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禮《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研究    回學海無盡藏

                              吳聰敏  撰         臺中蓮社  印行
 
摘要 第一章 緒論
第二章 宋初佛學的發展背景 第三章 知禮的生平與著述
第四章 《妙宗鈔》的天台思想 第五章 《妙宗鈔》的淨土思想
第六章 知禮台淨融合的思想評析 第七章 結論 
附錄一 知禮生平及著作年表 附錄二 北宋初期佛教大事記   
參考文獻   

 

   第三章 知禮的生平與著述


   第一節  知禮的生平事蹟

    關於知禮大師的生平事蹟,文獻記載最早的應數其及門弟子則全編撰的《四明法智尊者實錄》,及胡昉《明州延慶寺傳天台教觀故法智大師塔銘并序》二文[1]。這都是在知禮示寂後五年內,即分別為仁宗明道元年(1032)季秋及二年(1033)初秋逢靈骨塔落成時之作。其次,是須經一百七十五年之後,於南宋寧宗嘉泰二年(1202)時,宗曉所編《四明尊者教行錄.尊者年譜》[2],以及至南宋末年時,志磐編撰的《佛祖統紀》第八卷中《四明尊者法智大師傳》[3]。後人的纂述,大底不離這四篇的內容,本節即以此四文為主要依據,略述其一生專務講懺與中興天台教觀相關的重要事蹟。

    一、童齔脫俗 夙具圓稟

    知禮大師(9601028),俗姓金,字約言,於宋太祖建隆元年(960)誕生,浙江四明(今鄞縣)人,世傳所居就在郡城的白塔巷內。其父諱經,母李氏,是前漢金日磾之後裔[4]。他的出生,另有一段因緣,《尊者年譜》云:初以嗣息未生,誠志祈佛,偶夜夢梵僧遺一子,云是羅睺羅[5],洎生因以為名。」可見其父母本具傳統的佛教信仰。

     七歲966師尚為童齔之齡,既遭母喪,悲慟欲絕,而悟世事無常,為報鞠育之恩,急求出家,獲父慈允,遂投禮故里太平興國寺洪選法師為弟子;聽經聞法,穎悟不凡。慈雲懺主遵式9641032)在<十不二門指要鈔序>中就讚歎他說:童子受經,便能思義,天機特發,不曰生知之上性者乎?[6]十五歲(974)時,受具足戒,即專心探索律部的要義,恪守僧制的律儀。

     宋太平興國四年979,師滿二十歲,往天台山螺溪傳教院,依止寶雲義通927988學天台教觀。剛去的第三天,即表現了他不凡的機鋒與解悟,《佛祖統紀》云:

   始三日,首座謂之曰:「《法界次第》汝當奉持。」師曰:「何謂法界?」座曰:「大總相法門,圓融無礙者也。」師曰:「既圓融無礙,有何次第?」座無對[7]

     而居住一個月,即能自講《心經》,眾人都驚異其領悟之速,認為教法宏傳有人可依靠了。

     太平興國五年(980,師二十一歲,來寶雲方及兩年,對於一家教觀圓頓之旨,即能「一受即了,不俟再聞」;而從二十二歲起,即常代義通開講說法,不論「入文消義」,都能「益闡所學」,而有所發揮,終與遵式一同成為「寶雲門下二神足」。

     如此,邊學邊講,一直到端拱元年(988,師二十九歲時,值義通法師圓寂,始遷往乾符寺。自二十歲入寶雲,前後十年,可以說是知禮「受習流通」的自行階段,迨離寶雲之後,便是他「操持種智之首化行於世」[8]的化他階段了。

    二、主持講席  經營道場

    淳化二年(991),知禮三十二歲時,即受請主持乾符寺,從此大開講席,而學者雲從。<指要鈔序>云:師主乾符講席,諸子悅隨,若眾流會海。[9]

    由於乾符寺的堂舍狹隘簡陋,人多室小,往往容納不下,<保恩院戒誓辭>云:有寢無廟,學徒爰止,盈十莫容;又觀其密邇闤闠,誠非久宜。」[10]於是在四年之後(至道元年,西元995),就移駐城之東南隅,地點幽靜,空間寬拓的保恩院,繼續聚徒講學,勤修懺法佛事。翌年(996),保恩院住持居朗顯通(生寂?)感佩其嘉德懿行,竟將保恩院捨與知禮「永作十方住持,傳演天台智者教法」之所。此後,師之德望日隆,而道法亦大大發揚開來,所謂接一徒,人必謂之登龍;析一義,眾必為之伏鹿」,是以「道不求揚而四方盡聞,眾不待召而千里自至,這是他主持講席的盛況。

     舊的保恩院,創建於後周太祖(郭威)廣順二年(952[11],由於年代久遠,日漸頹朽,知禮為了能夠「永遠安僧,焚修講演」,於是從至道三年(997)起,與餘杭異聞法師籌謀重建。石待問<保恩院記>云:一之二之歲,姑務經營,供其乏困;三之四之歲,肇興法會,要結檀那;五之六之歲,親製疏文,訓釋精義。[12],可見其草創的艱辛。後來,又得到丹丘覺圓法師(生寂?)的大力協助,發心勸募,且擔任役事,經過十年長期的擘畫,後三年鳩工,終於在大中祥符二年(1009),完成了一座基宇宏邈,土木瑰麗,僧舍一百二十餘間,先佛殿,而後僧堂,昭其序也;右藏教,而左方丈,便於事焉。」講懺兼備的大道場。

     難能可貴的是為了維護道場,使能永續智者的家業,且毋違顯通捨院的初衷,知禮在重建保恩院落成的第二年(大中祥符三年)七月,即經使衙陳狀,備錄因依,奏聞朝廷;十月,隨蒙降旨,准予「永作十方住持,長演天台教法」,並頒賜敕額,改名延慶院。大中祥符五年1012,知禮又親撰《十方傳教住持戒誓辭》,與異聞法師,率手度弟子:立誠、又玄、本慈、本常、尚閑、德才、曇慧、曇覺、本淳等,一同立下誓願,展現他「傳賢不傳徒」真正屬於十方叢林的主張,打破古來一般寺院只是「師徒相傳」子孫廟的陋習。其中,在<戒辭>中,特別列舉將來獲選住持的基本條件即「天台五德」云:

   一曰:舊學天台,勿事兼講;二曰:研精覃思,遠於浮偽,三曰:戒德有聞,正己待物;四曰:克遠榮譽,不屈吾道;五曰:辭辯兼美,敏於將導[13]

  為何需具備這五德呢?知禮自行解釋說:兼講(指兼講他宗之學)則叛吾所囑,浮偽則誤於有傳,戒德則光其化道,遠譽則固其至業,然後辯以暢義,導以待人。[14]可見他要的是位戒乘俱急、德學兼備,且專宏天台教觀的人才。這對於後世各寺院挑選傳人,實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三、專務講懺 為法忘軀

     天台家法,重在解行並進,教觀兼行,知禮一生重心,亦不外乎是。《尊者實錄》云:師自咸平二年999已後,專務講懺,常坐不臥,足無外涉,修謁盡遣。[15]可見,知禮四十歲之後,相當於都在閉關精修之中。姑計其講解經教方面,前後一共講說:

  《法華玄義》七遍、《法華文句》八遍、《摩訶止觀》八遍、《大般涅槃經疏》一遍、《淨名經疏》二遍、《金光明經玄疏》十遍、《觀音別行玄疏》七遍、《觀無量壽佛經疏》七遍。[16] 

    以上除了《大般涅槃經疏》屬天台五祖章安灌頂(561632)的著作外,其餘都是天台四祖智者大師(538597)的著作。除此之外,也講說唐朝中興天台的荊溪湛然(711782)的著作。如:《金剛錍》、《止觀義例》、《止觀大意》、《十不二門》,以及《始終心要》等,更是不計其數,足見其講說之精且勤了。

     至於依懺法修觀方面,前後共修過的懺法計有:

 《法華懺法》三十晝夜五遍、《金光明懺法》一十晝夜二十遍、《彌陀懺法》一七晝夜五十遍、《請觀音懺法》四十九晝夜八遍、《大悲懺法》三七晝夜一十遍。[17]

    尤其,知禮在修懺時,為了利眾,往往起大精進,奮不顧身。例如:

