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禮《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研究    回學海無盡藏

                              吳聰敏  撰         臺中蓮社  印行
 
摘要 第一章 緒論
第二章 宋初佛學的發展背景 第三章 知禮的生平與著述
第四章 《妙宗鈔》的天台思想 第五章 《妙宗鈔》的淨土思想
第六章 知禮台淨融合的思想評析 第七章 結論 
附錄一 知禮生平及著作年表 附錄二 北宋初期佛教大事記   
參考文獻   

 


  第七章  結 論 

  綜上所述,中土北宋之初,在文化、學術、宗教各方面,隨著政治之趨於統一而促成彼此間更加融合;不但儒釋道三教,逐漸調和融會,即佛家各宗派間,亦相互影響吸收。然由於中唐以來之長期戰亂,復經武宗「會昌法難」,所有宗派普遍式微;尤其天台一宗,除《淨名疏》外,其餘教部散佚殆盡;後雖由海東(高麗、日本)傳回,學者於諸文獻,畢竟生疏,未克深究,且受兼講思潮的影響,故多「擠陷本宗」。處此學術氛圍中,知禮大師操種智之首、縱圓稟之姿,一生專務講懺,弘傳天台教觀;且本智顗、湛然之旨,精簡義理,甄分諸宗,遂使天台「一家正義」風華再現,彼「備眾體而集大成,闢異端而隆正統」,以是贏得「中興天台」的令名,而被後人尊為第十七祖。

  其中,師所親自參與且主導之長達三、四十年的「山家、山外」三番義理論諍,尤為佛教思想史上一大盛事,影響後代至為深遠。第一番從真宗咸平三年1000)至仁宗天聖元年(1023),是針對《金光明玄義》廣略本,以「真心觀」和「妄心觀」為主軸的義理之辯,知禮撰《釋難扶宗記》,乃至《金光明玄義拾遺記》,駁斥山外學者,欲廢《廣本》、主觀「真心」之非;第二番從真宗景德元年(1004)至仁宗天聖元年(1023),是針對湛然所撰《十不二門》之不同解讀的義諍,知禮撰《十不二門指要鈔》和《別理隨緣二十問》,立「別理隨緣」義,以闡揚天台之「性具」說,既釐清山外之夾雜混淆,並精簡天台與華嚴、唯識諸宗的複雜關係;且與天童子凝書簡多番往返,甄揀禪宗之「唯悟真心」,是「緣理斷九」,故非「圓即」極談。第三番從真宗天禧元年(1017)至仁宗天聖五年(1027),是圍繞《妙宗鈔》之義理為主軸的論諍;知禮既撰《辨三用一十九問》與《釋消伏三用章》破斥孤山智圓《闡義鈔》主張「理毒非性惡」之違圓宗,乃至撰《料簡十三章》甄分「生身尊特」,並導正弟子仁岳之「墜陷本宗」。

  由於《妙宗鈔》一書,既為知禮晚年(六十二歲)之力作,且是在前兩番劇烈的論諍與指斥智圓《闡義鈔》之後,是以書中所詮顯的思想義理及修證方法,都足以代表其最後之定見。彼不但對於兩番論諍的焦點問題,如「觀心真妄」、「別理隨緣」等義理順加楷定;且針對後來第三番論諍中所關涉之「理毒性惡」、「生身尊特」等論題,亦詳加辨釋。其內容幾乎囊括山家全部之義理,所謂凡章安、荊溪未暇結顯諸深法門,悉表而出之;尤其書中將天台圓頓教義與淨土念佛法門作緊密之結合,確立後代天台子孫「教演天台,行歸淨土」之修行方向,可謂不但大有功於天台,亦大有功於淨土。茲統攝其思想內容,一方面臚列要點,藉由表彰其在當世之價值與貢獻;一方面試舉例證,進而申明其對後代的啟示與影響,俾作為本文的研究結論,謹陳述如后。

  第一節《妙宗鈔》思想的價值與貢獻

   一、天台宗方面

  先談有關天台的思想部分,且就本體論、認識論、佛性論、修證論以及佛身論,分別說明其思想的價值與貢獻。

  (一)就本體論言:

