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廬老人《禮記》選講特色及其所蘊涵的價值      ●洪錦淳

    (「禮尚往來」一向是雪公的行事準則)

    雪公從一九六五年開始在中興大學講述《禮記》，具有時代意義。中興大學中文系創始於一九六五年，亦即，雪公在中興中文系創系之初，就應聘為中文系的兼任教授，一九七０年又於夜間部授《詩階述唐》，至一九八一年止。期間雪公多次應中興大學「智海學社」之請講述《禮記》；後又於「臺中蓮社國文補習班」、「論語講習班」講述，並授其所編選的《常禮舉要》。

    禮記選講篇目次數

    先將雪公在臺講述《禮記》，整理歸納為表，計算選講篇目次數，及其內容述要，並就其篇章內容性質加以分類。

    ◎表一

    雪公講述《禮記》涵蓋層面廣泛，通論、通禮、專禮三類都有。通論中，與禮有關的學術思想，篇目最多，其中又以與天道性命思想有關的〈中庸〉、〈大學〉兩篇重複最多次，但兩篇都集中在一九七七年之前，此後不再講述。又，如論及天理性命等，在學校則嚴守儒家義法，不羼雜佛學；然於蓮社講解，為令大眾易曉，則時時援引佛學。〈禮運〉也是其中要目；述大同一節尤其詳細。〈學記〉、〈樂記〉則各詳細講述一次。通禮中有關國家典章制度的〈王制〉、〈月令〉、〈文王世子〉各兩講；且都集中在一九七七年之後。關於世俗生活規範的〈曲禮〉凡六講，超越其他篇章，講述時間很長，且早晚期都有。至於專禮則在〈檀弓〉與〈曾子問〉，兩篇皆與喪禮關係密切，也都集中在一九七七年之後。通過表格分析，可以推論雪公於《禮記》特別著重的關節，及講述重心的轉移。又，雪公講述時，必定說明其選取的原因，及重點。如此一來，還原雪公講述《禮記》的用意，不無可能。
    雪公閱讀廣泛，讀書靈活，聯想力豐富，邏輯推理性強，講課旁徵博引，饒富趣味，又處處機鋒，逗引學子思考。若此，皆由儒家經典，指向佛家工夫，又處處提起淨土法門，導歸極樂；此是雪公在蓮社講《禮記》，別於在學校講解之處。雪公對校園講學、私人講學，始終辨明分際；所同者，都在期望學子立住人格，以為國家、社會有用之才，而於佛弟子則更上一層，導向「出世法」。

    重視實踐 ── 以身為範

    雪公於課堂上明言《禮記》的選講標準是「選今之應用者。有不適用於今者則不講，然其原則可推行者，亦可選講。」易言之，雪公以為讀古人書，重要的是能在今日活用。雪公講說《禮記》的一貫標準是，古書活用，去除時代忘本的弊病。又老人家曾說：「今文化已脫節，講此書，須經驗閱歷。必須重人格。」也明指講說此書的必要條件，以及學此書的重點。因此雪公講述《禮記》，處處揭示講說要旨，如早年講〈曲禮〉時說：
    禮非講外表，誠於中，形於外。如僅講外表，僅為演戲。前數年提倡禮，成效不著，社會風氣益劣，今倡國學，重知行合一。今此講座，為課外學課，請大家當正課學，學而後行之。
    十年後，再述〈曲禮〉，仍舊提醒︰「本次講說，重在行為；然非全無文，以『大文章自六經來』，故即經之本身，便有文也，然此非所重也，當知之。……此『正主意為行為』，『次焉則學文章』。」他日，又說：「學《禮》，取其有益于行為。」又因為其中有事、有理、有文，因此要求學生應該背誦，期望通過背誦，牢記行為的準則，如此，即使不能理解禮的本質、意義，雖僅記得其貌，也強似於無。並舉佛家半月誦戒，旨在背誦，記牢，然後方能遵守為例，說明《禮記》中的文字亦應熟記，然後才能發揮效用。他日，再說：「今日專講，實用。學禮，不侵害人，不自取辱，蓋不犯人，則人不犯，理當然也。」異語同義，反覆講說，旨在提醒學生習禮的重點 ── 實踐；唯其實踐，方是有用之學。

    毋不敬

    雪公不僅要求學生如是學，如是做，老人家更是以身作則。如：禮是講究秩序的，雪公的住處，事事物物都有定位，連哪本書擺那個位置都清清楚楚，一本也不錯亂。賓客來了，不管老少貴賤，雪公都是以禮招呼；客人有所餽贈，雪公恭恭敬敬地先供奉在佛菩薩前，然後回向。凡此，看來皆是細碎繁瑣，雪公一一誠敬以對，老人家謹守〈曲禮〉開宗明義所說：「毋不敬」，對人、對事、對物，無一不敬。老人家躬身踐履禮的要素── 敬，因其敬定，可以念茲在茲，因此，念佛不同於凡俗之人念佛；然後以己為例，告訴學生唯有習禮之「敬」，方能念佛有成。
    同時，也剴切告誡學生，倘若有因循之心，不能篤行所學，則再用上十年工夫，也難及他老人家的十分之一二。雪公敢於肯認自己所學，其所說定不與人同，必較他人加倍的原因，在於自己八十年來不曾與所學脫節。所謂不脫節，則是說明他老人家歷經年所，無一不在禮上用功、禮上行事。

    (雪公住處事事物物都有定位)

    不忘本

    雪公說講〈檀弓〉，說姜太公由山東葬陝西，是不忘本── 不忘周文王提拔之恩。然後，話鋒一轉，提自己，說：「余來臺灣三十年，衣食出自臺灣，故愛護臺灣。至於臺灣人尤須愛護臺灣。」此話，雪公絕非口頭說說而已。雪公踏上基隆港時，即發願「綠島齊栽上品蓮」。「還恩報本」之念時時存乎其心，爾後將近四十年，傾注生命弘法，是雪公對這塊土地的最大回饋，也是恪遵禮的本義。八十九歲那年論及孔子教學精神，說：「今我老之至矣，欲傳我所有，盡其有生之日，必盡力為之。」雪公直至往生前一個月，還在《華嚴》會上，殷切說法，勸導眾生念佛，此是他老人家用盡最後一分力氣，還報這塊土地的養育之恩，給予弟子最佳的示範。

    盡心力

    雪公言行足以為弟子典範，因此，說的話，聽來特別容易入耳。如雪公對於公教人員的操守特為注重，屢次提醒「身在公門好修行」，也曾以因果不爽告誡學佛的公教子弟，說：「汝為官當注重民生也。汝今為公教人員，咬著牙根處處吃百姓膏血，須為民，此因果也。為教育者，思教以益人也，彼學生如何，不論如何，須自盡心力也，否則如何對得起人？不盡心力，且待來生自還帳，為畜生還！信不信，皆跑不了！」
    民國七十年左右，公教人員一次調薪百分之七，雪公對公教學生提出警語︰「人人都只想到調薪、調薪，應該要想想自己所做，對得起對不起這分薪水？」這番警語，對初為人師的筆者來說，落下深刻印象；二十多年來，雖不是人師，也稱不上經師，但至少是個負責的老師。學生畢業多年，回來問候，每每提到他們印象最深刻的言行準則，待人處事的進退依據，筆者細思，往往都是襲自雪公的課堂點滴。
    雪公以深厚的學術涵養，讓所述有所本；以豐富的經驗閱歷，印證所說，使理事相洽；更以力行實踐，豐富完具人格之美，讓聞者起欣羨之心、興效法之行。

    (雪公手定聯體機構辦公室規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