    真宗咸平三年(1000)時,四明地區鬧大旱災,師與遵式於是共修《金光明懺》,用來禱雨,事前相約,若經三日未見降雨,就各燃一手以供佛。慈雲遵式<行業記>云:師入懺摩祈雨,約三日不雨,當自焚;如期果應,太守蘇為異之,題石紀其事。」[18]又如:大中祥符九年(1016),師五十七歲時,為悲憫末世眾生懈怠,激勵精進,竟然邀結異聞等十僧,修《法華懺法》三年,並準備懺期圓滿時,一起焚身以供《妙經》。<塔銘>云:年及耳順,謂其徒曰:半偈亡軀,一句投火,聖人之心,為法如是,矧其去佛滋久,慢道者眾,吾不能捐捨壽命,以警發懈怠,則勇猛精進,胡足言矣![19]由此,可知其為法忘軀的精神。

     後來,幸虧翰林學士楊億與駙馬都尉李遵勗,一再地寫信,確請住世;郡守李夷更與慈雲遵式親往勸止,並專委州將、鄰社,隨時保護。由於朝野上下一再地殷勤勸請,不得已才改變初衷;而為酬其宿願,又邀結十僧另修《大悲懺法》三年。足見其修懺勇猛之一斑。

     另外,知禮為了倡導僧俗大眾,勤修念佛,求生淨土,特別於大中祥符六年(1013)在延慶院創建「念佛施戒會」,製定建會之法,並親撰<結念佛會疏>文,砥礪念佛。其建會之目標,在<疏文>中云:當社普結僧俗男女一萬人,畢世稱念阿彌陀佛,發菩提心,求生淨土。[20]足見其攝眾之廣。至於建會之法,則云:

  勸請會首二百一十人,各募四十八人,逐人請念佛懺願曆子一道,每日稱念佛名一千聲,懺障道眾罪,發菩提願,為度眾生,取於淨土。請畫佛數於曆子上,至建會日即每年二月十五日預齏曆子,並備淨財四十八文,到院攢錄上疏。[21]

     這種組織的方式,與近代佛教團體中組織念佛班非常類似。會首二百一十人,等於組織了二百一十個念佛班而每班人數為四十八人。其中採用每日念佛千聲,且畫佛數於曆子上的方法,又成為後世依《西方公據》,圈點《念佛計數圖》(又名《九品蓮臺圖》)記數念佛的濫傷。[22]

    其辦法中,也有助念的規定,文云:或入社弟子傾逝者,請勸首繼將姓名,並其人曆子,到院相報;即當告示,在社九百九十九人,各念佛一千聲,為彼懺罪,資其願行,令生淨土。」[23]以及到建會日時,令社眾念佛,薦其往生。這也開啟了後來佛教團體組織「助念團」,平時策勵道業,臨終互相助念成就的規定。[24]而《念佛施戒會》自知禮創建後,年年舉辦,直至南宋末年,已經一百九十多年,尚存不廢。

    以上是介紹知禮一生有關「教崇天台,行歸淨土」,專務講懺,為法忘軀的情形。趙抃《行業記》讚歎說:

    凡三主法會,唯事講懺,四十餘年,脅未始至席;當時之人從而化者以千計,授其教而唱道於時者,三十餘席,如則全、覺琮、本如、崇知、尚賢、仁岳、慧才、梵臻之徒,皆為時之聞人。今江浙之間,講席盛者,靡不傳師之教,其於開人之功,亦已僔(博)矣![25]

    其實,何止一百九十年,甚至是在千年後的今天,即使是台灣的一些道場,仍可見到他影響的風範。

     四、弘傳教觀 遍及海東

    知禮自二十歲(979)從學於寶雲義通,即立志弘傳一家教觀;二十二歲(981)起,已常代義通宣講;三十二歲主講乾符寺,更是作大獅子吼。其所講述的範疇,如上節所述,都不離智者與湛然的天台根本教部。三十七歲(996)既承接顯通所捨的保恩院後,隨即闢為「永作十方住持,傳演天台教觀」的千古道場。尤其到五十歲(1009),重修保恩院落成之後,既乞請皇帝敕寺改名為延慶院,並敕許「永作十方住持,常演天台教法」;又親撰《立十方住持傳天台教觀戒誓辭》,藉勉「舊學天台,勿事兼講」,且永戒後人「非禮妄占」。其中或皇帝聖旨《使帖》、或郡守石待問《院記》、或自作之《戒誓辭》[26],並一一勒石立之,存乎不朽以為照據。《戒辭》中云:

   我等要持此講處,及所集教文,仰給後賢,用永敷訓;俾法燈芳燄,分照無窮,法鼓妙音,遐震有截;《法華》若田若里、《涅槃》若樹若石、《梵網》勗令建立、《大集》美其宣通。吾將藉此微緣,少補傳化。(《四明教行錄》卷六,頁494c

    可見,知禮苦心孤詣重建道場,其用意無非希望天台一家教觀,能夠達到「永永傳法,繩繩靡絕」的目的。於今隔海遠瞻,千古道場不幸蒙中共文革浩劫(19661975),迄今寧波延慶寺仍被佔用,未能修復[27];撫今傷昔,不禁令人感慨係之。

     知禮自三十二歲(991)中選乾符寺住持,主講天台教法以來,即道業日盛,聲譽日隆;三十六歲(995)移錫保恩院後,更是近悅遠來,漸成「學徒淵藪」。不但本國僧俗朝野請教者,絡繹不絕;甚至遠在日本的高僧大德,也來詢求法要。在《四明尊者教行錄》卷第四,即收錄《答日本國師二十七問》與《再答日本國十問》二文。[28]根據《草庵錄》紀日本國師問事云:

   日本國師,嘗遣徒杭海致問二十應為二十七之訛於法智,法智答之,皆深於理致也。後廣智嗣法席,復遣其徒紹良等二人,齎金字《法華經》,如贄見之禮;因哀泣致敬,請學於輪下。三載,其道大成,還國大洪台學,曾魯公碑其塔具道之。[29]

     源信(9421017)是當時日本國內十大禪師之一,在咸平六年(1003)竟然不憚煙波險阻,而肯屈節就教,足見咸平年間,知禮弘傳天台教觀的聲望,業已風聞海內外。《行業記》讚歎說:「天台之教,莫盛此時」,當非過譽之辭。

     後來,真宗(趙恆)知其盛名,即曾於天禧五年(1021)特遣內侍俞源清(生卒?)親臨延慶院,請師修《法華懺》三日,為國祈福。而當朝的勳盛,像翰林學士楊億、駙馬都尉李遵勗,更是一向望風推挹,尊崇有加;由於二人的論薦,知禮於天禧元年(1017),既獲詔賜紫袈裟;天禧四年(1020),又獲賜法智大師法號。《佛祖統記》卷八云:

  秘書監楊億(字大年,官至翰林,諡文公),遐仰道風,白丞相寇準,奏賜紫服,復奉書為賀。……四年,駙馬李遵勗奏師高行遺身,上嘉歎不已,特賜法智大師之號,宣旨住世演教。[30]

     如上所述,知禮弘傳天台教觀,能獲得當朝主政者的推重詔賜,而成為有力的外護[31],這對於中興台教一事,也起了加分的效果。

      五、精簡義理 甄分諸宗

    知禮生平中,另外一件大事,即是親自參與且主導發生在北宋初年佛

     教思想史上最大的一次義理論爭。這個以知禮為代表屬於天台正統的「山家派」,獨立對抗第一針對《金光明玄義》廣略本、以「真心觀」和「妄心觀」為中心的義理之辯,對象包括晤恩、源清和慶昭、智圓等人;與第二針對《十不二門》之不同解讀,以「別理隨緣」和「性具隨緣」為中心的義理之辯,對象則包括:源清、宗昱(或作翌)以及繼齊、元穎、子玄等旁出的「前山外」;還有第三針對《觀經疏妙宗鈔》的教義,以「三身壽量」和「約心觀佛」、「華嚴藏塵」和「生身尊特」為中心的義理之辯,對象卻是本助知禮而後背叛的弟子仁岳的所謂「後山外」(或稱「雜傳派」)。這三場前後達三四十年之久的論爭,影響天台宗在宋代以後的發展,並涉及佛教中其他幾個重要的宗派,包括華嚴宗、法相宗、禪宗、淨土宗等;最後由於山家的勝出,使護持天台正統的知禮,終於站穩其「中興天台」的地位。志磐<十七祖四明法智尊者大法師贊>云:

   四明法智,以上聖之才,當中興之運,東征西伐,再清教海,功業之盛,可得而思。……自荊溪而來,九世,二百年矣,弘法傳道,何世無之?備眾體而集大成,闢異端而隆正統者,惟法智一師耳。是宜陪位列祖,稱為中興。[32]

