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你原是謝自己
●林珏儀


【圖說】在朝夕相處中,你成為我們的家人。家人和寵物不同,你與我們擁有相同的地位。

年初四,因為一通電話,心情由歡欣急轉直下。和阿公匆匆告別北上,天寒雨濕,一心只想趕往愛犬生前寄放處。

工作人員抱歉的說:「我們發現時已經過世了,走得很安詳,沒有任何徵兆。」隨即帶我們進入一間小室,蒼蒼老狗孤寂躺在冰冷地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我蹲下身,將手深埋進狗兒厚實的褐色毛髮中,眼淚止不住地滑落,心中千言萬語沒一句能說出口。為什麼?我無聲的問:為什麼要離開我?明明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我還想看你站起來啊!淚眼矇矓中,往昔片片回憶逐漸浮現,逐漸清晰……

還記得在爸爸公司的某個下午,一家人走至停車場準備回家。突然回身發現院區的警衛犬,不知何時已尾隨在後?更奇妙的是,平時威風凜凜望之生畏,此刻卻是一副乖巧討喜模樣!驚訝之餘,試著餵牠一些手邊剩餘的食物,牠竟也開心地吃起來。某種特別的緣分似乎就此展開。牠是一隻德國狼犬,擁有橘褐黑夾雜的美麗毛色。

之後的日子總令人期待!因為媽媽會自製吐司,帶著我和妹妹去拜訪Lucky。公車走走停停,我喜歡將頭貼著玻璃,望著窗外熙來攘往的人群、絡繹不絕的車潮,並非嚮往,只是滿心等待那平凡終點的到來。那段日子裡,院區草坪遍布我們的笑聲足跡。Lucky總是好奇的在旁觀望,不時湊一腳或惡作劇,小孩與狗永遠有著不同的遊戲。當暮色降臨,Lucky默默坐在我們身旁,涼風輕吹,靜謐的心靈不需任何言語,卻是那麼的飽滿充實。

好景不長,Lucky的身體因寒冷加速老化而行走困難。爸爸媽媽不忍心,決定接Lucky回家。那晚正巧是耶誕夜,電暖器吹風機火力全開的徹底刷洗後,Lucky被安置在客廳。對環境的不安,令牠焦躁的叫個不停,晚上也睡不著,陪著伴著才逐漸接受。

為了減少Lucky的關節疼痛,帶牠到苗栗的一家獸醫院,每一次的過程都無比艱辛:一隻癱瘓且將近四十公斤的狗,緊縮於車內前後座的夾縫中,忍受著長時間不能伸展的痛苦,以及無法控制的排泄,看了不禁鼻酸!Lucky似乎慢慢懂得我們的心意,由害怕恐懼到舒和自在,不論何種治療,即便顯露懼色也是靜靜配合,在在展現牠優良血統的忠誠勇敢。

和Lucky的相處也是趣事一籮筐。剛餵Lucky吃藥時,牠總是金口緊閉,一個大毛頭轉來轉去,怎麼試就是不肯吃,像個鬧彆扭的孩子。最後只好扳開嘴巴用針筒餵,聰明的牠甚至還會歪著頭讓藥汁流出來,令人好氣又好笑!為了增進食慾,在飼料中添加愛吃的牛奶或綠藻,可牠機伶得往往先將牛奶舔乾綠藻吃光,就毫不猶豫的把飯盆頂飛,霎時飼料漫天飛舞卻是一臉無辜,只能兀自撿拾,多方勸慰。

牠喜歡洗澡,不時觸碰水柱舔水,然後大力甩頭,把我們濺得一身濕。我們常玩扮家家酒,看著被戴上花圈蝴蝶結,扮成優雅貴婦表情困惑的Lucky,兩個小淘氣就會在旁手舞足蹈的笑個不停。但牠並不生氣只任由小孩開心,笑盈盈的眸子裡透出羨慕的光彩。

Lucky,謝謝你。因為有你,讓我體會生命的意義:我們有著同樣的一顆心,雖然形體不同,真誠卻能化解障礙回歸彼此。藉由共同為生命奮鬥的過程,你我的身分不斷改變。院區初識,你是充滿活力的帥氣玩伴,大狗小孩在落葉繽紛的草坪奔跑玩耍,豪邁天地。接你回家,你老化衰弱,成為我們戰戰兢兢照顧的寶貝寵物。

因為你需要陪伴,我們不能再長時外出,不能再無憂無慮,向來被照顧的我們,開始學習照顧體貼另一個生命。曾心煩你不安環境的不停吠叫,也曾厭倦為你清理污穢、挑食頂翻的食盆,但你是我們帶回家的,就必須擔起責任,善待你直到時間將我們分離。

這些瑣碎日常,在例行規律中緩緩成為自然;在朝夕相處中,你成為我們不可替代的家人。家人和玩伴的不同是,要接納包容彼此的不完美;家人和寵物的不同是,你與我們擁有相同的地位。家人是最緊密的聯繫,最溫暖的依靠,我們都由衷相信著你能站起重現英姿,遺憾的是,你為不讓我們勞累,選擇了離開。緣分中斷了,但你的故事將繼續流傳,我的生命因能為你付出而多一分圓滿。與你走過的歡笑淚水,是我心中永不磨滅的美麗回憶。

你我的心無二無別,謝你原是謝自己。





【前期連結】叩響心鐘,餘韻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