  知禮於《妙宗鈔》中談「性具三千」,不但忠誠地繼承智顗「一念三千」的思想,而且特別闡述「性具十界」,明其因地九法界與果地佛法界「互具互融」的關係,並進一步建立法性之理體,自爾具三千之諸法為理具,依緣造起為事造,依理具之三千而有事造之三千,而深論理具與事造兩重三千,同居一念的妙義。
   
其次,知禮也繼續沿襲湛然借華嚴宗「不變隨緣、隨緣不變」論真如的觀念,以詮釋理具三千與事造三千的關係:謂即以理具三千為體,並非以真常心為體,故云「俱體」;以變造三千為用,並非以真常心隨緣起現為用,故云「俱用」。是故,雖同一隨緣,卻有「別、圓」之異。甄分賢首宗「性起」論,只合天台別教;唯明「三千之體隨緣起三千之用,不隨緣時三千宛爾」之「性具」論,方為真正的圓教。

    末後,知禮更進一步運用「敵對相即」的觀念,說明世間彼此相對「角立」的諸法,如理事、色心、依正、己他、能所、內外等,均在性具融攝中達到「互具互融」,而強調心具三千之外,色法亦具三千,乃至唯聲、唯香、唯味、唯觸等。如是,總結建立「唯色」、「唯香」之說,藉以凸顯天台「性具」本體論的特色,而破斥「兼講華嚴」的山外諸師之只承認心具,不承認色具,是墜陷本宗的圓教齊同他宗的終教。

  (二)就認識論言:

  知禮於本書中屢次提到「《經》以觀佛為題、《疏》以心觀為宗」二者之會通,而強調「觀心」的重要性。彼完全根據智顗「觀心」論的觀點,說明縱然「心、佛、眾生」三法皆可作為修觀認識的對象,究以觀照心法,近而復要,初學下手較易;是以,即使觀佛、觀境,仍須觀心,充分闡述智顗的「觀心」思想。
  其次,知禮於本書中,仍一本盛闡智顗、湛然宗義的原則,說明一家正義是以觀照「一念妄心」本具三千的不思議法性,而成就「煩惱即菩提」的大乘圓教;破斥山外諸師只以不思議「真心」為所觀境之非,並重勸其勿固守《略本》之文,須進尋《廣本》「觀心」之義。

  (三)就佛性論言:

  知禮於本書中,為精簡他宗(華嚴)與山外之異義,特別強調「性具染惡」的觀點;所謂以性具善,他師亦知,具惡緣了,他皆莫測(《觀音玄義記》語),藉由知不知「性具染惡」,甄分圓、別之異。良以別人不知,所以必須「緣理斷九」;正由圓人知具,則全體即是,故可論「不斷斷」(即不斷性惡法門,但斷迷染之心)。如此,藉以凸顯天台性具說的高度與特色。

    其次,知禮主張「理毒即性惡說」,而駁正孤山智圓主張「理毒非性惡」之違圓宗。《鈔》中既根據「即」、「不即」義以作為判定「別」、「圓」二教的基礎,且繼前撰《釋消伏三用章》之旨,進論「由性惡故,方論即理之毒」以及圓宗「理消伏用」的道理。如是,不但從客觀的教義―「理毒性惡」的思想上繼續加以闡釋,以強化充實「性具論」的基礎與內涵;而且也從主觀的修法上―即「理消伏用」的觀法上,點示行於非道,通達佛道的圓宗旨趣。

  末後,知禮更站在湛然「無情有性」論的基礎上,進論「有分別色」及「無情成佛」之說。書中既藉「六即佛」義,闡釋諸佛眾生色心依正,同一覺體,與全覺體而為緣為了為正,以及三法(正、緣、了)圓融,非縱非橫之妙理;由是,一顯發一切顯發,一成就一切成就,以明「無情成佛」義。而且《鈔》中特藉《觀經》「水聲說法」、「光明化鳥」等事相,作為彰顯「有分別色」以及「色能造心,色具於心」之具體事證。如是,使天台佛性論愈臻完備,而更能完整地詮釋佛教中的最高真理。

