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君子求全勝
●淨照

應著人間讓子碁,平衡結局最相宜;
從無君子求全勝,得意當時是錯時。
   (《雪廬詩集‧觀碁》)

天地之間,隨陰陽二氣的消長,萬物得以生生不息。一年十二個月,陰陽二氣互有消長,以陰消陽稱為「消」,陽氣生長稱為「息」,稱為「十二消息卦」(注)。

「泰卦」,三陽三陰,君子與小人處在平衡狀態。不像二月的「大壯」,四陽二陰,或三月的「夬」五陽一陰,小人勢力愈加衰弱,而君子的氣勢愈來愈盛。「小人消,君子長」這種局勢有何缺失?請看明末紫柏大師的分析:

紫柏大師觀《東坡易傳》,解析「泰卦」時,不禁掩卷長歎良久。《東坡易傳》云:

「『泰』之世,不若『大壯』與『夬』之世,小人愈衰而君子愈盛也。

然而聖人獨安夫『泰』者,以為世之小人不可勝盡,必欲迫而逐之,使之窮而無歸,其勢必至於爭。爭則勝負之勢未有決焉,故獨安夫『泰』。

使君子居中,常制其命;而小人在外,不為無措,然後君子之患無由而起。」

「泰卦」,不像「大壯卦」與「夬卦」的時候,小人愈來愈衰微,而君子愈來愈強盛。但是唯有聖人能安處於「泰卦」之時,君子、小人平衡共處。

一般人都認為世上的小人多得不可勝數,一定要逼迫驅逐殆盡,使其貧困得無家可歸。這樣的發展趨勢,必會導致君子與小人互相爭奪。互相爭奪,最後誰勝誰負,很難斷定。

不如獨自安於君子小人共處的「泰卦」,使君子常居朝中,制定政令;小人在外受到約束,就不至於做出違理失措的事。君子的禍患,也就沒有理由產生了。

聖人的見解多麼深遠啊!後世在位者,不能體察聖人的心意,剛得高位,就要把小人完全驅逐淨盡,以滿足暢快他的心意。卻不知君子和小人一邪一正雖然有天淵之別,但都是以天地為父母,都是天地之子。

誰賢能或不肖,君子豈有不了然自知的道理?要在知道而能包容。如父母既然生下孩子,只因他不肖而把他驅逐出去,為人父母也會有所不忍。若使賢能君子制訂法令,使不肖者聽從命令,君子便不失包容寬宏大度,而小人也得以找到生存之路。

如果一定要把小人全部驅逐出去,全用賢能君子,即使聖人再來,也辦不到。明知辦不到卻勉強去做,就是違反天性之人。如果讓這種人,得居高位,實現意志,而不會傷害國家的元氣,百姓不受他的殘害,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見《紫柏尊者全集‧解易》)

紫柏大師如此解「泰卦」,不禁聯想到《論語‧為政篇》: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舉用正直的人,安排在枉曲的人上面。國家大政由正直的人釐定,處處考量以民眾利益為上,枉曲的人受到激勵而改過向上。反之,驟然廢置枉曲小人,反而會激使他阻撓政府的施政,將陷國家於不安之中。

《雪廬詩集》有〈觀碁〉詩:「應著人間讓子碁,平衡結局最相宜;從無君子求全勝,得意當時是錯時。」為政者,若能視萬物為一體,消弭對立,著眼平衡,自己海闊天空,世間也得以和平安樂。


【注】
息卦:十一月(復卦),十二月(臨卦),元月(泰卦),二月(大壯卦),三月(夬卦),四月(乾卦)。
消卦:姤卦(五月),遯卦(六月),七月(否卦),八月(觀卦),九月(剝卦),十月(坤卦)。



【前期連結】孔學錄存:尚書洪範選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