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早,西來正在用功修行,做了一首詩:「祖師辦獠牙,跳下獅子座,嚼得舌頭酸,虛空嚼不破。」祖師暗中靠近,在西來肩後打一掌:「這回嚼破虛空了。」西來大驚,接著笑呵呵地說:「阿也!是了是了,原來只是這等。夜來卻被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原來只是這等。師父,你為何哄我走這許多路?」祖師再點:「你走過的路在那裏?」西來恍然謝師。
西來道成,想要師父幫他改個名字。祖師說:「自無始以來,哪個是你的名字?人有個真,名都是假。清泰以前,不知經了多少清泰,前後各不相知。及至相知,原來只是一個;當其不了,千百億無有窮時;及至了時,一個也不可得。」祖師又舉了譬喻來說明:「譬如舟在大海,不知經了多少風浪,及至到岸,風浪一時都息。又如人在長途,不知經了多少郵傳,及至到家,郵傳一個也無。」
真人在一旁聽了,笑說:「老和尚葛藤了也。怎麼如此糾纏牽連?」祖師也笑回:「假饒透脫時,八十一卷《華嚴》只是一句。假饒不透脫時,單提半偈纏不了的葛藤,貧僧要從葛藤裏打筋斗出來哩!」西來搭話:「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祖師說:「他也莫點燈,我也莫放火。誰想林檎花,結個頻婆果?」這麼一說,西來又有所悟,拍手笑嘻嘻地說:「卻原來只恁般的。珠藏衣裏,怎教咱踏遍天涯,都無甚奇,把虛空嚼破全沒味,又何須向外馳,求得將來只自家的。」
西來雲遊修道,另一邊,俗家夫人二妾亦慕道茹素在家潛修,靈照菩薩嘉許她們有志向,扮作雲水尼僧,開示佛法。
又隔數載,木府土地公奉菩薩法旨,假扮木清泰返家,妄稱毫無獲益,出家艱苦,成道渺茫,不如依舊享爵土封賜,過著夫婦生活。沒想到夫人正色以對:「相公差矣!既已修行,豈可半途退轉。戒行毀破,三塗之業難逃。賤妾既別相公,已託身于三寶,二姬也能堅守苦志,六時共修。即使相公不愛如蕉如沫的身子,妾豈肯再污穢這蓮花之身。君是賢豪,豈不知此!」
對於夫婿雲遊未得道果,夫人又說:「今日勸相公勿復雲遊,在家修道。相公請另開一靜室,賤妾則仍守此菴,一宅分居,各修淨業,庶幾可耳。」二妾亦同聲附和。
偽木清泰假裝失意離去,卻暗自讚歎:「回到蓮花菴中,試取木夫人及二姬修行道念如何,誰想那夫人冰清玉潔,義正辭嚴,真是成道之器。」隔了數年,方託夢點破,並預告靈照菩薩將降臨菴中。
之後,靈照菩薩再次降臨木府,告知其夫木清泰修行的經歷及成果,並勉勵她們:「西來此時已證道果,將返太原,與你相見,他年同往樂邦。你須預辦西資,努力精進。」
又提醒她們應厭離娑婆勤加修行:「只一味身坐團瓢,心想西方,口念阿彌,這些時纔有個往生的消息。」
此外,更示西方妙境,令生嚮往:「妙妙西方景美,細細金沙鋪地,層層的七寶欄,密密的雙行樹。閃閃巍巍,樓臺兒空際,隱隱見繡蓋華旗,裊裊聽仙樂參差。晃晃莊嚴,花冠瓔珞明明現,如來大士擁伽黎。愛河慾海深無底,一換容顏知是誰,我返西方專待你。」
夫人二妾皆謹記為寶訓。
西來修道有成,想在曇花盛開時,回故鄉與親人相會。西來問祖師:「秉告大師,弟子赴曇花之會,意欲仍只扮做凡夫,韜光混俗,免駭世人。」祖師說:「不然。你棄了王爵,雲遊訪道,哪個不知,哪個不笑。今日成道,須當寶珞香衣,明白與世人做個榜樣,勸化凡情,豈可暗地朦朧,轉生疑謗?」
木清泰離家前,插在院中的無根曇花,已然爛熳盛開。俗家妻妾兒子等待西來返家,沐香湯,掃華堂,座設沉檀,也有心理準備:「十載雲遊世念輕,暫歸只恐又西行,也知法眷非凡眷,不說離情說道情。」
果然,一家相聚只談道業。木清泰家人拜謝兩位大師,感念佛恩。夫人說:「相公單身逆旅,千重芒履雲山,妾亦獨守禪房。道成而還里,何啻衣錦榮歸。可賀可賀!」小妾亦讚嘆道:「老爺遠遊良苦,夫人亦厲志薰修,二妾亦幸供灑掃。一門證道,萬古希聞。」兒子木龍駒則愧疚自己未盡孝道。西來對四人說:「夫人道心玉瑩,將來必證真空,閫德冰清,且亦有功名教。難得難得!兒子尋親靖難,忠孝兩全。媳婦理家奉姑,婦道不缺。可喜可喜!」
靈照菩薩這時也出現轉達如來法旨,讚許木清泰一家:「歷境遭魔,百折不迷本性;行解相應,福慧雙圓。衛氏閉戶焚修,婦儀既已清肅,齋心持戒,佛事又自莊嚴。郭氏賈氏靖室同棲,心地能離塵垢,戒行無玷,靈根漸長道芽。各證道果,永脫輪迴;務必弘慈度人,精進寶所。敕西天護法善神,香花幢蓋,迎歸淨土。」
眾人皆叩頭稱頌:「南無阿彌陀佛。」
回顧從前種種,眾人以詩為記。
西來:
賓頭盧祖師:
靈照菩薩:
山玄卿真人:
鄉里父老男女,聞木清泰得道,也前來道賀歸依。法音廣布,漁獵戶折了釣竿,碎了網罟;屠沽戶撇了屠刀,壞了酒器。種種迷而不醒的人,各各省悟。眾人讚頌:「閻浮從此悟無常,呼吸之間地府天堂。斷迷習,消塵障,彌陀本性原無恙。看三聖金容瑞相,親接引徑往西方。」
最後,屠隆以勉勵往生西方來作結:「往西方,只片餉,永脫死生流浪,萬古英雄作話揚。」漫漫輪迴長路,若能覺悟修行求生西方,蒙佛接引,彈指之間便永脫苦海,才是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