  (四)就修證論言

  天台一家,對於修證因果的判釋,最負盛名者,莫如「六即佛」義;然過去智顗、湛然兩人一向偏約佛法界而解六即;今知禮於本書中,則進一層推闡其義,謂一切凡聖,無不全體皆是此覺,乃廣約十法界而統論六即,蓋諸果覺佛,即眾生本性佛,迷則俱迷,見則俱見,是以不論「己佛他佛,於今色心,皆可辨於六即義」。若全迷,則十法界皆名「理即」;若聞名則十法界皆名「名字即」;乃至全見,則十法界皆可名「究竟即」。因此而使「六即」的教義,愈趨完備。

    甚至為突顯此究竟的圓宗,知禮又特別提出「蛣蜣六即」說,所謂理蛣蜣、名字蛣蜣,乃至究竟蛣蜣。由於知禮勇於推衍「理具」及「性惡」的基本理論,故敢約迷逆事,而論即佛,遂使「六即」圓義,更加透闢顯豁。難怪南宋.柏庭善月要加以評讚曰:斯說也,言不由乎蹈襲,理特示乎高深,其為一時惑耳驚心也,宜矣!。(《續》101261a  

  (五)就佛身論言

  知禮在座下弟子淨覺仁岳背叛離去(天聖四年冬十月)之後,為導正其《三身壽量解》之「兼講華嚴」,執以佛相「大小多少」而判佛身之非;乃特別於本書<第九佛身觀>科下,加撰《料簡十三科》,詳盡剖析甄分「生身尊特」(應身與報身)的基本原則,蓋謂當依相好的生起之本,也就是在客觀的佛邊上,以佛身所住的「權、實」二理而定,在主觀的眾生邊上則以能見的「空、中」二觀與「事、業」二識而分;而不許依相好的生起之末,只片面從相好的增勝情形作比較。是以,知禮遂主張用「部味教觀」為準憑,亦即以教定理,就理明觀,於觀顯相的原則,而楷定古來對於諸經中(如《華嚴》、《法華》、《般舟》、《金光明》、《觀經》等)所言佛身大小的各種爭議。

    同時,知禮亦藉《華嚴》華藏塵數與《觀經》八萬四千之相作比較,而精簡華嚴、天台二宗教義之別:華嚴依「性起」,故性橫修縱,必須別起報應二修,莊嚴法身一性;亦即須經「緣理斷九」,而後修成尊特,此則必待具足華嚴塵數之相,始名報身;天台知「性具」,故非縱非橫,乃全性起修,全修在性,法報應三,互具互融,故不但「生身即尊特」,亦可「報、應稱法身」,可謂充分體現了天台圓教「雙游二用」之「具、即」(由「具」故「即」)的圓融思想。

   二、淨土宗方面

  次談有關淨土的思想部分,亦分別就十六觀判歸圓三觀論、大乘三位配判九品及十六觀論,以及四土橫豎淨穢論,說明其思想的價值與貢獻。 

  (一)就十六觀判歸圓三觀之論言:

  知禮主張以「圓妙三觀」為能觀,以「十六觀境」為所觀,而建立「約心觀佛」的修法。一方面既料簡有別於《大品般若》之直觀一念陰識妄心為不思議境(《摩訶止觀》準此),及《金光明》之直觀三道而顯三德,乃是緣西方淨土之依正莊嚴,而修一心三觀的「勝異方便」法門。依此,淨土法門由於獲得天台的詮釋,而愈益突顯其高度。另一方面,又於詮釋「諸佛如來,入眾生心想」之義時,約「感應道交」顯「托佛」義,約「解入相應」顯「唯心」義,二義相成,故名「約心觀佛」;平息古來或主「觀佛」、或主「觀心」(如尚賢之「攝心歸佛」與仁岳之「攝佛歸心」)之爭議。

  其次,知禮又對「是心作佛,是心是佛」二句經文作精闢的詮釋:一

  方面既以「淨心能感他方應佛」及「三昧能成自己果佛」,亦即「既作他佛、又作己佛」釋「作」;另一方面又以「心即應佛、心外無佛」及「心即果佛、無三昧因」,亦即「既是應佛、又是果佛」,釋「是」。認為但能於一念心中,妙觀如是「作」「是」,即可絕乎思議,而顯三觀。據此。知禮不但充分發揮天台圓宗「性修不二」之妙談,且對當世禪徒流傳「唯心淨土、自性彌陀」二語之真義,具有撥訛訂正之功。 