    由此可見其評價之高,也符合史實。其中有關教理正訛之剖析,尚非本節重點,茲謹將其論爭過程,略述於后,藉悉知禮護持山家之功,亦見其甄分教理的精準。

    宋初,其所以會發生山家、山外教義論爭的原因,固有其時代背景的關係。一方面是台宗教籍的散失:此如《佛祖統紀》[33]所說,遠因是安史之亂,近因是會昌(唐武宗年號)法難,天台教籍除《淨名疏》外,均流散海東;直至五代末吳越忠懿王錢俶(929988),遣使高麗,求取章疏,方使天台教部失而復得;既然教學傳承荒疏日久,要能深入把握天台精義,自然不易;二方面是融會思想的流行:唐末五代其他各宗主動融會天台思想,如華嚴宗中,先曾就學於湛然(711-782),後傳賢首的清涼國師(737-838)與弟子圭峰宗密(780-841),溝通天台一乘圓教,判法華為「同教一乘」(同圓)、華嚴為「別教一乘」(別圓),致使兩宗在圓教意義上不易釐清;又如禪宗中,永明延壽(904-976)主張禪教兼重、性相融合,他曾約集天台、華嚴、法相諸宗高僧學者,就相違教義進行討論,自以禪宗觀點加以折衷,而編成《宗鏡錄》[34]一書。兼講之風既盛,若教眼不明,往往容易發生乖舛。當時山外諸家,即是在這種學術氛圍下,不自覺地襲取華嚴、禪宗的思想,尤其是圭峰宗密的思路而釋天台,以致「墜陷本宗」。知禮為護持天台「一家之正義」,遂在判教、觀法等方面,從理論上一一加以精簡批駁。

    (一)、針對《金光明玄義》廣略本之辨的論戰

    這次論戰的時間,主要是從真宗咸平三年(100041歲)起,至真宗景德四年(100748歲)止,「往返各五,綿歷七年」;[35]若再加上十餘年後,知禮《金光明玄義拾遺記》(102364歲)之破斥智圓《金光明玄義表微記》,則時間更要拉長。

    智顗《金光明玄義》,在宋真宗景德(1004)之前,原本廣略二本並行於世的。當時卻有知禮的叔輩慈光悟恩(912986)撰《金光明玄義發揮記》,主張略本方是智者真撰,認為具有「觀心十法」的廣本是後人偽造;其後悟恩的弟子奉先源清(?997)與靈光洪敏(生寂?)共撰《難詞二十條》輔助闡揚其說。知禮於真宗咸平三年(100041歲)撰《金光明玄義釋難扶宗記》評破其非,從此開啟山家、山外義理之爭的序幕。該書一開頭,即陳述了這次論爭的緣起:

 《金光明玄義》,早歲聞浙陽慈光恩師專守略本,非觀心等義,謂後人擅添;受其旨者,則有奉先清、靈光敏,皆廣構難詞,形乎篇卷,謂觀心等文,文理乖舛,私欲廢之。近胥山學友善信上人,傳二師之義,復制長牋,請余詳廣略之真偽、定存廢之損益,俾後人無猶豫於兩楹之間也。[36]

  知禮原先猶顧慮評是議非,則近於諍競,且念在悟恩的輩份,源清、洪敏又是學解有聞,蓋吾宗之先達,而不打算輕率開起戰端。後來因經不起善信一再的請求與鼓勵,謂法鼓競鳴,何先何後,而且當仁不讓於師,豈況與人,最後不得已才提筆釋二師之難詞,救一家之正義[37]

  接著是源清的兩位門人,梵天慶昭(9361017)和孤山智圓(9761022)合撰《辯訛》,驗《釋難》之非,求《發揮》之得;知禮遂又撰《問疑書》加以詰責。

  隨後,慶昭陸續有《答疑書》、《五義書》之連番轉計,而知禮相對則有《詰難書》、《問疑書》之責難;乃至慶昭稽留逾年,知禮則又寫《覆問書》催其答復。末後,慶昭才又撰出《釋難書》,而這時已翻成「不腆之文」[38],蓋經過「五番墮負,四番轉計」[39]之後,慶昭已是理屈而詞窮了。

  到真宗景德三年(100647歲)十二月,知禮又「攢結前後十番」之文,另編撰成《十義書》一書,遣派弟子神照本如(9811051)持往錢唐詰問慶昭、智圓;後來是智圓特請錢唐郡守出面調停,方免除一場當面的衝突。[40]

  隔年(1007)五月二十六日,慶昭有《答十義書》一軸,知禮於六月十五日又撰《觀心二百問》,深責之云:

    答釋未善讀文,縱事改張,終當乖理;始末全書於妄語,披尋備見於諂心;毀人且容,壞法寧忍?[41]

    慶昭在接到《觀心二百問》後,回給知禮一封信,信中稱知禮洞四教之大體,造三觀之淵源,極如說行,唯日不足,誠謂得其門指天台正統之門矣!求之於今無以加也。」同時對其所寫的《觀心二百問》更讚之云:果見其解深而理奧,學博而意幽;抑又文辭粲然,才華煥發,求之兼才,又難能也。[42]充分表顯其敬仰與推崇之意,後慶昭也就不再於辯論中出現。

  最後,經過十餘年,孤山智圓(9761022)又於真宗天禧二年(1018)撰《金光明玄義表微記》,提出「四失九證」,非議廣本的觀心釋;知禮遂在智圓示寂的次年,即仁宗天聖元年(1023)著《金光明玄義拾遺記》,一一加以破斥。[43]以上是以《金光明玄義》為主軸,前後長達二十四年的論爭,茲再以圖表略示如下:

      

       (二)、針對《十不二門》不同解讀的論戰

    《十不二門》是荊溪湛然在《法華玄義釋籤》[44]中以「一者色心不二門、二者內外不二門、三者修性不二門、四者因果不二門、五者染淨不二門、六者依正不二門、七者自他不二門、八者三業不二門、九者權實不二門、十者受潤不二門。」結釋智者《法華玄義》「跡門十妙」之文,蓋為妙觀大體,故其門人道邃(生寂?)特錄出別行[45]。但因原文言簡意賅,解讀不易,且由時人「不深本宗,兼講華嚴」(知禮語),不自覺地襲取華嚴宗「性起」的思路來解天台宗的「性具」論,以致引發第二場的論戰。

  最先,是知禮在真宗景德元年(100445歲)正月,撰《十不二門指要鈔》指斥之前山外派奉先源清在太宗雍熙三年(986)所撰《十不二門示珠指》,與慧光宗昱於真宗咸平元年(998)所撰《註十不二門》之非。知禮在序文中就說明了原因:

   《十不二門》者,本出《釋籤》,豈須鈔解?但斯宗講者,或示指源清《示珠指》或註指宗昱《註十不二門》著述云云,而事理未明,解行無託;荊溪妙解,翻隱於時,天台圓宗,罔益于物;爰因講次,對彼釋之,命為《指要鈔》焉。[46]

  主要的癥結,在於知禮不同意山外混以華嚴宗思路,將「靈知真性」的真心來解釋《十不二門》的「一念」,而非根塵和合一剎那心的「陰識妄心」;且不許立陰界入等為所觀境,卻立「唯觀不思議境」,而非「即一念妄心,達陰成不思議觀」。知禮在本文中,即明白指出:

  有人指源清)解今「一念」,云是真性,恐未稱文旨,何者?若論真性,諸法皆是,何獨一念?又,諸文多云「觀於己心」,豈可真理有於己他?更有人指宗昱全不許立陰界入等為所觀境,唯云「不思議境」。此二之師,灼然違教。[47]

    蓋知禮認為法華三法「心、佛、眾生」本來各具事理兩重三千[48],但要造修,須揀生佛之高廣,而唯觀當前「一念妄心」。此心當體圓具三千,是為理具,此心能變造三千,是為事造;如是解行,是為妙解妙行。山外諸師,卻以三法抗分事理,謂心法屬理,是能造;生佛屬事,是所造。心既屬理,敻指「真心」,於是荊溪妙解隱沒;至若唯觀真境,而眾生在事,未曾悟理,則杜絕初心入理之門,造成天台圓宗無益物機。可見將此一念約理釋之,致與一家文義相違[49],知禮在書中遂廣引智顗和湛然的著作,一一加以指正。

