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簡說:雍也第六 ●文:王明泉 圖:宜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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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第二章
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簡。」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子曰:「雍之言然。」

孔子說:「雍啊!是一位可以擔任高層的領導人。」

仲弓向老師請問,子桑伯子這個人如何呢?孔子回答說:「這個人講究簡單明了,辦政治是可以的。」仲弓接著說:「如果平時自己做事很恭敬,事前的籌畫也很周詳,到了推行政令時,簡單明了、容易遵守,像這樣治理人民,不也是可以嗎?假使自己平居簡略不莊重,事前計畫鬆散,推行政令時,只是簡略草率,恐怕這樣是太簡略了吧?」孔子說:「雍所說的話,很對啊!」

「雍也可使南面」,冉雍,名雍,字仲弓,是孔門德行科的高材生。「南面」是坐在北方,面向南方。古時候政府機關都是坐北朝南,所以「南面」代表天子、諸侯、卿大夫等高層的政治領導人。辦政治不僅要有能力,還須具備雍容大度,對待人民莊敬慎重。以上這一段獨立為一章,從「仲弓問子桑伯子」開始,又是另外一章。

「仲弓問子桑伯子」,子桑伯子,姓桑,名雽,是一位隱士。第一個「子」字,是學生尊稱老師所用的;最後的「子」字,是古代對男子的美稱。子桑伯子會見客人時,他不著上衣、裸露上身,仿效夷狄,不注重外表的禮儀。

「子曰:『可也,簡。』」「可也」,孔子對於不同的學說,不會刻意排斥,講究道並行而不互相悖離,存著兼容並蓄的開闊胸懷。「簡」,中國古來辦政治,都是以「政簡刑輕」為準則,推行的政令簡單,使人容易遵守;假使複雜繁瑣,人民就容易犯罪。國家所制定法律是不崇尚重罰的,只有大罪才重罰。所以辦政治都是以教育作根本,先引導人民步入正軌,法律只是輔助的功能,這樣才能避免虐殺人民的暴行。

「仲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敬而行簡」這句話包含了兩方面:一是「居敬」,「居」是自處的意思,是對自己而言。一是「行簡」,是就推動政治而言。「居敬」是自己辦事要「敬」,不苟且敷衍,實實在在的做事。例如上課按照鐘點作息,不遲到、不早退;替人辦事假使沒有辦到十分,就不算完成,必須盡心盡力,一絲一毫都不許錯過,這才是「敬」。「行簡」是推行出去,要大家一起來辦事,那就不能瑣碎繁雜,要簡單而明了。「以臨其民」,「臨」是上位對下位,也就是治理人民。

「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無乃」,是恐怕的意思。「居簡」是自己生活不莊重敬肅,辦事鬆散,謀畫草率。一旦推行出去,雖然「行簡」,卻是無法御繁,容易產生顧此失彼、綱紀廢弛的毛病,這種簡略就失之太過了。

「子曰:『雍之言然。』」「然」,是對的意思。仲弓能分辨「居敬」、「居簡」的不同,合乎君子文質彬彬的中道主張,契合孔子的思想,所以孔子加以肯定。



第三章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哀公問孔子說:「您門下弟子當中,有誰可以稱得上好學呢?」孔子答說:「有一位弟子叫做顏回的,稱得上好學。他心中一有怒氣,不會讓它在心中繼續遷移發展;犯了過失,一定不會重複再犯。很不幸的!壽命很短就死了。現在就沒有這樣的弟子了,也還未聽過那一位弟子是好學的。」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哀公是東周春秋時代,魯國最後一位國君。「好學」,將學習當成自己的喜好。哀公會這樣問,其實是想在人才濟濟的孔門中,找到賢能的弟子來輔佐他。

「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顏回,字子淵,是德行科的首位弟子。孔子只稱許顏淵夠得上好學,而顏淵好學的工夫到底如何呢?就是「不遷怒」、「不貳過」。「遷」,有遷移及升高的意思。「怒」,是喜、怒、哀、懼、愛、惡、欲,七種情緒當中最難控制的。「不遷怒」是心中一覺察有了怒的念頭,即刻控制住,不讓它繼續遷移、持續升高到第二個念頭上。絕不是說對某人發怒,而不遷怒另外一個人,這樣的說法就失之太淺了,有修養的人大多做得到,那孔子又何必以「不遷怒」,來稱許顏淵好學呢?「不貳過」,「過」,是無心所犯的過失。一般人是罪過不斷,犯了又犯,甚至對過失毫不在意。顏淵對無心所犯的過失,能立刻覺知,而且不會再犯同樣的過失。

「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短命」,顏淵四十一歲就去世了,孔子為他哀慟不已。「亡」,和「無」是相同的意思。「好學」,古代的讀書人,在自己的心念上用功,不斷去除心中的煩惱,改掉自己的毛病;而現在的讀書人,卻只偏重知識的增加、專業能力的提升。難怪今日紛紛擾擾,少治多亂,正是捨本逐末的流弊!

薛瑄,字德溫,諡號文清,是明朝人。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拜魏希文、范汝舟等理學大家為師,深究洛、閩學派的淵源。他自修教人,都是以「復性」恢復原來光明的本性為主。用切切實實的工夫自我涵養,所寫的《讀書錄》二十卷,平實簡易又切中要旨,都是他力行所得,受到當時學者的尊崇。他說:「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盡。以是,知克己最難。」二十年中綿密用功,對治「怒」的習氣,還是無法將它消磨盡淨,所以知道克制自己,才是最難的工夫啊!

「懲忿窒欲」,止住自己的忿怒,阻塞內心的欲望,這是古人克己的根本工夫。學習本章,應當見賢思齊,勉勵於「懲忿窒欲」,那孔子、顏淵聖賢的樂處,或可親嘗自得!



第四章
子華使於齊,冉子為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釜。」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

公西華奉命出使到齊國,冉有為公西華的母親請求國家的俸祿作安家費。孔子就說:「給他釜,六斗四升的粟。」冉有請求再增加一些,孔子說:「再給庾,二斗四升的粟。」後來冉有把自己的粟,又給了五秉,比孔子所說的粟更多了。孔子知道以後,說:「公西赤出使齊國,乘坐肥壯的馬所拉的車,穿著輕軟高貴的皮裘,家境很富有。我聽古諺語說:一位有德的君子,周濟危急困頓的人,而不會富上加富啊!」

「子華使於齊」,子華,姓公西,名赤,子華是他的字,少孔子四十二歲。「使於齊」,奉國家的命令出使齊國,是為公辦國際外交,絕非個人私通外國。

「冉子為其母請粟」,冉子是冉求。粟是榖類,古代俸祿以榖類做計算。「請粟」,請求國家發給俸祿。

「子曰:『與之釜。』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釜、庾、秉」都是古代度量衡的單位,釜是六斗四升,庾是二斗四升,秉是十六斛,等於一百六十斗。孔子答應發給「釜」加上「庾」的榖類,而冉有自己又給了五秉、合八百斗的榖類,實在是多給了!

「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急」,是急迫,若不伸出援手必然危及身家性命。「周」,是把不足的地方補上,也就是救濟急難。「繼」,是接續下去。「富」,是日常生活基本費用外,還有剩餘的財物。至於救濟時,就不必錦上添花、富上加富了!孔子不偏頗、不結黨營私,更不夾雜個人的好惡情感,處事合乎中道,提出「君子周急不繼富」來指導冉有。

宋朝范文正公,也就是范仲淹先生。治理越州時,有一位孫居中的屬下,在工作中猝死。孫居中家中貧困,兒女年幼,家人無法維持生計,想舉家還鄉依靠親友。但是苦無盤纏,無法成行,全家憂愁不知所措。范文正公知道後,就拿自己的俸祿,替他們準備一艘船,還派人護送還鄉。並囑咐經過關卡時,就將自己所寫的一首詩拿給守關卡的人,讓她們免受為難,儘快還鄉。詩中說:「十口相依泛巨川,來時暖熱去淒然;關津不用詢名氏,此是孤兒寡婦船。」這船裡十口人家相依為命,泛舟在大江之上。他們剛來越州是有說有笑、熱絡歡喜,洋溢著溫暖的氣氛;現在要回鄉了,卻是淒淒涼涼愁雲慘霧。關卡上負責檢驗的人,請可憐他們!不必一再詢問他們的姓氏,讓他們勾起傷心的往事,他們就是孤兒寡婦,天底下失去依靠的人呀!最後這一家人,因為范文正公的周濟體恤,很順利的就回到了故鄉。

「周急」,是擴充自己的親厚仁心,「不繼富」,是去除不必要的錦上添花。「君子周急不繼富」,學為君子應以此諺語,自我反省、自我警策!



第五章
公原思為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

原思擔任孔子的家宰,孔子發給他俸祿九百斗的穀物,原思向孔子辭謝。孔子就對著原思說:「不要推辭!如果自己用不完,可以分給鄰里鄉黨中需要幫助的人呀!」

「原思為之宰」,原思,姓原,名思,字子憲。少孔子三十六歲,是魯國人。孔子出任魯國司寇時,就用原憲擔任家宰的職務。

原憲在出仕前,居住在破草屋裡,四周長滿了雜草,出入的路都快分不清了。只用了桑枝做門軸,破甕做窗戶,有空隙的地方就拿粗布條塞補一下。遇到颳風下雨時,整間房子就上漏下濕,很是簡陋。但是,原憲依然正身端坐,彈琴歌詠,詩書經典的吟誦聲,猶如金石敲擊,鏗鏘有致,充滿信心,志向遠大呀!