  (二)就大乘三位配判九品及十六觀論言:

  知禮既以「後三觀」(即「三輩九品觀」)為前十三觀之「增進觀行」,且主張以「圓三位」(即圓教六即位中之名字、觀行、相似)配判三輩九品;如此,不但推翻了唐•善導《觀經四帖疏》以來,通認前十三觀是「定善」、後三觀是「散善」,及依三輩《經》文,分判上輩是大乘、中輩是小乘、下輩是造惡凡夫之定說;同時也鞏固了自己一貫以「圓三觀修十六門」及「圓頓教相」之主張和判釋,且因之亦始足以吻合彌陀淨土作為大乘法門之意趣。

  又,知禮主張必須依圓三位,而不約大小觀行、善惡之業判九品者,蓋彼認為淨土行人,若能妙解大小觀行、善惡之業,全修即性,一一具於四種淨土,則不論善、惡業行,皆可作為往生淨土之因。良以一切善法,若能回向,固是淨土生因;即一切惡法,若能懺悔發願,亦是淨土生因;而且隨其或修善、或懺惡之功力淺深,莫不各歷九品。由是,但以三位判定九品之高下,則不論任何行、業,或改不改,自可皆悉不濫。依此說法,不但打破一般世俗唯執善法是淨土因之成見,且能相應天台「性具染惡」的圓宗思想。

  再者,知禮復以九品階位配修十六觀行,從第一「落日觀」,配對「下品下生」;第二「水觀」,配對「下品中生」;乃至合「後四觀」,配對「上品上生」。既從煩惑完全未伏之「名字即」,由觀功愈進,境愈轉明,而定慧則愈著,伏斷則愈深,遂展轉歷五品弟子之「觀行即」,而至斷盡內外塵沙之十信位「相似即」;其中,又隨眾生之根機、欲樂不同,而義開多途:或有「節節改觀次第入品」者、或有「專修一觀而歷九品」者、乃至亦有「或改觀境而超品位」者。知禮於《鈔》中,均一一詳為縷述;由是,淨土宗之修證階位,高下分明,絲毫不濫,而淨土宗之教義,遂更臻完備無缺。

  (三)就四土橫豎淨穢之論言:

  知禮於書中比較「極樂」與「娑婆」之淨穢時,既詳為備載四土淨穢之不同,並進而分別說明四土各自之成因;最後歸結出《觀經》所言極樂淨土,乃由「修心妙觀,感四淨土」,故其淨又淨於其他一切佛國淨土之淨,而極顯彌陀淨土之殊勝。此則就眾生能感之修因而論淨,與古來諸說大多偏約彌陀願行所感而論淨,不但有異曲同工之效,且又更富哲學之意趣。

  又,知禮據此,更進一步探討即使同為極樂之「同居淨土」,由於眾生能感之修因不同,隨其功力程度,亦非一概;並舉實例比較淨土諸《經》中所說淨土種種依正莊嚴,仍以本《經》之圓三觀(定善)所感之同居淨,最為清淨殊勝;不但言比於餘《經》,修眾善行(散善),感安養土,其相天殊。甚至可等同「此土《華嚴》諸大乘會機所見」之「實報無障礙土」。此則更是能發前人之所未發。

  其次,知禮又根據天台「性具」本體論的指導原則,詳細闡述「四土橫豎」義。蓋欲借「豎」顯「橫」,而凸顯天台圓宗與諸教之異。又,於橫論四土中,分別有客觀上「托佛加持」之橫(細分則又有「臨時所加」與「宿願所加」之橫),與主觀上「圓觀所感」之橫;而歸結出極樂淨土,既是彌陀「宿昔願行」所加,亦是今修「圓妙三觀」所感,故得凡夫例登補處,同居橫具上三土。此則適足以說明善導「凡夫入報土」說之所以,而彌補其《觀經四帖疏》義理之不足。

