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的季節        瑜 揚

   
  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
  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
         
─── 韋應物〈秋夜寄邱二十二員外〉


    我在深秋的夜晚,想念著遠方的你(邱丹);信步於戶外徘徊,歌詠這沁涼而充滿詩意的季節。你在那空靈的山中學道,此刻週遭必定悄然寂靜,只能聽到松子墜落的聲音。我因想念你而無法成眠,想必你也一樣吧?
    韋應物是中唐著名的詩人,他的詩被視為繼盛唐「田園山水派」的代表
── 王維、孟浩然之後的傑作。歷來詩評家常以「古淡」來形容韋詩的風格,我們從他這首五絕的代表作中,就可略略體會幾分。詩中沒有艷麗的字句,也沒有強烈的情感,只運用平淡的筆觸,就飽含了深長的韻味,也形塑了一種古樸、淡雅的風格。
細品韋應物的作品,我們會發現他在秋天寫下的「懷人詩」還真不少,如:「前舟已眇眇,欲渡誰相待?秋山起暮鐘,楚雨連滄海。風波離思滿,宿昔容鬢改。獨鳥下東南,廣陵何處在?」(〈淮上即事寄廣陵親故〉)、「踏閣攀林恨不同,楚雲滄海思無窮。數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荊榛寒雨中」(〈登樓寄王卿〉)、「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寄全椒山中道士〉)等。或許思念本身就帶有愁苦的本質,所以「秋風秋雨愁煞人」的季節,才會格外引發詩人對遠方親人或友人的懷想。在這幾首詩中,蕭瑟的秋意,搭配「暮鐘」的清音、刺骨的「寒雨」、紛飛的「落葉」,懷人的情思雖不明言,卻已在讀者的心湖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晚唐詩人杜牧〈早秋客舍〉云:「風吹一片葉,萬物已驚秋。」正因為在春季的生機盎然與夏季的暑氣難耐中,萬物都顯得躁動,所以當西風一吹,秋意漸濃的時候,大地的蕭索才讓浮躁的氣氛沉澱下來,萬物才陡然驚覺季節遞嬗之速,而人也才特別容易在這個時候,去回想在過去的歲月中,曾經遭逢的人事物。人生在世,隨著因緣的生滅而流轉,我們在不同的階段,總會與不同的人擦出生命的火花。然而,就像同坐一班車的旅客一樣,當抵達心目中的終站時,彼此就得揮手告別,在不同的目的地下車,並等待開往下一個所在的另一班車,與另一群不同的人相遇。在展開一個新的旅程之際,我們都會像韋應物一樣,揣想故人在另一班車上的情景,並衷心期待再次聚首的時刻。但是,在人生的實況裡,由同一個點分出去的兩條線,交會的機緣終究是渺茫了。
    每一次的想念,目的無非就是要記取曾經交織的溫暖,但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們似乎不能稚氣地一味沉浸在回憶之中。既然人生是不斷地在轉換不同的班車,我們可能必須在意的是:「最後的終點在哪裡?」、「我目前的方向是往哪裡去?」如果能夠了然於心,不隨波逐流,想念才不會是缺憾,它才能轉化成一股力量,支持我們走向一個更美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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