有一次,同學子貢,騎著駿馬,穿著華服,擺了很大的排場,來拜訪他。原憲卻衣著破舊,拄著蒺藜的拐杖應門迎接,子貢一見到他,就驚訝的問:「哎呀!您是不是病了?」原憲回答說:「如果財物缺乏,那就是貧窮;假使學習孔夫子所傳授的經典而不能實行,那才是病啊!現在的我,是貧,不是病。」子貢聽了,內心感到十分愧疚。

「與之粟九百,辭」,原憲家中雖然貧困,卻不假思索,辭退了九百斗的俸祿,是位安貧樂道的君子。

「子曰:『毋!以與爾鄰里鄉黨乎?』」古代五家為一鄰,五鄰為一里。另外,五百家為黨,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鄰里鄉黨」指的就是自己所居住附近的鄰居鄉親。孔子要原憲接受俸祿,這才符合制度。至於多出的財物,自己節儉不享用,盡可周濟鄰里鄉黨,更是仁道的擴充啊!

宋朝范文正公,一生喜好施捨。在他位居高官榮顯之時,因為俸祿豐厚,就設置良田千畝,專門用來救濟親族中困苦的親人。每個人每天發給一升米,每年布施一匹布。若是家中遇有嫁娶喪葬,再資助金錢辦理。敦請親族中年長的賢者來負責會計,結果千畝良田的歲收,支付開銷都綽綽有餘,養活了許多族人,千畝良田就被稱為「義田」。而范文正公年青時,就一直存著周濟貧困的志向。因為能力有限,經過了二十幾年,等到擔任參政大臣時,才有多出的俸祿來實現志向。在他過世時,家中竟然沒有多餘的錢財,來辦理喪事。所遺留給子孫的正是濟貧救困、撫卹親族的義風而已。這種志向及事業,范文正公後代的子孫稟承不忘,真可謂一門仁孝,令人景仰!

安貧樂道是君子本色,救苦濟困也是君子德風。原憲行止,夫子善誘,一「辭」一「毋」,曲合中道。



第六章
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

孔子對仲弓說:「犁田的牛所生的小牛,體色是純赤色,而且雙角堅實細密,很端正。雖然不想用牠來祭祀,但是山川諸神會捨棄牠嗎?」

「子謂仲弓」,仲弓,姓冉,名雍,仲弓是他的字。魯國人,少孔子二十九歲,是德行科的賢哲,更有領袖的才能。所以孔子特別和他談到用人之道。

「犁牛之子,騂且角」,騂,是赤色的意思。角,是雙角完整端正。犁牛 ,是犁田耕作的牛。至於祭祀用的牛,則是專門飼養的犧牛。現在犁牛所生的小牛,騂且角,是合乎祭祀犧牛的條件。

「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諸」,是「之乎」兩個字,快速連讀所產生的。周朝祭天、祭太廟和祭山川諸神,都必須用牛祭拜。假使祭天和祭太廟,不用「騂且角」的犁牛之子,那山川諸神一定捨不得不用。周朝拔擢人才到了春秋時代,也就是孔子當時,大多從王公貴族中選用,平民百姓雖然有卓越的才幹,也很少有機會任用,所以孔子要仲弓留意人才。

王旦,是宋真宗時的宰相,來往的賓客非常多,卻沒有人敢私下請求推薦,王旦則常常私下留意可用的人才。他對人才的觀察,至少要經過幾個月之後,才主動找來談話,並且詢問他對各種措施的看法。有時也讓他寫成文章,從中來了解這個人的見識。之後,又經過多方的測試,才把可用的人才記下來。遇到職位有出缺,才暗中呈上所記下的人才,請宋真宗點選派任。王旦所推薦的人都是有真才幹,但不一定是大家所熟悉的。例如李行簡很有品德,他正待命家中,準備擔任監丞的官職。使者要傳達任職令時,問了許多人,卻都不知道李行簡住在那裡,最後才知道是王旦所推薦的。

又有一次,諫議大夫張師德兩次拜訪王旦,卻不得其門而入。以為是被別人所毀謗,希望向敏中能幫忙說明。等到討論任用的人選時,王旦才突然說:「可惜啊!張師德。」向敏中不了解,就請問王旦。王旦說:「皇上之前才說張師德是名家子弟,有讀書人的良好品行。沒想到,卻兩次要來拜訪我。他狀元及第,能榮升官職,本來就有一定的制度,應該靜下心來等待。假使他仍然奔走競逐,那麼沒有地位、沒有門路的平民百姓,又當如何呢?」向敏中一再拜託說:「假使有缺額,請不要遺漏張師德。」王旦很誠懇的回答:「再緩一緩!讓師德有所警惕,也藉機讓貪求躁進的人有所警戒,正可矯正時下澆薄的風氣啊!」

學習本章,要致意用人之道。不論擔任何種領袖,必須虛心,學會如何用人。古人說:「立賢無方」,不可看重出身的高低,應該著重選賢舉能,使賢能在位,真正替大眾辦事,人人才能各安其位。



第七章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

孔子說:「顏回的內心,經過了我三個月的觀察,都不會離開仁;至於其他學生,才偶而一天到達仁的境界,或者一個月才到達仁的境界罷了!」

「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回,是顏淵的名,唯一被孔子稱讚「好學」的弟子。內心的境界是無法直接看到的,但是可以從一個人的談吐、靜默、一舉一動來觀察。孔子指導顏淵「克己復禮為仁」,就是克制自己的身心,都回復到禮的規範,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來改正自己,那就是仁了。「三月」,是經過了三個月的觀察,並不是只限三個月不違仁而已。三個月代表一個季節的轉變,當天氣變化時,人的心理必然跟著改變。假使三個月一季,一個人的內心能不受天候的影響,甚至遭遇顛沛的困境,仍然保持不違仁的境界,那終其一生必定都不會離開仁。

「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其餘」,指顏淵以外的弟子。「日月至焉」,「焉」是「此」的意思,就是指「仁」。「日月至」並非是整天或是整個月,而是偶而達到了「仁」,是短暫的時間。也就是良知暫時顯現於心中,卻無法全部透出。「而已矣」,是語尾助詞,罷了的意思。

許衡是元朝河內的人,七歲入學時,就請教老師:「為什麼要讀書?」老師回答:「為了考取功名。」許衡聽了,說:「就這樣而已嗎?」心中不甚滿意。後來老師向他的父母辭去教職,說:「這孩子志向不凡,我才學不足以教導他,就另請高明吧!」。許衡的好學就如同饑渴的人,永遠不會滿足。白天勤誦典籍,晚上深思其中義理。所研習的學問一定盡力實踐出來,所發表的言論也必定省察是否合乎義理。

有一次,許衡和很多人一起逃難。經過河陽的地方,天氣炎熱,大家都口乾舌燥。剛好路旁有一棵結滿梨子的梨樹,大家爭先恐後去摘梨來解渴。只有許衡一個人端坐在樹下。這時,有人就好奇問許衡:「怎麼不去摘梨呢?」許衡回答:「梨樹並不是我的,我怎麼可以隨便摘梨來吃呢?」那個人又說:「現在時局非常混亂,這棵梨樹,恐怕早已經沒有主人了!」許衡說:「梨樹沒有主人,難道我的心也沒有主人嗎?」這就是許衡克己不違仁的操守。

顏淵三月不違仁,並非一般人所能達到,但是「不違仁」是學習成為君子應有的作為。就從「克己復禮」做起,管好自己的身心,仁德的泉水必將從內心汩汩湧現!



第八章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

季康子請問孔子:「仲由這個人,可以擔任從政大夫嗎?」孔子回答:「仲由非常果決,擔任從政大夫,您覺得有什麼問題嗎?」季康子接著問:「端木賜這個人,可以擔任從政大夫嗎?」孔子回答:「端木賜通達事理,擔任從政大夫,您看有什麼問題嗎?」季康子又接著問:「冉求這個人,可以擔任從政大夫嗎?」孔子回答:「冉求精通才藝,擔任從政大夫,您認為有什麼問題嗎?」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季康子是魯國三家大夫之首,名「肥」,「康」是他的諡號,掌握魯國的執政大權。孔子周遊列國結束後,回到魯國,季康子就在此時向孔子請教政事。

「子曰:『由也果,於從政乎何有?』」仲由,姓仲,名由,字子路,是孔門的大弟子,比孔子小九歲。「果」,果敢有決斷力。子路明是非,可以用一兩句話,就能決斷訴訟。「何有」,是反問季康子的語氣,表示有什麼問題嗎?不是肯定的語氣,也就是孔子提出弟子們的長處,讓季康子自行決定。因為問的人是掌權的季康子,所提到的人又是自己的弟子,所以孔子不直接說出答案,這是孔子說話的分寸。

「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達,於從政乎何有?』」,端木賜,複姓端木,名賜,子貢是他的字。少孔子三十一歲,衛國人,是孔門中言語科的高材生,善於經商,富可敵國。子貢能掌握事情的範圍及重點,實際辦事時方法適當,又不離正道,所以能夠通達無礙,堪稱是大器之才。

「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冉求,名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歲。他精通「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才能出眾,擔任「千室之邑,百乘之家」的最高行政主管,可以勝任有餘。