  又,知禮復據此「性具」原則,進而推闡「寂光有相」之新義;認為諸《經》《論》中,言寂光無相,是指已除盡一切染礙之相,並非亦無依正色心究竟清淨之相;故引證《大經》「因滅是色,獲得常色」、《仁王》「法性五陰」、《法華》「世間相常」、《大品》「色香無非中道」,而稱之為究竟樂邦、究竟金寶、究竟華池、究竟瓊樹等。此則導正古來但認常寂光土,純是理性,妙寂離相,猶如太虛,空無一物之舊說。

  如上所說,知禮撰《妙宗鈔》一書,對於天台及淨土的思想,有承傳舊說、有闡發新義,或精簡華嚴、或甄分諸宗,既駁斥山外之夾雜、復楷正古來之爭議;其對「性具」、「六即」闡釋,既表出章安、荊溪未暇結顯之妙談;更就「九品」、「四土」判屬,復補足慧遠、善導不逮完成之義蘊;如是,遂使天台「真正圓教」之地位,得以屹立不搖;也讓淨土「勝異方便」之美名,幸獲印證無差。其價值固可肯定,其貢獻弗也忒多!

  第二節 《妙宗鈔》思想的啟示與影響

   最後再來談談,由於《妙宗鈔》的出現,對於後代佛教的發展,究竟帶來那些啟示與影響?在此提出六點看法,謹陳述如次:

   一、有關修學佛法大方向的影響:

  由於知禮撰《妙宗鈔》,是以天台圓頓的教理去詮釋淨土勝異的觀行且其一生的行止表現,又與此相符應,遂確立後來天台子孫,乃至一般學人以「教演天台,行歸淨土」為修學佛法的大方向。如有宋一代,知禮而下之天台子孫固皆步武其風,其後歷經元、明,乃至民初天台健將諦閑(18581932)尚依《觀經》,建十六觀堂,以修觀行,且特名其寶剎為「觀宗寺」,可見仍一遵四明知禮的芳規。甚至,晚近的台灣,其弘揚傳統佛教的道場,如新竹斌宗(19111958)主持的南天台法源講寺、台南慧峰(19091973)主持的湛然寺、台北覺光(1919   )主持的正覺蓮社、南投樂果(18841979)創建的佛光寺,以及兩位業師李公炳南(18911986)主持的台中蓮社「內典研究班」,和屏東會公宗律(19282010)所主持的普門講堂等,都是一直遵循著這個修學的大方向。

   二、有關判釋教典大原則的影響

  由於知禮在《妙宗鈔》中,判釋部存「方等」的《觀經》屬圓頓教相,並說明佛滅度後,解釋諸經,當約《法華》跨節而談的原則;是以,後來的學者對判釋類似的教典,遂能有所遵循。其中,最著名的有明.幽溪傳燈(15541627)《佛說阿彌陀經略解圓中鈔》(《續》91382)與明末•靈峰蕅益(15991655)《佛說阿彌陀經要解》(T37363),亦同判部存「方等」的《小本》為圓頓教相,且以天台圓宗詮釋其經義。尤其,蕅益另撰《靈峰宗論》等,更推闡其原則,秉《法華》開顯之旨,以圓頓教理,詮釋儒家經典(如《四書蕅益解》等)及一般治世語言。這些均可看出其受本書影響的軌跡。

   三、有關結社念佛方式的影響

  由於知禮的修觀重在「行歸淨土」,彼為了倡導僧俗大眾,勤修念佛,求生西方,故特別在其延慶院創建「念佛施戒會」,並製定建會之法,即勸請會首二百一十人,各募四十八人,而每年普結萬人大眾;且教導記數念佛之方,即每日念佛一千聲,畫佛數於曆子(日曆);又規定對入社之弟子往生者,實行助念之法,即在社九百九十九人,各念佛一千聲,為彼懺罪,資其願行,令生淨土。據宗曉《四明尊者教行錄》記載,此「念佛施戒會」自大中祥符六年(1013, 創建以來,年年舉辦,直至南宋末年,雖已一百九十多年,尚存不廢。這不但對有宋一代開啟結社念佛的方式與風氣有大影響,甚至晚近的台灣一些佛教團體,組織「念佛班」,圈點《九品蓮臺圖》,並組成「助念團」,實施臨終關懷與助念;其構想及辦法,似乎亦當以知禮為濫觴。

