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泉名士都瀟灑──
李炳南《燹餘稿》中的春色濟南(下)
●王南山


【圖說】一九八六年,雪公後寫下最後三首賞梅詩,感慨:如此美麗的梅花,何日能移千萬樹,舟車回到歷山栽?
虹橋水邊

設若春光正好,週末時分,走入泉城廣場,護城河一帶,你當會看到漫步的,放風箏的,唱歌的……遊者為樂。讓我們再欣賞一下〈虹橋春晴〉,看看彼時雪公詩歌的「素描」即景。

濼源城邊水,一曲青琉瓈;
下疊紅板橋,上遮綠楊絲;
新晴日亭午,絮舞迴風吹;
大如燕山雪,霑我鬚與眉;
鬚眉霑不寒,輕暖柔於棉;
遊童隔岸笑,跳躍呼老年;
拂去還撲來,信手投清漣;
翻疑潛龍起,靄靄生雲烟;
此都舊瀟灑,況為春色惹;
波漲酒客船,花迷行人馬;
一隅看湖山,旨已足風雅;
猶之賞奇文,不必論多寡。

從文字中看,當是暮春時節,地點應該在今天的環城公園附近,水暖人歡,柳絮翻飛,兩岸老少男女春遊。以虹橋為中心視點,遠觀近眺,市井風味,親切安詳,凡所觸目者,都為這春日的喜氣而動心。春色十分重,濟南如江南,當是的。「一隅看湖山,旨已足風雅」,更何況其他地方呢?而巧合的是,百年以後,這裡真的成為了濟南的「會客廳」,成為標識濟南特色的的「名片」。

客久思家

作為儒者,李炳南先生幾乎是最後一代接受完整傳統教育之人,詩是吾家事,人傳世上情。以事入詩,及景抒懷,筆力渾厚,本色天成。《燹餘稿》中的春色濟南詩歌是他生活於斯而歌於斯的表現。

雪公以九十七歲高齡辭世,他人生的三分之二都在外地。遭遇坎坷,湖海飄零,重慶、南京、臺中……家園相隔,親人無聚,念鄉更重,最後累積為一首首懷鄉的詩歌,具有著感人的力量。

故鄉之春和望鄉之春,自是不同的,除了可知的距離,更有內在的思念,不能忘情于曾經的南券門巷,黑虎泉畔和老城的煙火人家。幾十年後,在臺灣,依然是春日,雪公曾寫下這樣一首詩〈春晴〉。

鳥來啼晴日,人起憐落花;
擁帚胡不掃,綠苔上階斜;
園春纔有意,客久深思家;
自然搔白首,仰望天之涯;
天涯何所有,縷縷飛紫霞;
下臨渤澥水,早晚浮歸楂。
    ──《辛亥續抄》

彼時,那灣淺淺的海峽,無從跨越,而詩人已屆老境,落花無語,神思回望故國。「客久深思家」,一個「久」,一個「深」字,兩字讀來何其沉鬱,而美好的春天便增添了一分沉重。離鄉況味,天涯飛霞,透過詩句,我們似乎能感受到老人的目光,從很遠的地方,期待穿越一個如世紀的春天,寂寞而來。

一九八六年,雪公在臺灣賞梅,回來後寫了人生最後一首詩《廬山攜友賞梅有感三首》(其三),仍然是懷鄉之作:

尋香待月踏蒼苔,除卻詩家不種梅;
何日能移千萬樹,舟車回到歷山栽。

他竟有一種感歎:如此美麗的梅花,開在海峽一側,何時能有機會帶其返歸家鄉,千樹萬樹,讓它在濟南也紮根重放呀!以此推之,這未嘗不是雪公期待他的學問能重回故土,報效桑梓。他如是說,也如是行,畢生以傳承中華傳統文化為己任。

這是一位值得紀念的老人,儒士風骨,愛國愛鄉;弘道精神,山高水長。那些鄉土的春天詩歌書寫,化入這城市的山水草木,吟誦有情,是李炳南先生的一縷詩意慰藉,更留給後人無限的感念溫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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