魯哀公十一年的春天,齊國攻打魯國。掌權的魯國三家大夫,都不敢應戰。為首的季孫大夫,詢問了家宰冉有。冉有就建議一家防守,另外兩家隨著國君出戰。但是三家膽怯,不願出戰。此時,冉有向季孫大夫再次進言:「如果掌權的三家都不願應戰,那就由魯國國君率領國都的百姓,背城一戰。假使不願跟隨的,就不是魯國人!而且國都的百姓比齊兵多,勝算還是有的。至於其他兩家不願出戰,是認為季氏一家掌握了執政權,理應季氏主動應戰。現在齊國攻魯,又正值您主政,卻畏怯不敢作戰,這種莫大的恥辱,將來又如何面對各國的諸侯呢?」

季孫大夫聽了以後,要冉有跟隨上朝,幫忙議定出兵的計畫。上朝的途中,遇見了其他兩家大夫。兩家大夫急著呼叫冉有,問他戰事如何。冉有謙退回答,自己職位卑下、才能不足,無法提出說明。

此時,兩家自覺畏縮不戰,必然為人恥笑,就回去整軍備戰。在此次戰役中,魯國的右師怯戰逃跑了,而冉有所率領的左師,卻是大獲全勝。冉有激發了三家的鬥志,英勇有謀略的表現,孔子稱讚他是正義之舉。

孔門弟子各有特質,最後能成為才學出眾的人才,除了有善於教化的孔夫子之外,最重要在於自己立志向學。讀本章應當見賢思齊,努力學習,培養自己成為修己安人的君子。



第九章
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閔子騫曰:「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

季康子想請閔子騫擔任費邑的長官。閔子騫向指派前來的介紹人說:「請妥善的為我辭去這項職務吧!假如再為此事來找我,那我一定離開魯國,到汶水北邊的齊國去了! 」

「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上一章是季康子請問孔子的三位弟子,本章雖然只提到「季氏」,那應該就是季康子了。因為《論語》編纂時,常常同類的就會編在一起。閔子騫,姓閔,名損,字子騫。少孔子十五歲,是魯國人。孝行感人,是孔門德行科的大弟子。「費宰」,「費」是魯國國君僖公時,賞賜給季氏的采邑。「宰」,家臣的長官。季氏等三家把持了魯國的政權,僭越禮制。而季氏家的費宰,也有樣學樣,屢屢發生背叛季氏的亂事。費邑的錢財及權力受到了威脅,所以季康子想請有德行、有才幹的閔子騫擔任費宰。

「善為我辭焉」,這是閔子騫對前來的介紹人說的,要他善巧方便向季氏辭謝費宰的職務。反觀我們自身,假使替公家辦事,遇到安分守規矩的長官,雖然薪水少,仍然可以做下去。假使長官貪贓舞弊,他必定找部屬配合犯法,這時就要趕快辭職。否則東窗事發,被處罰判刑,就是人生最大的恥辱。如果這種恥辱都不以為然,就如同禽獸一般,失去為人的資格了!

「如有復我者」,「復」,再一次,也就是再一次來邀請擔任費宰。依整章來看,這樣的說法是合乎文章的情理。

「則吾必在汶上矣」,「汶」是汶水,這條河的東北是齊國,西南就是魯國。「上」是河流的北面,也稱河之陽,所以「汶上」就是齊國的領土。

在《韓詩外傳》中,提到閔子騫剛入孔門時,是面黃肌瘦,後來臉上現出了潤澤飽滿的好氣色。同學子貢觀察到了閔子騫的變化,就請教他原因。閔子騫回答:「我出身卑微,剛進入孔門受教時,孔夫子用孝道教導我,並且要我學習先王的法度,內心非常歡喜。出外偶而見到穿著高貴皮裘的官宦,及羽蓋、龍旗前導的盛大隊伍,心中生起了無限的羨慕。這兩種心理交煎纏繞,無法控制,所以面黃肌瘦。後來得到孔夫子教化日深,又有同學不斷的切磋琢磨,深明去就之道。雖然看到了昔日盛大威風的官宦隊伍,卻視之如泥土。德行的修持不斷滋潤了心田,那自然是喜悅洋溢、容光煥發啊!」

學習本章,看到閔子騫不食污君的俸祿,陷溺百姓於痛苦之中。他力行孝親齊家,善於長養德行,自然培養出真知灼見,對出處去就之道,更能做出智慧的決擇。



第十章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孔子的弟子冉伯牛得了惡疾,孔子前往探視慰問。因為伯牛不想見人,所以孔子只好從窗戶外向內探視。孔子抓著他的手說:「沒有得到這種病的道理,這是天命的關係啊!這樣有德行的人,卻得到這種病!這樣有德行的人,卻得到這種病呀!」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伯牛姓冉,名耕,字伯牛,少孔子七歲,魯國人,是孔門德行科的高材生。「疾」,是惡疾,很快就有生命的危險。「問」,用言語問候病情,安慰病人。孔子不捨伯牛,急著探視學生。「牖」,就是窗,可以從屋內見到日光。古人就寢的地方,是設在房內的西南角,也就是「奧」的地方,它比較隱密。如果是病人,才遷住在牖下。

「曰:『亡之,命矣夫!』」「亡」,就是「無」,沒有這種道理。因為得病,必定有得病的原因。但是伯牛一生有好的德行,是不應該得到這種病,所以孔子才說「亡之」,沒有這種道理。那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致病呢?「命矣夫!」「矣夫」,是語助詞,沒有特別意思。「命」,就是天命,上天所賦予的。一般人所知道的,就是眼前這一生的所作所為。至於天命,則是無法了知。唯有君子,才能知命,對種種無理的遭遇,能逆來順受。不怨天、不尤人而安然自得。孔子如此慰問,師生相知相惜,料想伯牛必然能知命樂天,堅定的行走在聖賢進德修業的大道上,一往直前!

古人言:「盡人事而聽天命」,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是每個人該盡的人事。反觀自身,假使未做到「盡人事」,只說「聽天命」,把責任推卸給天,必然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我們若無伯牛的德行,應當在「盡人事」上,反躬自省,多多用功!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此」的意思。「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第一個「斯」,指著伯牛這位有好德行的人;第二個「斯」,指著這種嚴重的惡疾。孔子重複著「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其中必有深長的意味,讓孔子感嘆不已!或者是感嘆有道君子早夭、明君難遇,道將不行而天下紛亂,蒼生受苦豈有寧日?

唐朝詩人杜甫,飽受戰亂之苦,顛沛流離,四十八歲冬天,遷徙到了蜀地(今四川)。隔年春天,因為有知交好友及親戚的幫助,就在浣花溪畔,蓋了間草堂,他遍栽花木,生活自在。不料八月的一陣秋風,掀起草堂屋頂的茅草,屋頂破爛不堪。連夜大雨,棉被、床舖都滴溼了,一家人又冷又溼,整夜無法就寢。

杜甫屋漏偏逢連夜雨,卻吟了「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現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詩歌。希望建造千萬間的廣廈,庇佑天下寒士,讓他們不受風雨所動。何時才能現出這個廣廈呢?即使我的草廬殘破,受凍而死,也不足為惜!杜甫身陷困境,卻能不怨天、不尤人,心繫天下寒士,胸襟如此闊綽雄偉,怎不令人欽佩!



第十一章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孔子說:「顏回是位有賢德的人啊!他用餐只吃一小竹筐的乾飯,喝湯只喝一瓢的清水,居住在狹隘曲折的巷子裡。這種困苦的生活,一般人是無法忍受而憂愁不已,但是顏回卻依然不改變他原來的快樂。顏回真是一位賢者啊!」

「子曰:『賢哉!回也。』」,這是孔子讚歎的話,能得到孔子如此稱讚,那是非常難得。「賢」是有才能,有善行,只差聖人一等而已。顏回,字子淵,是唯一得到孔子稱讚「好學」的學生,列在德行科的首位弟子。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簞」是竹筐,「瓢」 是用瓠瓜對剖,拿來舀水的用具,都是粗陋克難的餐具。用餐只吃一竹筐的乾飯,沒有其他美食;只用瓢子舀水當作湯來喝,食物簡單貧乏,只是為了果腹而已。「陋」是狹隘的意思,「巷」是曲曲折折的小路,「在陋巷」,住的地方偏僻不講究。從以上三點,知道顏淵對生活的享受並不在意,只要勉強度日就可以了。

「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堪」,是忍受的意思。一般人無法忍受這種生活而整日憂愁。「不改」,是原來就有的,現在遇到不同的環境,還是保持不變。顏淵「不改其樂」,可見顏淵原來就很快樂,現在生活再怎麼困苦,仍然保持原先的快樂,一點憂愁都沒有,這正是「貧而樂」的典範。到底顏淵所樂是什麼事呢?就是道。一般人生活貧困,就容易生起羨慕他人的心,諂媚別人的舉動。但是顏淵在學道上,別有所得,生活雖貧乏,卻不影響他內心的快樂,這才是孔子讚歎的地方。

「賢哉!回也。」本章的經文,第一小段「賢哉!回也。」是孔子稱讚顏淵是位賢者;第二小段「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就接著說到顏淵賢德之處;第三小段「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一轉折,比較出顏淵迥異他人的心地工夫;最後這一小段「賢哉!回也」,收回做個總結。這種文章很不容易學習,需要用心體會。