   四、有關「約心觀佛」論的啟示

  知禮對《觀經》十六種觀法,認為既不是純粹觀心,亦不是純粹觀佛,而是托極樂依正以觀心性,遂提出「約心觀佛」的主張;且自釋其法云:先明應佛,入我想心;次明佛身,全是本覺。故應佛顯,知本性明;托外義成,唯心觀立。二釋相假,是今觀門。」(卷四、432b)也就是既觀心又觀佛。其後,蕅益撰《佛頂文句》,詮釋勢至「念佛圓通」時,遂引據其文,而攝歸其法為「三種念佛」中之「自他俱念」(亦名「雙念自他佛」),且尊之為「勝異方便」。可見,蕅益後來以「唯念自佛、唯念他佛、自他俱念」三種念佛統攝一切法門,顯然是受到知禮「約心觀佛」的啟示。

  五、有關「歷九品位」及「感四淨土」說的啟示

  知禮在本書中,以圓三位配判三輩九品及十六觀行,認為眾生之根機千差、欲樂有別,是以十六觀人,對九品位,義有多途;其中,固有隨十六觀行次第,節節改觀,歷九品位者;亦當有自始至終,專修一觀,而歷九品者。又,在闡述「四土橫豎淨穢」之義時,認為極樂四土,互具互融,即一土而橫具上三土;若淨土行人,依《觀經》修圓妙三觀,觀彼依正,即能感得四種淨土。其後,蕅益遂綰合斯二精義,既於所撰《彌陀要解》中,主張以「持佛名號」一行,隨其伏斷功力之淺深,遂得往生四土,各論九品,為該《經》之大力用;且復於《靈峰宗論》卷四之二,特撰<持名念佛歷九品淨四土說>一文,以申其義。由此可見,這也是受《妙宗鈔》思想啟示的關係。

  六、有關「有分別色」與「究竟蛣蜣」說的啟示

  知禮根據天台「性具」的理論基礎,為精簡他宗兼權之「唯心」(但唯真心),既提出「唯色」(於色示具)的主張,遂推闡衍生「有分別色」及「無情有性」的觀點;又為闡述圓宗「六即」的深義,既廣約十法界而論六即,復特別點示「究竟蛣蜣」,以遮情執,致引申發展「草木成佛」及「無情說法」的論題。其後,傳燈《圓中鈔》、蕅益《彌陀要解》乃紛引據其文,以詮釋《小本》中之「鳥樹演法」,而推衍出「有情說法」、「無情說法」、以及「五塵說法」之宏論;蕅益更效法「究竟蛣蜣」之言,論極樂之「白鶴、孔雀、鸚鵡、舍利、迦陵頻伽」,為「究竟白鶴等」(等究竟孔雀、究竟鸚鵡、究竟舍利、究竟迦陵頻伽),而謂「一一名字,皆詮如來究竟功德」,本是性德美稱,實非惡道之惡名。則其受到知禮思想的啟示,更是信而有徵了。

  如上所說,知禮撰《妙宗鈔》一書,融合天台與淨土,既為後人確立「教演天台,行歸淨土」的修學方向,且為釐定「當約《法華》,跨節而談」的判釋原則,復為開啟「結社念佛,相互助念」的共修方式;其對後代佛教發展的影響,可說既深且遠!而其書中所揭示「約心觀佛」和「歷九品位,感四淨土」的主張,以及所提出「有分別色」與「究竟蛣蜣」等新義,對於元、明以來,六、七百年間,真能以天台妙宗闡述淨土勝異之二位祖師級代表人物 幽溪傳燈與靈峰蕅益,又實有諸多之啟示!至於,傳燈撰《淨土生無生論》(T47381)竟捨知禮之「性具」一門,而依神智從義(10421091)之「性體、性量、性具」三門之詮釋方法;蕅益撰《彌陀要解》不但續借華嚴「不變隨緣」之說,復加借法相「唯識熏變」之論,乃至特意褒歎「持名念佛」;其間之「同、異、衍、化」,則有待他日,再作進一步的探究。