    其中,尤其重要的是立「別理隨緣」義,以精簡天台與華嚴、唯識所論「真如法性」之別。依知禮之判,唯識之論真如,凝然不隨緣,屬「始別教」;華嚴(包括《大乘起信論》)之論真如隨緣,但只談「性起」未談「性具」,仍未圓極,屬「終別教」[50]是為「別理隨緣」。唯天台宗論「性具隨緣」,以性具故,「三千並常,俱體俱用」,方為徹底圓教極談。《指要鈔》云:

  他宗明一理隨緣作差別法,差別是無明之相,淳一是真如之相,隨緣時則有差別,不隨緣時則無差別;故知一性與無明合方有差別,正是合義,非體不二,以除無明無差別故。……應知不談理具,單說真如隨緣,仍是離義。……故知他宗極圓,祇云性起,不云性具,深可思量。[51]

    但是山外派學者認為只有「真心」才能「隨緣」,以為能「隨緣」的便屬終頓教圓教,而別教之真如是不能「隨緣」的,於是有源清弟子永嘉繼齊(生寂?)立《指難》加以反駁,謂不變隨緣是今家圓教之理,別教豈有隨緣?知禮乃於同年(1004)又撰《別理隨緣二十問》以祛其蔽。該書序中,即引湛然《摩訶止觀輔行傳弘決》(簡稱《輔行》)、《妙法蓮華經文句記》(簡稱《妙樂》)之說論證天台別教之真如定有「隨緣」義。如其云:

 《輔行》云:「今家教門,所明中道,唯有二義:一離斷常,屬前二教(藏教、通教);二者佛性,屬後二教(別教、圓教)。別教中道既明佛性,佛非覺義耶?若中理頑騃,本無覺知,焉是大覺果人之性?況以不改為義,若因無覺義,至果方有,此則改轉,那名性耶?[52]

     這是從因地上,反證別教「中道佛性」(即真如),既非無覺知,則可熏變,故當有「隨緣」義。又云:

   又《妙樂》云:「凡別教中立佛果者,有其三意:一者以理性為佛界、二者以果頭為佛界、三者以出地去,分名佛界。」別教既立佛界,豈有頑騃之佛耶?《藏疏》(指賢首法藏《起信論義記》)既約真如無覺知故凝然,凝然故不隨緣;別理既有覺知,驗非凝然,既非凝然,那不隨緣耶?[53]

    這則是從果地上,論述天台別教,既以真如理性為佛界,將來成佛即證此理性,則此理性必不同於唯識宗凝然不變、不許隨緣的真如之說。

    知禮在《十不二門指要鈔》與《別理隨緣二十問》二書中,立「別理隨緣」義,以闡揚天台的「性具」說,既釐清了山外派的夾雜混淆,同時也調和且剖判了天台與華嚴、唯識諸宗間教相的複雜關係,這在宗派的彼此競爭中,突顯了天台一家思想的殊勝處,對於天台宗後世的發展影響頗大。因此,遵式在當時就讚歎說:今時同昧者,於茲判矣,《別理隨緣》其類也;觀道所託,連代共迷者,於茲見矣,《指要》所以其立也。」[54]蓋山外諸師認為華嚴宗大乘「終教」所說的隨緣,即是天台宗「圓教」隨緣之義,如此一來,則「墜陷本宗」圓頓之談,只齊彼終教而已,自然更不如彼宗頓教圓教了。而今知禮特申「別理隨緣」義,明華嚴大乘「終教」的隨緣,正同天台「別教」隨緣;即便是彼「頓圓」教,因不談「性具」,「即」義不成,也只是天台的「別教」義而已,則凸顯既談「具」又談「即」的天台「圓教」,才是超越諸說的圓極妙宗。是以,後來到南宋時法登(生寂?)即在其<議中興教觀>一文中讚云:「《指要鈔》立別理隨緣,乃中興一家圓頓之教」。[55]

    但在知禮提出《別理隨緣二十問》之後,即有天台元穎(生寂?)撰《隨緣徵決》,代替繼齊提出答辯;又有嘉禾子玄(生寂?)也撰寫《隨緣撲》來協助齊、穎提出辯駁[56]。當時知禮的門人仁岳尚在保恩院,乃撰《別理隨緣十門析難》「述法智(知禮)義,立十門折(析)難」,總破齊、穎、玄三人之說。這場風波大概自景德元年(1004)至景德三年(1006)之間,就先暫告平息[57]。至其餘波盪漾,須復經十餘年之後,到仁宗天聖元年(102364歲)才又有禪宗大德天童子凝(生寂?)來信問難,論《指要鈔》揀示達磨門下三人,得道淺深,往復不已。若根據《草庵錄》紀天童與四明書簡往返,竟然有二十番左右之多[58],亦可見其爭論之劇烈。最後還勞動四明太守直閣林公,出面調停,請知禮融會其說,在《指要鈔》中略更改數語,諍論才算結束。此段餘波,是知禮甄揀禪宗的主要思想內容,特別錄出於后。

    知禮在《十不二門指要鈔》中指斥山外諸師不應錯將「一念」釋為「靈知真性」,而唯觀不思議境(清淨真如),因此提出正解云:

   今釋「一念」,乃是趣舉根塵和合一剎那心。若陰若惑,若善若惡,皆具三千,皆即三諦,乃十妙之大體,故云「咸爾」從境妙到利益妙。斯之「一念」,為成觀故,今文專約明乎不二。不可不曉,故茲委辨。[59]

    其次,知禮提出三重問答,以料簡天台《法華玄義》論「生死即涅槃,煩惱即菩提」二句義,與山外諸師所襲取《圭峰後集》[60]引禪宗達磨門人三人得道公案論義不同。第一重問答云:

   問:相傳云達磨門下,三人得法,而有淺深。尼總持云:「斷煩惱,證菩提」,師云:「得吾皮」;道育云:「迷即煩惱,悟即菩提」,師云:「得吾肉」;慧可云:「本無煩惱,元是菩提」,師云:「得吾髓」。今「煩惱即菩提」等,稍同皮肉之見,那云圓頓無過?

   答:當宗學者指清、昱諸師,因此語故,迷名失旨;用彼格此,陷墜本宗。良由不窮「即」字之義故也。應知今家明「即」,永異諸師,以非「二物相合」,及非「背面翻轉」,直須「當體即是」,方名為「即」。何者?煩惱生死即是修惡,全體即是性惡法門,故不須斷除及翻轉也。諸家不明性惡,遂須翻惡為善,斷惡證善,故極頓者,仍云「本無惡,元是善」;既不能全惡是惡全修惡即是性惡,故皆「即」義不成;故第七記《法華文句記》卷第七云:「忽都未聞性惡之名,安能信有性德之行」?[61]

  可見知禮相當重視「不二」的觀點,「故今文專約,明乎不二」。而「不二」可以用「即」來表示。知禮認為「二物相合」,如煩惱為相,菩提為性,性相相合彼此不離,此但天台通教所說「煩惱即菩提」之「即」;而「背面相翻」,如善與惡,相互對立,故須「緣理斷九」,翻九界之惡成佛界之善,天台別教之「即」;二者均非天台圓宗「即」義,故「即」義不成。接著第二重問答云:

  若爾,何不云煩惱即煩惱等,而云菩提涅槃耶?

  答:實非別指,祇由性惡融通寂滅,自受菩提涅槃之名,蓋從勝立也。此則豈同「皮」「肉」之見乎?又,既煩惱等全是性惡,豈可一向云「本無」耶?此乃又超「得髓」之說也。可師之見,意縱階此,語且未圓。[62]

   由此可知,知禮認為禪宗二祖慧可「得髓」之說,既云「本無煩惱」,即是走「唯悟真心」之路,乃「緣理斷九」,但齊天台別教,故非「圓即」。接著第三重問答云:

   問:今明圓教,豈不論斷惑證理及翻迷就悟耶?若論者,何異持、育之解?