顏淵有一次請教孔子:「顏回希望做到貧窮就像富有一樣,地位低下就像高貴的人一樣,沒有勇猛的力氣卻有著威嚴,和士君子交往可以終身沒有患難,這樣是不是可以做到呢?」孔子回答:「顏回,你問得很好啊!貧窮能夠像富有一樣,要知足,心中沒有奢求的欲望。低下能夠像高貴一樣,必須謙讓有禮。沒有勇猛的力氣卻是有著威嚴,要對人恭敬,不失禮於人。要終身沒有憂患災難,說話就應謹慎。以上這四點,即使上古的聖人也是這樣實踐,顏回你一定能夠做到最好的。」

可見知足謙讓、恭敬慎言,才是學習的著力點,外在的貧賤、勇猛、患難,並非學道君子在意之處。



第十二章
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

冉求說:「並不是不喜悅老師所教導的道,是自己的力量不足呀!」孔子說:「力量不足夠的人,是走到了中途,力氣用盡,只好止住。現在的你,是自己畫定界限,停止不肯前進啊!」

「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說」是同於「悅」字,心中產生欣羨及仰慕。「子之道」,就是孔子所說的「性與天道」。「性」是天然所賦予,人人本來就有的。「道」是依循著「性」、順著「性」發展而不會改變。孔子所致力的「道」是深邃廣大的,要去明瞭本來就很困難,連子貢也感嘆不可得而聞也。冉求大部分的力量都放在才藝的學習,但是對於深廣的大道卻感到難以進入,所以懷疑自己的能力不足。這不是逃避學習而敷衍的話,是大部分孔門弟子學習的心聲。

「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中道」,比喻走路走到半途。「廢」,力量用盡而止住。「女」和「汝」字相同,是「你」的意思。「畫」,「界」的意思,設定界限停止在原地,而不肯前進。孔子一生以「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四件事,作為學習的目標。孔子的學習,一開始就立志在大道上,所以也鼓勵弟子們要往大道前進。通常博學多藝的人,在道上的用功,相對就會減少了,這是人之常情。其實,只要道能夠通達,才藝自然就學得好。但是冉求卻因為多才多藝而自我設限,孔子認為他很有能力,更應該往道上用功,是鼓勵的好話。如果我們肯立志在道上,就能主宰自己的氣力,只要一口氣還在,就不是力不足者,就要奮力向前。除非是倒下死了,才可以休息。

春秋時代,齊國大夫梁丘據,有一次對著賢能的宰相晏嬰說:「我這一生到死,都無法達到您的品德學問啊!」晏嬰回答:「嬰曾聽過兩句話:『為者常成,行者常至』,不斷的實踐用功,常常能夠獲得成就;不停的向前行進,就常常能夠到達目的地。晏嬰自己和一般人沒有兩樣,只是一直實行決不放棄,一直往前進決不休止,不過如此罷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早上聞了道,深信力行,即使到了傍晚,生命就結束,這一生也很有價值。決心開發大道的君子,應該依著孔子「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四方面做起,盡此一生努力不懈,庶乎可以不負孔子的期待啊!



第十三章
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孔子告訴子夏:「你要成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者,不要只是個心量狹小的儒者而已。」

「子謂子夏曰」,子夏,姓卜,名商,少孔子四十四歲,是衛國人。他是孔門文學科的大賢,傳述孔子的《詩經》及《易經》,對孔子的學說著作幫助很大,後來又成為魏文侯的老師。

「女為君子儒」,「女」和「汝」是同一個字,都是「你」的意思。「儒」是人們所需要的,他有能力教導人民。「君子儒」是見識宏大,可以擔當大任的儒者。他一心為公、為大眾,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事業上精進不已。

「無為小人儒」,「小人儒」是自我設限在淺近狹小的自身範圍內。例如有人讀書只為功名利祿,或是不求名利而「閉門讀書多歲月」的隱士,這些人最高只能算是小人儒。孔子勉勵子夏要擴大心量,替芸芸眾生著想,不要只限在文學方面發展,更要上進於道,才能真正利益眾生。孔子為了行道,安定全天下的百姓,在晚年不辭勞苦,周遊列國十四年之久。即使當時的國君沒有接受,他仍然著書立說,把仁德大道傳給後世百姓,正是君子儒的表率。

北宋宰相范仲淹先生,曾經在蘇州家鄉買了一座錢氏南園。將要遷居時,有陰陽家觀察此地能庇蔭子孫,代代培養出公卿大官,富貴非常!范仲淹先生聽了之後,便說:「如此一來,卻只獨厚我ㄧ家富貴,還不如讓更多的人到此受教育,一同廣受福地的庇佑。」所以他就把錢氏南園建造成學校,讓蘇州的學子都可以來就學。因此當地人才輩出,學風興盛不已,至今仍然不衰。這種去私為公的大胸襟,正為儒者的典範啊!

君子儒一方面能省察心念,涵養道德,並能振聾發聵,開啟人心的光明智慧;另一方面,也能厚培經世濟用的學問,學有專精,拯溺匡救世間的苦難,是人們所必需的儒者。學本章,首先就要能反省自身一舉一動,處處不為私,那就不會學錯了!



第十四章
子游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爾乎?」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

子游擔任武城的首長。孔子問子游:「你在武城這個地方,有得到人才嗎?」子游回答說:「有。澹臺滅明這個人,走路不經過小徑,不是為了公事,就不曾到言偃的私室來。」

「子游為武城宰」,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吳國人。少孔子四十五歲,是孔門文學科的賢哲弟子,對禮節儀文非常熟習。「武城」是魯國的下邑,確實的地點很難考定。「宰」是地方的首長。

「子曰:『女得人焉爾乎?』」,「女」和「汝」字相同,是「你」的意思。「焉爾」,「爾」是「此」的意思,指武城這個地方。「焉」是介詞,「在」的意思。為政以引薦人才是第一要務,所以孔子才提出這個問題。

「曰:『有。』」老師問,學生必須先回答「有」,這是尊重老師的語氣。如果「有」連著下文,說成「有澹臺滅明者」就顯得較隨便輕浮。

「澹臺滅明者」,姓澹臺,名滅明,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歲。也是孔子的學生,是子游的同學。

「行不由徑」,周朝實施井田制度,一個井田有九塊田地,規畫成「井」字的樣子。井田正中心的一塊地是公田,由八家共同耕種,四周八塊地是私田,就由八家個別耕種。「徑」,就是井田中的小徑。一般人來往,規定不能走小徑,只能走井外方直的道路。避免養成抄捷徑、圖方便的惡習,免得滋生寇盜不法的行為。但是到了春秋時代,禮崩樂壞,雖有規定,幾乎無人遵守。此時澹臺滅明卻能堅守,不願踰越而自求方便,可見此人操守方正。

「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室」,是私人起居的地方。如果不是公事,卻常去邑宰的同學家,恐怕是為了請託人情,讓人引起誤會。而澹臺滅明有公事才謁見邑宰,辦完就離開,不想阿諛奉承,公私分際非常清楚。

明太祖時,蘇州知府姚善,好樂禮賢下士。有一次,他聽聞本郡中有位王賓的人,廉潔正直,就派人敦請他到家中,以便就近請教。可是,王賓推辭不願前往,姚善於是換了微服,輕車簡從,不驚動大眾之下,去造訪了王賓。第二天,王賓依照禮節,向知府回拜。卻只在大門前表達了致謝之意,隨即離開,就是不肯進大門一步,真是位很有操守的君子。

在本章經文中,賢哲「公」「正」的操守,於今日污濁風氣中,更是吾人自我砥礪的功課。



第十五章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

孔子說:「孟之反不誇耀自己的功績。軍隊打了敗仗,撤退奔逃時,孟之反殿後阻斷敵軍的攻擊。回到魯國,將要進入城門時,鞭策自己的馬趕快向前跑,並且說:『不是我勇敢殿後,實在是馬兒不肯向前跑呀!』」

「孟之反不伐」,「孟之反」,姓孟,名之側,字之反,是魯國的大夫,屬於三家之ㄧ的孟氏家族。「伐」,是自己稱揚自己的功績。魯哀公十一年,齊國侵略魯國,魯國迎戰時,左師的軍隊獲勝,但是右師卻被齊軍打敗。此時孟之反在右師中,勇敢居後,阻斷齊軍的追擊。

「奔而殿」,「奔」,是快走的意思,軍隊覆敗時,慌張逃跑的情形。「殿」,鎮守在最後的軍隊,就稱為「殿軍」。孟之反結陣殿後,保全了全軍,功勞甚大。

「將入門,策其馬」,「門」是魯國的國門,必定有許多國人在城門迎接孟之反,想讚揚他的功勞。「策」,用鞭或箭矢,驅使馬兒向前跑。

「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出兵攻擊時,勇敢者在最前方,是先鋒部隊;退兵時,勇敢者要在最後方斷後。孟之反居後,很有勇氣,卻說成是馬兒的因素,不願居功,謙讓之至啊!

