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顏回──〈刻思賢操譜序〉
●詩叢

【圖說】彭山人以古琴撫《思賢操》，音色悲傷，音調高雅，感人至深，聽後，疾病很快就療愈了。

《泣顏回》，古琴曲名，又名《思賢操》，相傳是孔子思念顏回而作。清初，時任翰林，又是一代詩家的施閏章，特別為《思賢操》作序。他將此曲刻板印行的緣由，娓娓道來。序云：

宋人歐陽修，為好友楊寘送行時，飲酒、撫琴以療愈憂鬱的疾病，疏導心中鬱結，並作〈送楊寘序〉以為贈言。琴聲哀樂感人，神韻精微美好，令人聽後忘記疲倦。

我曾夜宿東牟蓬萊閣（今山東煙台），當月明風起，海水擊打崖石，如孤舟起伏。巨大的波濤怒號，各種自然聲音交織。因而聯想到俞伯牙向成連學琴，成連帶他到東海蓬萊山去聽海水（注），我不禁感歎：「此情此景已令我動容，想見當時伯牙見此景的領悟，又如何撫琴以抒情！」

待我返回歷下（今山東濟南），有一位彭山人，能作詩畫，善於鼓琴奏樂，托人詢問我說：「家中有古琴曲《思賢操》樂譜，由少保殷僎公所刻。音節指法與世傳版本不同，是為雅樂。可惜舊有的刻板被焚，想請您寫一篇序，以付刻刊印。」我年少時好操琴，從海陽高處士學《思賢操》曲，未能學成。現今又疲於派往各方任官，累積成憂鬱疾病。操撫這首《思賢操》，雖不熟練於手，但心中不曾忘記，此曲將能療愈我的疾病。

於是召請彭山人來撫琴。山人年歲已高，面色蒼茫，抱琴坐定，鼓琴彈奏，悲傷的樣子讓人感動，沉穆的樣子令人靜思。因而知道此曲，音色悲傷，音調高雅，感人至深，聽後，疾病很快就療愈了。古人說：「古琴弦絲的音聲，哀哀而鳴，若有廉潔之意；廉潔的音色，令人聽後生起深遠之志。所以君子聽了琴瑟樂曲，就會想到忠義之臣。」這首《思賢操》曲，是我學古琴的開始，若能將此琴譜流傳於後世，這也是應做之事。

彭山人又說：「我家住在濟南的趵突泉旁，泉聲潺潺，縈繞耳畔，泉水洋洋靈動，可以洗濯雙眼。現在年歲已高，無法自足，以筆墨書寫為生計。空閒時撫琴鼓歌，閒適淡泊，仿彿也忘了貧賤，將藉此頤養天年。」我聽後，忽然領悟的說：「您或許就是成連在蓬萊仙山提到的琴師吧？」能這樣，可說已達琴之道了。

我將此事，書諸文字，作為《思賢操譜》的序。


【注】《樂府解題》：

伯牙學琴于成連先生，三年不成，至于精神寂寞，情之專一，尚未能也。

成連云：「吾師方子春，今在東海中，能移人情。」乃與伯牙俱往。

至蓬萊山，留宿伯牙曰：「子居習之，吾將迎師。」劃船而去，旬日不返。

伯牙近望無人，但聞海水洞滑崩澌之聲，山林寂寞，群鳥悲號。

愴然而嘆曰：「先生將移我情！」乃援琴而歌。

曲終，成連回，劃船迎之而返。伯牙遂為天下妙矣。



【原文】〈刻思賢操譜序〉清初學者施閏章著

歐陽子之送楊寘也，酌酒進琴以為愈幽憂之疾，釋不平之心，將於琴有得其言。琴之哀樂感人，形容要眇，有聽而忘倦者。

余嘗夜宿東牟蓬萊閣，月明風起，海水激噴崖石，如孤舟拍浮，洪濤怒號，萬籟交作，感成連海上事，輒歎曰：此亦將移我情，安得伯牙其人者，援琴以寫之。

既還歴下，有彭山人者，能詩畫鼓琴，因人以請曰：家有思賢操譜，少保殷公僎所刻也。音節指法與世傳異，葢雅音也。惜火其板，請序以授剞劂。余少嘗好琴，從海陽高處士受思賢操，未能卒學。今疲於四方之役，積其幽憂之疾，所為撫動操者，不熟於手而未能忘於心，將以是愈吾疾焉。

召山人，而山人老矣，蒼然抱琴來坐定，使鼔之，愴然以感，穆然以思，於是知其音之悲、調之雅，感人之深，而霍然愈疾之速也。絲之為聲，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故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忠義之臣，而思賢操者，琴之始事也，斯譜之傳於世也固宜。

山人又言，家趵突泉之側，泉聲潺潺然達吾耳，水洋洋然濯吾目，老不自給，以筆墨為生，暇則拂琴鼓歌，悠然若忘其身之貧賤也，葢將以終吾天年。予聞之，嗒然曰：子葢聞成連海上之說者乎？能如是，可以琴矣。書以為思賢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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