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夙昔(居士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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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山老居士  

     
    楊仁山老居士(一八三七 ── 一九一一),名文會,字仁山,安徽石埭(今石臺縣)人,是中國近代中興佛教相當重要的人物。
    清朝末年,歷時十數年的「太平天國之亂」,是佛教在中國歷史上的最大浩劫。「太平軍」每到一處,凡遇寺廟,皆大肆破壞、焚毀(案:因太平天國諸王信奉基督教),由於禍延十餘省,因此佛教諸多重要典籍從此在中國失傳。經典的消失,連帶也影響了佛教僧侶的素質,不識字的文盲充斥著佛教界,所謂修行也淪為「趕經懺」而已了。
    楊仁山老居士在中國近代佛教史上之所以重要,便在於佛法看似走向衰亡的當時,他適時地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他設立「金陵刻經處」,半生投入於刊印流通佛典(案:並透過管道,從日本尋回中國失傳的佛書);他成立「佛學研究會」和「祇洹精舍」,培育了許多佛門棟樑(如:太虛大師、梅光羲居士、章太炎居士、譚嗣同居士……等);他積極鼓吹寺院自費興學,以提高僧眾的知識水準。凡此種種,皆為佛教的前景帶來了曙光,也對往後佛法命脈的延續產生重大的影響。
    以下,本文便藉由老居士的幾則事蹟,來呈現這位「中國佛教復興之父」的面貌。

    謹守婚約 不離不棄 

    老居士在三歲那年(一八四0年),父母親為他訂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同鄉的蘇姓人家。五年過後,由於蘇女出天花,臉上留下了難看的疤痕,因此其父便寫信告知老居士的雙親:「我女已殘廢,汝家可另婚娶。」對於兒子的終身大事,老居士的母親去詢問他的意見,不料當時年僅八、九歲的老居士卻說:「訂婚在前,出天花在後,不應改變婚約。再者,在人道上,殘廢人我若不要,則以後她將嫁何人?」小小年紀,便如此重然諾,其心地可見一斑。
    十六歲時,老居士迎娶蘇氏入門。這位新嫁娘雖然面容醜陋,但卻是一位持家的能手,只不過,由於脾氣很大,因此讓老居士在家中很是難堪。雙親看在眼裡,都為老居士抱不平,紛紛勸他納妾,不要事事順從蘇氏。老居士說:「我的妻子本來醜陋,別人已經看她不順意了,我若不敬她愛她,說不定別人就要欺侮她了。至於說納妾,我的妻子只要能孝順父母,料理家務,生男育女,也就夠了。要說娶妻真能情投意合,就必須由我自己選擇,兩人各方面都要相合相愛才行。如果只在容貌上計較,那不是娶妻,那是玩弄女人。」從這件事情上,我們看到了老居士的包容和體諒,也看到了他面對婚姻的基本態度。

    致力刻經 不廢公務 

    老居士於一八六六年設立「金陵刻經處」,面對這個任重道遠的弘法工程,他可說是投注了全副身心,但為了養家活口,仍不得不前往金陵(今南京市)的工程局當差。於是,白天辦理工程局事務,晚上從事刻經的校對工作,便成了老居士的固定作息,至於個人的修行功課,則在校對工作完畢之後。(註一)
    老居士雖然致力於佛門慧業,但對於公務卻一點也不馬虎,且頗獲好評。蔡日新在《中國佛教復興之父
── 楊仁山居士評傳》中說道:「………文會不因為學佛而忽視工程,相反的,他所辦的工程質量相當堅固而又節省費用。這在那個貪污腐敗成風的年代裡,文會辦事如此清廉,不得不使曾國藩、李鴻章輩均以『國士』來看待他。………大抵也由於文會辦工程『費省工堅』,而又『澹於名利』,以故後來曾紀澤(曾國藩之子)出使英倫,特邀他同行任參贊。」

    布施宅第 收藏經版 

    刻經處經營日久,刻出來的經版也越來越多,為了讓經版有個妥當的安置之處,也為了讓刻經處有個永久的「處址」,老居士可謂煞費苦心(註二)。一八九七年,老居士自費,在金陵延齡巷買了一塊二十一畝的宅基地,預備做為刻經處的落腳處。而一八九九年,這個宅第終於在老居士長子 ── 楊自新的監督下宣告竣工。
    關於這個宅第的用處,老居士在臨終時曾有所交代。其孫女楊步偉在《自傳》中有如下記載:「祖父臨終時,只有少數弟子在旁,談到經房管理的事,祖父說三個兒子各人須在外面謀事養家,以後誰有力量就給家眷搬出,自立門戶,房產久已說過歸金陵刻經處,不歸任何人私有,須以公產名目,隨經版歸刻經處之用。………經版須永存南京,我遺體永隨經版所在。」這種不為自家籌謀,完全為佛教奉獻的情操,實非常人所能企及。
    蔡日新在《評傳》中說道:「當年老居士耗盡畢生精力刻出『汗牛充棟』的經版,而在今天上萬卷的《大藏經》只要一片光碟就可以容納下來。因而刻經處在現存的價值,也主要是在歷史文化遺產方面的了。但不管怎樣,一座金陵刻經處,就等於是一座楊仁山紀念館,當年,他那種獻身於佛教文化的精神,至今仍令後人敬仰不已。」

    楊仁山老居士對於近代中國佛教的貢獻,實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本文只能專就三個面向,刻畫這位佛教耆老的片段身影。這位終身為佛教事業風塵僕僕的老者,其臨終時的情狀,亦能給予吾人深刻的啟示。〈楊仁山居士事略〉載曰:「………是日(一九一一年八月十七日)上午,猶與同人詳論刻經諸務,及聞近得古本註釋數種,歡喜不已,曰:『吾幸得聞此書之存也。』午刻,囑家人為之濯足翦指甲。至時,乃曰:『此時會友(案:指「佛學研究會」會友)當已齊集會所矣。』須臾小解,身作微寒,向西瞑目而逝,面色不變,肌膚細滑不冰,所謂吉祥而逝者非歟!病中囑其子媳曰:『我之願力,與彌陀願力 合,去時便去,毫無繫累,惟乘急戒緩(案:指自己多在教乘上用心,對於戒律有所怠忽。),生品必不甚高,但花開見佛較速耳。汝等勿悲慘,一心念佛,送我西去,如願已足』。」
    臨終自在,身無病苦,心不顛倒,信願往生,這不正是所有淨業行人朝思暮想的嗎?老居士全做到了。吾人回顧他一生的幾個段落,相信這誠然不是茍得,乃是「如是因,如是果」的明證。雖然老居士世緣已盡,神歸安養,但相信他的精神將如日月不朽,繼續激勵佛子們在菩提道上勇往直前。

    註一:據〈楊仁山居士事略〉記載,老居士成立刻經處之後七年的生涯梗概為:「………日則董理工程,夜則潛心佛學。校勘刻印而外,或誦經念佛,或靜坐作觀,往往至漏盡就寢。」
   
註二:據《中國近現代佛教人物志》記載:「金陵刻經處雖然成立於同治五年(一八六六年),但並沒有固定的『處』址。最初,文會在南京城內的北極閣借得一片土地,蓋了一處儲存經版和佛書的場所。後來因為北極閣土地發生糾紛,文會不得已把經版佛書儲存到位於南京花牌樓租賃的住宅中。以後,文會曾到蘇州香雪海看過土地,想蓋一處永久的儲版藏書之所,但也沒有成功。直到光緒二十三年(一八九七年),他才興建了『金陵刻經處』的永久處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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