馮異是東漢初年的將軍,個性謙退、不喜歡炫耀功勞。和其他將軍路上相遇時,一定讓對方先行,當時常常發生爭道相鬥的事,受到他的影響,就很少發生了。當領軍征戰,在半途休息時,將軍們喜歡並坐一起,稱揚自己的功勞。只有馮異躲在大樹後面,獨自一人坐在樹下,所以軍中兵士都稱他是「大樹將軍」。他長年在外征戰,功勳彪炳,自己都謙退不敢當。當時的皇帝—— 東漢光武帝特別褒揚他的美德,和古時的「孟之反」又有什麼差別呢?馮異去世後,接連幾代的皇帝都非常感念他,屢屢恩賜他的後代子孫。

反觀今日,爭名奪利、大言不慚的惡風熾行,一心往外鼓吹,只在乎別人知不知道,實在是折損自己的德行,這是值得警惕的。研讀本章,我們肯埋頭苦幹,學習謙退不伐的美德。將來品格有成就時,繼續往外實踐,才能真正安己安人。



第十六章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孔子說:「沒有祝駝的口才,以及宋朝的美貌,很難立足於世!」

「不有祝鮀之佞」,「祝」是宗廟的官職,祭祀時負責唱誦祈禱的贊詞。「鮀」人名,字子魚,有口才,受寵於國君衛靈公,喜好阿諛巴結,是衛國的大夫。「佞」說話敏捷,對答如流。

在魯定公四年,周天子派了劉文公會合天下諸侯。當時,衛國大夫子行敬子向衛靈公稟告:「會盟這種大事,想要得到合宜的結果,是很難的。會中往往有爭執和怨言,更是難以處理,必須派祝鮀隨從,憑藉他的口才協助才恰當。」於是,衛靈公就命令祝鮀一起同行。因為會盟要排定各國的次序,私下得知蔡國排在衛國之前,理由是蔡國的始祖蔡叔,是衛國始祖康叔的哥哥。為了爭取衛國居先,祝鮀細數周朝開國周公協助天子分封諸侯的情形,並不是按照年紀的大小來排列,而是注重德行。而現在諸國會盟,是想要恢復文王武王的大道,衛國的康叔有賢德,遠遠超出亂國的蔡叔,把衛國排在蔡國的後面,豈能符合注重德行的本意呀!後來,衛國得以排在蔡國的前面。祝鮀如此能言善辯,難怪受寵於衛靈公,但是要福國利民,還是得借重賢才而不是光靠口才。

「而有宋朝之美」,「而」是「與」、「及」的意思。「宋朝」是宋國的公子朝,是一位美男子,他到衛國擔任大夫,很得到衛靈公夫人南子的寵幸。

「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免」是免除的意思。到底是免除什麼,孔子並未明說。這句話也就是說,很難在社會上立足。這是孔子幽默的說法,反諷衛靈公只重視外表及口才,卻不知重用賢才。

《禮記.中庸》裡,孔子說:「尊賢則不惑」,尊重有賢德的人,來指明自己的偏失,才不會受到迷惑。又說:「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君王恭敬公忠體國的大臣,體恤盡忠職守的群臣。就像劉備三顧茅廬,敦請諸葛孔明,文王禮請姜尚,商湯恭請伊尹,否則賢能的人豈肯鞠躬盡瘁,為君為國犧牲奉獻?有良心的君王才肯如此。賢能的臣子存有良心,必定想輔佐他的君王像堯舜一樣愛民如子,使部屬各安其位,教導百姓守住本分,讓他們得到恩澤。

今日之下,選舉所注重的也是口才和外表,而賢德的修養就很難被人發現,難怪孔子早有如此感嘆。



第十七章
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

孔子說:「住在室內,有誰能不從戶而出入呢?那又有誰立身處世,能不依從著道而行呢?」

「誰能出不由戶」,「出」是出去室外。「由」是從的意思。「戶」只有一扇,而門才是兩扇的。古代建築坐北朝南,一個房屋有三間屋子,中間亮的一間是「堂」,堂的兩邊有兩間較暗的是「室」。要從寢室內走到中堂,一定要從戶出入才可以。「誰能出不由戶」,這句話是《詩經》「興」的詩法。日常生活中,進出室內室外必須由戶,許多人卻習焉不察。現在先舉出這樣的比喻,接著下一句便提出表達的主旨。

「何莫由斯道也」,「何」和上一句「誰」是相同的意思,只是文字有變化而已。「莫」,不是的意思。「斯道」,是此道,包括天道和人道。天道不懂還可以,但是不知人道,就糟糕了。因為人道是根本,不知人道豈能算是人呢?《三字經》說:「人不學,不知義。」每個人要透過學習,才能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人道。

人道具體學習的內容,就是「三綱五常」。「三綱」就是「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再擴大兄弟和朋友兩倫就是五倫了。對於五倫的關係要敦厚,彼此對待要厚上加厚。並且要求自己先盡到自己的本分,就不會生起計較的煩惱。「五常」是「仁義禮智信」。「仁」是愛護大眾而不傷害;「義」是清廉而不做偷盜的壞事;「禮」是潔身自愛、不可以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智」是講求理智不酗酒、不吸毒;「信」是遵守信用不欺騙人。必先了解「三綱五常」的重要性,心才肯放在上面而身體力行。

范曄是魏晉南北朝時南宋人,也就是「四史」中《後漢書》的作者。他博覽經史,對文章、音樂及書法都很精通。嫡母過世,他帶著歌妓和小妾同行,以解憂悶。事後被人舉發,當時的皇帝南宋文帝因為惜才就赦免了他。後來更膽大妄為,與孔熙先等人謀反,形跡敗露後被判死刑。將要處斬前,他的生母和妻子罵他不念主恩、牽累子孫,又丟棄老母不顧,實在是不忠不孝不義。但是范曄卻不動聲色,毫無悔意。當歌妓和小妾來送別,他悲傷號泣、依依不捨,實在是顛倒之至。范曄行刑後,被沒收了家中的財物,發現他收藏許多珍貴的服飾、古玩、家當。歌妓和小妾的穿著華麗而高貴,可是生母的房屋簡陋,只有一個櫥子放著生火的薪柴。至於其他的至親,他也不聞不問,是個利令智昏的小人啊!

學習本章以及看了范曄的故事後,反觀我們今日的環境,除了要學習「三綱五常」的內容外,更應進一步勤勉力行「三綱五常」,穩穩的站在人道上,樹立起人格,這才是真正的知道「三綱五常」啊!



第十八章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孔子說:「本質多於外在的文采,就顯得鄙陋、粗略;文采多於內在的本質,就會浮誇不實。文采和本質能夠平均相稱、互相融合,如此方能成為眾人歸向的君子。」

「質勝文則野」,「質」是本質、事實。「勝」是多的意思。「文」是文采,包括表現在外的言行禮節以及文章。「野」是郊外,通常住在郊外的人,文化禮節的熏習較欠缺,就有鄙陋、粗略的毛病,但並非野蠻的意思。古人重視「文以載道」,孔子整理典籍,傳承中國文化的道統,就是依靠著文章。可見文采也非常重要,豈能不用心學習呢?

「文勝質則史」,「史」指的是史書,通常史書的用字措詞常常超過事實,流於浮華誇大。優良的史官必須秉持正直的史筆,不隨個人的好惡,而任意增減事實的內容,必須說實話,才能取信於人。但是敘述也不可極端,應該含蓄些。

「文質彬彬」,「彬彬」是文和質平均,互相融合的意思。也就是言行、禮節修飾得文雅,而且本質實實在在,絕不欺騙。

「然後君子」,「然後」是指做到「文質彬彬」之後。「君」是群的意思,「子」是男子的美稱,「君子」就是眾人心中所歸向的目標,是一位有德行、有學問的人。

《詩經.小雅》中,描繪出「彼都人士,狐裘黃黃」那都城中的人士,身上穿著黃色的狐裘大衣。至於容貌、談吐呢?「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舉止展現出恆常文雅的禮節,說話有章法、井然有序。「行歸于周,萬民所望」這一切他都回歸忠信的本質,實實在在。是位萬民仰望的君子呀!這位彬彬君子,孔子也讚嘆他能領導人民,使大家整齊,同心同德。

學習本章,要文質並重。對禮節以及文章典籍各種學問,是否不斷的學習?忠信的本質是否秉持不變?自我勉勵成為文質彬彬的君子。



第十九章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孔子說:「人能在社會上生存而得到善終,所依靠的就是正直無私;專門欺騙造假,卻能生活安穩、壽盡天年,這是一時僥倖而避免災難的降臨。」

「人之生也直」,「生」,在社會上生存,不會遭遇橫禍夭折而得到善終。「直」,正直無私,一點希求企圖的私心都沒有。依著直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但並不容易做到。正直的人很真誠,以「忠信」為準則,實實在在,不自欺也不欺人。這樣上天必然幫助他,週遭的人一定信賴他,自然能生存下去。

「罔之生也幸而免」,「罔」,誣衊造假騙人,言行存心都曲曲折折,不能直道而行。「幸」,是僥倖,不是本分該得的。「免」,避免惡的災難報應。不直的人專做自欺欺人的勾當,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果沒受到國家社會的責罰,必有上天的災殃降臨。假使目前僥倖風光,也將是危機四伏,災禍難測!