  答:只如可師,豈不斷惑翻迷?豈亦同前二耶?故知,凡分漸頓,蓋論能斷能翻之所以爾?[63]

  由於天台宗約「即」論斷,故無可滅;約「即」論悟,故無可翻;以由互具故,九界煩惱生死即佛界菩提涅槃。他宗不明性具十界,則無圓斷圓悟之義,但有「即」名,而無「即」義也。

  上來所引三重問答,為知禮《指要鈔》原文,後經四明太守調和,替子凝留情面,不得已於第二重問答中從「此乃又超得髓之說也」句起,略作更正,其文云:

  然汝所引達磨印於可師「本無煩惱,元是菩提」等,斯乃圭峰異說,致令後人以此為極,便棄三道,唯觀真心。若據《祖堂》[64]自云:「二祖禮三拜,依位立」,豈言煩惱菩提一無一有耶?故不可以圭峰異說,而格今家妙談爾。[65]

  雖然更改後的《鈔》文,似乎把帳都算在圭峰宗密的身上,但此語縱非慧可原有,畢竟禪宗的思路,在六祖慧能之前,既以《楞伽經》印心傳法,大體也是走「唯悟真心」之路,仍然未達「圓即」極談。所以,經過這次的辯論,知禮最後還是佔了上風。

  謹綜束上文,再以圖表略示如下:

    

    (三)針對《觀經疏妙宗鈔》義理之爭的論戰

    知禮又於真宗天禧五年(102162歲)九月撰《佛說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以下略稱為《妙宗鈔》),這是他晚年的一部力作。因為是在經過前兩番劇烈的論諍之後,同時也是在指斥孤山智圓(976-1022)所撰《請觀音經疏闡義鈔》中不知「理毒是性惡」義的論諍之後(事詳下文),所以在此書中所詮顯的思想義理及修行方法,都足以代表他最後的定見,書中將天台圓頓教義與淨土念佛法門做緊密的結合,不但深符「教觀雙美」的旨趣,同時確立了後代天台子孫「教崇天台,行專淨土」的修行方向;在闡揚教義方面,除了天台之舊義外,尤其對於甄分別圓、究竟蛣蜣、色具三千、感四淨土、生身尊特等義理,更有精闢的發揮。南宋.可觀(1092-1182)即讚歎云:

  是故,四明「除無明有差別」,顯「六即蛣蜣」,示「四土金寶」,中興天台,今古絕唱。[66]

     但是令後人不易理解的是,原本久居知禮門下,且在與山外諸師的論諍中,一向「禦侮之功」甚偉的仁岳,由於不同意《妙宗鈔》「約心觀佛」的主張,竟然「不悅而去」,且「盡背所宗」,而開啟了第三番以《妙宗鈔》為主的義理論諍。

  最先是慶昭的弟子永福咸潤(生寂?)撰述《指瑕》反對《妙宗鈔》,曰:所謂妙宗,猶良玉在掌,瑕彰於外,童子指之。其所以反對的原因,仍是由於站在華嚴「性起」的立場,來說明天台「性具」的學說,主張「寂光無相」、「獨頭之色不具三千」,而不許「六即蛣蜣」、「真如隨緣」等義。[67]

     當時仁岳猶在知禮座下,曾為述《抉膜》一一加以駁斥,云:今謂童子(指咸潤)病眼之過,非良玉之咎,故輒取『金錍抉膜』之語,用標其辭。」[68]意為將取一家教觀的金錍,抉開對方心眼中無明的翳膜。而與此同時咸潤另述《籤疑》,主張「三伏」(事、行、理)俱約圓論,反駁知禮《對「闡義鈔」辨三用一十九問》與《釋請觀音疏中消伏三用》,而扶助智圓《請觀音疏闡義鈔》之說,仁岳也還撰《止疑》,闡釋「歷四教十法界以除三障」之說,以輔知禮而斥其迷惑於「性惡理毒」與「性行行性」之義。[69]其文末結云:

    「理毒」之義,「性行」之文,特是吾祖穎悟之說也。所痛闍梨指咸潤,一時迷惑,矯亂而解,妙理既亂,圓乘且頹。夫如是,則山家遺塵,掃地而盡,將何以光闡大教,發明後昆?豈唯無利人之功,將恐有謗法之罪。[70]

  但到仁宗天聖四年(1026,師67歲)十月,仁岳因與同門廣智尚賢(生寂?)討論「觀心觀佛」的相關義理,大意當在「十六觀想」應以「攝佛歸心」為主?抑以「攝心觀佛」為主?由於諍論不下,最後求決於知禮,知禮示以「約心觀佛」的原則,意謂「據乎心性,觀彼依正」,此本《妙宗鈔》一向的主張,仁岳卻因此離開知禮,且一反過去彼所信仰的山家學說,撰述《三身壽量解》,並別立「難辭」質疑《妙宗鈔》中對「生身尊特」等教義的詮釋,而且還要求知禮「潛修前鈔(《妙宗鈔》),不使外聞」。[71]

  知禮擔心若不加糾正,恐成後世異說之患,遂於《妙宗鈔》中「第九佛身觀」鈔文後,再加撰《料簡十三科》[72],特別針對仁岳質疑,分別為十三重問答加以辯析(詳細內容,後文再述)。知禮於文末總結云:

    仍須了知此之相海,別教則用別修緣了成就此相,即修成之尊特,故名報身;圓教能了二修即性,修德無功,乃性具之尊特,故名法身。……須知《華嚴》華藏塵數之相雖多,此以兼別,故猶帶修成。此論八萬,既唯圓頓,無非性具。[73]

      因此知禮提出一判讀的準則,文云:

    行者當須以教定理,就理明觀,於觀顯相。無得以多數斥少,使勝成劣。[74]

  其實,仁岳正是落於華嚴兼別的「性起」思想,故定執《華嚴》十華藏世界微塵相好方是尊特報身,若《觀經》八萬四千相好(即本經所觀彌陀身相),但是安養生身。然細觀仁岳後來思想之所以分歧,實非肇始乎此,細讀當其撰《抉膜》中第六段辨《指瑕》今經部屬方等,既通四教;唯取圓教貴極之體,異前三教臣子之體之疑時,顯然答非所問,未能力主知禮精簡妙宗之旨,即已露其端倪。[75]

  近代學者牟宗三對仁岳之背叛知禮,曾作評論云:

    淨覺登四明之門一紀,而猶如此悖謬,可見其不肖。然則,其當初在知禮門下助其師破繼齊、咸潤者,乃只是鸚鵡學語耳,其所學者本未進入其生命中也。一旦自己用心,乃不能入,反不自覺自然流於「真常心」之義理間架,而又處處粘附著天台語句辨說,此其所以為混亂也。此不但不解四明,且並於天台全部教義不能入也。[76]

  這段分析,可謂相當精闢中肯。近人研究宋代有關山家、山外論諍著述,往往認為生身尊特的爭論,偏重於信仰,較少哲理意趣,故不觸及」[77]是以均略而不談,殊為可惜。

  宋仁宗天聖五年(1027,師68歲)春三月,仁岳棲身於遵式天竺寺,既見《妙宗鈔》中《料簡十三科》之文,乃又撰《十諫書》提出反駁云:

    特是惜《妙宗》偶失之文,為後昆莫救之義,故盡忠赤極犯慈顏。仲尼云:「父有諍子,則身不陷於不義」,故子不可以不諍於父;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78]

  知禮隨即於秋九月,又提出《解謗書》加以駁斥,指出仁岳「不以部味教觀為準憑」,而樹立《華嚴》藏塵相好,方為尊特,《觀經》八萬相好,及《法華》三十二相,定是生身;如此但以身大相多,即視為尊特,乃乖違圓意,成「增減」謗。其文云:

  彼以此經《觀經》頓觀所顯之相,定為生身;以《法華》開權之身,定為劣應,此減謗也。以《華嚴》兼別之質,尊勝純圓;以二酥對帶之容,特超絕妙,此增謗也。[79]

  十月二十七日,仁岳又撰《雪謗書》,廣引教文,用諸祖格義而為證明,以求雪其實無「增減」二謗。而反指責是知禮「錯用權實,以判勝劣」,且仍期望知禮能如當初彼撰《三身壽量解》時之要求,加以修改《妙宗鈔》的內容。其文云:

    今恐大師錯用權實二法,定判勝劣二身,是則別教無尊特之名,圓教無生身之相,一家教觀,無此準繩。且《法華》開權,劣應宛爾,仍減謗之有乎?《華嚴》兼別,勝報巍然,何增謗之有乎?[80]

  又云:

  儻立理而稍長,冀迴心而彌善;略槧削板牘也《妙宗》之板,永讚仙方之書,無以憎惡其人,便乃毀棄其法。[81]

    可見,雖經知禮「三番兩次」[82]加以指正,仁岳的思想這時仍舊堅執未改。可惜,當時知禮身體已相當虛弱,因迫於歸寂,但使門人讀之,為之嘆息而已,未再答辯。而仁岳自謂已勝,時在杭州靈芝寺,即對眾曰:只因難殺四明師,誰向靈芝敢開口?其狂妄與自信,有如此者。[83]

  後來,在知禮示寂之後,幸而有其法孫妙悟希最(生寂?)依四明之說撰《評謗書》,極辨仁岳之謬。其大略有云:

