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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莊奶奶田前，有一條細長蜿蜒的小水溝，從上面馬路邊流下，繞過莊奶奶和阿燈叔叔的田，最後流入莊奶奶柿子樹下方的渠道。小水溝側旁，有一口大鐵鍋，是鄰居彭奶奶提供的。它有什麼用途呢？當然就是「洗東西」囉！

無論是洗手、洗菜、清洗農具都很方便，而鐵鍋旁方型水泥墩子的設計也很讚，方便就坐，就算被水弄濕也能很快曬乾。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水流湍急時必須看顧好你的東西，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被沖走啦！

初來，我們並不熟悉這裡的人事物，自然也不知道鐵鍋的主人是誰。有時洗手，彭奶奶正巧經過，就會很生氣的跟我們說：「妳們不要在那裡玩水，會弄髒！」因為彭奶奶說的是客語，分貝又特別高，加上不怒而威的嚴肅面孔，令當時年幼的我們頗為害怕。

有一次阿燈叔叔工作完，去鐵鍋裡清洗雨鞋，留下一盆混濁泥漿水，瀟灑離去，讓我和妹妹看了膽顫心驚，但恐怖的事情還在後面！阿燈叔叔後腳剛走，彭奶奶前腳就到，更不湊巧的是，我和妹妹因為剛跟阿燈叔叔說話就站在鐵鍋旁邊！彭奶奶見鐵鍋被弄髒，臉色馬上黑得像鍋底，指著我們劈哩啪啦數落一頓，我們聽不懂彭奶奶的話，彭奶奶也聽不懂我們的解釋，只能背著黑鍋低頭挨罵。瓜田李下，百口莫辯啊！

每次用水，我和妹妹都戰戰兢兢，生怕彭奶奶如幽靈般出現，又惹得她老人家不高興。隨後知道那是彭奶奶家中灶上的鐵鍋，於是更加小心使用，並隨手清理鐵鍋裡的青苔泥屑，倒掉混濁的水。不知是習慣了我們這些「外來客」，還是因鐵鍋不再被弄髒，彭奶奶對我們的臉色也不再黑漆漆，逐漸看到「美白」的曙光。每日來去，我們都必向彭爺爺彭奶奶問候、告別，終獲得兩位老人家的友善回應。

自水管傾注而下的水流，順著鐵鍋迴旋一圈，又嘩啦啦地溢過鐵鍋微微傾斜的邊沿，形成小瀑布落入水溝，再次奔騰。「唰！唰！唰……」我坐在水泥墩上，快速而仔細的清洗小白菜，不遠處的妹妹正在灶前燒水，一會兒就可以放進白菜。柴火霹靂作響，伴隨妹妹嗚啦啦的歌唱迴盪樹梢。不好的菜葉碎屑任水東流，撈起青翠欲滴的小白菜，稍微瀝乾水，裝入小鐵鍋，準備拿去給妹妹。

正欲起身，卻發現眼前多了一雙暗紅色的短版女士雨靴。我抬起頭笑道：「彭奶奶好！」「在洗菜啊？」彭奶奶表情柔和，並無不悅。「嗯！」我說。彭奶奶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背著手，跟上彭爺爺慢悠悠向田裡走去。我也抱起鍋子，走向等待中的妹妹，「可以煮菜囉！」「ＯＫ！」妹妹說。

夏天過去，冬天到來，我穿著厚重冬衣，坐在大鐵鍋旁捲著袖子，剛拔起的白蘿蔔還帶著泥土，我將它們一骨碌倒入鐵鍋，頓時水花四濺，一連數響噗通聲，蘿蔔們快速沉底，乖乖聚集。我拿起菜瓜布，將蘿蔔表面泥沙刷去洗淨、放入塑膠袋，再拿起下一個蘿蔔。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手掌手指一會兒就凍得通紅。平日我和妹妹很喜歡玩一個遊戲，就是把手放入鐵鍋冰水中，類似瞪眼憋笑，看看誰最有耐力，誰撐得最久誰就贏。贏家通常都是妹妹，明明不論洗菜時間多久，我都能處之泰若，為何短短數十秒、數分鐘的遊戲，反而就輸了呢？我總是弄不明白癥結所在。不過沒關係，就當是我喜歡看到妹妹的笑容，即使輸再多次也沒關係。邊想著，手中蘿蔔也快洗完，待會兒還要和妹妹去爬樹呢！

將美容完畢的蘿蔔們裝入提袋，我對冰冷麻木的手指哈氣，放進相對溫暖的外套口袋裡。似乎唯有身歷其境，心的感受才會更加強烈。冬日之水，如此冰寒，天天為我們洗手作羹湯的媽媽們真是偉大呀！

常存關懷體諒之心，人與人的距離便能更加貼近。細心觀察，無私奉獻，就像彭奶奶貢獻出家中的大鐵鍋，便利附近農人生活，而我們同時也受益其中。當初因無知而驚恐惶惑，如今因理解而感念於心。莊屋的爺爺奶奶們，總是在不經意間，將人生哲理以身教傳達，只要虛心自省，便又能再次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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