春秋時代,齊國的大夫慶封和崔杼,謀弒國君齊莊公,掌握齊國的政權。慶封又用計使崔杼家破人亡,逼他自縊而死。慶封政權獨握之後,與家臣盧蒲嫳淫亂放蕩,將政事交給兒子慶舍處理。盧蒲嫳請求慶封,同意了逃亡在外的哥哥盧蒲癸回到齊國,並且盧蒲癸又進一步成為慶舍的寵臣及女婿。盧蒲癸原本是齊莊公的心腹,一心一意要為莊公報仇,就推薦以前的同僚王任,一起擔任慶舍的貼身侍衛。隨後,就趁機殺死慶舍和他的黨羽。慶封知道後反攻失敗,不得已就逃到吳國去了。吳國國君還賜給他朱方這塊地,宗族依然繁盛,富貴還不減從前。鄰國魯國的大夫子服惠伯知道這件事後,就對叔孫豹大夫說:「難道是天還降福給淫亂的人嗎?慶封竟然又在吳國興旺起來了。」叔孫豹答說:「善人富裕,可說是天給他的賞賜;淫亂歪曲的人富裕豐厚,那可是災殃,慶氏的災殃應該就快到了!」後來楚國攻打吳國時,就把慶封整個家族誅戮無遺。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這是天命之軌則。學習本章,我們秉持正直處世,盡到自己的本分,言行實實在在,才能不怨天、不尤人。



第二十章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孔子說:「對於學問,知道有益處而學習的人,比不上喜好不捨的人;喜好不捨的人,又比不上深得其樂的人。」

「知之者」,人生中有許多必須的事,都應學習求知。不過,有人即使遇到和自己有關係的,他也漠不關心、馬馬虎虎粗心略過,連求知的心都沒有,這是個不小的毛病。

「不如好之者」,「不如」,這兩個字重要。並非論斷自己只能留在原地,而自怨自艾。是孔子激勵弟子們深入學習,境界能更上一層樓。「好」是對學問喜好而不肯釋手。因為了解了學習的方法,不再徘徊門外,已真正進入到所學的領域之中。相較於「知之者」,更能篤定不移,步步往前邁進。

「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樂」是心中有所得,自然樂此不疲。學習如果欠缺樂趣,學問就無法登堂入室。反之,能鑽研不已,產生了樂趣,就會放不下而不疲不厭,所以「樂之者」比「好之者」更能深入其中而自得其樂。孔門學生德行第一的顏淵,生活條件簡陋無比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這都是一般人所煩憂愁苦的,但是顏淵好學不已,仍然其樂「不改」,難怪孔子讚嘆他,真是一位賢者呀!

宋朝陳後山,有一次專程帶著自己所作的文稿,去請教唐宋古文八大家之ㄧ的曾鞏先生。曾鞏看過之後,就問:「你讀過《史記》這本書嗎?」後山回答:「小時候就已經讀過了。」曾鞏繼續說:「真正讀過《史記》的人,所作出來的文章不會是這樣的。你暫且擱下其他的書,用三兩年的工夫,好好的研讀《史記》。」後山就遵照曾鞏的指導,虛心潛研《史記》。之後,後山再作文章呈請指導,曾鞏高興的說:「像這樣的文章就夠充足飽滿了!」

本章,孔子指出學習的三層境界,是一層勝過一層,切戒故步自封,執著目前的境界,我們應該不斷的學習,並且自我對照,能否掌握方法而堅定不捨?能否深得樂趣而不疲不厭?



第二十一章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孔子說:「中等資質以上的人,能夠告訴他上等法;中等資質以下的人,就不能夠告訴他上等法。」

「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古人將人分為上、中、下三大類,共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以及下上、下中、下下九品。「中人」,就是九品裡中中的人。「中人以上」包括中上、上下及上中三品,至於上上是聖人,是上智不移,不需要教導。

「語」,是告訴的意思。「上」,上智所能知道的上等法,也就是「性與天道」、「利與命與仁」,是孔子教學中較少說到的上等法。而大部分的人是中等人,適合教導中等法,如孔子教學就從六藝下手,弟子們容易學有成就。假使能夠往上進取成為「中人以上」,自然可以語上,教導與學習便能相合相契。

「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包括中下、下上、下中三品,而下下是下愚不移,也非教化重點。「不可以」,是很難的意思,並非故意禁止「語上」而放棄「中人以下」。

對於「中人以下」可先說些淺近容易了解的,使他們先獲益。切戒大談上等法,浪費彼此時間,又容易引起誤會。「中人以下」的人只要肯踏實學習,不願甘於下劣,也可以一步一步往上進。

本章經文兩次提到「中人」,是特別著重大多數的我們。又說「以上」、「以下」,是至聖先師孔子的循循善誘,說明人是可以改變。期待「中人以下」雖然暫時無法學習上等法,如果肯循序漸進,自我提升為「中人以上」,就可以傳授上等法,這才是孔子教學的初衷,也更符合經文兩次都說「語上」的用意。

孔門政事科的高材生冉有,有一次感嘆說:「並不是不喜歡老師所教導的道,實在是自己的能力有所不足呀!」孔子聽了以後,訓誡冉有:「假使你的能力實在不足,就像走路,一直向前行,到了中途,氣力用盡了,癱廢在路上。但是你現在的情形,卻是自我設限啊!」

孔子不僅注重因材施教,使人盡其才。更深信人人「性相近」,可以不斷自我提升,開發本有的無限潛能。善學的學子們,豈能妄自菲薄呢?



第二十二章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樊遲請問如何從政才是有智慧。孔子回答說:「專心用力在推動人民應盡的義務上,自己本身更能敬重鬼神,不敢狎近褻瀆,這樣可說是有智慧了。」又問如何從政才具有仁德,孔子答說:「仁者從政時,先就人民困難的事,不辭勞苦地為他們解決。等事情完成後,自己才獲得功祿,這樣就具有仁德呀!」

「樊遲問知」,「樊遲」,名須,字子遲,魯國人,少孔子三十六歲,是孔門弟子。本章中的樊遲不是一般百姓的身分,是已經從政而擔任了公職。「問知」,為政時,有了智慧就不會迷惑,辦事才能真正利益人民,不使人民受害。

「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務」,專力,能集中力量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民之義」,就是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等十義,這就是老百姓最重要的事情。「敬鬼神」,在宗廟祭祀鬼神時,要存著敬畏的心,感受鬼神之祖先就在眼前、就在左右四周,不敢茍且隨便。「遠」,不是對鬼神故意離得遠遠的,而是不敢狎近。祭祀祖先,是為了報恩、不忘本。假使只想禱告求取利益,或是放肆不恭敬,就是狎近褻瀆,侮慢了鬼神。「可謂知矣」,真能教民十義,敬畏鬼神,這才是智慧的抉擇。

「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仁」是能將人民看作是自己的親人,好好的厚待他們。仁者要「先難」,把人民所遇到的艱難,列為優先而急著先去處理,自己勞苦也在所不惜。「後獲」,事情完成後,自己才安心接受應有的功祿,並不是自命清高,決不領取功祿。宋朝范仲淹先生曾自勉:「先天下之憂而憂」,天下百姓所憂愁的事,先替他們憂慮、謀畫、解決;「後天下之樂而樂」,等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後,自己才隨著快樂起來。這是多麼令人由衷感懷的仁慈長者!

李栖筠是唐朝時代的人,從小莊重不多話,喜歡讀書而且能貫通無礙,被人稱讚具有宰相之才。他獎勵善事,更樂於接受別人指出他的缺點,所以得到當時讀書人的敬重。在擔任常州刺史時,遇到乾旱,他盡力疏浚溝渠,設法引水來灌溉農田,當年收成反而大好。又鍥而不捨的,將危害多年的山賊拘捕到案,使百姓不再擔憂受怕。又建立學校,在課堂裡畫上孝順友愛的典範,訓示學生們見賢思齊。並藉著鄉飲酒禮的聚會場合,勸勉百姓力行五倫十義。常州因此大治,朝廷多所獎勵,當地百姓特別感念他,為他立碑頌揚他的德政。

自己肯力行十義,並檢點身心,能慎獨無愧。並時常培養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胸懷,才不枉孔子對問智又問仁的一番指導。



第二十三章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孔子說:「智者喜歡水、效法水,仁者喜歡山、效法山。智者呈現出動態來,仁者是安住靜止的。智者利人的志向得到成就時,快樂無比;仁者能夠得到長壽而安享天年。」

「知者樂水」,「知」和「智」相通,指有智慧。「樂」,讀作ㄧㄠˋ,有喜歡及效法的意思。智者運用他的智慧治理世間,學習流動的水不斷潤澤萬物,使萬物欣欣向榮。

「仁者樂山」,連上一句,講智者仁者所喜歡的性質不同。「仁者」,能做到視人如親,厚以待人。「樂」和「知者樂水」的「樂」相同。高山雄偉佇立,風吹、雨打、地震,都不動搖。草木在山中生長,各種動物在山裡棲息,是萬物的依靠。仁者學習高山安固挺立,讓百姓來依靠,遇到一切困難都依然不動,包容萬物,含育萬物。

「知者動,仁者靜」,這兩句講智者仁者產生的作用不同。「動」,每天求進步,決不停止。智者天天進德修業,自強不息,不斷開發自己的智慧。「靜」,安住不動,仁者善於調理自己的情緒欲望,不為情緒所擾動,萬物於其當中,方能得到靜養生長。