    近睹《雪謗》盛製,所謂救生法二身,雪增減二謗者也。然此書一往可觀,再研有失,《解謗》雖已煥然,《雪謗》猶自冰執;今據吾祖之格言,以評闍梨仁岳之謬解。[84]

  仁岳見了希最《評謗書》後,讚嘆說:「四明之說,其遂行乎!」希最等於代替知禮答復了仁岳的《雪謗書》,而打贏了這場論戰。

  再整理上文,以圖表略示之。此第三番山家、山外論諍,本以知禮和仁岳圍繞《妙宗鈔》之義理為主軸,但既以咸潤《指瑕》發其端,而咸潤復有《籤疑》助智圓《闡義鈔》以駁知禮《辨三用一十九問》、《釋消伏三用章》;且《闡義鈔》與《籤疑》之昧於「理毒性惡」義,知禮在《妙宗鈔》中亦有點示,故共攝於本圖表中,如后:[85]

     

     綜合上文所述,知禮從四十一歲(1000)撰述《釋難扶宗紀》開啟山家、山外教義之爭的戰端起,至六十八歲(1027)示寂前一年九月著《解謗書》止,前後長達二十八年之久,他精簡天台圓頓妙談,甄分包括華嚴、唯識、禪宗之混淆,使唐末法難以來早已沈隱絕續的天台教觀,再現風華。志磐贊云:自荊溪已來,九世二百年矣。弘法傳道,何世無之?備眾體而集大成,闢異端而隆正統,唯法智一師耳。[86]因此,後世尊之為「中興天台」的第十七祖。

     六、臨終念佛 寂後現瑞

    知禮在仁宗天聖五年(1027,六十八歲)冬臥疾,一面略用醫藥治療,一面仍不間斷弘法傳道。翌年(1028,六十九歲)正月元日尚建修「光明懺法」七日,即有順便示寂之意;迨至正月五日戌時,乃跏趺而坐,召集諸弟子大眾宣說《法華》奧旨,最後告誡大眾云:「吾竭力盡心建此道場,誓願流通天台教觀,汝等善自荷擔,莫作最後斷佛種人。吾祖至訓,汝其思之。夫生必有死,猶旦暮然,汝等當勤精進,修道無間,則世世生生,相逢有在矣!」[87]說完之後,即驟稱「阿彌陀佛」聖號數百聲,奄然而逝。世壽六十九,戒臘五十四。可見,知禮一生「教崇天台,行歸淨土」,而臨終果然正念分明,自在往生,既給自己的修學做了最佳的詮釋,也留給後人良好的示範。

  不但如此,經過二七日後,發龕示身,見其顏貌如生,且爪髮俱長。再經七日,於延慶院南門郊外,舉行荼毘火化時,待火滅煙消,得舌根不壞。昔姚秦第一大譯經師鳩摩羅什(343-413)臨終自誓云:若所譯經論,不違佛旨,當使焚身,舌根不壞。迨火化後,果然一舌獨存,後人遂謂其所譯經論可信[88]。今知禮示此瑞相,寧非亦欲證其所演山家教義之不謬哉!

    知禮往生後,稟受其法而領弘法者,計有則全、覺琮、本如、崇矩、尚賢、梵臻、慧才等三十餘人;其親手剃度弟子,則有立誠、又玄等七十人;若其登門入室者,計有四百七十八人。至其平時參與法會,受其教化者,更是更僕難數。則全《實錄》云:每歲仲春,建菩薩戒會,其被化者,常滿五千大眾,其餘密行潛德,殆難概見。[89]足見其弘傳之盛況。茲附「知禮與山外諸師師承譜系略表」,俾作參考:

     知禮與山外諸師師承譜系略表

    (根據《佛祖統紀》列清竦為天台宗第十四祖,乃至知禮為第十七祖)

     

     第二節 知禮的著述

    知禮一生力弘天台教觀,自始至終解行並進、講懺不輟,末後更以淨土為歸;其間因處教部陵夷,異說四起之際,故挺身崇正統、闢異端不遺餘力。其平素曾講述智者《法華玄義》、《法華文句》、《摩訶止觀》(以上後人稱為天台三大部)、《維摩經疏》、《金光明經玄義》、《觀音經別行玄疏》、《觀無量壽佛經疏》等各多遍,灌頂(561-632)《大涅槃經疏》一遍,及湛然(711-782)《金剛錍》、《止觀義例》、《止觀大意》、《十不二門》、《始終心要》等各多遍[90],可惜未見其及門弟子加以筆錄傳世。謹就其親手製訂的著作,分類為:(一)義解篇,專門闡述天台教部的思想。(二)修懺篇,專門論述修觀的行門。(三)護法篇,有關闢駁山外諸師的著作。(四)雜錄篇,其他有關弘法的各種答問、書信等資料。依次介紹如下:

    (一)義解篇

   1.《觀音玄義記》四卷(T34892),這是知禮進一步闡釋智者《觀音玄義》(T34877)的著作。

   2.《觀音義疏記》四卷(T34936),這是注解智者《觀音義疏》(T34921)的著作,其中解釋「重頌」部分,是採取同門遵式的注解。上一部是發揮《法華經•普門品》的玄義(約釋名、顯體、明宗、論用、判教相以解品題),下一部釋其本文。其中對於天台的「性惡說」、「別理隨緣」、「一念三千」等思想,皆有精妙的闡釋。為知禮六十二歲之作。

   3.《金光明玄義拾遺記》六卷(T3912;《續》30387),乃為解釋智者《金光明玄義》(T391),以輔其師義通之《光明玄贊》,而駁智圓《光明玄表微記》之非,大大發揮天台教觀之妙義。亦為知禮六十二歲時所撰。

   4.《金光明文句記》十二卷(T3983;《續》311, 是對智者《金光明文句》(T3946)的注解,乃根據其師義通的講草,復參考智圓的《索隱記》撰述而成。這是知禮最後一部作品,時六十八歲,僅釋至前十七品即入滅,最後<讚佛>一品,後由門人尚賢補成。

    5.《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六卷(T37195;《續》32391),即注解智者《觀經疏》之力作(T37186)。

  以上這五部著作,可做為知禮專門闡釋天台教義的代表作。天台宗的根本教典,有所謂「三大部與五小部」之稱,三大部是指刱立天台教觀的智顗所演述的《法華玄義》、《法華文句》、《摩訶止觀》,至唐•湛然分別為作注解,有《法華玄義釋籤》、《法華文句記》、《摩訶止觀輔行傳弘決》[91],是以後人推為有唐中興之祖。至於五小部,即是指知禮注解智顗作品的這五部書,然則,知禮被尊為宋朝中興之祖,不亦宜乎?

      6.其他如《觀經融心解》一卷、《釋輔行傳弘決題下注文》一卷、《天台教與起信論融會章》一卷、《止觀義例境智互照》一卷(以上見《四明尊者教行錄》卷第二)等,也都是發揮天台義理的重要篇章。

     (二)修懺篇

   1.《金光明最勝懺儀》一卷(T46961),是根據《金光明經》所撰述的懺悔法儀。題中名「最勝」者,蓋知禮採用新譯《最勝王經》咒的緣故。

    2.《千手千眼大悲心咒行法》一卷(T46973),本書又稱《大悲懺法》或《大悲心咒懺法》,書中立有十科行法:嚴道場、淨三業、結界、修供養、請三寶諸天、讚歎申誠、作禮、發願持咒、懺悔、修觀行等具體可行。

    3.《修懺要旨》一卷(T46868),此為天禧五年(1021)時,真宗遣內侍俞源清至四明,請領眾修《法華懺》三日,為國祈福;知禮欲使源清知懺法旨趣,故撰此書。書中揭示修懺旨趣,在於會歸淨土,求生西方,最當留意。

      4.《授菩薩戒儀》一卷,(T46858)分十二科:求師授法、策導勸信、請聖證明、授三歸依、召請聖師、白佛乞戒、懺悔罪愆、問無遮難、羯磨授戒、略說戒相、發弘誓願、結撮回向。

    5.其他如:《放生文》一卷、《為司法祝坦作發願文》一卷(見《四明教行錄》卷一,其中《發願文》似未傳世。)等亦是與修行懺法相關的著作。

    (三)護法篇[92]

