。 
    斌宗法師於民國四十七年四月往生,前年病中階段,就已向弟子預告了壽命將盡的訊息。面對這位臺灣佛教拓荒的先行者,吾人不免對他短暫的一生感到惋惜,也為臺灣佛教界無福承受他老人家多幾年的教導、指引感到扼腕。不過,從前文可知,法師住世的歲月雖不長,但卻留下了諸多值得吾人遵循、效法的典範,相信只要吾人願意時時仰望,法師的精神便永遠常在,繼續加被、庇蔭心心嚮往解脫的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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