「知者樂,仁者壽」,這兩句講智者仁者所得到的功效不同。「樂」,是快樂。智者自己能運用才智,勤勞奮勉,使大家都得到好處,安居樂業。利人的志向得到了成就,智者心中自然快樂無比。但是小人卻不高興,因為他是以損人利己為樂。「壽」,就是壽命。仁者不憂,心中坦蕩蕩,安然自在,氣血依軌道運行,六脈和平,自然長壽。反之,人的七情一妄動,氣血就不調和,不是走太快就是走太慢,這樣就容易生病而短命早夭。古人講究情緒控制的內功,現在的人荒廢內功而驕奢淫逸,只著重衛生的外功,對身體或有些微幫助而已。必得以內功為主,才能安享天年,得到長壽。

商朝成湯看見野外有人四面張網,祈求說:「從天上及四面來的動物,通通進入我的網內。」成湯聽了以後說:「哎!這樣是趕盡殺絕啊!」就把三面網去掉,只留一面。並且祈禱說:「想往三個方向逃走的就趕快逃走,不用命的才入到網內來。」諸侯知道以後,稱讚湯王仁心澤及禽獸,願意誠心歸向者有四十六國之多。湯王即位後,卻發生了七年大旱,於是湯王在桑林之野向天祈禱,用六件事自我責備,政事沒有節制嗎?宮室建得太高太奢侈嗎?賄賂貪污橫行嗎?讒言猖獗嗎?真切自我反省。祈禱未完,感應了上天,降下數千里的大雨,普潤萬物。

孔子見山見水都有感觸,他樂水樂山都心繫百姓萬物,使各安其位,並育而不相害。學習本章應不斷進德修業,控制自己的情緒,學習成為有智有仁的厚德君子。



第二十四章
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孔子說:「齊國政治一變好,就和魯國的情形相似;魯國政治一變好,就可以達到正道了!」

「齊一變至於魯」,周武王滅紂以後,將齊國封給姜太公,魯國封給周公。因為周公必須輔佐周武王,所以由兒子伯禽受封。太公到了齊國,尊重有才智的人,講究治國的方法,賞罰嚴明,五個月全國就安定了。齊國人後來大都喜好治國的權術,足智多謀而且重視功名利祿,這都受到太公的影響。不過後世的齊國,卻有誇大奢侈,喜好結黨,言行不符而虛詐薄情的流弊。

至於魯國,伯禽則用禮樂教化,過了三年魯國才得到安定。當時魯國境內的洙水、泗水旁,有人民渡河時,晚輩都會主動扶持長輩、替長輩背負物品。但是到了後世,風氣不再淳厚,渡河時老者請人幫忙卻感到愧疚不安,和年少的互相推讓,親厚的感覺已經淡薄了。「齊一變」,是革除齊國偏重功利的風氣,注重禮樂教化。

「魯一變至於道」,「道」,先王的正道,也就是實行聖人的禮樂教化。孔子當時,魯國的政權被三家所把持,禮崩樂壞,孔子對此才有本章的感觸。而「魯一變」,是能振作綱紀,上下確實知禮守禮,重視仁德的修養。

魯國在魯閔公元年,已進入春秋時代,離伯禽受封也有三百多年了,是在孔子之前。有一次,齊國想利用魯國內亂來攻打魯國。這時齊國的國君齊桓公就問大夫仲孫湫:「魯國可以攻取嗎?」仲孫湫回答:「不可以。魯國人民還依照周禮行事,而周禮正是魯國的根本。臣聽過:國家將亡,根本一定先倒塌,然後枝葉才隨著掉落下來。現在魯國尚未放棄周禮,是無法傾動的。」

從孔子對齊、魯兩國的感觸,可知孔子著重禮樂的仁德教化。古人說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立德」是為首要,也警惕我們不可急功好利,要著眼於仁德的力行。



第二十五章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孔子說:「用觚飲酒,超過了觚的容量。這是觚啊!這是觚啊!」

「觚不觚」,「觚」,周朝時酒器的名稱,有兩升的容量,古代的升比現在的小。酒器另外還有三升的「觶」,四升的「觥」,五升的「角」,最多就是五升的「角」。古代飲酒是要有定量的,用什麼酒器喝酒,就不能超過酒器的容量。「觚不觚」,是用觚來飲酒,應該是喝二升,卻喝過量,沉湎無度,名實不相符,這是失禮,那能算是觚呢?

「觚哉!觚哉!」只說觚啊!觚啊!說話中正和平,不譏刺人,又能說到骨子裡,這如同作詩一般。例如遇到公務員,不辦公事,辦其餘的事,就只說:「公務員啊!公務員啊!」這樣「言者無罪」,說話的人不會惹罪招愆,而「聞者足戒」有關的人聽到了,不會引起他負面的情緒,如果進一步他肯反躬自省,就能發揮勸戒的功效。

孔子當時,魯國的掌權大夫季氏,在自己的家中以八佾舞,來祭祀自己家廟的祖先。八佾舞是周天子祭祀專用的儀式,而季氏大夫僭越了禮制,孔子就感嘆說:「如此違禮的事都可以忍心去做,那還有什麼不好的事,不可以忍心去做呢?」另外,含季氏在內的三家大夫,唱著《詩經.雍篇》詩撤去祭品。孔子就說:「《詩經.雍篇》詩中,『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輔佐陪祭的諸侯,站在肅穆莊重的天子旁。這樣的詩句,怎麼會出現在三家大夫的廟堂中呢?」

孔子當時,充斥著「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違禮越分的亂象,本章孔子藉著「觚」有感而發,意義深長。「君子思不出其位」,是學習本章應有的堅持。守住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內的事情,即使外在的環境如何紛亂,仍然不被動搖,不改其志。



第二十六章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宰我請問孔子:「現在有位仁者,如果有人告訴他:『井裡有一件行仁的事』,那這位仁者會跟著跳入井裡救人嗎?」孔子說:「何必這樣呢?君子可以趕快前去井邊察看,但是不可陷入井裡;是可以被合理的事所欺騙,卻不會被不合理的事所誣陷蒙蔽。」

「宰我問曰」,宰我,姓宰,名予,魯國人,是孔門言語科的高材生。

「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仁者」,不論當官不當官,凡是對人親厚,遇到事情急公好義,樂於濟困扶危的人。「井有仁焉」,有人掉到井裡需要援救,這件行仁的事很迫切。既然仁者喜好行仁道,如果不去救人,這便是殘忍,豈能算是仁者呢?假如想一心行仁,直接跳入井裡救人,卻會喪失掉性命,這該如何是好呢?

「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其然」,指直接跳入井裡救人的做法。「逝」,去、往的意思。仁者聽到救人的急事,不忍別人受苦,一定前往察看。「陷」,墜落井裡,自陷於危險之中。但是仁者是具有智慧,不會愚昧魯莽行事。

「可欺也,不可罔也。」「欺」和「罔」都是欺騙。「欺」,是欺騙的人說得合理。「罔」,是說的曲曲折折,不合理,這就必須考慮,不能聽什麼就信什麼。「可欺也」,指前一句的仁者「可逝也」;「不可罔也」,則指仁者「不可陷也」。

《孟子》一書中,提到春秋時代鄭國賢大夫子產的故事。有人餽贈子產一條活魚,子產命令管池塘的「校人」好好畜養這條活魚。結果校人就把活魚烹煮來吃,他向子產回報說:「剛放生到魚池中,魚還蜷縮在一起,過了不多久,就洋洋自得的游動起來,然後,很快的往深水處游去,非常有活力呀!」子產聽了很高興,就說:「太好了!得到合適的棲身所在呀!得到合適的棲身所在呀!」校人報告以後,出來就對人說:「誰說子產有智慧?魚被煮來吃掉了,還說:『得到合適的棲身所在呀!』」孟子舉子產為例,說明「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一位有仁德的君子,可能相信合乎道理的話而被欺騙,因為他有著仁慈的胸懷;但是卻不會被不合道理的事所愚弄蒙蔽,是具有智慧能作正確的判斷。

孔子提倡仁,宰我提出行仁可能被騙身亡,那該如何是好?這猶如今日,有人藉著辦理慈善事業,卻做起圖利的勾當,專門斂財騙人。我們遇到這種情形就要考慮一番,避免愚昧而造成禍害,做到有智慧的行仁。



第二十七章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

孔子說:「君子對於聖人遺留的典籍及各種藝術,能一門先精通,再學習別門,愈學愈廣博,並且用禮節來約束自己的身心。能做到以上的情形,也就可以不偏離正道了!」

「君子博學於文」,博學是本門的功課經過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個階段的淬鍊。學通了,才再學習別門功課。這樣不斷的學習,活到老、學到老,一直學到死為止。「文」,詩書禮樂古聖人所遺留的典籍及一切藝術都包含在內。因為修道的門路很多,必須多研究了解,才能不迷惑,所以君子一定要博學。但是博學不像現在的學校,光採用學分制。一開始就開幾十門功課,學生根本吸收不了。結果門門不精,這樣大概就是雜學、亂學罷了!

「約之以禮」,「約」是約束。雖然廣博的學習,但實行時必須用禮節來約束自己的身心。古人求學,先學灑掃應對進退的基本禮節,長大後才不會濫用聰明才智而犯上作亂。中國文化的內涵有「道、德、仁、藝」四大項,都是博學的對象,都應該加以學習。「道、德、仁」不容易了解,而「藝」是最下層次,較容易體會學習,包括了六藝及百工技能在內,開頭就是禮。「禮」是規矩,是道德的條約,有了禮,道德才會落實。守禮正是君子的本分,不守禮便淪落為小人,被大家所摒棄。而「禮」並不是法律,法律是有強制性,違犯了就會受到處罰或判刑。如果能做到以禮治國,那是何等的和平呀!