    1.《釋難扶宗記》二卷,是知禮評破山外派悟恩《金光明玄義發揮記》與源清、洪敏《難詞二十條》執《金光明玄義》之略本為真、廣本為偽的名著。

    2.《十義書》二卷,此是知禮綜合整理與山外諸師辯論有關《金光明玄義》義理,前後十番論戰之文;書中約「觀心」問十義:一不解能觀之法、二不識所觀之心、三不分內外之境、四不辨事理二造、五不曉觀法之功、六不體心法之難、七不知觀心之位、八不會觀心之意、九不善銷文、十不閑究理。[93]

     3.《觀心二百問》一卷,為知禮答辯慶昭《答十義書》之作,也是讓慶昭心服口服之書。

   4.《十不二門指要鈔》二卷,為知禮為指斥源清《十不二門示珠指》與宗昱《註十不二門》之錯解而撰。《十不二門》乃湛然《法華玄義釋籤》之精華,而《指要鈔》又是古來最精采的注解。

    5.《別理隨緣二十問》一卷,為知禮反詰繼齊《指濫》之作。知禮立「別理隨緣」義,精簡華嚴、唯識、禪宗之別,而中興天台圓頓之教,而此書即專究此義理。

    6.《對闡義鈔辨三用一十九問》一卷,與《釋請觀音疏消伏三用》一卷,此為知禮發揮「理毒性惡」之義以輔正智圓《請觀音疏闡義鈔》之不足。

    7.《料簡十三科》(附加於《妙宗鈔》釋佛身觀之後)與《解謗書》三卷,此為知禮闡述「生身尊特」、「約心觀佛」等義,以指斥仁岳《三身壽量解》、《十諫書》之非。

    8.《復天童書》一卷,凡約二十封,宗曉《四明教行錄》纉錄僅得五封,乃知禮答復天童寺子凝禪師,論《指要鈔》中揀示達磨門下三人得道淺深,是精簡天台與禪宗異同的專論。

     (四)雜錄篇[94]

    1.有關結會念佛,傳授道場與護物放生之作品,如:<結念佛會疏>、<交法師授辭>、<璨法師授辭>、<跋夢魚記>等。(卷一)

     2.有關平素對於義學之探討,或同學間、或師生間相互問答之作品,如:《光明玄當體章問答》(遵式問,知禮答)、《絳幃問答三十章》(知禮問,門人仁岳答)、《開幃試問四十二章》(知禮問,請門人答)、《教門雜問答七章》(知禮問,門人自仁答)、《四種四諦問答》(知禮問,門人自仁答)。(卷三)

    3.有關答覆他國與他宗大德對天台教義之疑惑,如:《答日本國師二十七問》、《再答日本國十問》、《答泰禪師佛法十問》、《再答泰禪師三問》等。(卷四)。又、《楊文公三問并法智答》(卷五)。

     4.有關知禮與朝野大德之往來書信,如:<法智謝楊文公啟>、<法智再書上楊文公>、<法智再復文公啟>、<法智賀楊文公加翰林書>、<法智謝李駙馬啟>、<謝聖果法師書>、<四明付門人矩法師書>凡十書、<付彬闍梨遺書>、<上大雷菴長書>凡二書、<付神照法師書>、<付妙果法師書>、<付永安山主書>凡三書、<四明付琮法師帖>等。(卷五)

  由這些往來書信中,亦往往可管窺知禮其他方面的生平作略,如天禧元年(1017)知禮獲真宗詔賜紫袈裟,其門人東掖神照來信致賀,知禮於<付神照法師書>中卻如此云:

    予「三術」[95]寡修,致名達於朝彥,尋蒙帝澤,令被紫衣,有恥無榮,何勞致賀?汝宜深修內行,藏隱名聞,莫墮流俗之儒,如於我也。[96]

     據此,亦可略窺知禮高風亮節之一斑。

   5.有關知禮維護道場之相關作品,如:《延慶寺二師立十方住持傳天台教觀戒誓辭》、《上曾太守乞申奏後園地書》等。(卷六)

    至於宗曉所編《四明教行錄》中,尚兼錄與知禮相關之年譜、書信、祭文、贊詩等,既非知禮所撰,乃略而不錄。


[1] 二文並見宋˙宗曉編《四明尊者教行錄》卷第七(大正藏第46冊,卍續藏第100冊)。《實錄》文末署曰:「時明道季秋十八日,門人則全謹錄」。雖未見年份,然於明道二年七月二十九日所撰《塔銘并序》文中則提到「事備全師所著《實錄》,此得而略」,而明道年號僅繫兩年,可斷《實錄》之作,當屬明道元年(1032)九月十八日。

[2] 《續》100440c-442d(大正藏在第46冊)。

[3] 《續》131614a616c(大正藏在第49冊)。

[4] 金日磾,漢、匈奴休屠王太子,字翁叔。武帝初歸漢,初為馬監,累官侍中。侍帝數十年,篤慎無過失,甚見親重。因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賜姓金,拜車騎將軍。見《漢書》第六十八。

[5] 羅睺羅,梵語Rahuia,舊作羅云、羅吼羅、羅侯羅、羅侯;新作曷羅怙羅、何羅怙羅、羅怙羅,是釋迦佛之嫡子,在胎六年,生於佛成道之夜,十五歲出家,在佛十大弟子中密行第一。

[6] 46704c

[7] 同注3

[8] 根據《尊者實錄》云:「二十從寶雲通法師學天台教觀,始及二載,厥父偶夢師跪於通之前,通持瓶水注其口,自後圓頓之旨,一受即了。因即代講,僅乎數載,迨通之滅,禮復自夢貫師之首,擐於左臂而行。即自解曰:『將非初表受習流通,次表操持種智之首化於世也』」其後遵式撰<指要鈔序>時,亦採用知禮自解的說法。見《續》100507a

[9] 同注6

[10] 宋.宗曉《四明教行錄》卷六,見《續》100494c。

[11]《四明圖經紀.延慶寺跡》云;「延慶教寺,在縣南三里,舊號保安院,晉廣順二年建。」查石晉無廣順年號,當是郭周廣順二年之誤,改此。參《續》100498a

[12]《續》100993a

[13]《續》100494d

[14] 注同上。

[15] 注同上,頁507a

[16] 注同上。

[17] 注同上,頁507b

[18] 注同上,頁441b

[19] 注同上,頁506a

[20] 見知禮<結念佛會疏>,《續》100446c

[21] 注同上。

[22] 《西方公據》原刻序末署名:「乾隆十三年戊辰(1748)菊月,寒山寺沙門上宏序。」書中第二篇,即《念佛計數圖》。苗栗,大德寺印經會,199511 

[23] 注同21

[24] 有關佛教團體組織「助念團」的規定,如業師 雪盧老人(18901986)在所創設「台中市佛教蓮社」的機構中,早在民國六十九年(1980)即成立「台中蓮社助念團」,並手訂《助念團團則》共二十七條,另有《家庭念佛班組織規則》、《助念須知》等,需者往尋。

[25]《續》100505a

26並見《四明教行錄》卷六,《續》100494b497c

[27] 蔡惠明<中興天台的知禮大師>云:「這裡所述的一所寺院,就是寧波延慶寺,惜迄今被佔用,未能落實政策歸還修復。」見《內明》第199期,頁34,香港新界,內明雜誌社,198810

[28] 二文並見《續》100471a477b。前問為咸平六年(1003)答日本國天台山源信禪師之問天台教門致相違義二十七條,《行業碑》與《草庵錄》並記為二十條,誤也。後問則未詳何時何師之問,有待查考。

[29]《四明教行錄》卷四,見《續》100475c。案:《草庵錄》一書,未見所出,惟志磐《佛祖統記》卷第二十二,列有<草庵道因法師傳>,道因為天台子孫,少時曾往寶雲從明智學天台教法,晚年主延慶寺,傳中備載《草庵錄.嗣法文》,故可推斷應為道因之作。又,《佛祖統記》卷第十二,<廣智尚賢法師傳>文末附記云:「《草庵錄》言:曾魯公為廣智撰《塔銘》,而後世無傳,當是與寺俱燬於建炎之寇,惜哉!」

[30] 《續》13165b

[31] 此指外護善知識也。《摩訶止觀》卷第四下云:「善知識者,是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佛。……知識有三種:一外護,二同行,三教授。」(《大正藏》第46卷,頁43a)知識者,聞名欽德曰知,睹行敬奉曰識。謂修行之人,欲得道果,必須具足三種善知識。其中外護善知識,即指營理所須,以助修行之人;或有外侮,而能扞禦,故名外護善知識。

