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誑語
●淨業


我非禪宗,並未為君說禪宗,君詩不應誑語。(弘一大師)

胡樸安,安徽涇縣人,民國初年的文學訓詁學家。著有《易經學》、《易序卦說》、《詩經學》、《中國訓詁學史》等著作。

胡樸安與弘一大師同為南社社友,南社在蘇州虎丘,有一千多社員。社員以激情的詩文,鼓吹推翻滿清。胡樸安與弘一大師一起在《太平洋報》共事,他任社論主筆;而充滿藝術,沒有一點市儈氣的廣告文字和圖案,則出於弘一大師之手。

對於弘一大師研究律學,胡樸安的評價是:「文人學子學佛者,多學禪宗,或學相宗,近世多學密宗,大師獨精嚴戒律,此所以德高而行嚴也。近十餘年,未見大師之面,而大師之德愈高,而行愈嚴,為海內外學佛者所欽仰,不僅樸安一人。」

弘一大師持律之精嚴,道行之高尚,音樂、書畫藝術之精湛,深受胡樸安敬重。每次到杭州,他都要設法拜見。有一次他寫了〈靈隱寺尋弘一和尚〉詩:

我從湖上來,入山意更適;
日淡雲峰白,霜青楓林赤。
殿角出樹梢,鐘聲雲外寂;
清溪穿小橋,枯藤走絕壁。
奇峰天飛來,幽洞窈百尺;
中有不死僧,端坐破愁寂。
層樓聳青冥,列窗挹朝夕;
古佛金為身,老樹柯成石。
雲氣藏棟梁,風聲動松柏;
弘一精佛理,禪房欣良覿。
豈知菩提身,本是文章伯;
靜中忽然悟,逃世入幽僻。
為我說禪宗,天花落幾席;
坐久松風寒,樓外山沉碧。

弘一大師手書「慈悲喜捨」一橫幅答謝,並對此詩的部分句子不以為然。他對胡樸安說:「學佛不僅精佛理而已,又我非禪宗,並未為君說禪宗,君詩不應誑語。」大師以「持戒念佛」為職志,見詩中說「為我說禪宗」,有違「不誑語」的戒律,也與弘一大師嚴謹的性格不契合,故作此糾正。

真朋友,就要「忠告而善道之」,胡樸安欣然接受弘一大師的告誡。承認自己是因慧業文人的習慣,好以「禪、佛」入詩,也分不清「禪、淨、律、密」,不知不覺犯了佛法的不誑語戒。

民國三十一年十月,弘一大師圓寂。胡樸安悲痛難當,賦詩讚頌:

凡夫迷本來,生死一大事。
知者頓然悟,去來原一致。
自性本清靜,是乃真佛子。
我言弘一師,泯然契佛旨。
往日本不生,今日亦未死。

受到弘一大師的感召,與善巧點撥,胡樸安晚年喜讀佛書,認為「世人多以漢學稱我,是不知我者」。


【圖說】弘一大師,在杭州虎跑寺出家後,胡樸安每到杭州,都來相見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