「亦可以弗畔矣夫」,「畔」,是邊界,引申為偏的意思。「弗畔」是雖然還夠不上中道,也不至於產生偏頗、片面的毛病。

民國初年,主張推翻孔子教化,唾棄禮節的風氣熾然。結果造成大家互相妨害,自取其辱的悲慘下場。這種偏頗的風氣瀰漫至今,讓整個社會人心澆薄,動盪不安。學習本章,我們更應遵從孔子「博學約禮」的教導,才能自安安人,步上君子大道。尤其更應自我勉勵,將《常禮舉要》所選的禮節實踐出來,切勿輕忽!



第二十八章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孔子見了衛靈公的夫人南子後,子路很不高興。孔子就直接告訴子路:「我現在遭遇到否閉不通的時運,是上天要閉塞我呀!是上天要閉塞我呀!」

「子見南子」,「南子」,是衛國國君靈公的夫人,靈公很寵愛他,放任他行為淫亂,擾亂政事。太子蒯聵看了非常不滿,想除掉南子。南子知道後,就鼓惑靈公殺太子蒯聵,迫使太子出奔到晉國。後來衛靈公去世,沒有人繼承,南子就立了蒯聵的兒子輒為國君,稱作衛出公。這時流亡在晉國的太子蒯聵,也想回衛國繼承君位,造成了父子爭國的情況。父子兩派的勢力相爭,引起衛國政局大亂。

孔子周遊列國時,多次來到衛國,南子一直想見孔子,就事先派人向孔子致意。但是孔子並不想見她,也不想因她的關係而出仕為官。卻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只好見了南子。

「子路不說」,「說」和悅相通,是喜悅的意思。子路個性直率,認為見南子是不對的事,所以很不高興。

「夫子矢之曰」,「矢」,是直接的意思。如果當成發誓或婉轉陳述,就不符合老師對學生說話的語氣。

「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予」,是我的意思,指孔子本身。「否」和「厭」有多種解釋。其中有一說,「否」是不對的意思,「厭」是棄捨,整句是說,如果我做了不對的事,上天就捨棄我吧!上天就捨棄我吧!

另有一說,「否」是時運乖舛不濟的意思,也就是「否極泰來」的否字,「厭」是閉塞。整句是說,我所遭遇乖舛的時運,是上天要閉塞我呀!是上天要閉塞我呀!這種說法比較平和。

以上這兩種說法,都不算圓滿,我們只能闕疑,不必先妄下定論。



第二十九章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孔子說:「常行中和的德能,是至極究竟的境界啊!但是人民很少做得到,這種的情形已經很久了。」

「中庸之為德也」,「中」,包含「中」及「和」兩方面。「中」指的是「喜怒哀樂之未發」在情緒欲望尚未發動之前的本性,是自然所賦予每個人的。「和」,是「發而皆中節」喜怒哀樂的情緒欲望剛發動時,就能覺察並且加以節制,使七情六慾合乎禮,這就是「和」。猶如古人調理羹湯,用了適當的鹽和梅,使味道平和順口。「庸」,是用的意思,「中庸」就是能用中和,做到「中」及「和」;另外「庸」,也有常的意思,這說明「中」及「和」是生活中經常可行的。

從古代聖君堯帝告令舜帝「允執其中」,實實在在的執守中道辦理政治,而舜帝也同樣以執守中道告令禹王,就這樣聖人代代相傳而來。孔子承繼這個道統,集文化的大成,注重在「中」,不會「過」和「不及」。以中醫為例,也認為人「六脈平和」,就沒有病。會生病,不是陽盛就是陰盛,也是講求「中」。

「其至矣乎!」「至」是極,最高的意思。「中」是大根本,「和」是通達的大道,將「中和」做到極致,天地自然正常運行,萬物得到發育成長,這就是最高的至德呀!

「民鮮久矣。」,「鮮」,少的意思,孔子指出人民不能行中庸之道。這反映當時沒有明君在位,又缺乏賢德的諸侯領導,使得人民無所取法,時代變得衰微頹廢。

有一次,孔子到魯桓公的宗廟參觀,看到了廟中一座欹器,就請教守廟的人。守廟的人回答:「是宥坐之器具,將它放在君王旁邊做警戒的用途。」孔子就告訴隨行的弟子們:「我聽聞過欹器,空空的時候是傾斜的樣子;注入的水量剛剛好,就正立起來;假使注滿了水,就會整個傾倒。」說完,孔子要弟子實際操作一番,果然如此。孔子便喟然感歎:「吁!那有滿而不覆亡的道理呢?」學生子路接著請教:「敢問夫子,有保持盈滿的方法嗎?」孔子說:「聰明聖智的人,保持著愚鈍。功業遍滿天下的人,保持著退讓。勇力安撫當代的人,保持著恐懼。富有四海的人,保持著謙卑。就是這種謙遜自我抑損的方法,才合乎中道啊!」

今日之下,一般人的生活,無論食衣住行育樂等等,難以中和,常常超過自己的身分,和必要的程度。富裕時,太過奢華,淫佚放縱;貧賤時,又不肯安守本分,心中怨恨滿滿。一位志求德學的君子,可以先依照禮節,學習省察自己不當的情緒及言行,並且立即加以修正,中庸之道應當就在其中了!



第三十章
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子貢請問孔夫子:「如果有人做到廣博布施恩惠給本國人民,又能救濟外國困苦的民眾,這樣的行為如何呢?可算是行仁嗎?」孔子回答說:「這何只是行仁的事,必定是聖人的境界啊!古代聖王堯、舜還難以辦到呢!所謂行仁,是自己想在人格上立住根本,也想幫助別人在人格上立住根本;自己想要通達各種才藝,也想幫助別人通達各種才藝。先由近處的自己取得譬喻,再推展到遠處的別人身上,這可說是行仁的方法了!」

「子貢曰」,子貢財力雄厚,孔子周遊列國得到他大力的幫助。而孔門弟子常常問到仁,孔子卻是不輕易讚許仁,所以子貢才從財物布施的方面,向孔子請教仁的問題。

「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博」,廣博普遍。「民」,指的是本國的人民,古代有士農工商四民,現在則包括各行各業。「濟」,救度的意思。「眾」,多的意思,指外國的民眾。普施恩惠不分國內國外,這器識不小呀!對於子貢來說,並非說大話,確實有此廣大的胸襟。

「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病」,難的意思,也就是做不到。「諸」,「之乎」兩字的縮寫,其中的「之」是指博施濟眾。舉出堯王舜王是有至德、有帝位的聖人,還無法做到圓滿,所以子貢所問,並非初學所能辦到。那行仁要如何著手呢?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立」,樹紮住根挺立起來,也就是在「志道、據德、依仁」,心念隨時安住在道上、自我反省、親厚待人處事的上面下工夫學習,立住了人格。「達」,是通達,通達六藝及各種專業能力。能通達於仁道,不是為了升官發財生活舒適,君子喻於義,君子存心仁義,通達才藝希望對眾人有真實利益,不貪求世俗財富,甚至避之唯恐不及,因為財富常潛藏著許多禍害。「仁」是二人,不是自己做到就停止了,行仁是自己先立住人格、通達才藝,也樂於幫助別人立住人格、通達才藝。

「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譬」,是譬喻。開始時,從近處取得譬喻,然後一步步向遠處推展開來。自己本身先從孝養父母親做起,友愛恭敬兄弟姊妹。到了適婚年齡,選擇對象不可注重女子的美色或是看中男子的財富,要以對方的品德為主,才能琴瑟和鳴,宜兄宜弟,父母安心,家庭和樂。然後再進一步談到治國利益社會大眾,如果擔任國家公職或是各種職務時,把對待家人親厚的仁心施展開來,嘉惠給四海之內的國人。這樣由近及遠,正是行仁的方法。否則家庭近處辦不到,對父母都不孝順,怎能侈言愛國呢?

文翁是西漢初年廬江舒縣人,是位善於教化的仁者。漢景帝時任用為四川蜀郡太守,看到蜀郡風俗不雅,就選拔郡縣小吏張叔等十八人到長安,跟隨京城的博士求學。又在成都設立郡學,挑選官吏子弟就學。

幾年以後,張叔等人學成歸蜀,文翁派任重要官職,並任用為郡學師資。同時修築學舍,招收郡屬各縣子弟入學。並且安排郡學學生到官署實習政事。出巡時,總帶幾位「明經飭行」品學兼優的學生,傳達教令。學生畢業後,派任郡縣屬吏,或者向外推薦任用。能進入郡學就讀,成為蜀郡官吏和百姓的榮耀。蜀郡文風大化,各地宗仰。凡是蜀地到京師求學的人,和來自孔聖人教化的齊、魯一般,都受人特別敬重。而西蜀鼎盛的文風,更造就後世多位人才,獨領風騷,令人讚嘆!這些皆拜文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仁慈教化的恩澤,至今仍受當地百姓景仰。

今日之下風氣澆薄,吾人皆有責任。先不高談愛國家為百姓,當在自己本身做起,反省自己做到孝弟乎?能盡到本分,恪守己任乎?認真學習專業能力乎?並且進一步是否想到幫助別人也能立身、通達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