[32] 《佛祖統記》卷第八,見《續》13166b66c。並參本節文末所附<師承譜系表>。

[33] 注同上。

[34] T48415957。又,《淨慈寺志》云:「此書(《宗鏡錄》)參錯通貫此方異域聖賢之論者三百家,領略天台、賢首,而深談唯識;率斥三宗之異義,而要歸於一源。」235見杜潔祥編《中國佛寺志彙編》一輯,台北,明文書局,1980

[35] <十義書序>,見T46831c

[36] 《續》95416a

[37] 注同上。

[38] 腆者,善也。《禮記.郊特牲》云:「幣必誠,辭無不腆。」注云:「誠,信也;腆,猶善也。」見《十三經注疏》卷26,頁18b,台北市,藝文印書館,19765

[39] <十義書序>,T46831c

[40] 事見<十義書序>,同上注。

[41] T46824a。有關《十義書》、《答十義書》與《觀心二百問》三書之先後次序:釋慧嶽《天台教學史》(台北,中華佛教文獻編撰社,1974)與王志遠《宋初天台佛學窺豹》(高雄,佛光出版社,19927),並作景德四年六月持《十義書》往錢唐,而郡守出面調停,誤也。

[42] <錢唐昭講主上四明法師書>,見《續》100489a-490a

[43] 事見《金光明玄義拾遺記•序》(T3912),及《十義書•序》(T46831)。四失者,一曰理乖、二曰義疏、三曰詞鄙、四曰事誤。

[44] T33,頁815。另,《佛祖統紀》卷八,頁六十二《道邃傳》中云:「日本別行《十不二門》,題云國清止觀和上(指道邃)」;又《續》100有道邃《十不二門義》,為本書最早注疏。據此,推斷其別行當為道邃最早錄出。

[45] 別行本見T46702c704c

[46] T46705a

[47] 同上注,頁706b

[48] 三千者,即百界千如、三千性相。義隱《法華》,名出智者。經云:「所謂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體、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等。」諸法雖多,不出十界;界界互具,則成百界。每界各具十如是,則成百界千如。復論五陰實法一千、眾生假名一千、依報國土一千,是名三千性相,攝法無遺。吾人無心則已,介爾有心,三千圓具,是為理具三千;諸法由介爾心造,即是事造三千,故云兩重三千同居一念。見《摩訶止觀》卷五上,T4654a

[49] T46708c

[50] 牟宗三論天台別教有「始別教」與「終別教」,判唯識宗論真如不隨緣,為始別教;起信論及華嚴宗論真如隨緣,為終別教。蓋融通華嚴「始終」二教,與天台「別」教以立名,甚是允當。今襲用其名。見牟宗三《佛性與般若》下冊,台北市,台灣學生書局,19975修訂六版。

[51] T46715bc

[52] 見《續》100459d

[53] 同上注。

[54] T4670a

[55] 《續》101204c

[56] 元穎與子玄二人,未詳其承嗣,《佛祖統紀》卷二十二亦只列名,而未立傳。所撰《隨緣徵決》、《隨緣撲》二書,亦未傳,只在仁岳《十門析難書》中引用其資料耳。參見《續》95407b

[57] 有關此次論事之起訖,元穎《隨緣徵決》、子玄《隨緣撲》既不傳,而仁岳《十門析難書》亦未署年月,且依《佛祖統紀》卷八《法智傳》中,將此事項載於真宗景德元年之後,景德四年之前,據此推得。見《續》131614c

[58] 今《四明教行錄》中,僅收錄五番。《續》100483a

[59] T46707a

[60] 《圭峰後集》,不傳,當指宗密示寂後,由門弟子編纂之十卷《法集》。

[61] T46707a

[62] 注同上,頁707b

[63] 注同上。

[64] 指《祖堂集》二十卷。南唐時,泉州招慶寺之靜、筠二禪師編集。此為我國禪宗最早史籍,編於南唐保大十年(952),比《景德傳燈錄》還早五十年。參見會性上人《大藏會閱》第四冊,頁370,台北市,天華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799

[65] 注同63

[66] 見《山家義苑》卷上<辨岳書三千書>,《續》101183d

[67] 詳見宋.繼忠集《附法智遺編抉膜書》分章編列《妙宗鈔》大意、《指瑕》本文,與

《抉膜》解文,共十段,惜未完編。《續》95425c-432b

[68] 同上注,頁452d

[69] 知禮在天禧元年(1017)十月一日撰《對闡義鈔辨三用一十九問》,同年十月十六日撰《釋請觀音疏中消伏三用》(並見《四明教行錄》,《續》100)。又、天禧五年(1021)知禮撰《妙宗鈔》之後始有咸潤《指瑕》與仁岳《抉膜》之作。根據仁岳《止疑》書前序文云:「前者盛制《指瑕》之外,復有《籤疑》數紙。……即用《止疑》二字,目彼此兩文……次《抉膜》書寄去,惟加察是幸。」(見《續》95420c。)推斷其往返順序為:先《指瑕》、次《抉膜》,又次《籤疑》,後《止疑》,其間當介於知禮作《妙宗鈔》之後,仁岳離開知禮之前(1021-1026)

[70] 《續》95425c

[71] 有關仁岳《三身壽量解》與所立「難辭」,並未傳世,僅可根據知禮《十三科料簡》中所列十三條問辭知其大概。見T37223b226c,或《續》32437c441b

[72] 《十三科料簡》本文,前人著作中大都只略指在《妙宗鈔》後文,而未確指出是在解釋「第九佛身觀」經文之後,致學者往往茫然,茲特加以註明。見同上注。

[73] 《續》32441a

[74] 注同上。

[75] 本經部屬方等(四教並談),唯取圓宗者,知禮曾釋云:「於佛滅後解釋諸經,宜預取法華,跨節而談。」又云:「然一時文義,本通深淺,今意別在圓機感佛,故使凡夫頓入法忍。」諸如此義,《鈔》中俯拾皆得。仁岳不此之取,但以他義搪塞,足證其自信不足。見《抉膜》第六章,《續》95430c

[76] 牟宗三《佛性與般若》下冊,頁1181,台北市,台灣學生書局,19975

[77] 曾其海《山家派知禮的佛教哲學思想》,見《哲學與文化》第252(二十二卷第五期),頁445,台北縣,哲學與文化雜誌社,19955

[78] 見仁岳《十諫書》,《續》95382c

[79] 見知禮《解謗書》,《續》95386d

[80] 仁岳《雪謗書》,見《續》95401b

[81] 注同上,頁407a

[82] 知禮指正仁岳者,書面有《料簡十三科》與《解謗》二次;若加未離延慶時,求決「觀心觀佛」之疑,當面呵責教斥,則共計三番。

[83] 有關仁岳之作略,至南宋末年志磐編《佛祖統紀》,既懲其背宗之過,而置之「雜傳」,不予嗣法;然復附論之曰:「若鑒之以佛眼,則聖賢弘道,互有抑揚,豈當定其優劣?如調達、波旬,皆以大權示現邪見,詎可以俗情裁量之耶?是知議淨覺(仁岳)者,當以此意亮之。」吾人當作如是觀,方不致墮謗僧之過。參《續》131114a

[84] 見《佛祖統紀.希最傳》,《續》13191c。又、根據宗曉<妙悟法師輔四明作評謗書>云:「然此一書,雖有傳寫之本,而未嘗刊刻。」或因之未傳後世,惜哉!

[85]仁岳既為知禮弟子,先輔之後叛之,《佛祖統紀》貶置「雜傳」,故後人又稱之為雜傳派。

[86] 見《佛祖統紀》卷八《知禮紀.贊》,《續》13166c

[87] 見則全《四明法智尊者實錄》,《續》100507c

[88] 梁.釋慧皎《高僧傳》(初集)卷二《鳩摩羅什傳》,見T50

[89] 《四明教行錄》卷七,見《續》100507c

[90] 《四明教行錄》卷七,見《續》100507a

[91] 湛然天台三大部之注疏,分別見於《釋籤》,T33815;《文句記》(《妙樂》),T34151;《輔行》,T46141

[92] 有關此篇中山家與山外諸師的著作,見上一節第五「精簡義理、甄分諸宗」所引,不再重出。

[93] T46832c

[94] 雜錄篇中的作品,均收錄於《四明教行錄》,見《續》100,並於篇目後附記卷數,以便查尋。

[95] 三術者,天台宗論學佛修行於拂除魔障,有內外三術:內三術指修空假中三觀,以對治煩惱等內心所發之魔障;外三術指對於名利等外來之魔障,須()不受不著()縮德露疵()一舉萬里。此當偏指外三術言。

[96] 《續》100492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