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於東漢明帝時傳入中國,到了晉朝,遍及全國,經南北朝宋齊梁陳隋而蒸蒸日上。至唐朝,律、教、禪、淨等諸宗,無不具備。宋朝法門氣象,不亞於唐朝。古德云:「正法期律成就,像法期禪成就,末法期淨成就。」唐、宋之時,禪宗鼎盛,此一時期,屬於像法時期,修行禪法能夠成就。宋朝的皇帝大都崇奉護持佛教,佛教也普遍深入社會的各個階層,許多名臣大儒,如張商英、蘇軾、王安石、文彥博等都信仰佛教。但是也有一些儒者闢佛(排斥攻擊佛教)。
印光大師說,世上有些未讀佛經、不知佛法的人,見到韓愈、歐陽修、程顥、程頤,朱熹等大儒闢佛,便以崇正闢邪為己任,人云亦云的肆口誣衊,妄加闢佛。也有些儒者雖然了解佛法,暗中服膺,表面仍闢駁佛教,此皆由門庭知見太重,不能著實格物致知,以致意有所不誠,心有所不正。如宋儒竊取佛經的心性奧義,以宏闡儒道,又深恐儒教門庭冷落,因而故作闢佛之語。
宋代大儒陸九淵,字子靜,號象山,江西撫州金溪人。他的學生朱季繹,批評佛教禪學為異端邪說,危害儒家的根本,遭陸九淵的駁斥。在《象山語錄》記載了這件事。語譯如下:
朱季繹說:「近日異端邪說危害了道,使人們不知道的根本。」
陸九淵說:「怎麼說呢?」
朱季繹說:「如禪學,人都以為其必不可無。又以為形而上者害道,使人們不知道的根本。」
陸九淵說:「請你說出來什麼是根本?又害了你什麼?若不知道自己哪裡受了禪學的害,又怎麼知道禪學之害?包顯道常說禪學是必不可無的,現在你又說禪學害道,這兩個說法碰到一塊,害道的正是這種閒言語。」
陸九淵以弟子曹立之為例,指出深受閒言語的害處,陸九淵說:
例如曹立之,他天資甚高,因為讀書用心過度而生病,此後「生病與學習」互為消長。剛來見我時,也是有很多閒言語。我幫他清掉這些閒言語,他胸中便快活明白了,病情也隨之減輕。如果不聽我的話,又會再糊塗暗蔽。他之所以糊塗暗蔽,因與我相聚的時間不長。但是他有自知之明,每當昏蔽時,就會再來找我,我再為他洗滌開導,當下他就明白,隨聽隨即能理解。
我問他:「近來有沒有疑惑?」
曹立之說:「沒有疑問。我常自己讀書,也能見得明白,只是不能沒有疑惑,往往因此改變自己的看法。」
曹立之問:「書若讀不通,苦思不得,怎麼辦?」陸九淵繼續說:
「讀書有不明白的地方,何必苦苦思索?以你曹立之的天資,思考到極處,必然會有個妥當處,就怕心一昏蔽,便得不到正確的理解。不如暫且放下,時時涵泳,沉浸其中,好似不理會它,卻實有理會。這就是所謂的『優而柔之,使自求之;厭而飫之,使自趣之』。學者若感到安和寬舒,便能自我探求書中的義理;若嘗到學習的欲樂,自己就能趨向於書中的旨趣。這種工夫,就像江河大海的浸漬,如及時雨的霑潤,春日暖和就能融化寒冰,義理自然貫通,然後學有所得。」
曹立之在陸九淵處,相聚了二十多天,回到家,病情立刻減輕。
後來因為參加朝廷的秋試,聽到別人的閒言語,曹立之又再度昏蔽迷惑,因為有人跟他說:「陸九淵,是學佛學的。」曹立之平生厭惡佛家與老子的學說,如仇人一般,於是就完全背離陸九淵的學說,轉而與朱熹的觀點契合。此後,到死都不願再見陸九淵。
陸九淵是一位純儒,卻從佛法獲得心性的啟悟,他並不反對佛教。從他開導曹立之的經過,約得三個重點:
佛學注重悟明心性與因果報應,雖為出世間法,也具足世間倫常修身齊家一切善法,實為儒道的根本。印祖云:「儒者果皆學佛,儒教當更興盛。」「盡性學佛,方能盡倫學孔。盡倫學孔,方能盡性學佛。試觀古今之大忠大孝,與夫發揮儒教聖賢心法者,無不深研佛經,潛修密證也。儒佛二教,合之則雙美,離之則兩傷。以世無一人不在倫常之內,亦無一人能出心性之外。」實屬一針見血的不易之論。
雪公云:「求學不能閉門獨修,獨修之學易趨於偏,故須求誨於良師,求輔於益友,是為共學。」陸象山強調師友的重要性,他說:「天下若無師友,不是各執成見,便是恣情縱欲。」
陸象山云:「優游涵泳,久自得力。若如此讀書三五卷,勝讀三萬卷。」雪公云:「自古以來每一種學問,都講究念誦。古人云:『書讀千遍,其義自現』,書懂不懂不管,就接連著念,念上一千遍,『其義自現』,書的意思自己就透出來。因為誦念時,心裏止住,就跟水似的不搖動了,止靜的水能照見,而止住的心也就能了解書中的義理,這是中國的讀書法。」古今透過念誦涵泳而了悟儒佛經典義理,甚至開悟的祖師大德不乏其人,值得吾人效法。
蕅益大師云:「若欲除疑,惟有虛心博學,審問慎思,憑正教為指南,依師友為眼目。又須如舜之好問好察,如孔之善惡皆師,方能永斷疑根,直至不疑之地。」所以我們不應獨學而無友,也不可師心自是,必須虛心常常親近明師良友,加上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以及涵泳念誦的功夫,如此方不受無端的「閒言語」危害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